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如一场细细密密的春雨,轻轻忧愁,乱了心神。
周昀凝视着她的面容,一抹嘲弄的笑意攀上嘴角,只留下了一句。
“大抵是天注定的缘分,一切都是我求来的,我心甘情愿。”
舒砚轻声呢喃着,灼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她像是置身在午后阳光的被衾中。
“‘甘愿’才是这世上最大的谎言,看起来好像退了一步,实际上人人都想要更多。”
说到这里,舒砚咬了咬牙,声音犹自很轻,却染上了不甘:“就像母亲总问我什么,我都只是回答‘女儿甘愿’,可实际上,我一点也不甘心。”
周昀怔了一瞬。
也许是第一次她在自己的面前如此坦率地袒露情绪,他隐隐像是捕捉到了坚硬铠甲下的一丝裂痕。
紧接着,舒砚又稍一停顿,几乎是咬着牙咽下了那一点愤恨,颤抖着放轻了声音,同周昀道。
“我不甘心籍籍无名一辈子,我不甘心被人一直踩在脚下,我不甘心良善者低如尘埃……那么你呢,周昀,告诉我,你在不甘什么?”
直到最后,周昀发现他不仅看不透舒义明,更是连自己的心也看不清了。
可是有一个念头在心头萦绕不去。
求则得之,舍则失之。
他呢?
他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说来与你不尽相同,但说到底又有些类似,也许我们最后竟会殊途同归。”周昀道。
舒砚却是挣脱开他的怀抱,周昀不知在想着什么,竟也未再桎梏她,两个人挨得很近,像是古画上缱绻眷恋的鸟儿。
只不过作画的人大多会为女子赋予一双温柔的眉眼,却鲜少会有人觉得女子应该凌厉。
可实际上周昀见过各色各样的女子,他亦在母亲与姊妹的环绕中长大,至少他所见到的女子——温柔如是,凌厉亦如是。
化则为水,凝则成冰。
而他面前这个人——一块寒山上的冰,总有一天会为他消融。
即便要等很久。
他才不要放手。
“殊途同归?”舒砚眉头微垂,神色有些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惘,“如果我走的是一条死路呢?!你也要和我殊途同归吗?”
“有何不可?我说——那又有何不可?”
舒砚眉头刹那松动,说话时她下意识捏住了周昀的手臂,此刻觉察到自己些微的失控,手上的力气竟然又加重了一些。
她的指甲嵌进周昀的皮肉中。
周昀阖上眼皮,他似乎得以窥见一点眼前之人的心事,可千头万绪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再次问出口:“所以……你是谁?你要去哪里,为什么那是一条没有归途的绝境?”
那样郑重地发问。
忽而一刹那间,蝉鸣渐止。
舒砚站起身,近乎是俯视着他,问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
周昀眉目坚定:“是,很重要。”
舒砚:“如果问题的答案非你所想,你会失望吗?”
周昀怔忡一瞬,几乎在听到问题的一瞬间就抓住了她的手:“不会!不管你是谁,对我来说无甚区别。”
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他看到舒义明几乎是有些恬淡地笑了笑,而后静静靠了过来,用手掌阖上了他的眼睛。
蝉鸣复又响起,这是周昀人生中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夏天。
“那么答案就不重要,此时此刻我作为舒义明站在这里就够了。”
那样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抚过他的面庞,明月透过窗扉照在青白的手腕上,他的掌心摊开,上面搁着一缕发丝。
最后,他还是没有从这个人的嘴里问出什么。
她似是无奈又愁苦地坐在窗边,不再与他“谈心论道”,甚至一个人喝着酒,月影长长,周昀看着她阖上眼睛。
于是最后,周昀只是问她,要不要留下来。
——就当是为了怜悯我,留下来。
舒义明真的这么做了,她躺在这张床上,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周昀看着花纹繁复的帐顶,伴着清风明月度过人生中平凡的四季。
现在,她防备地缩在一边,发丝却躺在自己的手心中。
清浅绵长的呼吸在耳畔一起一伏,不知过了多久,舒义明的一缕打死在他的手中被把玩出了无数形状,鼻息间传来的酒气也淡了。
舒义明翻了个身,半梦半醒之际,与他四目相对。
忽然,她的声音无比清醒。
“周昀,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在不甘什么。”
周昀愣了愣,拉起被子盖至她的胸口,心中一刹那浮现一抹不由自主的喜悦——她似乎在探究自己。
可又似乎是一瞬间,他仿佛置身在那个天地颠倒的大雪中。
于是伴随着明明灭灭的泠泠月光,他说写:“我第一次到神殿时,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几个时辰。”
母亲和妹妹待在神殿内,那一扇门犹如即将倾倒的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般固执地等——孤零零地昏倒,暮色四合之际醒来,世人都在狂欢,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我最怕……明月映千江,迢迢不照我。所以,遇到了就要抓住,抓住了就不要放手,我不甘心得不到。”
周昀认命般苦笑一声:“看着我吧,看我一眼吧。”
舒砚没有把自己的发丝拽出来,周昀的眉眼无比漂亮,不动时清若芙蕖,动时如朱砂一般,灼灼绝色。
这样一个一退再退的男人。
那般似曾相识,竟迫使她的心一软再软。
舒砚:“我们之间的一纸婚约建立在一个谎言、甚至是一场阴谋之上,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到鱼死网破的程度,一切……没有意义。”
她罕见地没有狡猾着逃避开话题,周昀觉察到她话中的一点端倪,未等他咀嚼舒义明话中“谎言”一词的意思,她已然再度开口。
“但是,”舒义明苦笑一声,身上若隐若现的酒气近在咫尺,“也许人生的某时某刻,似乎是应该做一点多余的事情。”
周昀猛地抬起头,明月斜招,深如渊涧般的眸光亮了将,为她增添了三分柔色。
“再等一等吧,周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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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个字似乎隐在了无尽夏日的夜风中。
周昀听到自己说好。
*
这日一早,舒砚穿戴整齐,散朝后便直接留在了紫宸殿。
隔着一道殿门,她和几个同僚在这里整理举子名册,那厢礼部官员不知呈报了什么,半个时辰都没出来。
宫人茶水换了两次,现在第三杯茶正被端着入内。
她听同僚叹了一声:“可惜了,都是好苗子。”
出神的舒砚回神,看向了对方手中的名册,有几个名字被御笔亲批,若是没有胡宛二王子胡涅安那件事的话,陛下大抵是要重用的。
“这些且记下来吧,以后都是要授官的。”
舒砚接过点了点头,正准备将名字誊抄入册时,忽然看到有一个名字被划掉了。
舒砚蘸墨的动作有一瞬的凝滞,她掷笔于笔搁之上,拿起那名录看了看。
见她举动有异,同僚问舒砚:“怎么了?”
舒砚的手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念道:“赵行一,景州兆安人士,尤善胡语,入仕可任使节……这名字怎么划掉了?”
同僚压低声音,凑近:“舒舍人竟不知?京兆府收了案子,这人前些天在书院自尽了。”
舒砚怔然,猛地一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
是啊,市井曾言传清流书院有举子投井自尽,彼时她并未太放在心上,难不成那市井所传之人就是这个赵行一吗?
舒砚默然片刻,提笔誊写的时候,状似打发时间般又提起这事:“我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倒真是不甚了解,大人可知这赵行一为何自尽?”
同僚压低声音,边整理名册边道:“还能有什么?落榜自尽了呗。”
落榜自尽——
舒砚点了点头,似是觉得世事无常,按这名册上所记录的,这赵行一当真有些可惜,分明只差一点的——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那同僚安慰般笑笑:“舒舍人有所不知,看似失之毫厘,实则差之千里,人各有命,不必可惜。”
舒砚点点头:“也对,是我想得太多。”
名册一摞叠起,舒砚坐在一边稍歇了一口气,揉着眉心看着晴好的天气,瓷瓶中几枝新折来的花开得正盛。
透过窗子,依稀能看到几个人影走出,似乎还有她的母亲金翎首辅舒庆娴。
舒砚忙起身追了出去,正见舒庆娴长身玉立在廊下,喝人说着话。
她脚步一顿,与舒庆娴四目相对,母亲脸上笑容一顿,旋即笑意更深,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舒砚乖顺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风寒可好些了?”
“回母亲的话,女儿已经大好了。”
舒庆娴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舒砚自请送母亲去政事堂,二人并肩走在最前面,闲谈絮语中,舒砚听舒庆娴道。
“身子好了便好,只怕这些日子也不得消停。”
稍作一顿:“胡宛内乱平了,胡涅安的兄长夺嫡即将登基为王,下一步,他或许就要迎胞弟还朝了。”
舒砚心神一动,忽然觉出一丝不寻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