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被药物渗入,一阵刺痛袭来,舒砚罕见地倒吸一口凉气。
周昀如梦方醒,连忙抬起手将药放在一旁,凑近吹了吹。
舒砚虽然还凝视着周昀的面容,可实际上思绪已经放空,她反复咀嚼着周昀的话。
——这股异香,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胡宛二王子和景珩长公子。
两个国家的王公贵族,什么样的东西能同时出现在他们身上?
沉香、檀香,甚至是一些合香……
这股香气太过特殊,且沾染上便久久难以散去,她抬起手嗅着袖口的味道,眉关紧锁。
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果木香气。
恍惚刹那,舒砚猛地一僵,她不顾手上的疼痛,一把反抓住周昀的手腕,问他。
“你可还记得是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周昀被她吓得动作一滞,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而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半晌,他苦笑着,声音有些干涩:“似乎是在某人的病榻前,我想不起来了……”
舒砚收回视线,怔忡着放下手,她不知周昀话中几分为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信他。
只是兀自坐在那里,目光幽深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不知在想什么。
没由来的岑寂像是一股轻烟,在安静的室内挥之不去,周昀继续认真地为舒砚包扎着手腕的伤口,尾端轻轻系了一个结。
“明日早晨,我再为你换药吧。”
舒砚应声后竟是起身,周昀叫住她,后者站在原地,只听周昀问道。
“这里是你的屋子,你要去哪?”
舒砚:“沐浴更衣。”
周昀收拾着药香的动作稍稍停了停,就在舒砚以为他不会回应自己的时候,那道清润的声音犹豫着响起。
“还没吃过东西吧,沐浴之后记得来我院子里,我现在下厨准备些吃的,你想吃什么?”
舒砚有些意外地转过身,周昀嘴角凝着一抹淡笑,整个身影被明月光华笼罩着。
看起来格外的,光风霁月。
“……三脆羹。”
周昀轻笑一声,看起来有些愁苦,走上前忍不住拉起舒砚的手:“我才学了一个月的做饭,你就要点三脆羹。”
舒砚倒是没有抗拒他的动作,只是也不会热忱着回应。
像是一块上好的玉石,明澈可鉴,任其珍惜观赏之外,便再没有旁的反应了。
周昀如此想着,心中难免泛起波澜,似乎有些感叹。
美玉也好,起码玉石没有刺,不会叫他仅仅是抚摸就头破血流。
舒砚看了他一眼,面沉如水:“是你问我想吃什么的。”
周昀捏了捏她的指腹,手指关节和掌心都带着薄茧,有些似乎是写字留下的,有些似乎是被武器磨的。
“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周昀语气温软,“三日之内,我一定会学会三脆羹,今天吃别的可好?”
“既然如此,那便尝尝你拿手的吧。”
周昀答应着说好,叫来下人准备换洗衣物,跟着去侍候。
待到了汤泉之外,舒砚勒令苏合等人在外等候,独身进入汤泉,隔着一道屏风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抬手将衣衫挂在衣桁上,偌大的室内弥漫着香药的味道,不算浓烈,在袅袅水汽的蒸腾下让人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舒砚知道汤泉内的香药有安神的作用,她连日来紧绷的神思难得放松,心思活泛之下,脑中也清明了不少。
香料的味道——
舒砚嗅了嗅自己的衣衫袖口,那不知名香药的味道尤其浓烈。
彼时在鸿胪客馆内,她看着胡宛二王子胡涅安扑来的动作,刻意没有躲避,只是想试探胡涅安的反应。
未成想竟有如此收获,胡涅安攥过的地方,沾染了挥之不去的味道。
舒砚走到桌案边,杯子里倒了一点清水,她浸湿袖子,再去闻时,袖子留下的奇香味道不但没有散,反而有多了一层甜腻的味道。
沐浴之后,下人来收旧衣服,舒砚用一根玉簪绾起了发,看着下人的动作,忽然出声。
“叫府医来。”
那下人一怔,如临大敌:“舒小君可是又伤到哪里了?”
舒砚指了指她怀里的衣服:“不是,你且拿着这件衣衫,问她是否曾闻过这上面的香气。”
不知那香味会留下多久,舒砚抿了抿唇,说道:“速去速回。”
未几,周昀院内的下人便来请舒砚过去。
“天色有些晚了,我便简单准备了一些。”
一条攀膊自他的手臂环绕而上,在云纹铺展的背脊上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修长的颈上,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滚动,像是舒砚穿过内室时,素手拨开的珠帘上的玉珠。
舒砚忽然觉得手背有些发痒。
垂眸,却见周昀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手背,一寸一寸抚摸着向上,最后停在了她被包扎好的腕上。
而后周昀不由分说地执起她的手腕,反复检查了一圈,松了一口气。
“没有沾水,还好。”
舒砚眉头舒展,望向了桌上珍馐美馔一般的晚膳,又抬眼看了看浓稠的夜色。
“我倒是第一次这么晚吃东西。”
两个人在小几的两面对坐,周昀在一边放了软软的垫子,舒砚背靠着,半干的发乖顺地垂在肩头。
盛夏暑热,她衣着单薄,素纱轻若薄雾笼罩着身体,肩头若隐若现,许是大病初愈,愈发显得病骨支离。
周昀的视线,在她的肩头停顿,深深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那其中,并未旖旎邪念,反倒是带着点舒砚看不懂的情绪。
像是她最深的记忆中,幼小孩童深陷在被衾高热不退,病床前父亲探过来的宽厚温柔的手。
那时父亲抚摸着她满头的岑岑冷汗,一如此刻,他瞧向自己胸口疤痕的那深深一眼。
觉察到舒砚的出神,周昀布菜的手停了停。
一碗羹汤被推到她的面前,头顶周昀的声音响起:“百味羹,玉棋子这两道,我刚学会,不知味道如何。”
舒砚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周昀知道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因此并没有想从她的嘴中听到明晃晃的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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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过她接连舀了几勺的举动,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喜欢便好,”周昀这才为自己夹菜,“晚上少食一些,何况现在已经过了时辰了。”
舒砚匪夷所思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周昀一眼。
叫了他一声:“周昀。”
后者抬起头,正襟危坐。
舒砚:“你不是一向食不言寝不语的吗?”
周昀身子蓦然一僵,很快垂下头去:“嗯……”
而后半晌再没有说出一个字,似乎受了很大的伤。
舒砚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汤匙送到唇边,白瓷遮掩之下,唇角竟有刹那间弯了弯。
宁静如雪原的眼瞳,消雪化冰。
周昀怔了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点点流淌,四肢百骸,遍布全身。
她似乎有些微的餍足,周昀看着,一时没有动。
八角窗上倒映着潇湘雨竹,这间屋子的主人,向来常守一寸天光,独行独坐独卧,一杆寒灯对影,夏日对残荷,冬日对寒松。
窗影婆娑,两道人影对坐,明月清风,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长到,依偎在了一起。
周昀垂下眼眸,太过圆满的刹那像是满潮的海,落幕之后是神伤,于是没由来的恐惧笼罩着他,惶惶。
灯下相伴,桌案上残羹冷饭已经被撤走,周昀拿了一块巾布为她擦着发。
一举一动间,冷香幽幽,乱他心神。
披散的三千青丝乱了周昀的心智,恍惚刹那,一种冲动攫取了他的神智,周昀不算宽厚的怀抱,将她紧紧包裹。
舒砚愕然,语气含厉,却没有挣扎:“周昀,你做什么?!”
周昀将头埋在她的背脊间,声音有些闷,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背上。
那道声音再无平日的清润,反倒带着丝挣扎的苦痛,还有求不得的苦笑。
“凡人嗜贪,总是妄想每时每刻,可我只想要此时此刻。”
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周昀祈求着:“告诉我,你是谁,你叫什么,好吗?”
怀中的人身形僵立,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声音冷肃,怡然未改:“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在问谁?”
“当然是问你,我的妻子,我的求而不得。告诉我,你是谁。”
周昀抱得很紧,舒砚动了动手臂:“舒征、舒义明,我的名字,你不是知道吗?”
闻声,他似有怅然,声音凄惘,仍旧固执追问着不肯放手。
“你不是她,神山初见我就在猜想,后来我敢肯定,你不是她。这寸天地间只有我们二人,告诉我,我不想一辈子都只记住那个不属于你的名字。”
怀中的人侧过头,露出了半张侧脸。
周昀也得以窥见了她向来沉静的眼眸中,此时此刻流露出的不一样的情绪。
那是涌动的、流水一样的月光。
琉璃万顷,清光皎洁。
似是一颗星,一滴泪。
他的妻子,呢喃着:“周昀,周昀……你这样的人,怎么偏偏碰上了我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