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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狡诈

作者:叁疏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昀依稀记得自从舒义明那日病中出门归来后,就一直在着手雕刻着木簪。


    她仔细挑选了木料,亲自描摹了画样,不太熟练地一点点雕刻起来。


    最开始周昀的心中还有一丝希冀,觉得她也许是雕刻给自己的。可她病中青丝披洒满肩,声声轻咳中,并蒂莲模样初成。


    直到这日,镇西都护梁平带着胡宛二王子进京述职,身体大好的舒义明身着官袍一大早出门去。


    盛夏时节,天光微凉,她头戴发冠珠翠环绕,广袖襕衫威仪显赫,面上一点病容更添疏离。


    就像曾经数次,他们二人远远相见一样。


    舒义明好似从来都没有开怀笑过。


    周昀端着炖好的羹汤走进来时,她捋了捋腰间的宫绦,将鱼符挂好,徐徐转过身。


    眉宇间流露出一抹讶异,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舒义明问道:“你为何起得这么早?”


    说罢,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托盘上,似乎有些微的错愕。


    “用过早膳再走吧,听说今日梁都护带着胡宛二王子面圣,怕是要耗费许久。”


    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室内,他舀在碗里,汤匙上躺着炖得软烂的山药泥和开花的枸杞。


    舒义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手垂在身侧,静静走了过来。


    周昀将碧玉缠枝云纹碗放在她的面前,而后自顾自为自己舀了一碗,与她同坐:“时间还早,来得及。”


    说罢,先抿了一口软烂的药羹,周昀眉宇间那惴惴的神色才缓了缓,放松下来的眉眼流露出一抹怡然。


    “味道尚可,可以入口。”


    舒义明这时才开了口,眉头不易察觉地松了松:“堂堂景珩长公子,原来也会‘洗手作羹汤’。”


    周昀握着汤匙的动作有一刹那的凝滞,他缓缓抬起头,日光蒙蒙,她一袭华衣神色漠然,却在呷了一口软烂的羹汤之后,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而后,又舀了一勺送到嘴里。


    此时此刻,周昀唇角轻轻抿了抿,压下那一抹弧度。


    “为人夫君,有何不可?”


    玉碗被碰地轻响了一声,舒义明冷硬的声音在突兀的碰撞中响起。


    “你若享受其中那便做吧,就算你假手于人,府里上下也不敢透露一星半点。只要饭里没毒,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周昀一噎,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喉,杯盏被搁在桌面上时,他趁机瞧了舒义明一眼。


    旋即,流露出一声苦笑。


    “苏合说你喜欢在羹里加山药枸杞还有莲子,于是我就试着这么做了,上次你吃得很开心,果然……这次,你也很开心。”


    舒义明倏地抬起头来,脸上分明没有半分笑意。


    周昀与她对视,看她碗里的东西见了底,冰封的眼底化出了水来,问她:“还要再吃一些吗?”


    舒义明别过头去,拂袖起身:“不必了。”


    虽然她已经看不见,可是周昀还是点了点头,起身走过去。


    似有犹疑地上前与她面对面,抬起手压了压她被带翻过来的袖口,而后拿起笏板轻轻放在她的手中。


    一缕冷冽的清香钻入鼻息,猛地一瞬间,像是数九寒天红梅枝头划过的风,凛冽着刮过心头。


    想要再伸手去抓,却叫人忘了,风裹挟来世间万万千千的余韵,但是风本身就是抓不住的。


    风想要去哪里,就会去哪里。


    世人,只能追随着风的脚步。


    也许风被感动了,会有那么一瞬间回头看一眼吧。


    门扉大开,木槿花落在她的肩头。


    略有萧然的背影,带走了一枝春天。


    周昀垂下头,看着两只空荡荡相对的玉碗,手抚过还残存着她温度的桌案时,忽然看到了空荡荡的妆台。


    那里,原本放着一支木簪。


    小叶紫檀上绽放开的并蒂莲被她带走了。


    那并蒂莲不是送给自己的。


    周昀怔然站在那里,日光大盛,有些炽热地照在他的身上,周昀在心头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并蒂莲、并蒂莲……花开并蒂,永结同心谓之并蒂,手足情深亦谓之并蒂。”


    值得舒义明费心费力的手足,似乎只有一个人。


    *


    散朝之后,圣人周玙于紫宸殿内亲自接见了述职的镇西都护梁平。


    梁平此人年逾四十,长相英气眉目疏冷,颀长的身躯往那一立,就像是笔挺的一支箭一样。


    “镇西都护梁平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是小皇帝周玙登基以来,梁平与她第一次的见面。


    紫宸殿内的砖石冰冷,方跪地的一瞬,梁平就觉得这砖石比塞外的风还要冷几分。


    叫人只顾着膝下的冷,什么念头瞬间荡然无存。


    “梁都护,朕记得你。母皇还在时,你曾经上番当过宿卫,那时母亲还赐了你一张弓。”


    “臣身负皇恩没齿难忘,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护一方百姓安宁。”


    周玙将折子往御案上一搁,说了声:“朕不要你赴汤蹈火,起来吧。”


    “谢陛下恩典。”


    梁平起身站在小小的一块砖石之内,小皇帝周玙平静地看着她。


    “给朕仔细说说,那胡宛二王子到底怎么回事?”


    “是。”


    镇西都护梁平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经过。


    几个月前,胡宛王暴毙于春猎中,胡宛太子被指有谋杀亲父嫌疑,胡宛几个部落的首长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要诛杀逆臣贼子。


    胡宛太子有一个胞弟——胡涅安,那胞弟自小得了奇病,如今二十多岁的年纪,时而清醒时而如幼童。


    胡宛二王子胡涅安在动乱中跌落山谷,被在去乡关巡逻的周国士兵找到,后被带至镇西都护梁平面前。


    梁平自然识得此人身份,兹事体大,便奏请进京。


    “陛下,眼下胡宛正是动乱之际,微臣听闻这胡宛二王子与其胞兄亲如一体,胡宛太子多年苦寻名医,就是为了治胞弟胡涅安的奇症。”


    说到此处,镇西都护梁平顿了顿。


    “微臣离开去乡关之前,已经在关前排兵布阵,如今胡涅安还在我们的手中,若以胡涅安相要挟,不愁我大周铁骑踏不平胡宛!”


    小皇帝周玙靠在龙椅的软垫上,静静看着殿内的镇西都护梁平。


    良久,她才问了一下身旁一直垂首不语的舒义明,问了一句。


    “舒卿如何认为?”


    镇西都护梁平微微动了动,便见身着襕衫的女子拱手行礼,衣袖掩映间,依稀可见她的半张侧脸。


    是个容貌端方的年轻姑娘。


    乍看上去,除了长相凛冽一些,和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贵女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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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不对……


    这位备受信赖的“舒卿”甫一开口,梁都护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再不敢小觑。


    此人姓舒。


    “回陛下,微臣年纪尚轻,不知去乡关具体如何,也并未见识到当年定山君一杆银枪平西域的风采,鄙薄之见还请陛下恕罪、请梁都护海涵。”


    “恕你无罪,尽管说吧,”小皇帝周玙似笑非笑,摆弄着笔架上悬挂着的毛笔,“梁平,你也原谅她吧?”


    梁平神色恭敬:“陛下和舒舍人说笑了,梁某洗耳恭听。”


    “梁大人,下官敢问胡宛二王子胡涅安人在何处?”


    “眼下正在鸿胪客馆内,重兵把守,一只苍蝇也放不出去。”


    只见天子近臣舒义明点了点头:“那胡涅安现只身在我国都,方才微臣听梁大人说这胡涅安患有奇症,军医是怎么说的?”


    “军医说胡涅安头部有陈年旧伤,乃幼年所意外所致。胡涅安这一路上痴傻时多,清醒时少;发病时形同几岁孩童,对人毫不设防;清醒时知道自己被擒,曾经几度寻死。”


    镇西都护梁平顿了顿,问舒义明道:“不知舒舍人问这些,是想做什么?”


    舒义明轻轻摇了摇头,只说自己一介文臣不懂兵家相争之事,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蹊跷。


    “陛下,臣想要带上宫里的御医,亲自去会一会这个胡涅安。”


    小皇帝周玙似有意外,挑眉:“你想亲眼看看他,为何?”


    身着广袖襕衫的女子拱手垂头:“陛下,微臣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如果臣是胡宛人,未必不会巧设计策孤身入敌阵。”


    镇西都护梁平蹙了蹙眉,忍不住插嘴。


    “舒舍人说笑了,微臣镇守去乡关也有几年了,那胡涅安痴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舒义明倏地抬起头,眸光冷箭般投来。


    “那又如何?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都赌不起。万一胡宛人以王室血脉做饵调虎离山,胡宛二王子身在我国都与他们里应外合——”


    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冷肃,舒砚的声音缓了缓,轻轻说道。


    “微臣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旧唐书》有言,微不可不防,远不可不虑。臣只以为凡事者,处处不可轻忽罢了。”


    镇西都护似乎被她说动了,垂头一时犹豫着没有开口。


    小皇帝周玙轻笑一声,面色不辨喜怒。


    说道:“舒舍人真是好狡诈的心思,若你与人为敌,可否会韬迹隐智,必要时攻心扼喉、一击致命呢?”


    镇西都护梁平忽然听出一声不对来。


    那被当今陛下称作“狡诈”的女子浑身上下只有嘴唇一开一合,如一座玉塑般神色夷然,眸光沉静。


    “这条命,臣珍之重之,轻易是不会和人拼命的。”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也许在有些人看来,韬迹隐智和忍辱负重几乎是一样的,若非有足够的筹码,谁愿意折辱自己的尊严呢?


    “不过胡涅安如果是这么想的,那他就大错特错了。陛下形同日月,这世上哪有日月会湮灭的道理呢?”


    镇西都护梁平额头冷汗已然滑落。


    天子一番试探的诘问,转眼之间就被这位舒舍人以夸耀和臣服的姿态,答了回去。


    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小瞧了这位舒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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