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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双骄

作者:叁疏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斐然郡主上前,挽住舒砚的手臂。


    旁人退避至一侧,众星拱月般将她二人环绕在其中。


    馥郁芳香袭来,那样浓烈厚重的味道包裹着舒砚整个人,她不动声色地掩下情绪,微微侧过身。


    众人见状立刻止住议论,收敛笑容,规规矩矩:“见过斐然郡主。”


    那容貌娇俏的少女略一点头,算是应了她们的见礼。


    而后微微一扬下巴,神色倨傲:“我们义明姐姐自然是最好的,谁要是说她的不是,我斐然可第一个不认!”


    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被长风裹挟着送进众人耳中。


    环在舒砚手臂上的力气渐渐收紧,像是斐然在等待她的回应。


    虽是等待,可手臂上传来的气力却带着几分压力。


    显然,这份等待就和斐然郡主言语之间流露出的笑容一样,似是湍急的流水,奔涌而来,必然要带着震彻山溪的回响。


    “有你护着我,没人敢说我的不好。”


    说罢,斐然郡主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眼波流转,轻笑一声。


    “义明姐姐是人中龙凤,我斐然也是,我们这叫……近朱者赤!”


    近朱者赤。


    不需舒砚说什么,那些世家贵女们已然顺着她的话逢迎着。


    舒砚喉咙发紧,她看向满场众人或是畏惧或是艳羡的神色,心中无端浮现起一抹火舌灼烧般的感觉,一点点吞噬着她的耐心和理智。


    两根手指的指甲深深扣向自己拇指的指腹,尖锐的痛感像是针扎一般,带来了一瞬的清明。


    斐然郡主虽言语娇憨,


    “原以为是为了维护我,”舒砚满不在乎地摇头,“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贴金罢了。”


    落在旁人耳中有些刺耳刻薄的话,斐然听来却哈哈笑了几声。


    她毫不在意地摇了摇舒砚的手臂,不是撒娇作态,脸上满是狡黠。


    “我还以为义明姐姐真的嘴巴变甜了,没想到还是从前那般,那斐然可就放心了。”


    说话间,斐然拉着舒砚走向庭院中的主位,那里并着放了两张小几,环绕溪水。


    溪水岸旁,又有酒壶。


    舒砚扫视一眼收回视线:“我刻薄待人,你倒是开心?”


    “像义明姐姐这种身份的人,太过平易近人反倒不好,”斐然郡主撩袍而坐,“我同你血脉相连,你若平凡普通,我斐然可也不好做人了。”


    什么歪理。


    舒砚打开折扇掩面,轻轻弯了弯眼眸。


    折扇之下的嘴角却堋成了一条直线,动也未动。


    听到“血脉相连”四个字时,一位世家贵女见缝插针,连忙问道。


    “定山君殿下近来可好?”


    “是啊,前几日听闻定山君殿下染了风寒,我还带了些小东西去探望,可惜没见到面……”


    斐然郡主端起酒杯啜饮一口,静静听着那些人的议论。


    好半晌,似是听够了,她环视一圈。


    如月般皎洁的脸上溢满笑意,灵动的眼睛在这些人中打了个来回。


    众人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她全然不在乎。


    奉承讨好亦或是真心相待,酒肉朋友还是高山流水……对于斐然来说,亦无所畏。


    她的母亲是定山君殿下,周朝为数不多的异姓王,虽身无皇室血脉,但地位尊崇岂非寻常皇室中人可以比拟?


    不说这些所谓的世家中人,就连当今的小皇帝见了她母亲,也要卖三分薄面。


    斐然郡主放下杯盏,清脆的声音一响,众人渐渐息了议论。


    舒砚静静看着,她看到斐然眼中的享受,看到众人期待中的畏惧……


    也似乎看到了,从前那个在这种场合中,像个笑话一样被斐然郡主拿捏在掌心中的自己。


    那时,斐然郡主金尊玉贵,她的好友舒义明风华正茂。


    婢女三娘,只配跪在她们的脚下。


    —


    从前。


    斐然郡主常出入舒府,她最喜欢在长姐被纷杂的事烦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带着她听曲。


    按她的身份,明明只要吩咐一声,无数乐人名伶都会争着抢着上前来。


    可她偏偏喜欢带着舒义明出入市井,如日中天的男倌和乐人,她看不起他们,又喜欢看那些有些小钱的女人们对他们又争又抢。


    最后在那些女人们唾手可得的时候出手,像佳人才子故事中的那样,出手相救。


    以礼相待,让人沉醉在她的风流慰藉中。


    她在世人眼中是与舒义明齐名的存在,拥有世间一切最好的。


    所以在斐然的眼中,她理应受到一切爱戴,理应得到世间的一切。


    因为她的母亲是定山君。


    西域四州俯首称臣时,不知周朝,只知一杆银枪定山君。


    ……


    “我母亲自然很好,她当年率几万大军攻打西域,什么灾病没见过,如今不过是小小风寒……”斐然一笑,“你们没见到她,大概是母亲烦着呢吧?”


    斐然笑得灿烂,可她的话没有给众人留情面。


    于是众人无不流露出尴尬的神色,舒砚静静看着,以往在这样的场面中,她的长姐……


    “斐然,休得胡闹,”舒砚看向她,“那你不知道表姨母为何烦心吗?”


    此话一出,众人似乎觉察定山君心事另有隐情,并非是觉得她们烦恶。


    斐然郡主一怔,面露无谓。


    “世家养出来的酒囊饭袋,我一个都看不上,这总不能怪我吧?”


    定山君早年忙着为国征战,老来得女,斐然郡主养成了娇纵的性子,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可在斐然郡主这却行不通。


    世家儿郎相看了不少,全都被斐然拒绝了。


    还振振有词地说——我斐然只喜欢漂亮的,可是那五官还算周正的都已经许配人家了,要是母亲找不到像景珩长公子那样俊美无双的,女儿这婚不结也罢。


    然后定山君就被气得卧床三天,问她。


    你难道想夺人所爱,抢了皇家的婚事吗?


    斐然郡主不知道自己的话怎么会被母亲曲解至此,借着由头闹脾气,两个人几天没说过一句话。


    舒砚上次登门拜访时,自然也吃了一个闭门羹。


    不过当时定山君的下人透了口风,说母女二人正闹着别扭,估计以为舒义明是来给斐然当说客的。


    想到此处,舒砚抿唇,心中并无波澜。


    可斐然郡主歪头看向舒砚,轻笑道:“说起来义明姐姐好事将近,今日可要多喝几杯!”


    众人无不应声。


    “前几天我路过长公子府,已经看到那些人在忙活了。”


    “下月初九,眼看着快了——”


    “是啊,初九是良辰吉日,听说是天官台祝亲自占卜……”


    说到此处,满园俱寂。


    说话之人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看向舒义明。


    被翠羽明珠环绕的女子把玩着自己的玉扳指,须臾过后抬起眼,漫不经心地向她看来。


    而后,开口:“是啊,下月初九是我舒义明大喜之日,还望诸位都来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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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


    有人尴尬笑笑,不敢再提天官台如何。


    众人心思各异地说着话。


    世家贵族惯会附庸风雅,宴席上大多会有作诗这一环节,贵女们接到宴席请帖时,不管用什么手段,总会准备一两首拿得出手的诗来。


    不过斐然郡主的宴除外。


    斐然郡主不喜欢咬文嚼字,唯有投壶游戏是她钟爱。


    她的宴席上是少不了投壶这一环节的。


    众人轮番投壶,输者喝酒。


    玩着玩着斐然郡主觉得无趣,遂加了难度。


    “规则改了!不中者改喝一樽酒,凡是有人输了,壶就要被挪远一步。”


    说着,斐然上前迈了一步,让下人按着自己方才迈的步子挪动瓶身:“以此类推,只要有人输了,壶就要被挪远一些。”


    如此规则,越到后面只怕会不容易中。


    这投壶游戏必然会玩到斐然郡主尽兴为止,所以不存在弃权或是逃酒一说,凡是站在这院子里的,都逃不过被点中的命运。


    几个姑娘试了一下,随着壶被放得稍远了一些,准头渐渐下来了。


    斐然郡主看着她们懊恼又不得不喝酒的模样,忍不住大笑了几声。


    舒砚站在一旁看着,远处翠竹摇曳,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沉闷的风裹挟着潮湿的雨意。


    “义明姐姐,看什么呢?”


    “要下雨了。”


    “下雨有什么稀奇的?”斐然看着乱晃不止的竹子,“动来动去真碍眼,明天就砍了它。”


    一个正在原地徘徊,试图瞄准的姑娘身子突然一僵,那箭矢竟然飞了一半直接掉下来了。


    投壶进行了大半轮,她可谓是准头最差的一个。


    当即脸色一僵,斐然郡主奇也怪也地走到箭矢落点处:“准头这么差,你射礼怎么学的?”


    “我……我……”


    斐然郡主根本不想听她准备说什么,亲自拿了箭走到舒砚的面前。


    “从前这种游戏,我们舒舍人可就没输过!”她神色激动,“义明姐姐,快露一手吧?”


    舒砚缓缓接过箭矢,看着远处壶身被落矢环绕的瓶子,摩挲着箭身,一时没有多余的动作。


    “我受了伤后,就不爱玩这个了。”


    斐然郡主眨了眨眼睛,凝视着舒砚的面庞:“不让你碰箭,岂不是等于不让比丘尼念经?”


    舒砚抚上自己的胸口,手中箭矢闪烁着锋芒。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想很想……


    很想干脆将人杀了了事。


    “斐然,我留下了病根,投不中的。”


    斐然郡主面露叹惋:“改明儿我叫人送些药给你,一定能治好义明姐姐的。”


    说罢,她走到舒砚的身旁,握住舒砚的手,那样亲近地靠在她的肩上。


    “不过没关系呀,姐姐,斐然会助你夺得魁首。”


    箭矢被斐然的力气带着,破空而去。


    离瓶口两步远时,掉了下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再来!”接过箭矢,她握着舒砚的手,那样坚定,第二支箭投出,正中壶口。


    满场欢呼。


    斐然激动地拍手叫好,下人去捡箭,斐然郡主看着他们的动作忽然转过身,看着舒砚。


    “你从前身边有个奇丑无比的婢女来着,以前这种活你不是都派她去做的吗?”


    舒砚转过身,看着忙忙碌碌的下人。


    面若槁木,又似海不波溢。


    “死了。”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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