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周昀掀起眼皮:“事关终身大事,自然在意。”
舒砚心里觉得嘲弄,面无表情地看着桌子上的糕点,抬手择了一个也没准备吃,捏在手里像是挑刺一般盯着半天。
她的言行举止在周昀看来极为无状,可偏偏人是自己请来的,除了受着便也只能受着。
“若是真的在意,当初便不会草率的请旨,盲婚哑嫁还算在意?”
是了,舒义明言行狂妄,也只有在圣上面前才会稍微收敛,其余人在凤阁舍人舒义明这里只会碰一鼻子灰。
周昀自然也别想在她这里讨到什么好。
舒砚且看这位金尊玉贵的景珩长公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昀舀起一小勺茶叶,闻声动作稍微一顿,没有抬起眼皮再看舒砚一眼,似乎料定了她会噎自己这么一句,道:“我既见过你,你也见过我,盲婚哑嫁四字从何而来?”
见他有心和自己辩驳一二,舒砚一时竟也想不到周昀是个会争口舌之快的人。
思及至此,舒砚耐心到头,抬头视线越过周昀的肩膀,透过纷飞的纱幔去看庭院内的雪景,小轩赏景品茗论道别有一番惬意,如果是自己独享这乐趣那便再好不过了。
鼻息间喷薄而出一声嗤笑,几不可闻,舒砚道:“景珩长公子下了请帖说要谢我,那么你准备如何谢?”
周昀在一片的温热巾布上净了手,说了一声进来,紧接着亭外守着的下人捧着锦盒进入,一边的人小心翼翼打了帘子。
锦盒花纹繁复,看上去不大不小,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金贵的物什。
舒砚啜饮一口琥珀色的茶汤,杯中倒映着覆斗形的亭顶,祥瑞纹饰随着她清浅的呼吸皱成一团。
紧接着身前一声惊呼响起,茶汤洒了出去,捧着锦盒的下人脚下一崴整个人摔了过来扑在桌案上,煮沸的滚水泼了她裙裾一身。
舒砚躲闪不及,骤然抬头脸上浮现一层冰霜。
那下人扑在地上,察觉到自己犯了大错连忙一个骨碌爬起来跪伏在地上,抖若筛糠。
“奴才不小心冲撞舒舍人,实在该死,景珩长公子舒舍人饶命!”
“……这便是景珩长公子你,对我的谢意吗?”
舒砚抬手一掷,玉盏摔在地上,和地上的另一片碎玉和在一起。
亭内的人这才注意到,刚才那下人摔倒的时候,手里捧着的锦盒也摔落在地上,盒中的东西原是一对,竟有一个滚落了出来撞在廊柱上,碎成了一片。
周昀送给舒义明的谢礼,本应是这对玉杯中的一个。
“这青玉鹿耳杯,原是母亲当年赏赐给我的,取好事成双之意,”周昀站起身,“舒舍人,可烫到了?”
舒砚拂袖站起身,面色不虞:“我若说没事,这难道便算了么?”
“自然不会,”周昀没有辩解什么,“下人冲撞自然该罚。”
舒砚看着裙裾上洇湿的一大片,冷若冰霜地开口:“我还以为这是景珩长公子的授意,邀我来府上名为答谢,实则是为报复——
“报复神殿之内的种种。”
长风骤起,吹得纱幔层层叠叠随风而舞,冰封的湖面上乍起的寒风丝丝缕缕吹亮了炭盆中猩红的火星,闪亮明灭的星子就像是周昀眉间那颗朱砂痣,唯有那点亮着,余下的尽是不可测的杳然。
舒义明的指摘周昀恍若未闻,他踱步至下人身前,盯着他颤抖的脊背,缓缓开口:“冲撞客人,摔坏御赐之物,我便罚你——”
周昀停顿片刻,似乎是在犹豫,舒砚藏在袖子里的手奋力抓了自己两下,须臾便红起一片。
耳畔的声音适时响起,周昀终于做出了决定:“罚你半年月俸,从此以后不得再近身侍奉。”
“半年月俸,”舒砚掀起眼皮,将手举至齐眉,手上的红印就这样显露在周昀的面前,她继续,“烫伤了我便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在我们舒家犯了这样的大错,是要乱棍打死的。”
那下人抖得已经不成样子,连声求饶。
“不过这到底是你长公子府,你我虽有婚约但到底未成婚,许多事我也不好过问。但是就这么轻饶实在可恶,旁人还会以为你你们长公子府无教养。
“依我之见便罚他跪在雪地里,什么时候我这手好了,什么时候便起来吧。”
皮肉之伤没有三两个月是不会痊愈,周昀知道舒义明要除了这口气,当下没有阻拦,闭目算是认了,轻斥:“去吧,跪在雪地里。”
下人一边小声呜咽一边还要说着谢,缓缓退了出去。
又有下人进来收拾了一地狼藉,那完好的青玉鹿耳杯重新放在收拾整齐的桌案上,周昀垂眸兀自沉思了一会儿,歉声。
“一桩意外,我府内并没有女子衣物,可要进暖阁内烘干?”
他不诚心相邀,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过问一句罢了,舒砚心知肚明,她厌烦极了同旁人虚与委蛇,脸上微愠神色并没有消退多少。
“景珩长公子,还是少说闲言吧,你不欲多留我还作此逐客之举,熟不知我亦没有打算在你这里多留。不过是看在一纸婚约和圣人的面子上才来你府上,希望景珩长公子知道——”
舒砚话毫不留情,“道同方获其利,道异惟受其害。”
说罢,舒砚已经起身叫随行的苏合进来,在苏合掀起帘子时,周昀亦起身命下人将锦盒捧到舒砚的面前。
周昀道:“那至少此刻总要收下我的谢礼吧,不要空手而归。”
孤零零的青玉鹿耳杯躺在锦布之中,玉器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舒砚凝视许久,忽地不咸不淡笑了一声:“收下。”
苏合虽有愣怔,却不敢耽误片刻,上前接过锦盒。
二人正欲转身离去时,舒砚在他几步远的距离驻足,长风裹挟着冷冽的气息,入眼的庭院茫茫一片,远处楼阙上覆盖着一层白雪,天枢城的冬天真的很冷。
“周昀,桌案上是我送你的回礼,近来天枢城有人贩卖这种‘灵丹妙药’,我思来想去,你大抵是极为需要吧。”
说罢,她已头也不回的离去。
而在桌案上竟真的放着一个瓷瓶,周昀怔然看着,下人知趣上前将瓷瓶取过,离周昀几步远的地方率先打开检查,又用银针试过。
银针没入再取出时,针身一半只有带出来的残红。
周昀沉默看着,忽然伸手取过瓷瓶转身将其倒在干净杯盏内,红色丹砂一样的液体落入杯盏,像极了那天神庙内的昭示着不祥的东西。
一旁的吉祥已然控制不住讶异出声:“这难道是……‘神血’?!”
最后的神血两个字因惊惧被挤压得陡然变调,吉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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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周昀仍定定站在那里,而后竟是欲伸手去碰。
清明回脑,吉祥一把拉住了周昀的袖子,阻拦:“公子休碰!”
周昀淡淡看了他一眼,示意:“无妨。”
吉祥面带犹疑,显然有些不放心的样子,见状,周昀稍作宽慰:“这和神像上流出的东西,其实并不一样。”
“吉祥不懂。”
周昀没指望三言两语就让他理解清楚,轻轻抽出手而后取出帕子,沾取了一点。
红褐色的液体在帕子上洇开一小团痕迹,像是染料一般,周昀轻轻扇了扇:“闻这香气,大抵是什么花果榨的汁。”
这么一说,吉祥也明白了个大概:“这‘神血’是用花果汁做的?”
“是也不是,”周昀不置可否,“舒义明的意思是,天枢城之内有人假借贩卖神血的名义招摇撞骗,可是……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神山上发生的事呢?”
吉祥刹那间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是啊,神山上的事牵连到天官台的诸位神官,舒义明奉了御令严加调查此事,并下令不许相干人等走漏风声,否则便是杀头的大罪。
若是寻常官员以杀头之罪恐吓,恐怕还达不到效果,可说这话的人换成舒义明的话,那必然不会有人怀疑。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周昀攥着手帕沉沉地阖上眼皮,一股难掩的疲乏瞬间涌了上来,时到今日竟才知舒义明上门的目的。
正当此时,亭外有人请示,周昀命人进来回话。
是府内的下人,他躬身行礼,有些吞吐地看了吉祥一眼,见周昀面色不虞,犹豫了片刻心一横,到底还是说了。
“殿下……玉霄恐时日无多了。”
周昀倏地睁开眼,旁边的吉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骂道:“你们怎么伺候的,玉霄怎么会时日无多?”
“自从另一只亡故后,玉霄便一直闷闷不乐……兽师前日还看过,说玉霄实乃郁疾,是心病。”
周朝皇室向来有饲养仙鹤的传统,到了这一代也不例外,玉霄是周昀饲养的仙鹤,原本还有一只与它作一对。
可今年夏天的时候其中一只仙鹤拔秃了自己的羽毛,最后郁郁而终。
独留一只玉霄也每况愈下,郁郁之症越发明显,如今的玉霄也和从前那只一样拔秃了仙羽,每日不吃不喝。
“那么兽师说该如何治呢?”
下人回声:“兽师说玉霄乃灵性之物,不应被困于一方天地,若能放归山野大抵还会有一条生路……”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心一横豁出去般:“殿下!奴才实在不忍心看玉霄病死,还请您放飞玉霄,让它自由吧!”
周昀叹了一口气:“我那么喜欢玉霄……从我记事起便一直饲养它,珍馐美馔日日供给,玉霄怎么会生病呢?”
周边针落可闻,没有人应声。
珍爱之物的生命一点点衰退,他能做的竟然是放手吗?
须臾,周昀起身走出亭子,天地辽阔,也无怪玉霄向往。
“再叫府内的兽师去看。”铺满祥纹的袖口露出半截手掌,他骨节微微泛红,眸光顿沉,深不见底。
“我所怀稀世之宝无几,若见之,必尽取。纵然会得到片片碎玉,怀哉,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