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之微看着墙面上的窟窿，很是满意地拍了拍陈惟的肩。
“咱俩力气差不多大嘛。”
陈惟累极，从未干过这种重活的一双手，软绵绵地倚着木柄，像是没了知觉。
不止是手，连他脑子都有些发昏。
虞之微看着他用力过猛的样子，笑了一声。
那群高士仍未停止斥责，可尽管是这样，也没有一人敢上前来阻止。
见其终于停手，那骂声也清晰了不少。
“陈惟！你带来的人真是毫无礼数！长得人模狗样，做出的事比你还要荒唐！”
陈惟刚想反驳，虞之微就抬手拦着他，走到那群人面前，道：“郑子都没说什么，你们是菜场来的吗？叽叽喳喳个没完了。”
骂的最多的高士指着她：“你怎敢拿街井中人比拟我们？你和陈惟什么关系？此前可从未听闻陈惟身侧有过什么人，进府便亲密无间，怕不是那比目之鱼？”
虞之微没听懂，只是看着有些人忽而变了脸色，有的嫌弃，有的羞赧，再看向郑谦，他眼睛上那两撇眉毛都快冲顶了，似乎气极。
陈惟冷哼一声，弃了锤子冲过来，也不管那高士是谁，什么身份，抬手又是要打的架势。
虞之微微讶，眼疾手快拦住陈惟问：“他说的，比目之鱼，是什么意思？”
陈惟瞪着那人，随即拍拍她的手：“你不用管，脏了你的耳朵。”
说罢，他瞥向那石径上铺的鹅卵石，随手拿了颗大的，朝那周围早被吓退只剩其一人的空地走去。他倒是比贾腔有胆子，面对陈惟气势汹汹的攻击，不躲不避，正气凛然地站在那，依旧在骂。
“陈惟，你想清楚，不是什么人你都能打得起的。”
陈惟啐了一声：“老子忍了这么多年，打了一个还怕打你第二个！叫叫叫，就你嘴巴臭，用过墨粉吗你，我站在郑府外都能闻见你嘴里的臭气。”
他指着陈惟：“你——”
“啪”一声，陈惟毫不犹豫地砸向他的嘴，到底还是少了力气，只将人打在地上嘴角流血。听他躺在地上捂嘴哭泣的声音，陈惟还是想着力气小了。
虞之微“喔”了一声，走到郑谦旁边问：“比目之鱼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这么生气？”
郑谦见她还是小姑娘，也不告诉她：“不知，不知啊。”
虞之微：“......”
不过猜也能猜得出来，骂的真难听。
陈惟见好就收，虞之微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为了让自己消失得彻底些，她指着面朝而来露出温和笑容的陈惟大声道：“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陈惟是我爹！”
陈惟、郑谦：“？！”
陈惟踉跄了一下，险些被平面绊倒，他睁大着眼看虞之微，有些不可置信。
虞之微冲其挑眉一笑：“看不出来吗？我长这么帅，一看就是继承了我爹的高鼻梁、大眼睛。比不过我爹，那是你们庸碌；没我爹帅，那是你长得丑；被我爹打，那是你们活该。”
完完全全就是一纨绔形象。
郑谦被她这番言论震惊了不知多久，他只知道自己被关了几个月，但这外头瞧着似乎已然过了好几百年般，人才更新如此迅疾。
陈惟更是，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爹”，对着那名高士生出的怒气兀地被取代，他竟有一丝丝没察觉到的喜意。
虽说他是个老光棍了，可突然多出来个“儿子”，真跟捡了宝似的。
虞之微放肆宣言后，只遗憾这里没喇叭。
不然能传到外面走上一圈也是好的，那名头便彻底打出去了。
面对众人惊讶的神色，虞之微不以为意。
这场闹剧在拐角外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老师！老师！孤听闻府上有位才华斐然的高士，特来拜会。”
郑谦虎躯一震，慌乱之下抓住还在傻乐的陈惟，冲他道：“这竖子来了，来了。”
陈惟笑他，道：“郑子淡定，淡定。”
郑谦：“我怎么定！我看到他就想骂他。”
虞之微微微一笑：“那就骂吧。”
*
公子韫赶来郑府时，里头竟空无一人。
门是敞开的，可连看门的小厮都没个人影。这让公子韫很是担忧，生怕这砸墙只是个幌子，而郑谦趁着这会子功夫已经带着人绕路进宫，跑到魏王那去告状。
要真是如此，被放到无人问津的封地里老死，传出去他高韫的脸还往哪放。
好在听到深处有动静，且还不小，公子韫那颗忐忑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循声前往，瞧见左一团右一团围聚在一起的人影，又瞥见郑谦时，他彻底松了口气。
“老师！”他叫道。
郑谦松开陈惟的手，两手垂下交叠，很是严肃地看着公子韫。
“嗯。”他昂着头道。
眼尖的高士认出这是谁后，立刻恭敬揖礼道：“见过公子韫。”
公子韫不轻不重地扫了一圈，只见其中只有两人不拜，一个穿着破烂，像个乞丐，一个长相白净，看着就联想到谢望雪那招人厌的模样。
都令人厌。
他便指着郑谦身侧的人道：“你为何不拜？”又指向另一人，“你为何也不拜？”
虞之微同陈惟静默了三秒，三秒过后，二人同时放声拜礼：“见、过、公、子、韫！”
公子韫脸黑了一瞬。
郑谦努着嘴，试图叫自己不失了严肃。
公子韫不经意看到那面被砸出洞的墙来，道：“老师！这是何人所为？告诉学生，学生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底下那群高士都在等着郑谦说出陈惟和虞之微的名字，但被石头砸了脸的人可不等礼，直接指着陈惟道：“就是他！还有旁边那个，说是父子俩，昨日这陈惟就来府上打架，今日来砸墙，公子韫可要好好收拾这二人一番！”
虞之微对上公子韫投来的视线，直摇头。
陈惟对上公子韫的视线，也跟着摇头。
郑谦开口道：“是我府上的小厮打闹起来，下手没个轻重，把我的墙砸出洞了。”
众人：“？”
站在角落的元真这才刚歇下的冷汗又被此一激，覆了满身。
陈惟和虞之微二人连连点头。
公子韫嘴角有些抽搐，他问：“小厮砸的？”
郑谦一本正经点头：“公子不信，可问我的管事元真。”
元真哪敢拒绝，顶着四面八方的压力睁眼瞎道：“是是，人已经被我骂了一顿，郑公心善，罚了半年工钱。”
公子韫看着那二人，想来这便是他们救出郑谦，弄来这么一出，当真是好心计。
他不能直接甩脸，只好又问：“敢问老师所说的才华斐然之人所在何处，不若直接叫来到我这，我定会好好重用的。”
郑谦指着陈惟：“他的才华，可不输当年的我。”
陈惟也没否认，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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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他又躬了一礼。
虞之微忽然插话道：“郑子既然这么说了，何不直接将我爹引荐到魏王跟前呢？魏王器重郑子，郑子又说我爹不输你，那不就是后继有人嘛。”
公子韫温笑着看她：“这位小郎......”
还未等他说完，郑谦道：“说的不错，公子现下可愿陪同老夫一起进宫面见魏王？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啊。”
周围的高士又羡又妒，更是不解郑谦为何总是向着这二人说话。
即便他陈惟有本事又如何？品行如此低劣，魏王见了也定是不喜的。
公子韫僵滞着不回话。
他这才发觉自己是遭了奸计。
要不是母后不给他钱养人，他身边怎会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
虞之微将火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来，“公子韫莫不是怕魏王把你想要的人抢走了？”
公子韫当即喝道：“胡说！”
陈惟护在她跟前道：“小孩子小孩子，童言无忌。”
有人见势头转变，连忙倒戈到陈惟的方向，“陈惟的确乃惊世之才啊，若是为魏王重用，这齐楚迟早都会为我们魏国所攻打下来啊。”
“是啊是啊。”
“当年陈惟就已是常人所不可及的了，销声匿迹几年，未曾想归来还是这般厉害。”
“......”
公子韫当下没得拒绝。
郑谦乘胜追击，“那便走吧。”
公子韫却拉着人道：“学生还有些私事想请教老师，不知可否入室一说？”
郑谦警惕瞪着他，他那脸上满是谄媚。
虞之微道：“那快些啊，别误了我爹进宫见魏王的机会。”
公子韫咬牙切齿：“自然。”
他挥手摆请势，待人进屋后，门一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师，老师，学生错了。”公子韫蓦地痛哭流涕道：“学生遭奸人蒙骗，才做出这等猪油蒙心的事啊！”
郑谦冷冷看着他：“公子韫，我自认待你宽厚，并未对你苛责，你却因几件小事便关我这般久，你良心何在！”
公子韫跪着往前，扯住郑谦的衣袍：“老师老师，我真的错了，看在这些年的情谊，不要告诉父王好不好？”
郑谦哼道：“现在知道怕了？”
公子韫：“老师，今后我一定乖乖听您的话，再不做任何出格之事，恳请老师原谅我这一回。”
郑谦想着演得也差不多了，该收还得收，他拍开公子韫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人沉默半晌，才缓缓叹出一口气来。
“也罢，念你心智不熟，有这颗忏悔的心便足了。”他回身，看着哭得一塌糊涂却只想让他指着鼻子骂的人，忍着冲动闭眼，将人扶起来：“今后做事，可要想清楚后果。”
公子韫破涕为笑：“老师说的是。”
*
等人出来后，郑谦朝二人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来，便知此行算稳当了。
别的不说，谁让这回碰上的是公子韫。
出了名的外强中干。
虞之微随着陈惟上了另一辆准备好的马车，跟着公子韫，带着一众人妒羡的目光朝魏王宫方向而行。
她倚在车壁上，“陈叔，接下来你可要自己面对了。”
陈惟到如今还觉如梦般，当下心潮澎湃，道了一声：“多谢。”
有了基础，虞之微当下该思量这基础之后的巩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