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并不在这家餐厅的营业时间内。
于是甚至没等到辛白走到门口，坐在等待区休息的员工就起身：“妹妹，我们现在不营业哦。”
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什么，辛白连忙有些尴尬地用手指指餐厅内：“不是不是的，是田梓欣叫我来的。”
她这样说着，眼睛同时也止不住地向里面瞥，终于偶然与一位妇人对上视线。
对方在看到她后笑意盈盈，放下手中的事便出来同她打招呼：“你就是小辛吧？”
方才的员工立马意识到情况，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开，重新投入到开门营业的准备中，将空间留给辛白和田梓欣妈妈。
很多长辈为了表现出熟络与和蔼可亲，都在初次见面的时候不约而同地这样叫她。
可辛白还是不习惯，总觉得她变成一个粗眉毛的幼稚园小孩，于是她尬笑着摆摆手：“那个，阿姨您叫我辛白就好了的。”
对方没多说什么，只笑着点头应下，而后转过头对着里面喊——
“梓欣！快出来快出来，人家辛白都到啦！”
**
这天是10月7日，而事情要从昨天说起。
虽说辛白总爱做出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但是多年来的独自生活还是使她培养出足够的人情世故。
譬如在成人后的第二天，她就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闭口不提陆时熠之前说过的话——
忌日和生日在同一天什么的。
可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于是她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斟酌着要发送些什么感谢的话。
结果这边还没发送出去，那边就有新的信息出现。
田梓欣：江湖救急！你明天有空吗？
辛白对此不明所以，可还是放下原先的事跳转到和她的聊天框。
调休死：？
田梓欣：我明天有点事情，可以麻烦你去我妈妈店里帮天忙吗？
田梓欣：[可怜]。
辛白只思考一下子，毕竟拒绝人要比浪费一天时间麻烦多了。
时间回到当下，她已经被田梓欣领去换好了工作服，腰间别着的铃铛一晃一响。
交接完这些事后田梓欣便失去了踪迹，只留辛白一个人在她妈妈跟前听她继续向下说。
“不用怕啊辛白，阿姨这里的工作很简单的，就和你去过的饭店一样，你看你负责的桌子有哪些菜，后厨好了把它端过去就行了。”
“对了对了，阿姨这里就有一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我们这是古风餐厅，”说着，她隔空用手扫扫辛白的衣服，宽大的袖子上绣着桃花，“所以我们没有二维码，是需要你人工点单的。”
“放心啊辛白，阿姨不会占你便宜的，阿姨给你按正式工的标准算工资。”
辛白意识到对方是把她方才的走神当做企图拒绝的信号，连忙回过神点点头，“嗯，谢谢阿姨。”
时间差不多到。
墙上的古钟准时发出声响，田梓欣妈妈拍拍辛白的肩膀，算是为她加油鼓劲，转身便走进后厨没了影子。
这份姑且算得上工作的事务没什么难度，辛白没过多久就将流程熟记于心。
“您好，欢迎光临清香小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于是得到前台人指示后，辛白想也没想便去到桌前，手上没处理好的单子却使她没这么快抬起头。
“辛白？”
熟悉的声音先响起来。
“陆老师？”
辛白闻言抬头看，正好与对方撞上眼神。
陆时熠只在认出她时惊讶一瞬，随即便又恢复自在的神色：“你在这里打工吗？”
辛白把手上的菜单在他面前放下，随后故意拿起笔做出点单的样子，让别人看不出她在打小差。
人情世故教她对一些话闭口不提，也教她对一些事记得以礼还礼。
于是辛白转转眼睛，忽然想到什么主意，便轻轻嗓子开口：“对啊，我来勤工俭学的。”
说着，她故意压低声音，“陆老师，我们这里是按照成交额来算提成的。”
辛白装作不经意地去看陆时熠，又故意向前台那边看过去。
坐着的陆时熠立时心领神会，合上菜单好整以暇地看她：“那麻烦你推荐一下了。”
辛白理所应当地以为陆时熠步入她设好的计划之内，颇满意地替他点好菜。
“妹妹。”同事的服务员没来得及记住她的名字，况且只工作一天，辛白也不认为这算是什么要紧事，便索性由着他们这样叫她。
“小瑛去冷库好久都没回来，客人已经在催了，你去看看她在干嘛，顺便带条鱼回来。”
这边的点单工作已经结束，辛白点头应下后便擦擦手向餐厅深处的冷库去。
走得越近越感受到冷意，在如今的炎炎夏日更是尤为明显。
辛白用事先取来的钥匙打开门，平生第一次踏进冷库。
四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温度倒是比空调房还要低上许多。
说来奇怪，冷库里一个人也没有，更别提什么小瑛。
呆在里面太久，一开始的凉爽逐渐转化为寒意，辛白按照刚才人交代的位置走过去，准备将鱼取来后赶快离开。
今日的轻松愉快到这里便宣告结束。
她看见一个人倒在那里。
持续的低温使她的皮肤表面形成一层白霜，她的身体看上去几乎僵硬。
同眼前人一动不动的躯壳不同，辛白的心脏几乎要冲出胸口。
冷库可以延缓东西的腐烂时间，可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辛白在这时候莫名闻到股腐烂的味道。
她屏住呼吸拿起手机。
调休死：死人了。
言简意赅。
调休死：我得发给你看吗？
大批警察很快就赶来封锁了现场，只可惜辛白到最后也没能按照计划成功请陆时熠吃顿饭。
作为第一目击者，辛白遵守规定同警察一同回到局中进行谈话。
辛白姑且把这算作谈话，毕竟这一次交谈的房间宽敞明亮，与之前审讯的地方可不一样。
对于各种各样的凶杀案，警察们好像已经见怪不怪。
譬如现在，其他警察不知道去了哪里，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陆时熠和她两个人。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没办法使辛白放松下来，即使她觉得自己并不紧张。
于是她抬头去看对面的陆时熠——他正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犹豫一会终于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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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问我什么吗？”
话音刚落陆时熠便放下手机看过来，好像早有预料她会这样说。
他叹口气，从哪里拿出盒糖果放到她面前，用带着愧疚，但又轻易教人听出不是真心实意地开口：“有个人去厕所了，得麻烦你等他会。”
辛白没动：“这又是你们警察的什么新策略吗？”
陆时熠倒是承认得坦荡，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啊，用来降低你的戒备心。”
腐烂的味道好像已经融进她的衣服里，即使离开冷库已经许久也无济于事。
辛白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只专注当下的事，“你们怀疑是我？”
“没怀疑，那时间和你对不上。”
他语气太轻松了，好像这场对话和背后的杀人案一点关系也没有。
怎么可能没关系。
他拿出颗糖给辛白，见对方摇头，他也没多客气，只转手把糖塞进自己嘴里。
“你不害怕吗？”
辛白云里雾里：“什么？害怕被你们审讯？”
她眼睛一亮：“害怕我就能回去了吗？那我怕。”
陆时熠被她的脑回路逗乐，在此情此景下溢出有些不合时宜的笑：“可以啊，正好让他厕所上好就出发，我们到你家去集合。”
“......”
“那你问我干嘛。”
他的语气称作无辜都不为过，“不是你说的，这是警察的新策略。”
辛白张张嘴又闭嘴，最后终于无语到不语，低头观察实木的桌子上有几条线。
逗小孩也得有分寸，于是陆时熠收起没正形的样子适可而止，“我是想问你看见人害怕吗。”
辛白立时反应过来他的话，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又神经大条的样子，“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人都会死。”
话是这样说，她表现轻快，仿佛真的注意不到自己自从坐下便紧紧抓住衣角的手。
空气中弥漫的腐烂味道愈发明显，辛白忍无可忍去看窗户，惊奇地发现它竟然大开着。
夏日的天气算得上阴晴不定，此刻细碎的阳光顺着缝隙洒入房间，却又在同时裹挟着微小的雨点。
顾不得对方怎么看，辛白终于起身拆开颗糖塞进嘴里，试图用它以盖过恶臭味。
结果并不同她预想得那样完美，鼻子与口腔想通着，腐烂的气息顺着通道几乎附着在糖上，甚至终于要进入胃袋，正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辛白想吐出来，奈何对面有人。
陆时熠看上去也一样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毕竟他点点头说了句“那就行”后便转移话题：“你今天还有工资吗？”
“都死人了哪来的工资。”辛白小声嘟囔，抽出张纸放在嘴边故意做出吸鼻涕的样子，终于把糖吐出来包好。
“你们问我什么我都不会怕的，”这倒是真话，“所以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陆时熠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她会知道他方才那些话只是为了评估是不是需要对她进行心理疏导而已。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停顿思考一会后又摇头。
他的手指向门外——
“还是要先等他上厕所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