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让檀巳想起从前，并不想是要他的命。
若他死了，她要再等待成千上万年才能再次见到他，等待待太漫长，她不想再等了，她只想和他好好在一起。
檀巳没有中断施法的念头，他忍着剧痛，红着眼尾，长长的墨发无风扬起。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吐出的血将唇染得更加鲜红。
看起来诡异又漂亮。
檀巳感觉到体内的情丝在一根根断裂，他的身子开始渗血，玄色婚服上的金丝龙纹刺绣逐一被染成触目惊心的红。
看着地上的那滩血迹，檀巳讥讽低哑地笑出声。
他何时对竹桑滋生出如繁茂枝条般的情丝？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开始喜欢竹桑，更不明白为何竟暗暗喜欢至如此地步，一开始他明明以为她是九儿才喜欢她的不是吗？
少年的笑带着冷意。
不知从何而起的情谊竟差点覆水难收。
但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他体内的情丝马上便要燃成灰烬，与她的记忆，似撩起带着星点火光的黑灰。
末时，他有些遗憾，往后不再喜欢她，便也休想从她身上得到他眷恋的一丝幸福。
虽然走到这步，那丝幸福已然变质。
另一边。
捏碎香囊的竹桑还以为她会回到人界，再次见到道观里赠她香囊的道士。
没想到她竟来到一处灵力充沛的神坛之上。
神坛四周耸立着六座神圣威严的神像，可惜其中五座已经石化，只有一座若无暇白玉，周身散发着空灵圣洁的气息。
神坛浮在星河之上，周围星光璀璨，伸手便能摘下一颗星辰。
竹桑摘下的星星落在她的手上，白净纯然的小脸被熠熠星光照耀得忽明忽暗。
她走到神殿边缘，纱帐翻飞。
俯瞰星河，她竟能看清云雾缭绕，金碧辉煌的天宫。
小时候她只在画中见过天空，真正的天宫更是壮丽宏伟。
难道此处便是传闻中的天外天？
独立于世，无人能达，除了当初开天辟地，与天地同寿的古神，从未有人能入天外天。
竹桑正好奇，她的身后溢出一道并不刺眼的白光，回眸望去，白玉无瑕的神像消失不见，一位风神轩举，仪范清冷的白袍神仙自光里走来。
他一头银发，腰际别着一把剔透细致的白玉笛，一双银瞳孤独而苍凉，周身灵力四溢，连手指都缠绕着星光似的灵力。
白袍神仙的气场虽强，却不像檀巳有种压迫心脏的窒息感，他溢出的气息反而带着救赎之光，令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臣服。
竹桑平生从未想过她会又机会见到神仙，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樱花似的粉唇半张着，呆滞到说不出话来。
渊承唤了她几声，她却似沉入了水底，什么听不见，只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
渊承指尖一点，一道白光弹入她的眉心，她终于回过神来。
“拜拜，拜见天……上古……神？”见到心中崇拜，少女诚心跪拜，舌头都打了结，她扬起小脸，“小女该如何称呼神尊？”
“唤我承渊便好。”
“小女怎敢直呼神尊大名。”
“众生平等，你我皆为众生，无高低贵贱之分。”承渊用一股灵力扶起竹桑。
竹桑立马想起某人整日本座本座的自称自己，一副桀骜狂妄的嘴脸。
竹桑站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承渊：“神尊，您是当日赠我香囊的小道士！”
“小友记起来了。”承渊淡淡垂眸，“那日闯入檀巳结界，不便多留，许多话无法同小友细说，只能赠以香囊他日相见。”
竹桑记起自己来做什么，小脸立马肃然：“神君，可否给小女指条明路，我那前夫竟是灭世魔王。”
承渊看着五座石像，神色变得悲悯：“小友，当初六古神联合都无法将魔诛灭，仅靠我一己之力更是难上加难。”
竹桑蹙眉，想起某人，她面色带着一丝嫌弃：“他当真如传闻的那么厉害吗？”
“小友可知我活了多少年？”
竹桑茫然摇头。
“六古神于天地初开之际诞生，汲日月精华，纳天地灵气，在世间存活数千万年。我等本应与天地同寿，可当初即便六神联手都无法将魔灭绝。如今仅剩我一尊古神，更难与其抗衡。”
“他命怎么这么硬……”竹桑微微将细眉蹙成八字。
承渊看着浩瀚的星海，银瞳愈发苍凉。
竹桑被他眼底溢出的落寞感染，竟也感到一丝难过：“神尊独居在此，是否会孤独？”
承渊垂眸淡淡一笑：“身而为神，孤独亦是一种修行……”
竹桑看着古神悲凉的模样，鼻尖涌出一股酸胀感，她叠手弯身，吸了吸鼻子：“辛苦神尊守护世界千万年。”
承渊白玉般无瑕的手扶起少女：“挚友仙逝之后，吾苦苦闭关万年，终成功将他们陨落前留下的五颗内丹融合入体内。吾以为如此便能与魔抗衡，然而吾思量了上百种诛魔之策，卜算结果皆显示，任何计策都没有胜算，即便融合五古神内丹后吾已经法力大增，依旧无法将其消灭。”
竹桑细白的眉心拧成结：“檀巳不过活了数万年，怎会如此厉害？”
“起初他只是一头灵力低微的小兽。可他体内的魔魂丹不死不灭，可隐匿于世吸收三界怨气增长法力。”
承渊感叹道：“他乃天生强者命格，还可吞噬三界强者内丹，却不受内丹反噬，且其修炼天赋极强，巅峰之时，只要给他一本古籍，任何术法他都能够学会，直通鲜有人至的巅峰之境，甚至突破更强境界，自创出新的用法，到达无人可企及之境。”
“当初天界史官记录他的战力，时常绞尽脑汁替其创造的法术冥想新的名称，苍穹境，无极境……”
竹桑的脸色逐渐苍白。
她从未想过曾与她朝夕相处十年的少年竟恐怖如斯。
他这样的魔，竟曾被她所伤？
正道强大会让她安心踏实，大魔头强悍，只会让她想起尸山血海，使她生出如梦魇般的心慌可怖。
“所幸他的法力还未恢复至巅峰，最厉害的法术他暂且用不了。且天无绝人之路，吾近日卜算到一股吉卦，有一法能让事情出现转机。”
竹桑抬起小脸，眼中明亮：“何种方法？”
“唯有你我并肩联手方有一线生机诛魔。若小友能令魔为你倾心，将有扭转乾坤之局势。魔对小友的的感情，如燎原之星，焚林之火，可使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竹桑一脸错愕，她细白的手指指向自己：“啊？我？”
她只感觉自己此刻就好似一个整日在家无所事事的抠脚大叔忽然被皇帝亲临茅舍，命令刚弹出一颗鼻屎的他去拯救天下那般错愕至极。
六古神都灭不死的大魔头，她能灭？
更何况让他动心谈何容易，他才说她不过只是他随意摆弄的玩物，只是谷九儿的备用身体。
他早就撕裂伪装，要是从前，他绝不会如此粗暴的对她。
见少女一副信心不足的模样，承渊开口说：“小友若无法令其动心……”
他轻叹一声，施法凝出镜子，让竹桑看到诛魔失败的后果。
只见浮在半空的琉璃镜子里，慕浮国尸殍遍野，死气沉沉。
檀巳搂着谷九儿桀骜大笑。
三界彻底毁灭，世间仅剩魔域，她亲朋好友，包括她都全部死绝。
竹桑看着镜中檀巳狂妄不羁的嗜血模样，小小的脸蛋竟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她眉眼沉重，严肃地问：“敢问神尊，我们该如何联手？”
承渊变出一袋香囊递给竹桑：“只要能让他对你动情至深，配上我为你炼制的上古丹药，使用上古秘术，便有机会诛魔。”
“魔因魔魂丹得以不死不灭，将魔魂丹摧毁他便再也不可复活。此香囊中藏有我亲自淬炼的神魂珠，珠子可随意变化作万物放置小友身旁。”
“小友待珠子自透明变至血红色之时，需设法将魔灌醉，在与其双修之后的一刻钟内吸出魔魂丹，世间唯有小友体内蕴含他的魔息，并能承载魔魂丹片刻。待小友成功吸出魔魂丹，便立即使用香囊中的传送丹此来寻我，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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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尽毕生法力销毁魔魂丹，与魔魂丹同归于尽。”
“神尊，双修是？”
“不过是世人延绵子嗣之举。”
竹桑自是听懂了意思，她脸蛋爆红，垂下小脸。
不对，方才神尊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倾尽毕生法力与魔魂丹同归于尽。
她攥紧手心，指甲泛白：“神尊，你会死吗？”
“小友不必难过。”承渊看着浩瀚星河，目光深远而孤寂，“吾已存活千万年，已足够长久。”
她鼻尖酸涩，承渊神尊可是世间最后一名上古神了，她舍不得她心中崇拜就此陨落。
“可是，世间仅有您这一尊古神了。”
竹桑知道的，承渊神尊独自置身这样的美景，尽管风光旖旎，可无人陪伴，无人倾诉，必定是极为孤独的。
“神尊，您不可以出天外天吗？”
“小友，吾已存活千万年之久，三界各处皆已踏遍，若无有人相伴，世间美景便不过虚设，如同背景罢了。”
“有让您不死的办法吗，若神尊不死，只要神尊不嫌弃，晚辈愿意做您的好友，陪你煮酒饮茶，游遍山川，哪怕抚琴吹笛什么的……虽我没学过，但也是可以学的。”
承渊笑了：“小友，神为苍生而死，乃是本命，无需为我难过。”
竹桑眼眶通红：“您这么说，就是还有办法对吗？”
承渊不善撒谎，他如实说：“的确还有一法。”
“何种方法？”
“使用上古生死咒。”
“何为上古生死咒？”
“上古生死咒，待对方对自己动情至深之时双修，默念上古生死咒语下咒，可与对方缔结同生同陨之命格，两人同生共死。若小友欲用此法，亦需待神魂丹变至血红色才可下咒，若小友同魔成功种下此咒，小友命陨，魔必然陨落。”
“那他的魔魂丹呢？”
“上古生死咒的诅咒之力极强，若是常人，哪怕是我，内丹也将必毁，但魔命格坚韧，魔魂丹未必会消散。”
“他竟如此难杀。”竹桑小脸恹恹，她想起自己曾想用一根发簪杀他，也是挺可笑的。
“但魔魂丹随之粉碎的机遇依然极高。”
“神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最好两种方法都用上吧。”
“小友可想好了？小友年纪尚轻，仍有大好河山等着小友。”
竹桑却神色决绝；“神尊，教我吧。”
“小友，除非吾毁丹失败，否则小友绝不可使用生死咒。”
“世间仍需神尊守护，使用上古生死咒更为妥当。”
“神怎能让凡人挡在跟前，小友若不听众吾的计划，吾便不会教你咒语。”
竹桑垂眸，咬着唇瓣到：“行，听神尊的，神尊一定都能安然无恙，对吧？”
承渊淡淡一笑：“嗯，安然无恙。”
竹桑小脸有些茫然：“神尊，我真的可以吗？”
承渊看向远方：“如今的魔王虽然依旧残忍嗜杀，但却为你留下慕浮国，曾经的嗜杀他绝不会有一丝同理心。这是你和他相处十年，带给他的美好所致，否则他只会是个杀人狂魔，绝不会考虑任何人的死活。”
“若……若是感化他呢？”
“此卦为下等之卦，其执念深重，已难以被感化。”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承渊已教会竹桑上古生死咒。
竹桑正要离开，却看到承渊的银瞳涌出一股不安，他掐算了一算，即刻皱起眉心。
自五古神陨落，天外天时间偶会乱序，此刻他们没聊多久，四界便已然过了十日。
“天界有难，吾需前去支援，小友稍后用传送珠离开即可。”话落，承渊白色身形一闪，瞬息消失不见。
承渊明明算到今日若到天界救援有大限将至的风险，却还是毅然决然的前往天界。
“承渊神尊！”
竹桑捕捉到承渊面上一闪而过赴死的决绝，她不禁涌起深深的担忧。
她拿出香囊里的传送珠，思虑片刻，决定隐身到天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