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澜依旧站着没动，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
少女一时更怒，抬手挥起鞭子再度狠狠朝他抽去！那龙鞭鞭身长满倒刺，勾到人身上，顷刻扎下无数血孔，再一抽拉，带出片淋漓血肉。
往回抽时，少女用了力，却遇到了阻力，龙鞭便停滞在半空。
叶鹤澜就这么径直捏住鞭身，倒刺扎得他手心鲜红，血水霎时顺着指缝往下流淌，望着少女，他淡淡道：“你闹够了么。”
他只是制止，却没有更多动作。
扯了半天也扯不回来，反倒是白白浪费力气，少女有些气恼，恶狠狠地一松手：“家主的交代我已带到，我最后再问一遍，我的事你当真不答应吗？”
那鞭子轻飘飘地被扔到一旁，不待叶鹤澜说话，门便被推开，店小二拿着刚沏好的春山雪呈了上来，还摆了两碟小菜。
先前得了吩咐，小二在上菜时毕恭毕敬，垂首帖耳，连个眼风都不敢乱扫，连后退都极为小心。
可正是因为太小心了，他没有看清身后，不小心踩到那龙鞭的一截鞭身，那灰扑扑的脚印便印在了上面。
因为恐惧他瞳孔微微皱缩，道歉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少女便噌地下站起身，拿起鞭子，鞭风横扫，就朝他抽去。
那下皮开肉绽，打得小二惨叫不止，连滚带爬跑出来，少女犹不解恨，抬步追来，竟要连着抽第二鞭！
小二慌不择路，见门边站着的少年，认出他便是方才帮他之人，吓得屁滚尿流往他身后躲：“仙长救命！！”
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的沈衔星还没反应过来，抬眸便见半空一道澄黄舞动，如龙似蛇，鞭身韧劲十足，鞭尾镶有颗红宝石，像是蛇眼，嘶嘶吐信，与之对视，竟无法移开视线。
他不像叶鹤澜那么傻只会站着挨打，索性偏开眼不看，抬手打出道灵力形成屏障，又唤出春生剑径直朝那鞭砍去。
锃的一声，剑鞭相遇，激起火光一片，灵力冲击伴随的灵压让屋内所有物件都为之疯狂颤动，屋内陈设纷纷坠地。
叶鹤澜微微偏头，望见鞭下的少年墨发翻飞，眉宇轩昂，凌厉剑招顷刻间化解攻势，将那龙鞭砍出道清晰刀痕。
他这才收剑，漫不经心弹了下春生，像是才注意到叶鹤澜似的，装模作样地意外喊了句：“师兄！你怎会在此？”
龙鞭被砍，按少女平日的习性当是气疯了，事实上也确然如此，怒火中烧的她待望见沈衔星的脸时，一看便失了神。
世上所有美好词汇都不足以用来形容这张脸，薄唇挺鼻，眼未弯便含三分笑，犹带几分不羁，一身浅绿劲装勾勒出少年人挺拔瘦削的身形，他单手持剑，手指松松搭在剑柄上，整个人像是一泓春日清泉，散发着蓬勃又旺盛的生命力。
这样一个人，毁了她的龙鞭，她觉得也不是不行，好像也没那么气了。
听见他的声音，少女方才回过神：“你叫叶鹤澜师兄？你是他师弟？”
望着叶鹤澜满身鲜红，沈衔星几乎要忍不住自己那畅快的笑，还是掐了把大腿后，他才勉强装出副忧心的模样：“师兄，你怎么伤成这样？不要紧吧。”
瞥见少年眼尾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叶鹤澜道：“无碍。”
两人丝毫不把少女放在眼里，她又要动怒了，恨恨一跺脚：“叶鹤澜！”
叶鹤澜平声道：“他是我师弟。既然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这出好戏沈衔星还没看够，听见就要落幕了，他一时间有些遗憾，跟着叶鹤澜朝外走时，那少女忽然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她直勾勾望着他：“相逢即是有缘，我乃叶家长女叶茜，敢问小公子名讳？”
叶家乃四大世家之一，早先是助神族平天下的功臣，以造器见长，百年前也算是修仙大家，发展到后支，逐渐没落了，直到叶鹤澜的横空出世，叶家一举重回鼎盛之时，渐渐有位居四大家之首的趋势，可想而知，叶家长女是多尊贵的身份。
从始至终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叶鹤澜看了她眼，此刻眼神有些发冷。
站在叶鹤澜身侧的沈衔星笑眯眯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一团和气，他用春生剑推开那只拦住他们的手臂，然后缓慢用帕巾擦了擦剑身，他嗓音含笑：“叶家长女算什么东西？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讳。”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叶茜睁大眼睛：“你！”
沈衔星往叶鹤澜身后一缩，牵着他袖子，能屈能伸得很，“师兄，她好凶，我害怕。”
叶茜当真想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不经意却瞥见叶鹤澜，他正在看她，眼神冰冷。
她知道，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叶茜咬着牙冷哼了声，意味不明道：“师弟，怕是不久后，我们还会再见呢。”
沈衔星道：“谁稀罕。”
叶茜：……
她将这张脸狠狠地刻入脑海，甩袖离去，窗边有凤鸾飞车来接，她上车后，凤鸾清越地叫了声，拉车驶向空中，洒下的漫天银辉星星点点，比太阳还耀眼。
叶鹤澜浑身都是血，一身干净无尘的白袍都快被染成红色，模样着实惨烈。
这件事却也让人想不通，那叶茜不过是个凡人，不过是法器多了些罢了，若他想抵抗，有的是办法和手段，能被伤成这样，除非他自愿。
好戏看完了，沈衔星清了清嗓子：“师兄，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看戏撤退，时机很重要，譬如方才，若是他能录完叶鹤澜被打的场景后及时收走留影石溜走，而非贪心地坚持想看叶鹤澜到底跪不跪，本是可以不被牵扯其中的。
此时若再不退，恐怕又要生出些事端。
沈衔星脚底抹油，边说边已退了几丈。
一道清凌凌声音响起：“师弟这便想走？”
沈衔星被迫停下脚步，脾气很好地道：“师兄还有事吗？”
虽一身血衣，叶鹤澜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多大变化，乍一看依旧是那清风朗月，仙风道骨的君子，那片鲜红无端为他平添几分说不出的妖冶，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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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如此关心我，倒是让我不知如何答谢了。”
？
沈衔星缓慢眨了下眼睛：“师兄何出此言？”
叶鹤澜随意瞥了眼窗纸上那两个显眼至极的破洞，淡淡道：“若非关心，又怎会在门外站这么久？”
铁证在前，无可辩驳。
换了常人兴许会有被戳破偷窥的尴尬，可他是沈衔星啊，尴尬是何物？不了解不清楚。
沈衔星微微笑着，手指却不自觉动了动，悄咪咪将储物袋中的留影石往身后又放了放。
他一脸正义凛然：“确然是关心！方才在门外听见动静，我担心那蛮女对师兄不利，便密切关注着，师兄徒手接鞭的姿势实在是如天神下凡，让我心潮澎湃，久不能回神，见她还要再打第二鞭，唯恐伤到师兄，我当机立断，出手相助。都是自家人，师兄不必如此客气！”
一番话，让他黑的讲成白的，仿佛当真如他所言，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恰好发现是自己师兄后又极为护短，解决事端。
听得叶鹤澜都几乎想笑。
叶鹤澜慢慢地道：“那我更要为师弟准备份厚重的谢礼才是。”
他这语调听上去可并不像是要感谢的意思。
沈衔星不欲领会他话里的谢礼是什么，听他掩唇咳嗽了声，眼珠转了转，上前虚情假意地扶住叶鹤澜，满目关怀道：“师兄，你这伤得太重了，不若先在这里歇息会儿，我下去给你找身干净的衣服和药粉。”
刚触到他手臂时，沈衔星便摸到满手冰冷，他失血太多，脉搏微弱，整个人虚浮无力，像是刚从血里捞出来似的。
沈衔星第一反应是，叶鹤澜死了固然是好，但他还未结丹呢，可不兴这会儿死啊！马上要进入秘境了，他这身伤，万一没成功突破怎么办？
至此，他眸中的关心才多了几分真意。
他来扶时叶鹤澜也没有反抗，只是淡淡地望着他，沈衔星将他安置到坐榻上，转身下楼去了。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方才叽叽喳喳的声音潮水般褪去。
龙鞭本就是为专门折磨他而量身定制的武器，倒刺勾在人身上会引发热症，让人意识模糊。
叶鹤澜沉沉闭目，只觉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两股力量在极致拉扯，让他头疼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光影西斜，天际最后的光线也被吞噬，唯余墨蓝苍穹，晓风残月，冷意侵袭。
雅间的门始终未曾有过任何声响。
叶鹤澜终于积攒了些许力气，他缓缓睁开眼，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双手结印，开始运转功力。
哪怕狼狈至如此境地，他运功打坐的姿势依旧一丝不苟，稳如磐石，功法口诀几乎刻进骨子里，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存在。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划破寂寂夜色。
独他一份的喧嚣卷土重来，如微弱萤火驱散了所有的静。
“师兄！我找到衣服和药粉了，让你久等了，你没死……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