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隐约传来城市夜晚的喧嚣，那场由他们亲手点燃席卷了整个网络的风暴，仍在持续发酵。
段齐晞的形象一落千丈，而崔丹尼正如他们所预料，享受着久违的“关注”，在媒体镜头前上蹿下跳，张狂得意。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弥漫的硝烟中悄然转换。
崔丹尼的律师函如同被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比预想中更大的涟漪。诺夏集团的股价应声波动，之前的代言火速宣布与段齐晞终止合作。
夏知逸的电话再次打来，这一次语气里没了虚伪客套，只剩冰冷的命令。
“段齐晞，你惹的麻烦自己收拾干净。崔丹尼那边已经起诉，严重影响了诺夏的声誉。我组了个局，你去当面给他道歉，让他撤诉。”
电话这头，段齐晞沉默听着，看向身边紧蹙眉头的莫杳，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正面交锋的机会来了。
“好。”他应下，声音平静。
……
饭局设在一家极为隐蔽的私人会所，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的辛辣。
崔丹尼慵懒地陷在沙发椅里，指间的雪茄明灭不定，朝天花板缓缓吐出灰白烟雾，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看好戏般的得意。
夏知逸坐在主位，面容平静无波，几轮虚与委蛇的敬酒后，他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适时亮起，瞥了一眼，示意道：“公司有点急事，我处理一下，你们先聊。”
他起身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段齐晞一眼。包间的门“咔哒”一声合上，空气瞬间绷紧。
段齐晞端起酒杯，走向被烟雾笼罩的崔丹尼，脸上是刻意营造的隐忍歉意：“红毯上的事，是我冲动了，我向你道歉，我们……毕竟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崔丹尼挑高眉毛，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内心暗爽。没想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不可一世的段齐晞跟他低头认错，还打起感情牌来？
段齐晞刻意放缓语速，目光仿佛陷入回忆：“想起以前在海外当练习生的时候，束伽还在，我们三个，还有其他人，挤在那间地下室没日没夜地练习……呵，对了，你还记得束伽吗？”
他突然话锋一转，精准刺向崔丹尼最敏感的神经。
崔丹尼指尖夹着的雪茄灰烬掉落在餐盘边缘，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扯出僵硬的笑：“当然记得，那个小混血嘛，你以前去世的那个队友，怎么突然提起他？”
段齐晞不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锐利目光死死锁住崔丹尼开始游移的眼睛，直奔主题道：“那你还记得，束伽发生车祸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吧。”
对面的崔丹尼再也坐不住，反应剧烈地从座位上站起，椅子在地面上划拉出刺耳声响。
他眼神闪烁，语气慌乱：“段齐晞！你他妈喝多了在这发什么酒疯？束伽……束伽都走多少年了！提他干什么！”
段齐晞不退反进，步步紧逼，一一罗列：“我没喝多，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他出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你，他骑的那辆摩托车是我的，结果刹车线被人动过手脚，所以你原本要弄的人是我不是他。”
“还有，他去世后你账户上多了一笔来历不明的钱，通过一个复杂的网络游戏平台，最终流向……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崔丹尼，自首认错吧，现在回头，是你唯一的选择。”
崔丹尼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仿佛被逼到绝境的猎物。
然而，就在以为他要崩溃的下一秒，他脸上的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换上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越来越大，最终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又猛地收住，眼神阴鸷，“我刚刚演得怎样？你是不是就想看到我这种害怕的样子？段齐晞啊段齐晞，你以为我会跪下来哭着求你放过我吗？你真他妈当我是傻子啊？”
话音未落，他如发现猎物般迅速抓起段齐晞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段齐晞下意识去拦，却被崔丹尼蛮力撞开，看到屏幕上果然停留在录音界面，他脸上疯狂更盛，高举手机，用尽全气狠狠砸向大理石地面。
“啪——！”
手机屏幕应声碎裂，碎片四溅。伴随这声脆响，崔丹尼所有的伪装彻底撕碎，露出内里最癫狂的内核。
“录音？呵！”他啐了一口，眼神狠戾如毒蛇，“段齐晞，你真以为我看不出这是鸿门宴吗？我只是想来亲眼看看，跟我斗了那么多年的竞争对手，演技到底精湛到什么地步还拿了最佳男主角？要不是老子这些年被迫隐退，哪轮得到你一个小糊咖坐到顶流位置！”
“你不来感谢我，还妄想我认错？真是笑话！我告诉你，我没错！我凭什么认！”
“束伽死是他自己命不好，短命！关我屁事！你那么在乎他，当初怎么不替他去死啊？”
这恶毒到极致的诅咒，点燃了炸药桶最后的星火。段齐晞那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压抑多年被命运不公折磨的愤懑、束伽的惨死、莫杳的遭遇，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你才该替束伽去死！”
他咬牙切齿怒吼一声，双目赤红，猛地冲上前一拳狠狠砸在崔丹尼脸上，直接将其扳倒在地，一拳接着一拳落下，用力到手背上血管狰狞突起。
崔丹尼反手抓住段齐晞的手臂，两人扭打在一起，撞得桌椅砰砰作响。他打不过段齐晞，被掐得面色涨红，只能徒劳地挣扎。
混乱中他余光瞥见茶几上的水晶雕花烟灰缸，一丝杀气寒光掠过眼底，他一把抄起烟灰缸，脸上带着狰狞的快意，用尽全力朝段齐晞砸去。
“齐晞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单薄身影从包间角落阴影里不顾一切冲出来，如同飞蛾扑火般挡在段齐晞身前。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水晶烟灰缸没落在段齐晞头上，狠狠砸在了莫杳单薄的背脊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痛呼一声，飞溅的锋利水晶碎片如散弹迸射。
段齐晞清晰看见，莫杳倒下的瞬间，那双原本布满惊恐的眼转化成一种破碎的释然。鲜血从她额角和后背不断涌出，在苍白皮肤上晕开刺目的痕迹。
她再一次毫不犹豫冲来保护他，就像十多年前初见的那天，她同样的奋不顾身。
“阿杳！”段齐晞目眦欲裂，心脏几乎停跳，他接住她软倒的身体，触手一片黏腻猩红。
几乎同一时间，包间门被猛地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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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住手！”
“崔丹尼你疯了！”
秦予谋和夏知逸冲进来，眼前血腥混乱的一幕让两人俱是脸色大变。
夏知逸第一时间上前死死抱住还想继续行凶的崔丹尼，他挣扎着，恶狠狠瞪着夏知逸，咬牙切齿怒吼道：“夏知逸！你迟早会为你的傲慢和心软付出代价！”
夏知逸没有理会他的话，用尽全力把他拖出去。
而秦予谋看向昏倒在段齐晞怀里的莫杳，她半身几乎被血色浸透，再看看状若疯魔的崔丹尼，他脸色铁青，眼神复杂难辨。
在更隐蔽的通风口伪装的摄像头后，全程目睹并录下这一切的孟思渔和江晓，紧紧捂住嘴，眼中充满震惊与愤怒。
……
医院里，消毒水气味刺鼻。莫杳趴在病床上，后背缠着厚厚纱布，额角伤口已经缝合，脸色苍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秦予谋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到段齐晞紧握着莫杳的手，他的脸色比她更苍白，眼里满是心疼。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亲眼目睹到莫杳义无反顾挡在段齐晞身前的那一幕。
小叶上回语重心长对他劝说的那些话，犹在耳边。
“予谋你就放弃吧，你插不进他们俩关系的，他们十几年前就已经认识，几乎是出生入死那么多年，而且他们天生绝配，性格还挺像的。”
“哪里像了？”
“你不觉得他们磁场有一种平静的疯感吗？”
当时，他还未能理解到“平静的疯感”和“出生入死”的含义。直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段齐晞一拳拳砸向崔丹尼时，狰狞吼出那句“你才该替束伽去死”，跟他第一次见到莫杳生气发疯时是一样的感觉。
往往越是克己复礼的人越是疯狂，经年压抑的爱意一旦爆发便是生死相随，纠缠不休。①
而他们也比他想象中更爱对方。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会爱一个人爱到愿意为他去死。
莫杳和段齐晞之间超越生死的羁绊，像盆冰水将他心底最后一丝不甘的火焰彻底浇灭。
他败了，输得心服口服。
同时就在几个小时前，孟思渔和江晓试图将那段足以引爆舆论的视频发布出去，却遭遇前所未有的阻力。各大平台上传即被屏蔽，关联词条无法创建，好不容易有一个“崔丹尼行凶”的词条爬上热搜末尾，短短十分钟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力量悬殊得令人绝望。那句“崔丹尼背后有更厉害的保护伞”，在此刻得到最残酷的验证。
秦予谋深知那把“保护伞”是何等身份——正是崔丹尼的亲生父亲，手握各个圈子的大权，并且黑白两道通吃。
崔丹尼也是不为人知的私生子，虽然指望不上他干成什么大事，但不管犯什么错都会有人替他兜底。
所以一样都是他母亲何言慧的儿子，为什么境遇那么不一样？是因崔丹尼还有个有权有势的在世父亲？就能只手遮天了？
得知真相的秦予谋心痛到难以呼吸，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常规手段已经无效，舆论被强行扼杀。现在，只剩下最后那个他早已准备好，却一直不希望动用最危险的B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