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淮王府别院,一身官服的平州刺史卫承第三次亲自登门递上拜帖。
与前两次不同,这次他没有被门房回绝,而是由淮王殿下贴身亲卫林漆亲自引入正厅,进去后卫承便正襟危坐,也不四处打量,整个人老实极了,唯一的动作便是喝茶。
待茶添过了三轮,谢从奚才终于现身。
他今日穿了件深紫鹤纹窄袖圆领袍,打眼一看便知这人是玉叶金柯、崧生岳降,真正的天潢贵胄,身后则跟着佩剑的林漆,以及戴了面纱的姜同舒。
卫承忙起身相迎:“下官参见淮王殿下。”
谢从奚脚步不紧不慢,直到掀袍落座主位后,像是才发现卫承还在跪地行礼,他含笑道:“卫使君免礼。”
卫承这才缓慢起身,他样子极为拘谨,手不住地往官袍上蹭,像是在蹭掉手里的汗。
他声音有些颤:“下官今日来是像殿下请罪的。”
谢从奚语气堪称温和:“哦?使君何罪之有?”
言语温柔明明如春风拂面,卫承却是像被吓到一般,膝盖一软,又慌忙无措地跪在地上:“下官治下不严,竟从未发现前法曹参军陈玉明竟是如此查案断案,甚至还与人联手冤枉百姓。”
谢从奚看他两眼,没有任何怪罪之意,甚至语句间尽是理解:“卫使君请起,你掌管一州大小事务,公务繁多,有些许错漏之处也情有可原。”
许是没想到淮王殿下竟这样好说话,卫承愣了一下,这才颤颤巍巍自地上爬起来。
“不过——”
闻言,卫承动作顿了顿,差点又跪了下去。
谢从奚继续说道:“陈玉明如此作风,想来之前定是有不少冤假错案,卫使君这几日不如好好彻查一番,也好还平州百姓一个公道。”
卫承额头冒汗,连连点头承诺:“殿下放心,下官回去便着手处理此事。”随后他又道:“殿下此来平州,还未得空领略平州风土人情吧,不如下官今晚设宴,请殿下尝尝我们平州的特色菜肴,虽比不上洛京的菜式精致,却也是别有风味。”
谢从奚黑眸看了一眼卫承,嘴角微微上勾:“既如此,便劳烦卫使君了。”
卫承本做好了继续游说的打算,却没想到谢从奚直接就应了下来,他慌忙起身,拱手道:“那下官立刻回去准备,届时还请殿下赏脸。”
谢从奚应下,便叫林漆送客。
姜同舒听了全程,有些疑惑,饶是她这个平头百姓都知道,最重要的账册得手,班师回朝才是上策,多留一日便多一日的风险,且她昨日明明听那小丫头说凝霜已经在收拾回京的行李,她还以为今日便会启程回京,却却没想到今日不但没走,眼下来看谢从奚竟还想在平州多逗留几日。
“你在平州待了两年,这民间对卫承是何评价?”
姜同舒回忆道:“一般事务卫使君向来不太出面,不过在他治下,平州百姓还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谢从奚点点头,随即起身:“走吧。”
“去哪啊殿下?”
谢从奚道:“去领略平州风土人情。”
啊?姜同舒一头雾水,可人眼见着已要走出正厅,她赶忙小跑两步跟上。
……
平州城内,水云涧茶楼。
二楼雅座内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玉冠束发,锦衣华袍,正端着盏茶啄饮,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身侧女子则是白纱覆面,只一双精致眉眼不被遮挡,不过仅凭这眉目,也能辩出女子的绝色天姿。
正是谢从奚与姜同舒二人。
姜同舒托着脸发呆,也不知谢从奚在茶楼里能领略上什么风土人情。
正无聊着,茶馆一楼却是传来一声惊堂木响,随即便是男子的开场声。
“荀安河,穿山过,百折千回波连波,官银糜尽民尤苦……”
姜同舒本昏昏欲睡,这下一听,却是立刻来了兴趣,她向男子请示道:“殿下,奴婢可否过去看看。”
谢从奚没有答应但也没拒绝,姜同舒就自认为他同意了,随即便起身去栏杆处向下瞧。
说书人声音洪亮,且戏感极好,几句话便引人入胜,姜同舒此前从未听过此戏,听着听着便入了迷,只不过这说书人只讲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戛然而止。
只听了一半,姜同舒有些心痒,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转身打算回去,刚侧过身,却传来一道儒雅男声:“娘子是第一次听这戏?”
姜同舒回身看去,说话的是一青衫男子,面容清秀,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
姜同舒低声应了一句,这男子又开口道:“我观娘子对此戏后半部分颇感兴趣,不如让我为娘子说上一上?”
姜同舒有些踌躇,一方面想知道后续,一方面又怕耽搁太久谢从奚会发难,她想了一下还是拒绝道:“谢过郎君,不过这戏之后还会有机会再听,就不劳烦了。”
这人闻言一笑:“我听娘子不是本地口音,想必不是本地人氏,此戏乃是平州独创,在其他州府可是听不到的。”
姜同舒一愣,这下更想知道后续了,她天人交战片刻,最终还是好奇占了上风。
“那郎君可否简叙?”
那男子笑了一声,倚着栏杆开口:“前面说到这掌管钱粮的官吏突然遭难,其女为报父仇便想去状告贪官,却无奈本地官官相护,状告无门。”
姜同舒点头道:“然后呢?”
“随后她便一路躲过追杀,带着账本进京寻求先帝第三子,也就是当朝准亲王相助,准亲王表面应下,却是暗地里准备杀人灭口,强夺账册。”
男子语气平缓,声音温柔,如春雨般润泽,姜同舒却越听越是心惊肉跳。
同样是与钱粮相关,且又是先帝第三子,封号为准,这影射的也太过直白。
男子像是没有察觉到姜同舒的异状,还在继续讲:“这女子不懂官场弯弯绕绕,哪知准亲王便是幕后……”
姜同舒听到这里立刻出声打断:“谢过郎君告知后续,我还有事,就不耽搁郎君时间了。”
男子笑眯眯地,也不多说,只朝旁边让了几步,说:“娘子请。”
姜同舒眉头紧皱,提裙便走,走出两步后却是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
男子还在原地,并未离去,姜同舒随即打开随身带着的荷包,从中拿出一锭银子,塞给了这人,再次感谢:“多谢郎君。”随后便快步走回雅间。
身后男子一愣,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抛了两下银子,自言自语道:“这回是彻底变成说书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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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内,谢从奚依然是那副样子,只是从早上就不见人影的季枫不知何时而来,此时正跪在一侧替谢从奚斟茶。
姜同舒快步走过去,坐在谢从奚身侧,声音压低:“殿下,这戏不大对劲。”
谢从奚神情不变:“哦?有何不对?”
姜同舒有些急:“太巧了,怕是幕后黑手没能用奴婢成功陷害殿下,便又出此招,以戏说之,怕是要不了多久,这戏就会传回洛京。”
谢从奚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反衬得姜同舒像是戏里主人公一样着急:“殿下,人言可畏!”
茶斟好了,谢从奚却是没接这话茬,只漫不经心拿过茶盏,抓住了话里其他重点:“用你陷害本王?”
“可他们也不会蠢到连假印也分辨不出来吧?”
“还是说这假印其实就是真印。”
姜同舒面色一白,完了,太过着急,说漏嘴把这也说出去了,之前死不承认插科打诨便以为糊弄过去了,没想到这人竟在这等着她。
谢从奚视线从茶盏落到她身上,她不自觉一抖,面纱下的唇死死抿住。
谢从奚还继续说着,明明声音悦耳,此刻却像是阎王催命:“嗯?误刻?天意?”
姜同舒第一百次悔恨,早知道就不用他那私印了,也没赚下多少钱,倒是快把命搭进去了。
她尴尬笑了两声,随即拿过案上的糕点,讨好道:“奴婢记着,早膳殿下并未吃上几口,不如用这个勉强垫上一垫?”
谢从奚并不伸手接,也跟着笑了一声:“这招没用。”
“回去再好好算算你的账。”
姜同舒眼前一黑,听这人的语气,这哪里是说回去算账,明明就是说回去就要取她小命。
姜同舒只感觉自己浑身冒着死气,彰显自己死期将至,她赌气将盘子放下,自己拿了块糕点啃,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谢从奚冷哼一声,瞥了眼季枫。
季枫听着两人对话,想笑却是不敢,只死死憋住,此时接收到谢从奚的眼神,他坐直身子,轻咳一声:“殿下,下官趁着卫承不在,探查了他的府邸,却是没发现什么有效的信息,后来还寻人打探了一下,只有一件事稍显奇怪。”
“说。”
“卫承只有一个夫人,姓霍,娘家在徐州,每隔两月,这霍夫人便会带人回趟娘家,只是每次东西带的也不多,且不过五六日,便会返回平州。”
谢从奚点头,示意他继续。
“还有便是今日这戏,这戏名为‘荀安河’,前两日在平州坊间兴起,现下正在平州各大酒楼茶楼传唱,查不到源头,只知是一孩童拿着银票及剧本,挨个酒楼送的。”
季枫和姜同舒担心的是同一件事,此时也说:“若是有心人造势,怕是不日便会传回洛京。”
谢从奚却是一点都不急,只说:“回去找两个会编故事的,多编上几曲,投进坊间,一定要比这曲传的更广更响亮。”
季枫应下,随即又问:“那是否要下令禁传此戏。”
谢从奚摇头:“今日禁了这‘荀安河’,明日就会有其他戏顶上,且越禁不就是越显得人心虚吗?”
谢从奚抬手将茶慢慢倒在桌面的茶宠上,温声道:“不如将这水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