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夫人更是冷冷看向沈知意：“你一个乡下来的仵作之女懂什么医理？莫要在此胡言乱语！”
“仵作？”人群中有人惊呼。
“世子妃的生母是仵作？”
“仵作可是贱籍啊！”
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沈知意感到无数道或惊讶或鄙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顿时心里跟烧了一团火一样，仵作又如何，断案验尸不需要仵作的吗？凭什么瞧不起仵作？
英国公夫人当众揭穿这件事，摆明就是想羞辱她！
“仵作怎么了？”她恼了，冷然道，“仵作验尸需要懂的可多着了，通晓医理不是最寻常的操作吗？”
她说这话，看的却是林婉儿。
你的半吊子功夫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
林婉儿觉得脸上烧得慌，甚是羞恼，这人竟敢当众……正要回击，却听英国公夫人道。
“验尸？”她冷笑着，“那种肮脏的勾当也配称为医术？我英国公府世代簪缨，岂容你这种……”
“伏俟王子到！”一声通报打断了英国公夫人的话。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异域华服的少年大步走来。她身材高大，眉眼深邃，腰间配着把镶嵌宝石的弯刀，正是伏俟王子阿史那贺鲁。
阿史那贺鲁目光一扫，立刻锁定了沈知意，看见她孤立无援的样子，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心疼。
他大步走到沈知意面前，夸张地捂住额头：“知意，你帮我诊诊看，我似乎也有些头痛。你医术好，只有你能诊明白，我可不在意你们中原人在意的那些什么贵贱！”
沈知意愣住了，随即明白他是在为自己解围。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王子请伸手！”
英国公夫人脸色难看：“伏俟王子怎么来了？老身似乎没有请你吧？”
阿史那贺鲁一边让沈知意把脉，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请示过圣上了，是圣上邀的我，怎么了吗？”
英国公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冷哼一声：“我们继续赏梅！”说着，在众人搀扶下转身离去。
闺女们面面相觑，最后跟着英国公夫人一道离开。
沈知意则与阿史那贺鲁远远坠在后头。
阿史那贺鲁压低声音：“这地方根本不欢迎你啊！”
沈知意轻声道：“作为世子妃，总有些场合不得不来。”
“我不来还不知你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阿史那贺鲁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裴昀也是，他就舍得？”
沈知意垂下眼帘：“这些聚会再不喜欢，也总得参加的。”
“就因为他的面子吗？”阿史那贺鲁一针见血地问道，“他值得你这么付出吗？”
沈知意没有回答。
阿史那贺鲁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株茂盛的梅树后，避开众人的视线。
“沈知意！”他正色道，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不若你随我回草原吧，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沈知意震惊抬头：“你说什么？”她有些不明白了。
阿史那贺鲁靠近她，在她耳旁轻声耳语：“我喜欢你！”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沈知意心头。
她猛地后退一步，捂住耳朵：“你胡说什么？”她压低声音，“我有丈夫！”
阿史那贺鲁毫不退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在我们伏俟，想要，就去争取！我喜欢你，争取你，这没有错！”
“你疯了！”沈知意转身就要离开。
阿史那贺鲁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我是认真的！在草原上，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出身，你可以自由行医，哪怕验尸断案，你是受人尊敬的。不必在这里忍受这些人的白眼和羞辱！”
沈知意挣扎着：“放开我！”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一声高亢的通报响彻梅林：
“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的驾到如同一声惊雷，瞬间打破了梅林中的僵持。
沈知意挣脱了阿史那贺鲁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阿史那贺鲁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也只能后退半步，与她保持距离。
随着宫人开道，太后缓缓步入梅林。
英国公夫人连忙率领众人跪迎：“恭迎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沈知意跪在人群最后，心跳如鼓。
她余光瞥见阿史那贺鲁站在身边，目光仍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攥紧了衣袖。
“都平身吧。”太后温和的声音传来，“哀家听闻英国公府的梅花开得极好，特来一观。”
英国公夫人受宠若惊：“能得娘娘欢喜，是老身的福分。”
太后幻视众人，目光在沈知意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阿史那贺鲁：“伏俟王子也在？”
阿史那贺鲁上前行了个标准的伏俟抱胸礼：“姑母万安！”
却见太后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随后声音带着恍然，像是才想起他们竟是故人久别重逢：“我离开伏俟的时候，你还小，才三岁，怕是没什么记忆了，倒不曾想，反倒是你这个晚辈先认出我来了。”
阿史那贺鲁声音不卑不亢：“姑母健忘，但阿史那贺鲁不是。”里有浓重的火药味带着控诉的指责，连沈知意都听出来了。
沈知意不由担心地拉了拉阿史那贺鲁的袖子，摇头让他收敛些。
太后已经出嫁，虽然曾经是伏俟公主，但既然她现在一力撇清，想也知道，强行怒怼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毕竟这里是大昭，而她已成为大昭的太后。
太后冷哼一声，冷眼瞅了阿史那贺鲁和一旁的沈知意一眼，转身走去了梅林另一处。
乌泱泱一帮人围着太后走了。
“你不必太过失意，终归现在伏俟已经复国了。”沈知意轻声安慰道。
阿史那贺鲁点了点头，叹了一声：“我只是气不过。她明明是伏俟人，在伏俟陷入战乱的时候，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太后在长安城前拥后簇，呼风唤雨，却不管母国的灾祸，这确实让人意难平。
她正想说些什么，就听一阵尖锐的笑声突然从梅林深处传来。
“那是……”沈知意循声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梅林中央的空地上，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女正围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推搡。
那女子发髻歪斜，脸色苍白，却掩不住曾经倾国倾城的容貌。
正是沈玉瑶。
“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怕什么？”其中一个贵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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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诋毁太后！”其中一人道。
“她说太后与宫外的野男人有染，她看见了！”
“什么？太后都多大岁数了！”众人惊呼。
“她是个疯子，你看她那样子！”
只见沈玉瑶头发凌乱，发髻歪斜。
“曾经名动长安的永安侯嫡女，啧啧！不但婚事被妹妹替了，自己还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她没疯，怕是得恨死沈知意了。沈知意现在可是害得她没地方去了，连永安侯府都倒了！”
众人议论纷纷。
“沈玉瑶？”沈知意几乎脱口而出。
阿史那贺鲁敏锐地察觉到她声音中的异样：“怎么，你认识她？”
沈知意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披风边缘：“她是我姐姐，同父异母的姐姐，沈玉瑶！”
曾经的永安侯府，沈玉瑶是高高在上的嫡长女，而她不过是外室女的女儿，连正经庶女都不算。
只是没想到沈玉瑶一朝失身，她被顶替嫁给了裴昀。
命运的齿轮让他们越行越远。
她以为永安侯倒台后，她这个姐姐会消失在长安城的权贵漩涡中，却不曾想竟还活着。
转头一想，是了，沈玉瑶的母亲是英国公的嫡女，想来是英国公用权势救出了他们母女。
“你还有姐妹？”阿史那贺鲁的惊呼让沈知意结束了思绪。
他的目光在沈玉瑶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那些欺凌她的贵女们：“你姐姐怎么似乎正被人欺负啊？”
沈知意心中酸涩，冷哼一声：“在英国公府欺负他们好不容易救下的小辈，这几个贵女怕是不要命了。”
就刚才那位英国公夫人的脾气，敢在她地盘上撒野，还是欺负她的外孙女，恐怕事情不会善终。
“你不去救你姐姐吗？”阿史那贺鲁问。
沈知意摇了摇头，嘴角浮现一丝无奈：“救自然是要救的，但我身份尴尬，现在上去也是惹祸上身。会有人救的！”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不远处的英国公夫人在丫鬟搀扶下匆匆赶到，脸上的皱纹因愤怒而扭曲。
“住手！”老夫人一声厉喝，抬手就给了为首贵女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贵女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英国公夫人：“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一个罪臣之女，竟然敢污蔑太后！”
“她说太后与宫外的野男人有染，她看见了！”另一个贵女添油加醋道。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沈知意心头一跳。
沈玉瑶是真疯了！怎么能如此编排一国太后。
英国公夫人阴沉的可怕，却强压着怒火：“将小姐送回闺房！没我的允许，不准再出来！”
沈玉瑶却突然挣扎起来，头发散乱，眼神惊恐：“我没疯！我看见了！那天晚上……那个男人从慈宁宫的侧门进去，太后她……”
她忽然捂住耳朵，大声叫喊起来：“若不是我慌不择路，怎么会被人抓到失了身子，是那个男人，一定是那个男人……”她浑身颤抖，恐惧布满了她的脸，整个身体抖如筛糠。
沈玉瑶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就如潮水般分开，一袭明黄色凤袍的太后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