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玄青帝君!”月华仙子低眉垂首,敛衽施以标准的仙域觐见之礼,姿态恭谨至极。
宽大的月白袖袍下,指甲却已深深掐入掌心。
待那迫人的气息彻底远去,侍立外间的三妙仙子再难按捺,疾步进前。
看着自家主子依旧凝望着空荡门扉的落寞侧影,语带愤懑与不平:“主子!玄青帝君他……怎能如此待您?”
“那顾婉婉,不过是个身负灰界污浊血脉的孤女!且看她在这凡尘,周旋于众男子之间,行止多有暧昧!”
“论才情、容貌、出身、地位,她哪一点堪与您比肩?更遑论……”
“您与殿下可是自幼相伴,青梅竹马的情分!相识相知,远比她早上千载万年啊!”
昔日,仙域九重天阙之上。
月华仙子与玄青帝君——彼时的天界太子,确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玄青帝君之父帝,对玉京天界与广寒界联姻之事,颇多微词。
然帝君之母神,却极中意温婉端方的月华,视其为佳媳。
父帝意外陨落后,为稳固仙域、制衡虎视眈眈的修罗界,母神仓促间为二人备下婚书,定下鸳盟。
岂料大婚当日,吉时未至,母神为护佑仙域本源,竟以身殉道!
红烛喜堂,顷刻间化作缟素灵堂,婚事就此搁置,再无下文。
自此,玄青帝君性情大变,弃绝温情,唯余冰冷。
他沉溺于修道韵、铸分身、悟祭道,于混沌之海成就无上混沌境界。
心若磐石,情似寒铁。
直至某日,他在归墟灰界——
那片连仙神都避之不及的污秽绝望之地,淬炼无情道韵分身时……
竟带回了一个气息奄奄,血脉驳杂的灰界孤女。
月华仙子眼底,那抹被强行压下的委屈与不解,此刻终被熊熊燃起的不甘彻底吞噬。
她失神地望着萧玄消失的方向,樱唇微启,低若蚊蚋,似自语,又似诘问九天:
“是啊……明明是我们先相识的……母后连你我二人的婚书都已亲笔写下,朱砂印泥,字字千钧……”
“若非她……那个突然闯入的灰界孤女……”
“我们之间,又怎会……变得如此……咫尺天涯,疏离至此……”
她声音轻若叹息,却字字浸透着,千年万年积攒下来的幽怨与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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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鼓震天,旌旗蔽日。
三域雄师,阵列森严,甲光曜日。
新帝萧宸高踞点将台,龙章凤姿,玄色龙纹战袍猎猎作响。
其声如龙吟九霄,响彻三军:
“穆青将军听令!”萧宸目光如电,射向阵前。
“着你统北域宗门一万精锐修士,为左翼锋锐!”
“即刻开拔,沿南域古战道急速穿插,扫荡外围敌哨。”
“务必切断南域皇城与各州郡之联络!”
“末将穆青,谨遵圣谕!”穆青轰然拜倒,声如洪钟,甲叶铿锵!
“西域大祭司听令!”帝目转向身披斑斓祭袍的岩旺族新主。
“着你率三十六部巫祝蛊女、修士两万众,为右翼奇兵!”
“紧随穆青部之后,以秘法潜行,焚毁南域沿途魔气节点!”
“更须与妙音门内应里应外合,分化魔宗,乱其根基!”
“臣,领天命!”大祭司抚胸躬身,神色肃穆,身后蛊幡无风自动。
“镇北王世子萧翊听令!”萧宸视线落在那玄甲覆身、如渊渟岳峙的身影。
“着你统十万玄甲铁骑,为中军砥柱!朕之十万御林军,亦归汝节制!”
“二军并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兵锋所向——直指南域皇城!”
“末将萧翊,领旨!”萧翊单膝及地,兜鍪低垂,战甲撞击地面,发出沉重闷响。
“穆老将军听令!”萧宸看向那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帅,语气转为敬重。
“着你统穆家军本部,并整编虎牢关守备之师,为后军压阵!”
“督运粮秣辎重,稳固后方,保我王师退路无忧!”
“老臣在!”穆老将军深知穆家军多为凡躯,能镇守后路已是重任。
他欣然抚髯,中气十足:“必不负陛下所托!”
“栖霞卫督统玉罗刹听令!”帝音再起。
玉罗刹身躯微震,难以置信。
“着你与东域归义之士三千,为楼船督师!”
“即刻整备舟楫,秘密潜行至东、南海域交界,以雷霆之势,夺其制海之权!”
“微臣……玉罗刹,领旨谢恩!”她声音微颤,激动叩首,三拜方起。
起身时,眸光含泪,深深望向新帝身侧那抹素衣如雪的倩影——司宸使顾婉婉。
她自知出身微末,曾为东域弃子、南域鸾宠,寸功未立。
能得此重任,全赖婉婉知遇举荐之恩!
顾婉婉迎上她的目光,唇角微扬,轻轻颔首,眼中满是信任与鼓励。
“太医院御医叶宁安听令!”萧宸最后看向青衫磊落的医者。
“着你总领三军医官丹师,组建‘天医大营’!”
“随中军行进,全力救治伤患,配制克制魔瘴邪毒之圣药!”
“务必保我王师,锐气长存!”
“臣叶宁安,遵旨!”叶宁安躬身领命,神色郑重。
军令如山,众将膺命。
点将台下,三军雷动,各归其位,整军备战,一派肃杀繁忙。
唯司宸使顾婉婉,静立帝侧,秀眉微蹙,心中焦灼——
诸将皆有重任,独她……
她刚欲启唇询问新帝,萧宸已含笑侧首,目光灼灼:
“婉婉,”他声线温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可愿……随侍君侧,与朕同赴沙场,御驾亲征?”
言罢,缓缓抬起手臂,掌心向上,静静伸向顾婉婉。
似在等待一个关乎国运的回应……
“同……同陛下御驾亲征?”
顾婉婉一时怔忡,玉容难掩惊诧,“在前线……无需独守后方了吗?”
她试探着,将微凉的柔荑,轻轻搭上萧宸那略带薄茧,却异常温暖宽厚的手掌。
“当然!”萧宸朗声一笑,五指倏然收紧,牢牢握住她的纤手。
稍一用力,便将她轻盈带上御驾,稳稳安坐于自己身侧。
他垂眸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喉结微动,心底那句炽热的话语几欲脱口而出——朕的皇后!
终是强抑心潮,化作一句深沉而郑重的宣告:“婉婉可是朕的……司宸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