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陛下恩典，允你以司宸使身份随行，已是逾格体恤。”
“沙场凶险，非比寻常，刀剑无眼，烽烟蔽日。总要有人……替我好好看着你，看牢你这只总想振翅高飞的小雀儿，莫再让你扑棱着闯进那血雨腥风里去！”
他目光沉沉，深邃如古井寒潭，似要将她此刻的眉眼、娇嗔，都镌刻入骨血之中。
“我……这次定不会了！”顾婉婉想到前番偷跑去西域吃的苦头，气势顿消。
她粉颊微鼓如初绽的芙蕖，带着几分懊恼低声辩解：“我听你们的安排便是……绝不再任性妄为。”
她声音渐次低落下去，纤长的睫羽如蝶翼般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腰间系着的宫绦流苏。
萧玄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最坚硬处仿佛被浸了陈醋的棉絮堵住，酸涩闷胀，疼痛难当。
他再难抑制，俯下身，温热的唇瓣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眷恋，轻轻印在她因委屈而微微撅起的、如初熟樱桃般的唇上，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蝶。
气息交融间，他身上清冽的松柏冷香与她发间淡淡的兰芷芬芳缠绕在一起。
他的声音融化在这温存里，柔得似能滴出水来：“乖婉婉。若……若实在思念难耐……便以灵力催动那枚灵犀传音珏，千里传音于我，可好？”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如同誓言。
那轻吻由浅入深，辗转厮磨，带着不容抗拒的缱绻与刻骨的不舍。
仿佛要将离别前所有的担忧、眷恋都倾注于这唇齿相依之间。
顾婉婉心中仅存的那点烦闷，被他这满腔的柔情蜜意彻底涤荡、融化。
她一双柔荑无力地交叠在他宽阔坚实的胸口，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织金锦缎的衣料传来，一下下撞击着她的掌心。
她额头轻抵着他的心口，整个人软糯地依偎进他怀中，青丝如瀑，散落在他臂弯。
鼻息间尽是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不由得发出一声满足又带着无限依恋的、猫儿般的轻哼：“嗯……依你。”
那声音娇软得如同江南三月的烟雨，带着全然的信赖与托付，在这更漏声声的寂静深夜里，格外熨帖人心，却也平添几分离殇。
萧玄拥着她，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目光却越过窗棂，投向那轮孤悬的冷月。
他眼底深处翻涌着征伐的铁血，与对怀中人儿的万般柔情。
案上铜漏，水滴声声，催人更紧。
————
翌日，天光破晓，薄雾未散。
巍峨的帝京城墙之上，猎猎旌旗在晨风中翻卷，如同燃烧的烈焰。
新帝萧宸身着灿若骄阳的龙鳞金甲，肩披玄色绣金蟠龙披风，头戴束发紫金冠，卓然而立。
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影，也映亮了他深邃眼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目光扫过城下黑压压如潮水般肃立、甲胄森然的十万南征大军，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一年前——
同样是这高耸的城楼，同样面对十万铁甲，彼时顾婉婉假死入局，他一身刺目素缟，心如死灰。
那番西征誓师的慷慨悲歌，字字句句都浸染着复仇的烈焰与锥心之痛。
而今日……他侧首，看向身畔。
顾婉婉亦是一身戎装，银丝软甲紧裹其身，勾勒出纤细却坚韧的轮廓。
外罩月白色云锦战袍，墨发高高束起，以一支素银点翠簪固定，英姿飒爽中不失清丽。
她就在此处，与他并肩而立，共赴沙场。
这份失而复得的相守，让萧宸胸中激荡着与西征时截然不同的澎湃豪情。
那是守护的决绝，是并肩的信念，更是睥睨天下的帝王之威！
萧宸深吸一口凛冽的晨风，气沉丹田，那洪钟般威严而饱含力量的声音，借助浑厚的内力，清晰地传遍三军每一个角落：
“南域蛮夷，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先施诡计，覆我东域袍泽；复行离间，蛊惑南域姚安府逆贼、与我北域倒戈相向，背信弃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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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我山河！”
“此等滔天罪孽，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声如惊雷炸响，城下十万将士手中刀枪剑戟齐齐顿地，发出撼天动地的轰鸣，以示同仇敌忾！
余音未绝，顾婉婉已毅然踏前一步，立于女墙垛口。
她清越而带着金石之音的呼喊，饱含着亲眼目睹的悲愤，穿透肃杀的空气：
“南域魔宗，其行更甚妖魔！竟以阴毒魔疫为祸苍生！”
“御龙关、虎牢关戍边将士与无辜百姓，染疫者十室九空，哀鸿遍野！”
“今太医院首座叶御医，为寻破魔丹方，亲赴东域仙岛采撷灵药，至今未归，生死未卜！”
她目光灼灼，扫视着下方一张张坚毅的面孔，声音因激愤而微微发颤，却字字铿锵：
“为家国社稷，为黎民苍生，吾顾婉婉，以司宸使之名起誓——”
“必将与众将士、与北域万千修士同心戮力，誓与南域魔修争个乾坤朗朗，还我山河清晏！”
“讨南域！”
“平全域！”
“誓还百姓无恙！！”
城下十万将士的怒吼汇聚成滔天巨浪，声震寰宇，直冲九霄！
刀枪并举，寒光耀日，肃杀之气弥漫四野，惊得城头旌旗狂舞！
“祭——旗——！”随着监礼官一声拖长了调子、如同裂帛般的嘶吼。
几个身着玄甲、面覆狰狞鬼面的刽子手，将一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人，粗暴地推搡至城楼正前方的刑台之上。
正是那西域姚安府土司高氏！
自被萧玄生擒，从西域押解回帝京，便日夜受尽酷刑折磨，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只余一口气吊着。
萧宸留他性命至今，便是为了此刻——在十万大军面前，当街枭首，血祭军旗！
唯有如此，方能稍解其染指顾婉婉之滔天恨意！
“唔……”甫一瞥见高氏土司那扭曲肮脏的面孔。
顾婉婉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日不堪回首的龌龊景象与令人作呕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