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钰知道越是往南，这样的景象就越多。
“大哥，我刚才问了他们是卫辉府的人。说是开封府更惨，但开封府那里有百姓天，不少人都往江西跑了。”李祁珩说的也是沉重，江西那面的暴乱都已经蔓延到了河南地界，河南这些官员都干什么吃的？
若不是孟将军在河南地界，给杨阁老写信说了河南的灾情，难不成要等到江西的暴乱蔓延到顺天府不成？
这些官员，真是该死。李祁珩在心里怒骂着，脸上也带着怒火。
李祁钰却是没说什么，既然打听清楚了，那他们就继续前进。
自从进了彰德府，李祁钰和李祁珩的奏折就不断传入京城。彰德府还好，虽然粮食减产却还不至于绝收。当地的老百姓，虽然困苦，却也不至于远离家乡。
可等到了开封府，地里面满是荒草。十里八村只能见到几个行动不便的老人，还有流浪的乞儿。
有些年轻人，能跑的都跑了。
没跑的，一个个都行将就木的在满是荒草的田地里面弄些野草冲击。还有些，更是成了打家劫舍的盗匪。反而成了更多人的灾难。
马蹄声在寂静的村庄里面响起，一些还活着的老人连着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轻微的撩起眼皮，用眼角的余光深深地打量着突然闯入村庄的一行人。
李祁钰抿着唇，看着那些老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村庄的荒草里面响起，不一会儿就钻出来几个年龄不大的孩子。用着同样幽幽的目光，盯着他们。
李祁钰和李祁珩丝毫都不怀疑，若是他们身边的人少一点儿，显得好欺负，这些人都能够上前扒了他们的衣服，抢光他们身上的任何一件东西。
运气好的，还能留下姓名；运气不好的，怕是要沦为他们的腹中餐了。
“大哥，我怎么觉得这些人的目光瘆得慌。”李祁珩说着，就有点儿害怕的抖了抖。
这些人的眼神，看的他心里毛毛的。
李祁钰抿了抿嘴唇，这些人明显是吃过人的。直接让人把丢下半袋粮食，再次骑马出行。
却根本不知因为他这半袋粮食丢下，虽然有人饱餐了一顿，却又使得几人丧命。
河南各地的官员知道朝廷下来巡查灾情，清查各地粮仓，一个个都人心惶惶。
“陈知府，麻烦还请打来粮仓的大门吧。”林少詹事笑着对面前的知府笑着说道，陈知府却是往林少詹事身后看了看。
“怎么？陈知府您这是等谁呢？”林少詹事年纪不大，官职也比不上面前的知府。但，却代太子巡视各地粮仓，因此陈知府对着年轻有为的林少詹事很是客气。
“这个，怎么没看到太孙殿下？不是说太子和太孙殿下一同出京么？”太子殿下不出京，直接让人代替了，但听说太孙殿下是亲自来的啊。
林少詹事心下微微一动，太孙殿下明明在他们前面，可这些人没见到太孙殿下。莫不是太孙殿下伪装行事？
心下惊叹，太孙殿下年纪不大，行事却是毒辣。不由得想要辞职的心思更强了。
“太孙殿下啊，还在后面慢慢走着呢。所以派我们几个前面先行探路，还请陈知府打开粮仓方便我等查看一番吧。”林少詹事笑眯眯的说道，面前的陈知府心下松了一口气。
看来太孙殿下是碍于皇命不得不出京，内里和太子殿下一样，都是一个好逸恶劳的主儿。却没想到，太孙殿下的折子已经接连不断的传入京都。
“几位大人也是舟车劳顿，咱们先进城歇息片刻，粮仓就放在这里呢，什么时候都能看不是？”陈知府摆手，邀请他们几人进城歇息。
“杨阁老不知道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说河南地界遭受旱灾。林大人您看，这像是遭灾的样子么？”陈知府特意没有准备轿撵，连着京城的几人查看城中的一切。
城里的一切整齐有序，街道两边的铺子热闹非凡，街边的小摊看到他们还会热情的给陈知府打招呼。
一切都好，特别的好，简直好的太过分了。就像是京城的祭祀大典，被排练了许多次一般。
林少詹事眼眸闪了闪，拳头在袖子里紧紧握着。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府衙，就是京城里面的小摊衣服上面，都带着几个补丁。可，这些人的衣服却是崭新的很。
京城街面上，偶尔还能看到乞丐和流浪儿，但这里的人都特别的安居乐业。
“陈大人管理有方，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真真是好官啊。”林少詹事恭维着，内里却是觉得荒唐。
这些地方官员为何要掩盖河南的旱情？若是真的发生灾民暴乱，那可就真的是掉脑袋的事情。
天灾又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他们掩盖旱灾，是为了什么？林少詹事百思不得其解。
陈知府心下哂笑，不过就是几个小子，代表太子又如何？还不是轻而易举就被他给糊弄过去了？连着京城里面老成持重的巡检都被他们糊弄过去了，更何况几个小子。
等到他们几个走了，粮仓的粮食在还给城中的各大商户，到时候他又有一笔银钱进账。
不过就是饿死几个刁民，平日里好逸恶劳，家里面没有一点儿存粮或者是存银，饿死他们活该。
林少詹事面上笑嘻嘻的和陈知府寒暄着，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在大街上面扫视。
李祁钰沉着脸，根本不想相信他们大秦境内竟然还有这样的惨状。
进了开封府地界，灾民更多。村子里就不说了，简直是十室九空。
就连着城镇里，虽然有一些城中的大户人家接连施粥，可一个个都毫无力气的躺在空地上面。
一个个衣衫褴褛端着缺了口子的碗，随着人群的流动不断的往前走。
“大哥，我打听过了。施粥的是孟将军家，不过孟将军说家中怕是也无多余的粮食了，怕是这一两天就要断了。”李祁珩看着眼前的惨状，自己也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他们住在京城里面，为自己身为大秦人骄傲。觉得大秦强盛，兵强马壮，百姓更是安居乐业。可，这一路的见闻却是两位久居高位的王公世子大开眼界。
这些人为了一碗薄薄的稀粥，甚至掺杂着沙子，争抢的眼都红了。
若不是有着孟将军家的家丁维持着秩序，怕是都要大打出手。
“殿下，还是要开仓放粮，可惜的是老夫现在不过一介平民。虽然县令大人不逞怪罪老夫多嘴，但没有上封的命令却是不敢开仓放粮。”孟良臣帮着府里的家丁把所有的粮食都给拉到粥棚里面，也跟着李祁珩的脚步过来了。
“现在江西暴乱已经到了武昌府，开封府下面也有不少人私底下开始信奉百姓天。”孟良臣说道这里，停顿一下。
李祁钰和李祁珩两人都点了点头，百姓天是民教教派，那里有百姓天那里就没有贫穷和饥饿。
朝中也知道这个，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接下面孟将军的一番话却是让两人都有点儿头大了。
“百姓天我怀疑就是江西乱民背地里搞出来的，只要有百姓天的地上，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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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暴乱也就不远了。”
孟良臣的话，一下子就让两位皇孙面面相觑。
孟将军一个在家养病的将军都清楚，难道河南总督都不清楚么？
连着灾害的折子河南总督都瞒着，更别说这个什么百姓天的了。这个河南总督，真是该杀。
“孟将军说的可是真的？”李祁珩着急的问道，若是河南府再发生暴乱，那距离京畿之地也没多远了。
“老夫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孟良臣掷地有声的说道，两位皇孙更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这就写折子，申请开仓放粮。”李祁钰当机立断的说道，“李祁珩，你去卫辉府找一下林少詹事几人。”
李祁珩抬头，就注意到大哥眼神里面的暴风雨。“好，我知道。我这就领着人去。”
林少詹事的折子上面写了各地粮仓丰满，但就他们看来，这里面水分太大。若是要开封府开仓放粮，至少要等到林少詹事等人到了一起，才可以。
还有就是，现在河南地界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地方官员敢上奏朝廷，说明旱灾情况。由此可见，怕是当地驻军也不可靠。
李祁珩点了一部分随从，骑上马回过头看着站在城墙上的大哥。
“保重，大哥等我回来。”李祁珩喊吧，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听到，扭身骑着马就走了。
孟良臣站在太孙殿下身边，“我家中虽然家丁不多，却也能够护佑殿下一二，这几日还请殿下轻易不要出门。若是出门，还请告知老夫，老夫跟随殿下左右。”
李祁钰却是摆了摆手，“老将军不用如此，我既然敢来，我自然就不怕。这些人若是胆大，那就尽管来。”
孟良臣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胆大。也不怎么劝告，反而回府之后叮嘱身边的亲卫要守护好太孙殿下。
河南总督纪墨书房里面，此时却是骂声一片。
“彰德知府要眼睛干什么的？竟然说太孙殿下还没进入河南？这都已经杀到家门口了，难道非要刀架在脖子上面了，才能看到太孙殿下不成？”纪墨气急败坏的骂道，书房里面的人都寂静无声，听着纪墨层出不穷的骂人话语。
等到纪墨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之后，下面的官员才敢出声问道：“现在太孙殿下到了怀宁县，孟良臣那个老东西定然在身边，现在怎么办？”
那官员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纪墨以及坐在上面的人。
纪墨烦躁道：“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自己不会动动脑子，要你有什么用？”
那官员被纪墨给骂的抬不起头，赶紧低下头。
官靴和地面想蹭，发出沉闷的声响。过了一会儿，纪墨站在桌子跟前，对坐在上面的人问道：“你不是说河南这面的消息绝对不会传到京城么？现在你说怎么办？”
“若是我落不到什么好处，你和你们家那位王爷也别想逃。”纪墨阴狠的威胁着，面前的人却是轻轻撩起眼皮。
“大人放心就是，灾荒的事情也不是您一个总督大人的事情。下面那么多人呢，再说了灾情有轻有重，您到时候随便糊弄几句便是。”刘金低垂着眉眼，没让纪墨看到自己眼中的阴狠。
“现在主要是粮仓的事情，大人还是早做处理为好。不然等到那位好太孙真的上奏朝廷，开仓放粮却发现粮库空空，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麻烦。”
纪墨听到这话，沉默许久，“我知道。”说罢，就招了招手，对自己身边的副手嘀咕几句，那副手就低着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