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当年都是军营里的英雄好汉，可现在再见都已经是年过半百，李庄头倒还好，看着很是精壮有力，但秦孝之却已经是看着行将就木了。
两人对着哭泣的模样，连着旁边的秦武儿和吴师傅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其他的人听说秦孝之当年是老国公爷身边的亲兵，后来还得封六品校尉。可惜的是，瘸了一条腿只能从军营退下来，都是唏嘘不已。
“年纪轻轻就能够得封六品校尉，若不是伤了腿，现在定然也是军营里的一名将军了。”坐在村头的老大爷很有经验的说道，他儿子上了战场，连着全尸都没有找回来。
后来朝廷送奉养银子的时候，听说京城里面的荣国公府收容他们这些孤寡老人，索性就慢慢的从老家走到了京城。
村子里的人都笑话他异想天开，那些朝中的贵人们，那些当官的那个不是心肝都黑了。说不得走到半路，人都没了。
“若是没有上面人的照付，想要做将军哪有那么简单？”另一个妇人说道，她男人在军营里面熬了十几年，等到回家的时候，孩子都多大了。不也是一个小小的小兵，后来还是伤了手指头，碰到机会才从军营里面回来。
“你男人能和秦校尉比，秦校尉可是老公爷的亲兵。能够当上老公爷亲兵的人，尤其是简单的？”那妇人听着心下不服气，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伸着脖子看着李庄头和那马车上面的老人叙旧，撇了撇嘴。
“今年国公府还没把银子给送来，我还想着用那些银子给我儿子娶媳妇呢。”他们名下没有房子也没有田地，想要给孩子娶媳妇儿，就只能多花钱。
她和男人孩子一人耕种几亩地，吃喝不愁，手里面也有积蓄。但人家女方觉得他们是无根之人，要的聘礼多的很。
“这么多年，你和你男人也都能干，虎子也不差。聘礼应该不愁吧？”另一个穿着灰色粗布，头戴蓝色头巾的妇人问道。他家孩子也该娶媳妇儿了，他们村子里虽然吃喝不愁，看着日子比旁人要富足，可遇到大事儿的时候，却是处处低人一等。
“哎，若是在老家我们手里的积蓄就是十个八个媳妇儿也是娶的起。人家张嘴要了一百五十两的聘礼，说是因为我们家无恒产，要用这笔银子给他们家闺女一个底气。”
那头戴蓝色头巾的妇人一听倒吸一口凉气，竟然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加上衣服首饰，还有酒席，下来二百两都不止了。
“哎哟，我天爷，一百五十两。真是累死我，我也弄不出来一百五十两银子啊。”
想到搬到城里的二狗子那一家子，这会儿不由得后悔。“若是咱们孩子在学堂里面好好读书，进城找份儿工作，说不得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了。都怪我，没长个前后眼。”
几个妇人说起来儿子亲事，各个都是愁眉不展。
那边的李庄头和秦孝之两人擦去脸上的泪水，秦孝之哭了一场之后，倒是觉得心情舒朗了许多。没了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在心头，这会儿倒是觉得耳充目明了许多。
“你叫李叔，当年也是一人砍了敌人十几个脑袋的人。”张妈妈等到两人平复了心情，对旁边的赵广胜如此介绍李庄头，倒是让在孩子跟前没少吹牛的李庄头原本就黝黑的脸，一下子就爆红了。
“张妈妈可别说笑了，我那里比的上老国公爷啊。世子爷是老国公爷的孙子，颇有老国公爷的风采，老国公爷当年领着十多人，夜闯敌军大营，杀敌无数。我哪能和老国公爷比啊，而且现在的我就是连着种地都别人慢许多。”说着，晃了晃自己左臂那空荡荡的袖子，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
赵广胜先是听到李庄头说自己像祖父，很是开心，可随着李庄头做出这样的动作，赵广胜才发现李庄头那空荡荡的袖子。
吃惊的看着面前这个断臂的男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刚才听村子里的老人聊天，都是家中儿子或者是丈夫都没了。他看着那些老人自得其乐，没有太多的感触。可，李庄头的断臂，给他带来的震撼更深有感触。
这会儿庄子上面的男人，都还在地里面忙活着。在村子里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对于战争的残酷就是从李庄头这个断臂慢慢的在赵广胜面前展开。
战争，不是街头巷尾的议论纷纷，更不是说书先生口中的牵嫡十万。
他们大秦人的边疆，京城的繁华，大秦的安稳，也是他们大秦人一个一个的血肉之躯铸成。
“李庄头说笑了，整个庄子上面谁不知道你最是精明能干的。侍弄的庄稼，就是收成都比着别人多。”张妈妈和李庄头寒暄了几句，就说起来正事儿。
“村子里可还有空房子。以后秦师傅就留在村子里养伤了，等明天夫人会派大夫过来给秦师傅看病然后调养身体。”
“有的，有的。二狗子家的儿子强哥儿出息了，在城里的一家酒楼做了账房先生，虽然买不起京城的房子，但毕竟一家子都在京城才是全家团圆不是？就把老娘接走了。”
这些还要多谢夫人当初坚持给村子里开设学堂，不求能够考中秀才举人，但能够读书识字出门做个账房先生也是极好的。
就是读书识字的，去码头扛包都能帮忙做点儿记录的活儿。钱比着扛包一分不少，反而还多了几文钱呢。
张妈妈还是第一次听说，“村子里这样的可多？若是人人都有出息，也不枉夫人一片良苦用心。”
李庄头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能够读书识字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可庄户人家大多短视。现在村子里不少大龄男子，没有一点儿技能，家无恒产，就连着娶媳妇儿都成了难题。
都是贪便宜，想着学堂里面的一顿午餐。三四岁的孩子送过来，让先生帮忙看着，但凡孩子大一点儿，能够帮忙做活了，就让孩子退学回家帮忙。
他也有几个孩子，老大和老二都在学堂里面读书。学堂里面的风气不好，但李庄头还是强压着两个儿子在学堂里面好好的读书识字。
不求孩子能够出人头地，只求有个自己的谋生技能，以后进城务工不至于连着自己的名字都不会。还有就是虽然当兵辛苦，但，他们没有其他的出路。
两个儿子自小就跟着他耍刀，虽然比不上人家家学渊源，但身体强壮，又能够读书识字怎么也比着他这个老子要强吧。若是能像秦校尉一样，能够混个校尉在边关做过小将，他就知足了。
李庄头叫了自己的媳妇儿，过来帮忙安置秦孝之。
张妈妈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庄头的媳妇，那媳妇儿身高也不过三尺有余，更别说赵广胜了。赵广胜抬手，就被张妈妈给拉住了。
“这个屋子虽然空置了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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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和我媳妇儿时常都过来打扫，一会儿咱们在稍微打扫一下就可以了。缺少的东西也不多，等会儿我回去了看看家中有什么，先送过来。”好好的屋子，时间长了没人住，也就显得破败了些。
幸好时间还不长，屋顶和墙体都还是好的。
张妈妈对李庄头的安排只有点头的份儿，知道秦孝之行动不便，怕是日常照料少不了人。
“你看看在村子里可是能找到帮忙的汉子和媳妇儿，秦师傅现在身边离不得人。你让他们放心，只要好好照料秦师傅，夫人给人开工钱。”
李庄头赶紧摆手，那还能要夫人的钱。
“府里能够给我们这些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都已经感激不尽了。您放心交给我就是，我定然会好好照顾秦大哥。”
张妈妈听他这么说，却还是把荷包强硬的塞进了李庄头的手里。
“秦师傅身体虚弱，吃喝上面需要特别注意。你看着村子里谁家有鸡还有鸡蛋，鸡子三天炖一次，鸡蛋每天都少不了。若是有鱼了，也给秦师傅换换口味啥的。这些可不是个小数目，你这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赶紧拿着吧。”
李庄头捏着手中的荷包，想了想，也不在拒绝。毕竟按照张妈妈这么说，依着秦大哥的身体状况，怕是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就调养不好。
也就幸好有府里兜底，要不然他们这样的人家，怕是拖得倾家荡产了。
“今天我们几个怕是赶不回城里了，还要在村子里住上一宿。这些也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等到李庄头领着媳妇儿出了院门，村子里一些得到消息的人都围了过来。李庄头的媳妇儿对上那么多人，就趁机溜了，她因为自己的身高问题一直都被人看不起。
“李叔，可是府里面把银子送来了？”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问道，衣服虽然干净却是穿的歪歪斜斜。整个村子里的人，大家彼此都认识。李庄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衣服都不知道好好穿着，一天天的没个正形。”
“而且府里欠了你的银子？”李庄头抬眼望着庄子的人，他们这些人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都不容易。
“我知道大家关心什么，我会给国公府的人商量接下来的事情到底怎么做。”
那赖三一噎，府里自然是不欠自己的银子。可自己的爹，是当兵没有了。国公府当年可是承诺，要抚养他们这些孤儿寡母的。
“你也说了是孤儿寡母，现在你都多大了？村子里的人像你这么大，都当爹自己去码头扛包挣钱养活一家老小了。”李庄头一双虎目瞪得大大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国公爷心善，给大家购置了良田，盖了房屋，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已经和府里说了，以后再也不用送银子过来了。毕竟，国公爷已经去世十多年了，当年跟着国公爷打仗的，身有残缺的都自力更生，有家有口；丈夫，父亲去世的，孩子也都长大了，一般的农户人家十多岁的孩子也都开始顶门立户了。”李庄头直接把这件事儿拦在了自己身上，他管理村子十几年，素来有威望。
外面的声音传到院子里，张妈妈听到不用送银子过来，微微一愣。眼眶微红，李庄头定然是看到府中的困境了，把这件事儿给揽在自己身上了。
围在外面的人，一听府中竟然不送钱过来了，自然是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