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娘亲的那么多苦难,其实有很多是她的父亲造成的,只是对他有利无害,所以他就当看不见。
“世人都说,许家家风清正,规矩极好,可是我后来一字字地看过去,才发现……”
那些规矩,就像一道一道的枷锁,锁在了女人的身上。
而男人们,是那些规矩的制定者。
也是得利者。
既得利益者们,维护着自己的利益,剥削着这些女人们,再给出一点好处,好让她们去互相厮杀。
也只能厮杀。
“当时我不敢叫赵林恒死了,就是怕家里再拿那些规矩来欺压我。这些年,许家总是以规矩来教育人,我在规矩之下,得到的只有训诫,我被迫长成他们喜欢的样子,迎合他们的喜好。”
而那些所谓的名声,只给男人们带来了好处与优势。
许家的女人不是女人,是一张张拿在男人手里的牌。
好让他们给自己身上再贴一层金。
幸好,许轻瑶挣脱了。
“我如今不怕了,他们谁都别想从我身上再得到半点好处。”
许轻瑶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泪意,但更多的是解脱。
姚兰枝听到她这话,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许轻瑶依恋地蹭了下她的手。
“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难过。”
她有点醉了,看着眼前的姚兰枝,只觉得安心。
“姐姐知道吗,其实我之所以愿意嫁到安平侯府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她没什么大志向,安平侯府已然是她能高攀上的最好的亲事。
许轻瑶那时候想着,姚兰枝是将门女,日后当家做主,她这个二房的媳妇也能被庇佑。
她想要让自己挣扎出来,给她娘争一口气,不被家中的妾室欺负。
后来她做到了。
她嫁进来后,家中对娘亲的确好了一些。
但她也忘记了,其实她也才18岁。
是姚兰枝替她遮风挡雨,她也得以平安尊贵,也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原来,许轻瑶也是需要被照顾的。
姚兰枝给她打开一扇生门,让她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好的人。
“姐姐,我大概是上辈子做了善事,这辈子才能遇到你。”
她吃吃地笑着,眉眼里都是欢喜。
姚兰枝却无声叹了口气。
“也许,是你上辈子吃了太多的苦。”
上辈子,许轻瑶最后也落得那样的下场。
安平侯府是吃人的虎狼地,她们死而复生,才挣出一条生路。
许轻瑶听到她的话,并没有难过,反而是轻声回应:“如果是上辈子的苦换来了今生跟姐姐的缘分,那也是值得的。”
她眉眼弯弯地笑:“姐姐说得对啊,所有的痛苦都过去了,日后的每一天,都是甜的。”
许轻瑶看着她,只觉得人生处处都圆满了。
她很满足,哪怕前世的苦难,她也满足了。
这辈子,她要跟姐姐相互扶持着。
日子还长着呢。
姚兰枝看着她,也慢慢的笑了起来。
“嗯,以后,都是好日子。”
等到那一壶酒见了底,许轻瑶就喝多了。
她酒量原本就小,这会儿更是醉眼迷离。
姚兰枝见时候不早,让她早些休息,许轻瑶就笑着抱了抱姚兰枝,又跌跌撞撞地起身。
她摇摇晃晃的,竹叶看到自家主子的模样,连忙过来扶着。
许轻瑶瞧着她,抓住她的手:“好竹叶,我没醉。”
她靠着竹叶,竹叶无奈叹气:“是是是,小姐是最清醒的。”
又歉疚地跟姚兰枝道谢:“多谢夫人。”
许轻瑶就更正她:“是我姐姐。”
竹叶连忙应声:“是,大小姐。”
姚兰枝看了好笑,拿了大氅来,裹了许轻瑶跟粽子似的:“行了,二小姐,回去睡吧。”
许轻瑶笑着答应,搂着竹叶往回走。
等到走得远了,还轻轻地哼着小曲,仔细听了,她唱的是。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姚兰枝无声弯唇,听那歌声散在夜空里,飘啊摇啊,落在了心上。
天上一轮圆月,繁星点点,正是上元佳节时。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这宅院不算闹市,但因着不大,也能隐约听到街上的热闹。
这样的日子,的确是好时节。
姚兰枝也有点喝多了,她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边的圆月,难得起了点闲心。
将古琴抱出来,随意地拨弄着。
许久没弹奏过,手都生了,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姚兰枝倒是弹得很开心,直到她听到了一道掌声。
疏落的,一下一下。
姚兰枝骤然抬眼。
隔着一扇窗户,圆月悬在头顶,夜色下,男人坐在素舆上。
与她隔窗而望。
是秦时阙。
姚兰枝的一颗心猛然加快,她无意摁在琴弦上,发出一道声响。
又忙得收回了手。
“王爷。”
一句话出,姚兰枝又骤然回神儿:“你回来啦?”
这声音里,带着姚兰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热情。
秦时阙嗯了一声,推着素舆进了门。
也是这时候,姚兰枝才发现,他身上的东西多得有点过了分。
秦时阙默默地从素舆上往外拿。
一个。
两个。
……
整整十个灯笼。
全都是小兔子造型的,将秦时阙的素舆上都没地方挂了,他手上还拿了三四个。
这会儿终于放下来,秦时阙看了一眼依旧完好的小灯笼,无声地松了口气。
又开始从素舆一侧取下一些小玩意儿。
各种小挂件,还有一些木雕,除此之外,甚至还有秦时阙买的小食。
这些林林总总的,终于将一个天上的仙人,拖到了人间的凡尘。
姚兰枝也从一开始的心慌意乱,到了现在,变成忍俊不禁。
她看着秦时阙将那些东西全部都放在桌子上,桌子上都满满当当的,再也没有放别的空隙了。
这时候,秦时阙才停了下来。
姚兰枝还抱着胳膊,问:“没了?”
秦时阙诚实回答:“还有两箱子,不是什么出彩的,我让白洛交给丫鬟了。”
他说:“你要是想看,现在让他们拿过来。”
姚兰枝瞬间笑了起来:“王爷,今夜是去进货呢?”
就这些东西已经够眼花缭乱的了,秦时阙今夜带着孩子们去哇,恐怕一双眼跟手都没闲着吧。
全都放在街边小摊贩身上啦?
秦时阙解释:“你要的兔子灯笼。”
姚兰枝当然看到了,桌子上这十盏灯笼,全都是小兔子的,而且造型全部都不一样,都憨态可掬,漂亮得很,可见秦时阙上了心。
不过,她还以为秦时阙给自己带一盏回来呢,结果这是把夜市上都搜罗了个遍吧。
“王爷这么大手笔呢?”
她笑眯眯地问,秦时阙嗯了一声,摆手:“还行,都不值钱。”
上元节,大多数卖的都是一个巧思,手艺做工甚至还有点粗糙。
但架不住心意好。
姚兰枝很喜欢,问他:“那你给自己买了什么?”
秦时阙摇头:“我不需要。”
他今夜带着孩子们去看花灯,姚兰枝不想去,所以秦时阙就负责把今夜最好的风景都给她带回来。
他还嫌带得不够,至于他自己,他已经看过了,自然就不需要了。
秦时阙这么一本正经的解释,倒是让姚兰枝愈发想笑。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又问:“孩子们呢?”
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俩小孩儿都没跟过来,要是平常,估计赵明澜早就来叽叽喳喳了。
秦时阙:“他们都玩困了。”
说好了带孩子们出去玩的,秦时阙说到做到,夜市上让暗卫们跟着,俩孩子撒开了玩。
等到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在马车上睡着了。
就连赵乐安也不例外。
秦时阙让暗卫们将孩子送去睡觉,自己就急匆匆地赶来见姚兰枝。
然后,就看到了室内的一副美人图。
他这会儿还心头滚烫,看着姚兰枝的目光也多了些缱绻。
“可喜欢?”
姚兰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笑眯眯地弯下腰,挑选了一盏最漂亮的小兔子灯笼,举到了秦时阙的面前。
一阵风吹过,室内多了些凉意。
姚兰枝举着灯笼,眉眼弯弯。
“这盏灯笼,好不好看?”
秦时阙的目光却没有在灯笼上,而是顺着看那一只拿着灯笼的手。
女子手指纤细柔软,指甲粉润。
再往上看,是她灵动的笑容,像是九天玄女。
也是他心头一抹亮色。
秦时阙看了许久,才轻声说:“好看。”
姚兰枝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带着点羞怯,哼声:“我说的,是灯笼。”
她故意凑近了秦时阙,几乎要贴上了他。
离得近了,才能觉得秦时阙眉眼妖冶到令人心惊。
然而此刻,他的眼底不是妖冶,而是澄澈与蛊惑。
姚兰枝轻声问:“王爷说的是什么?”
秦时阙呼吸微重,下一瞬,抬手扣住了姚兰枝的后脑勺。
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抹湿润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皮。
像是一道翩跹的蝴蝶,在她眼皮上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