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利平说,他儿子曾亲口所言,孙儿并非亲生,乃是跟人苟合所生。
哪怕秦时阙已经确认此事,但听赵利平的话,还是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重。
那后来,秦时阙又故意洒了水,让嬷嬷带着姚兰枝去换衣服。
也是那时,彻底确认了姚兰枝身上的胎记。
原来他寻找了许久的人,就在眼前。
秦时阙眉眼深沉地看着她,一字一顿:“我知道这些话说起来,你大概不相信,但是,这孩子确实……”
然后,就被姚兰枝打断:“赵林舟说,当日与我苟合之人,是一个乞丐。”
她沉声道:“当初,赵林舟为讨好心上人,意欲毁了我的名节,所以将我药昏迷之后,寻了个乞丐前来。但又贪图我镇国公府的势力,在我醒来之前,又将我换了房间,躺在我身侧。”
她将当初事情拆开讲,毫无保留:“我昏迷并不知是谁。王爷,你就这么确定,一定是你么?”
那时她醒来后,只见赵林舟躺在身侧,且与她告饶。
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碾过,她疼痛又头昏,更觉得羞耻。
这是寺庙,不敬神佛是大罪过。
所以那之后,她跟赵林舟还闹过矛盾。
可后来才知道,那日根本不是赵林舟。
但姚兰枝也并不能确定,就是秦时阙。
今日听他的话,姚兰枝只觉得当日的事情再次被撕开,像是将她最耻辱的事情扒开来给人看。
姚兰枝不能说半点都不在意,但是……这关乎赵明澜。
所以姚兰枝忍着羞耻,声音嘶哑:“王爷若是喜欢贺儿,我并不阻止你们来往,他虽然父不详,但不管是谁,母亲总是清楚的。”
她道:“贺儿是我的孩子。”
所以,她会以性命护着她的孩子。
但若是秦时阙认了这个孩子,又怀疑他的血脉是否纯正,那日后可还有赵明澜的容身之地?
姚兰枝字字都是爱子心切,秦时阙的眉眼愈发温柔下来。
他声音温柔,跟人讲:“我知道你的担忧。”
秦时阙说:“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与你抢孩子,相反,我是想保护你们母子。”
他将事情掰开了说,跟姚兰枝道:“且不说别的,当日你对我便是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我怕性命堪忧。”
秦时阙将证据都找齐全后,也大概推测出了当时的情况。
那赵林舟的确寻了乞丐,但是当时阴差阳错,那乞丐去了之后没寻到姚兰枝的房间,反而被僧人看到。
那乞儿误会是要抓自己,就先跑了。
这一点,四年前调查的时候,的确有此事。
那时秦时阙想寻那个女子,有僧人回忆,说有个邋遢乞丐鬼鬼祟祟,僧人原本是想询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谁知道那人转头就跑。
一转眼就跑不见了。
这事儿当时秦时阙没在意,毕竟那乞丐的形容是个又老又丑的,还浑身邋遢脏污,绝不可能是女子。
但后来再想,就对上了。
这人,应该就是赵林舟一开始寻的那位要羞辱姚兰枝的人。
那乞儿虽然走了,但秦时阙却误打误撞地闯进了那间房子,亵渎了姚兰枝。
等到后来秦时阙迷糊要清醒时,听到寺内钟声,挣扎着跑了出去,就倒在不远处的假山洞内。
而下人也在那之后,找到了姚兰枝的房中。
见屋内一片狼藉,就以为是乞丐所为。
赵林舟嫌弃这屋子脏了,将姚兰枝重新换了间房屋,并且毁去了一切痕迹。
阴差阳错的,这事情竟然就这么被隐瞒了四年。
秦时阙声音很轻:“那时候……我犯病闯入,亵渎了你。”
他说:“论罪,我乃是罪大恶极,当处极刑。便是你为了名节不追究,我也是带罪之身,怎敢再谋夺你子?”
秦时阙的声音很郑重,内中满是愧疚。
“对不起,我害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自己却半点不知,就连如今道歉,也是迟来的。”
他确实没有想到,赵林舟竟然会这么恶心。
当初他曾经看到名单里有姚兰枝,却没有在意,谁知道一个侯府世子,也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姚兰枝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受害者。
当初赵林舟害得她,怪不得后来姚兰枝恨他入骨。
而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害的姚兰枝名节毁了,孩子也背负了骂名,哪怕如今弥补,也只是亡羊补牢。
秦时阙不奢求姚兰枝原谅自己,但道歉是一定要有的。
秦时阙郑重得很,而姚兰枝再一次失语。
她几次想说什么,可脑子里一团乱麻。
乞丐不是乞丐,而是秦时阙。
她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赵林舟算计到底,最后倒是给赵明澜找了个好爹。
只是……
她看着秦时阙,问:“你现在,想做什么?”
秦时阙毫不犹豫:“外面的流言蜚语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害到贺儿。”
所以,他在知道那李大夫散播流言之后,就利用对方,杀死了赵利平。
那老畜生敢害贺儿,他该死。
而李大夫手里染了人命,此生都捏在他的手里,虽然秦时阙不愿意多造杀孽,但也绝不会放任他们在外。
手段是不入流,秦时阙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这些罪名他到了地府自有判决。
但活着的时候,无人可以害贺儿。
他说到这儿,又道:“当然,至于贺儿,如果你不想让孩子认我这个父亲的话,也没有关系。”
秦时阙诚恳道:“护国寺内供奉的那盏长明灯,可以是贺儿唯一的父亲。”
赵林舟做的孽,如今身死魂消,一盏灯而已,能给赵明澜带来好名声。
如果姚兰枝不想让他相认,那贺儿这辈子都可以只认那盏灯。
反正——
赵林舟的身躯都入了污泥里,回头他再找三路作法,不管是僧还是道,都将他魂灵摁入地狱。
让他做鬼都碰不到那盏灯!
秦时阙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想姚兰枝却哑然失笑。
“王爷倒是好打算。”
她本来又惊又急,往事重提,整个人像是在水面上漂浮又被摁下去。
但秦时阙这句话,莫名又戳中了她的笑点,也让她的一颗心突然松快了些。
一盏灯。
秦时阙倒是很说得出来。
姚兰枝无声叹了口气,其实刚刚她跟秦时阙说的话,有一句是诚心诚意的。
不管父亲是谁,至少母亲是她。
贺儿是她的孩子。
眼下,看着秦时阙的模样,姚兰枝又问:“王爷只问我的意思,那你呢?”
秦时阙立刻道:“我当然想……”
但话说到了一半,又觉得自己这话很不得体,立刻转变了口风:“我想着,能不能让贺儿认我当干爹?”
不做亲爹,干爹总行吧?
这样,活着的爹,贺儿只有他一个。
秦时阙神情郑重,倒是让姚兰枝的笑容微敛。
然后,姚兰枝再次叹了口气,轻声说:“王爷总归是要成婚的,你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
也许这就是父子之间的天性吧,从第一次见到秦时阙的时候,赵明澜的表现就十分亲近他。
后来更是粘着他。
秦时阙待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这一点,姚兰枝半点都不反驳。
但是,秦时阙日后终究会成婚生子。
有这么一个干儿子在前,不合适。
“这对你日后的孩子,不公平的。”
而且若是他日后婚配的对象知道了赵明澜的真实身份怎么办?
知道赵明澜其实是亲子,那他就会成为一个眼中钉。
秦时阙沉声,说:“我这辈子不会成婚,也不会有孩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容颓唐:“旁人不知道,但你应该清楚,我这具身体,若是成婚,就是连累其他人。所以,我这辈子没有成婚的打算。”
秦时阙眉眼里都是凄然:“我这辈子,只会有贺儿一个孩子。”
姚兰枝瞬间愣住。
她没有想到秦时阙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下意识道:“但是,王爷还很年轻——”
虽然她在心里骂过无数遍,说秦时阙是个老东西,但也得承认,秦时阙如今也才26岁。
哪怕双腿残疾,但作为一个异姓王,朝中上下盯着他的人不少。
想攀附他,得到这门好亲事的人也不少。
秦时阙不会缺妻儿。
但他不想。
秦时阙只是注视着她,眉眼里都是悲伤:“但我活不了多久了。”
他说:“上次救贺儿之前,我曾吃过药。”
那些能让他短暂站起来的药物,可以让他的身体不成为拖累,更好地暗中查案。
但那是毒药。
饮鸩止渴。
后果就是加倍的反噬。
姚兰枝呼吸都不稳,声音艰涩:“王爷也不用这么灰心,这世上的神医何其多……”
但看着秦时阙的表情,她却说不下去了。
她太清楚秦时阙的状态了。
服药之后,秦时阙甚至不太能抬手,简直像是濒死。
而那么短的时间内,他竟然又服用了一次。
旧伤未愈就叠新伤,就算是铁打的人也难以扛得住,何况肉体凡胎?
想起秦时阙当日跟自己的戏言,姚兰枝就忍不住又气又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