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德感到呼吸一窒,重重点头道:
“明白,先生!
这是战略支点成型的关键!”
麦卡卡议员的目光更加深邃,带着冷酷的说道:
“只有当我们有能力将强大的力量,持续不断地投送到他的家门口,
当他赖以生存的海上生命线,
完全依赖于我们的补给,
当他的‘中立’在事实上,
被我们的存在彻底绑定……
他和他背后那若即若离的北方,
才能真正、彻底地割裂开来!
他才会死心塌地,成为我们棋盘上,
那颗最听话、也最有用的棋子!
明白吗?
未来的……
局长大人?”
他最后四个字,如同一个沉重的王冠,戴在了康德的头上。
康德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全身因激动和巨大的权力诱惑而微微颤抖。
他猛地挺直身躯,如同接受加冕般,
声音因激动而略显嘶哑,却异常洪亮道:
“是!先生!
必将如您所愿!”
麦卡卡议员走到壁炉旁,拿起那杯未喝完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火光中荡漾。
他凝视着火焰,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混合着对预算困境的无奈,以及对意外收获的庆幸:
“是如我们所愿,康德。
五角大楼和国会的那些守财奴们,
拨给我们在远东行动的每一分钱,都像是在割他们的肉。
杯水车薪……
远远不够支撑,我们应对那个红色巨人的挑战。”
他举起酒杯,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感谢主……在这个艰难的时刻,把‘党’送到了我们眼前。
他不仅是利润之源,更是撬动亚太格局的无价杠杆。阿门。”
康德和劳德肃穆地垂首,右手在胸口缓缓划下十字架的轨迹。
火光在他们虔诚(或表演虔诚)的脸上跳跃,
壁炉上方悬挂的华盛顿画像,仿佛也在俯视着这场关于金钱、权力与地缘战略的交易。
书房内,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声低沉而意味深长的“阿门”在回荡。
如同为这场新结成的同盟,烙下了一个带着硝烟与美元气息的印记。
大洋彼岸的惊涛骇浪,似乎也在这声祈祷中,变得更加汹涌莫测。
1961年12月25日,香港,半岛酒店,Felix餐厅。
圣诞节。
尖沙咀的弥敦道,闪烁着俗艳的霓虹,
空气中飘荡着《平安夜》的电子乐声和烤火鸡的油腻香气。
然而,在半岛酒店顶层,Felix餐厅厚重的橡木门后,却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喧嚣,
只有水晶吊灯投下的冰冷光辉,
银质餐具与骨瓷餐盘偶尔碰撞的轻微脆响,
以及一种凝固在奢华表象之下近乎窒息的沉重。
与其说这是一场庆祝圣子诞生的酒会,
不如说是一场大英帝国贵族及其远东代理人最后的晚餐,
一场在帝国斜阳余晖下,悄然进行的权力交割仪式。
陈秀梅与苏珊精心策划了这场“小范围”聚会,
宾客名单薄如蝉翼,分量却重逾千钧。
几位姓氏中带着“冯”或“德”的世袭贵族,
面容如同家族徽章般刻板而疲惫;
几家掌控着怡和、太古、汇丰命脉的掌门人,
眼神锐利如鹰隼,计算着每一分利益的流向;
几位曾在印度、马来亚担任总督的耄耋老者,
裹着过时的燕尾服,身上还残留着热带殖民地的檀香与没落气息。
而港督,这位名义上的香港最高统治者,
此刻只能谦卑地侍立在长桌的末端,
脸上挂着精心练习过无可挑剔,但是却毫无温度的微笑。
他的位置,无声地宣告着帝国权威在此地的真实排序——
他已沦为这场更高层次游戏的看客,甚至……
筹码。
在这片弥漫着威士忌与雪茄烟雾的权力丛林中,
党建国是仅有的三抹异色。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深色西装,来自伦敦萨维尔街出品,
像一块沉默的礁石,矗立在由珍珠、钻石和古老头衔汇成的浮华海洋里。
陈秀梅如同他最忠诚的“参谋”与引路人,
巧妙地引导他穿越着由头衔和姓氏构成的迷宫,
低声介绍着每一位宾客背后所代表的,
或是正在迅速消逝或改头换面的力量。
她的笑容温婉得体,眼神却像雷达般扫描着每一丝情绪的波动。
“这位是劳伦斯爵士,
他的家族在婆罗洲拥有最后几个像样的橡胶园……
这位是冯·里希特霍芬男爵夫人,
她的丈夫曾指挥过马来亚的廓尔喀兵团……
这位是汇丰现任主席桑德斯先生,
他对您在南洋的‘熊猫银行’计划……很感兴趣。”
陈秀梅的声音如同耳语,精准地将信息注入党建国的耳中。
没有不开眼的挑衅。
在座的都是浸淫权力场数十年的狐狸,
嗅得出真正的危险与价值。
相反,几位白发苍苍的贵族甚至主动举杯,
向党建国这位来自东方的“新贵”致意。
他们的笑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也带着对新兴力量的无奈承认。
在这里,愚蠢的挑衅等同于自杀,
任何失礼的家族子弟,恐怕早已被内部的铁腕“处理”得无声无息。
秩序,是这衰败帝国最后的遮羞布。
汉斯也出现了。
这位欧洲的“军火牧师”有一阵子没露面,
此刻他端着酒杯,隔着人群,向党建国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混合着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敏锐地察觉到,劳德的加码,意味着党建国的“生意”,已吸引了更庞大、也更危险的掠食者。
酒过三巡,餐厅侧门被无声地推开。
劳德·格布走了进来,步履沉稳,像一头踏入领地的灰熊。
他无视了那些试图向他致意的贵族,
目光径直锁定了人群中心的党建国。
他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
劳德走到党建国面前,没有寒暄,没有客套,
如同交付一份早已约定的契约。
劳德从随身携带的鳄鱼皮公文包中,取出一份薄薄的文件,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