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旁的阴影里，林惊羽面色平静。边上大锅锅底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蒸腾的热气氤氲着林灵狂写满难以置信的脸庞。
他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然的弧度：“侥幸而已。这点微末道行，放在外面，算不得什么。”
话虽如此，林灵狂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十八岁。林家年轻一辈，能在十八岁前踏入练气三层的，近十年来屈指可数。
这绝非一句“侥幸”能轻描淡写带过的。更遑论，那腰间的储物袋，价值不下两百灵石，在林家只有长老才用得起。
这小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更深层次的好奇交织在林灵狂心头。
然而，林灵狂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他脸上的困惑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明亮。
管他有什么奇遇。眼前这个少年，在大长老三长老的重压之下，成功破境，还获得了储物袋这种宝物。
这份潜力，这份机缘，足以证明他林灵狂当日在祠堂的豪赌——没有错。
他猛地吸了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一把将还在石墙上逗弄小猪的女儿拽了下来。小女孩猝不及防，“哎呦”一声，不满地撅起嘴。
“兮兮。”林灵狂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有些急促，他按着女儿的肩膀，将她推到林惊羽面前，“快。叫惊羽哥哥。”
小兮兮揉着被捏疼的肩膀，嘟着嘴，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几分委屈和好奇，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又似乎很熟悉的哥哥。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小脸上绽放出狡黠的笑容，几步冲到林惊羽面前，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一把抓住了他干净的衣袖，用力摇晃着：
“惊羽哥哥。你那么厉害，是不是什么都能做到？你快跟阿大说说，让它乖乖趴下让我骑好不好？它最不听话了。”
她的小手指向猪圈里那头如同小牛犊般壮硕、正用獠牙霸道地独占一个食槽的黑色巨猪——阿大。
阿大似乎听到了小主人的召唤，抬起沾满泥污的巨大头颅，喷了个响鼻，浑浊的小眼睛瞥了这边一眼，带着一种原始蛮荒的桀骜不驯，又低下头继续大快朵颐，压根没把兮兮的请求放在眼里。
林惊羽顺着兮兮的目光看去，那头巨猪确实气势迫人，难怪这小丫头降服不了。
他哑然失笑，自己又不是驭兽师，哪能让这等野性未驯的妖兽乖乖听话。他微微摇头，在兮兮失望的眼神中，手掌一翻，探入怀中。
下一刻，一条灰扑扑、约莫三尺长的鞭子出现在他手中。鞭子材质不明，似皮非皮，似藤非藤，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蛛网般裂痕，灵光黯淡，显然是一件接近报废的低阶法器。
但即便如此，那残存的淡淡灵力波动，也足以让林灵狂眼神一凝。
“让阿大听话，哥哥做不到。”林惊羽将这条旧鞭子轻轻放在兮兮摊开的小手中，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冰凉。“不过，你可以试试用这个‘说服’它。”
他揉了揉兮兮枯黄却柔顺的发辫，眼中带着一丝鼓励的笑意，“抽到它服气为止。如果它还是不服……”
林惊羽顿了顿，在兮兮骤然亮起的期待眼神中，轻声道，“等哥哥以后找到会飞的灵猪，送你一头，比阿大威风百倍。”
“真的？”兮兮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小脸兴奋得通红，攥紧了手里的残破法鞭，仿佛握住了无上神兵。
“谢谢惊羽哥哥。阿大，你等着。”她欢呼一声，如同欢快的小鹿，转身就朝猪圈里那头巨猪冲了过去，挥舞着鞭子，颇有几分气势，惹得猪群一阵骚动。
看着女儿雀跃的背影，林灵狂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在林惊羽下一句话出口时，瞬间冻结、碎裂，化为滔天的怒火。
“灵狂叔，”林惊羽的目光从兮兮身上收回，转向林灵狂，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探寻：
“我刚才回来，感觉惊霞有些……不太对劲。她好像藏着心事，强颜欢笑。我不在的这几个时辰，族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他隐约觉得妹妹今天的笑容底下，藏着难以言说的委屈。
“啪嗒。”
林灵狂手中的木勺掉在地上，砸在泥泞的地面，溅起几点污渍。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瞬间变得铁青。
那双铜铃般的虎目骤然充血，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喷射出骇人的愤怒与屈辱。
“林！成！元！这老狗！”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撕裂而出的低吼，带着刻骨铭心的怨毒，狠狠砸在闷热的空气里。
林灵狂的拳头，那只布满老茧、能轻易按倒壮硕黑山猪的铁拳，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砸在旁边粗糙的土墙上。
“砰。”
一声闷响，土墙簌簌抖动，落下大片的尘土。墙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边缘甚至裂开了细纹。
“这老畜生。丧尽天良的畜生玩意。”
林灵狂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碎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个下九流的暗娼。就是东南坊市最脏最烂的窑子里那种人。把惊霞、小小还有巧儿她们三个丫头……叫了过去。美其名曰‘教导礼仪’。”
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充满了无尽的耻辱：“教的却是……却是那些伺候男人的腌臜手段。教她们怎么……怎么曲意逢迎。怎么……怎么……”
后面的话，林灵狂死死咬住牙关，额头青筋暴跳，终究没能说出口，但那滔天的恨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猪食酸馊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粪便的恶臭，猛地冲入林惊羽的鼻腔。
但这股气味，此刻却远不及他心中翻腾的暴虐杀意刺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