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禾生找到一个很好的时机，就是他午睡的时候。
这个时间，伺候的人怕扰了他休息，只留两人在外间，其余人会在偏房或外头等待传唤。
乳母估计也想不到一个五岁的小孩居然如此早慧，连顺顺偶然说的话他都铭记在心，也想不到她找的理由会被这小孩觉察出不对。
她也绝对想不到她守在外间时，屏风遮挡的里间，一个装睡的小身影猛地睁开眼睛，化身毛毛虫，小心翼翼从被子里挪出来，又蹑手蹑脚地探到打开的窗户边，谨慎地往外看。
没人！陆禾生眼前一亮。
他忙把木枕拿过来把自己垫高，扒住窗台，脚蹬墙面，成功蹲在窗台上。
在大人看来这高度不算什么，可对陆禾生的小身板而言，这高度堪称天堑。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年纪的小孩向来不怕从高处往下跳。
窗外土地柔软，他顺利稳当地跳到地上。
乔如意为他捏了把汗，生怕他这一跳不小心崴了脚。
昨夜的空气墙不知不觉消失了，乔如意忙跟上他。
陆家是商户人家，府邸气派，但毕竟是商非官，因此占地不算很大，即便此，对人小腿短的陆禾生来说寻找顺顺不算小工程。
他这一路走得不算容易，躲躲藏藏的，每每快要暴露时，乔如意心都提起来了，他还能用提前捏着的石子来一出声东击西把下人骗走。
原以为会看到一只无头苍蝇在陆府胡乱撞，出乎意料的是，陆禾生似乎有个明确的目的地，一路走得无比坚定，加之他身形小，只要蹲下就能隐藏身形，又有足够的好运气，居然一路顺当地走了好长一段。
乔如意大觉神奇。
她一边跟着陆禾生，一边观察四周。
陆禾生每一步都迈的坚定，像对路线熟记于心，可乔如意看到的依旧是不完美的幻境，甚至走到了挑战乔如意精神值的混乱区域。
乔如意只观察了陆禾生五日，按其去过的地方和幻境展现的场景分出常走、少走和不走路线，可看陆禾生现在目标如此明确，显而易见她的分类是错的。
——陆禾生对陆府极熟，说不定熟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到目的地。
这么熟，幻境却有如此多混乱的部分，这很奇怪。
至此，收集到的线索已能充分证明，陆禾生不是陆无归。
她在陆无归的秘境里，跟着其他人跟了整整五天。
她越想越觉得心虚，觉得很对不起陆无归，小声安慰自己说：“没关系，陆无归一定会原谅我的。”
“就是这儿！”
忽然，陆禾生停了下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还握拳晃了晃，像为自己骄傲。
这一块被乔如意归类在“不走路线”，到处都是奇怪的建筑元素拼贴，她实在没办法判断出这里是哪里。
好在也不知是给自己壮胆还是这年纪的小孩就是有这种习惯，陆禾生一直都在自言自语，她得以大致判断所经之处。
“顺顺晚上在这睡觉，肯定在这！”陆禾生又说。
乔如意猜测这里是下人区。
这个时间下人都在外头忙着，正好给了陆禾生一探究竟的机会。
陆禾生似乎从没进过里面，担忧地在外头磨蹭。他深吸一口气，小声说着几句加油打气的话后，克服对未知的恐惧，迈步进去。
乔如意忙跟上，看着陆禾生在里头寻找。
正此时，乔如意惊奇发现混乱的幻境居然正常了几分，她能看清这些下人房。
密集的房子一个接一个，逼仄拥挤。
可下人都在外边，不近意味着方便陆禾生进来，还意味着窗门会全部合上。
乔如意打量完附近，收回视线就看到手足无措的陆禾生。
他似乎没想到会看到这般场景。
他慌乱了一下，可很快又振作起来，走到每个屋子边，小声唤：“顺顺、顺顺。”
如此不断循环，最后这个勇敢的小孩憋着一眶泪，铩羽而归。
他只能趁往常午觉的时间出去，差不多得回去了。
乔如意想，要不要趁空气墙消失，赶紧翻遍幻境把陆无归找出来。
这么一想，她立马做好决定，转身就跑，结果——
砰！
乔如意吃痛地捂住鼻子，满是怨念地看着前方空气。
怎么不提醒她一下就出现了！
不知道这样撞上去很痛吗！
乔如意暗骂这个无形空气墙八百遍。
看来幻境是让她必须跟着陆禾生了，乔如意只能按捺着找错人的着急跟陆禾生原路往回走。
这个芝麻团子估计点满了幸运值，回去比来时更顺利，一个人都没碰到，只在绕到他窗口时碰上个洒扫的下人。
他紧张得跟个炸毛的猫，嗖一下躲起来，等下人走开后，怀揣着扑通乱跳的心回到窗口。
乔如意最担心的环节之一到了。
没有东西垫着，他怎么爬回去？
好在这对浑身牛劲的小孩来说不成问题，小孩成猴的技能是无师自通的，他们旺盛的精力总能让他们找到方法爬到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在乔如意的感慨，陆禾生成功回到房间。
等他一骨碌钻进被窝时，乔如意这半路古人才后知后觉他为了不发出多余的声音，连外衣都没穿就跑到外边去。
失败一次的陆禾生没有气馁，反而越挫越勇，只要有机会，就往下人区跑。
如此过了两天，顺顺仍没回来，他也没找到顺顺。这天，陆夫人随其父外出几天，担心陆禾生一个人在家害怕，千叮咛万嘱咐。
陆禾生乖巧地说：“放心吧，我不害怕，还有这么多人陪我呢。”
乳母留了下来，顺顺不在的这几天，一直是她陪着陆禾生。
这天中午，陆禾生没有往外跑，睡了个舒适安逸的午觉，他有个小计划在知道父母要外出时便萌芽了。
陆禾生睡了特别久，似乎要把前两天的午睡补回来，期间担心他是否身体不适的乳母进来看过两次。
他身体很健康，只是需要睡一个足够的，支撑他到晚上都不困的午觉。
时间飞逝，他一觉睡到下午被乳母唤醒。
睡太久，陆禾生起床时有点蔫。
乳母说：“睡太久晚上就睡不着了。”
他顺势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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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会儿，还非要拉着乳母玩。乳母年纪不小了，能应付玩耍的小孩，可陆禾生不是一般的精力旺盛，更别提他睡了这么久，精力多得没处使。
乳母脸上渐渐显出疲态。
陆禾生满意又自然地收手说：“姨娘，我今晚想吃烤乳猪。”
对陆禾生，乳母没有不允的，她忙去膳房交代，烤乳猪又不是一时能做出来的，弄得她又是一阵奔波。
乔如意看出来他的意图了，目瞪口呆。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
这真是陆无归的弟弟吗？
想到陆无归总是三言两语就被哄住，乔如意只觉世界真奇妙。
有血缘关系的二人居然如此相似，又那么不同。
待陆禾生和乳母吃过晚饭，简单歇一会儿，又洗漱完后，陆禾生又得回到床上。
乳母说：“今晚姨娘在里间陪你可好？”
陆禾生摇头说：“姨娘小瞧我，我不怕一个人睡。”
乳母捂嘴笑说：“行，那姨娘在外间歇息，你一唤我，我便能听到。”
陆禾生说：“姨娘读故事给我听吧。”
乳母强打着精神，给他讲故事。
讲着讲着，不知何时陆禾生闭上了眼睛。
乳母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只留一盏烛火在内间，静悄悄地往外间去。
往外走后，她轻声交代同样候在外间的小丫鬟。
“这几天总觉得院里有动静，你明早交代人看看是不是有野猫窜进来了。”
她显然累极了，交代完不久便陷入熟睡。
等外间彻底安静下来，那双闭上的眼睛又一次睁开，内间仅剩的烛火映照在这双精神满满的眸子里。
眼睛的主人想起乳母的话，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于是格外紧张又格外迫切。
他赶紧行动起来。
这次，他选择在时间更充足的夜晚出门。
他蹑手蹑脚地像此前每一次一般翻过窗户。
但这次有点不同。
没有烛火的夜晚，到处黑压压的，只能靠月光视物。
他显然害怕了，迟迟没有离开窗户。
乔如意站在陆禾生身边，仰望天空。
这晚的月亮圆润皎洁，它没有高高在上地悬挂着，大得似乎伸手可触。漫天都是星子，钻石般闪烁着。
月光轻柔柔地披在陆禾生身上，轻拍他的后背，安抚着他，鼓励他往前。
陆禾生终于动了。
月亮总是温柔又公平。
这晚，它那柔和的银白的光不仅照在陆禾生身上，也顺着天底下所有房间的窗门缝隙，流至屋内。
月光惊奇地发现，某个房间里，一个半大的孩子的肩头后背已经落满了银白。
月光好奇地凑了上去，盯着这个半大的孩子瞧。
咕噜噜——
月光被他肚子发出的巨响吓了一跳，生怕这孩子会囫囵把它塞进嘴里。
孩子动了动，他身上的银白也随之垂落。
原来那是一头银白色的发。
孩子抱着肚子蜷缩在门后，小心翼翼地问：“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