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如意循着视线看去，可抬眼时，大家都各做各的，没有人看向她。
奇怪。
她虽不解，但没多想，打量起雪屋来。
分明由雪堆砌而成，可内部却比外面温暖很多。雪屋内，有一方长长的用硬雪块堆砌而成的看着像床的东西，还有几个箱子，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雪屋虽大，五脏不全，不似长久生活的地方。
老人招呼几人坐到雪床上。
乔如意往雪床走，手自然而然地就从陆无归掌中抽出。
那道视线又来了，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又欲盖弥彰地逃离。
乔如意抿抿嘴。
修士感知力强就是这点不好，被人看两眼都能感觉得到。
几人盘腿坐在床上，乔如意逐一将几人都看一遍，想知道到底是谁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做什么？
是她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还是有什么话想和她说？
乔如意伸手摸摸脸，可轻轻一触脸颊，就皱起眉，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楚烁尧立马说。
乔如意看向楚烁尧，把手放下，说：“脸有点痛。”
“这是冻伤了，涂点药就行，”老人端了盘东西，放在围成圈的几人中间，“只有这玩意儿，爱吃不吃。”
刚才在外一直被风吹还不觉得，进来后，许是环境变得温暖了一些，乔如意暴露在外的肌肤有种正在融化的感觉，发烫就算了，还辣辣刺刺的。
哪怕乔如意时不时就调用灵力御寒，以防生病，可灵力到底没充沛到像个防护盾般将她彻底与外界环境分离，皮肤轻微冻伤已经很好了。
乔如意尽量忽视脸颊、手背火辣辣的疼痛感，看向老人端来的东西。
切成块的鱼放在了碟子里，看着是老人刚钓上来的。
“要吃就趁现在吃，放多一会儿硬得牙疼。”老人又说。
她又走出去，抓了几团雪，放到另一个碟子里。
“喏，水。”
乔如意咋舌，活在这种冰天雪地，根本生不起火，想喝水只能嚼雪。
她佩服地看向老人，居然能在这种地方生活。
老人说话期间，迟山丽观察着乔如意的脸颊。
只是轻微冻伤，不严重，只需最基础的治愈术就能痊愈。
但走出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哪怕用上治愈术，之后还会冻伤，当务之急是弄点东西给乔如意挡挡脸。
迟山丽看了半天，眼神看向乔如意连穿好几件的法衣，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可以裁一截法衣来挡风。
她刚要说，就见乔如意被好奇心驱使，拿起生鱼块。
楚烁尧准备的肉干和食材大多是灵肴，可这生鱼块则完完全全是凡间之食，她这也能贪吃。
迟山丽无奈，可也习惯了乔如意什么都想尝。
她想等乔如意尝完再说，就见乔如意边吃生鱼块边催促楚烁尧说：“你也尝尝看呀。”
迟山丽跟着看过去。
亲眼目睹乔如意主动让陆无归揽住自己而垂头丧气的楚烁尧，发现乔如意脸冻伤后，低落的情绪荡然无存，只剩下担心了，现在乔如意主动跟他说话，更是重新喜上眉梢。
哇，真好哄啊，迟山丽想。
这样一想，她灵机一动，眼睛咕噜转一圈。
她轻咳几声，让大家注意力来到自己身上，随后忍住笑，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来。
“如意，不如用你送我的手帕做个面罩，稍微挡挡脸，免得脸越冻越伤。”
说话时，“送”和“手帕”都微微加重语气。
她飞快扫眼楚烁尧，发现他瞪大了眼睛，好笑地立马收回视线。
乔如意说：“有道理，我待会研究研究要怎么弄。”
迟山丽点点头，她刻意伸直一点手臂，将手帕往前送，又慢悠悠地展开，力图让眼都瞪圆的体修能看清楚手帕的每一个细节。
她深吸一口气，让笑容不要太猖狂，重新折叠起手帕，说：“唉，这是你送我的手帕，真舍不得，不过也算物归原主了。”
乔如意纳闷地扭头看迟山丽。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带了很多条，这条你有需要的话，自己收着就行。”
迟山丽将手帕收回芥子囊，抑扬顿挫地说：“带了很多条啊，那这条我就收着了。”
“你有点奇怪。”乔如意狐疑地眯起眼。
怎么突然间，今天奇怪的人这么多，好像正常人只剩下她和池锦弦了。
咦，池锦弦，她才不要和他划在同一边。
迟山丽坦然说：“没有啊，我和平常一样。”
说完，她又看向楚烁尧，明知故问道：“倒是楚烁尧看着好像不太开心？”
是吧，迟山丽也觉得楚烁尧心情不好，刚刚不是她的错觉。
乔如意关心地看过去。
楚烁尧人还站在这，魂已经飘走了，蔫头耷脑，失魂落魄。
“你怎么了吗？”乔如意双手撑床，重心向前，离楚烁尧近一点。
楚烁尧不是傻子，他已经意识到迟山丽是故意的了，没好气地暗暗瞪迟山丽一眼。
他将情绪敛好，摇头说：“没事，不用担心我，我没有不开心。”
乔如意半信半疑：“虽然不一定能帮上你，但有事可以跟我说哦，起码能聊聊天分散点注意。”
“我也是。”陆无归也跟着开口。
像是知道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陆无归补充说：“有事也可以跟我说。”
他极为认真地说着，眼里的关心格外真切。
楚烁尧怔了一瞬，觉得自己一直在大惊小怪。意识到这点，他眉眼放松下来，唇角勾起，鼻息溢出一声轻轻的笑气。
“嗯，谢谢你们。”
隐隐间，他明白了那种从小腹开始直达心口，连带着喉咙都感到酸胀难受的感觉源自什么，意识到自己失落与难过的原因。
他的视线蜻蜓点水般落到乔如意上又急忙移开，清楚自己的心后，连直视对方都觉得耳根子发热。
他又看回陆无归。
陆无归和他不一样，陆无归对乔如意的举止只是基于朋友间的关心，就像他现在同样在关心自己。
况且，即便陆无归的举止初衷与他相同，那又如何呢？
乾坤尚未定。
想开后，楚烁尧像被点亮一般，容光焕发。澄澈的双眼像点燃的火焰，笨拙却炽热地落到乔如意身上，嘴角弧度也更深了，笑得坦荡。
乔如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开心了，可对方开心，她也开心起来。
楚烁尧说：“手帕给我吧，我看看怎么改。”
迟山丽问：“你还会这个？”
楚烁尧小小声地说：“体修衣服破得快，缝缝补补也正常。”
这也是他身为亲传，法衣却只穿基础款的理由——再贵的法衣都经不起体修造。
陆无归想了想，也说：“我也会点针线，应该也能帮上忙。”
乔如意和迟山丽一起看过去。
陆无归解释说：“师父不拘小节，衣服常交由我来处理。”
闻言，乔如意真的很想见见白渺子前辈。
又是擦脸又是缝衣服还要生火，明明身为大前辈，不缺钱，聘得起人，怎么把陆无归当佣人整。
楚烁尧顿时生起几分警惕。
陆无归和他一样会生火、会针线，若他也，也喜欢如、如意……
想到“喜欢”这两个字时，哪怕只是在心中复述，楚烁尧都磕磕巴巴。
若他也喜欢如意，自己的胜算好像没多少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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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这么想着，便见乔如意吃完手里的生鱼块后，默默将碟子往前推了几寸，身体还往后挪了挪，一副不好吃不想吃离她远一点的模样。
他会做饭！如意爱吃好吃的！
楚烁尧找到了陆无归比不上他的地方，更精神更得意了，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喜悦。
这时，走到箱子边翻东西的老人再度走过来，将皮草丢到乔如意身旁。
处理得当的皮草没有丝毫异味。乔如意摸着厚实的皮草，问：“奶奶，这是卖给我吗？怎么卖？”
老人瞥她一眼：“谁是你奶奶，少凑近乎，不卖。”
叫奶奶都不行，乔如意看着这位不近人情的老人，以为又得继续冷着了，谁料老人又开口：“可以送你。”
这转折来得突然，乔如意迷茫地“啊？”了一声。
老人寻了个位置，和他们一样盘腿坐下。
“这地方，十来年都不见个人影，难得见到几个活人，我心情好就送你了。”
原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类型，乔如意清脆地说了声“谢谢”后，拿起皮草披在身上。
和老人身上分成上下装的皮草不同，这是一条斗篷，她比老人高不少，这斗篷短了一截。
好在短不影响保暖。
披上斗篷后，不一会儿，乔如意体内源源不断散发的热量终于不再消失，而是在斗篷范围内不断聚集。发冷的身体彻底暖和起来。
这期间，迟山丽说自己是医修，得了老人送的皮草，也得回报对方，便说给老人号个脉。
乔如意假意拢一拢斗篷，和迟山丽对视一眼。
老人不疑有他，伸手说：“号吧，我啥问题也没有。”
迟山丽的指尖落到老人的手腕上，身体接触后，更能确认对方身上是否有灵力波动。
迟山丽收手的同时摇头说：“确实没问题。”
她这一摇头，乔如意便清楚老人没有灵力。
除非修为极高，否则总会探到灵力波动。寻常时，灵气会稳定流淌在空间内，而一旦有修士在场，灵气会更倾向于聚集在修士旁，这时修士体内的灵力会与灵气相呼应，产生波动。
秘境没必要大材小用，让个大能过来角色扮演。那么，老人就是幻造出来的凡人了。
说不上孰好孰坏，若是秘境派来的修士，可能会突发奇想整整他们玩，但他们若是表现好，可能名字会在大能那露露脸。
而幻造出来的凡人，则不用担心对方的为难，修为悬殊，若秘境给老人设定的安排有诈，他们不理会直接走就是了。
迟山丽收回手，笑道：“确实很健康。”
她又关切地问：“不过您一直住在这雪屋里吗？什么也没有很不方便吧？”
这话一出，似乎说到了关键处。
老人一直硬邦邦的表情变得心事重重，眉宇中是肉眼可见的忧虑。
“不，我平时不住这，谁会自讨苦吃，暖点儿的地方不住，住在这。”
老人长长叹口气，抬起头，扫视众人一圈。
“你们说你们是修士，可愿意帮我这老骨头一个忙？”
青蘅队对视一眼。
无需思考，当然要先应下来，看看对方提出什么请求。
乔如意说：“您送我皮草免我冻伤，多大的恩情啊，这忙当然要帮，您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人双手捂住脸，搓了两下，沉沉开口。
“我有个女儿。直到半年前，我们都住在雪域外围。这里虽然冷，可没什么别的危险，我女儿身体也强壮。平日里，我忙着找吃的，任由她自己到外边玩。可有天，女儿出去后再没有回来。
“这里太大了，我花了半年时间，翻来覆去地找，仍有没找的地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能帮我找到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