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对异种的感应也跟着动。
戚许对异能的感受比先前更加敏锐、精确，她看着那个男人向她走了几步，异种就靠近了几步。
她拉住程虔的胳膊，不动声色把他也跟那个男人拉开一点距离。
是什么？
寄生型的异种吗？异种活在他体内？
戚许眯了眯眼，想要透过他的身体看见异种的模样。
然而，她并没有看见熟悉的异种分类和名称跳出来。
她回忆过去每一次看见异种名称的情形，无论是在特调局五楼实验区第一次看见蓝鲸和藤壶，还是巨眼蝴蝶，戚许都是看见了那些异种，才会跳出异种的名称。
像第一次见面自报家名一样自然。
甚至在防空洞里，戚许也是看见了骷髅虾才看见那行字。只是因为骷髅虾隐藏在黑暗里，戚许不知道自己已经看见了而已。
戚许把目光重新放在那个男人身上，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她确信，没看到异种的名字。
可是她对异种的感应却无比强烈。
明明在向她靠近，但她却看不见？
答案只有一个，戚许目光转向他鼓起来的口袋。
故意的，异种被他藏起来了，而且，就藏在他身上。
想清楚这一切，她重新抬眸对上那男人的眼睛。
他想干什么？
戚许把狱瞳从口袋里放出来，它乖巧睁开唯一一只明亮的眼睛，用力眨了眨，开始干活。它顺着戚许衣摆慢慢爬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菌丝开始生长，牢牢抓住戚许衣服一角。
“老戴？”严书兰看见他走过来，也有点意外，“墙补好了？”
“啊……”老戴回过神来对严书兰笑了一下，心不在焉地回答，“补好了。”
严书兰看他这副样子，有点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
“补墙不是小事，老戴你上点心，万一晚上有异种爬进来就完了！”
老戴皱起眉头，对严书兰摆摆手，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知道知道。”他敷衍回答道。
严书兰盯着他看了会儿，把勺子放在锅旁，叹了口气抬头对戚许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去看一眼。”
说完，严书兰转身走向身后那面墙，准备亲自检查。
看严书兰走远，老戴立刻凑到戚许面前，他胡子拉碴的，衣服一半塞在裤子里一半垂在外面，人也不瘦，看起来是这二十来个人中间最胖的一个。体型肥硕，却不健壮，脸上的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他跑过来，身上带着一股海水的腥咸味。
海水？他身上的该不会是……
戚许周身一凛，骷髅虾寄生人类的画面在她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闪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办？她今天连作战服都没穿，根本就没想过可能要清理异种，上一次陈让尘火力压制才在骷髅虾手下幸存，现在只有她和程虔两个，怎么办？
戚许表面不动声色，看老戴的表情也没变，脑子正在高速运转。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在脑内出声：“黄昏？”
“调查员戚许，我在。”
“站在我对面的人类身上疑似违规携带异种，帮我规划最近的逃生路线。”戚许发出指令。
“收到，请稍等。”一秒钟之后，黄昏的声音再次响起，“调查员戚许，三条逃生路线已发送至您的手环，请查收。”
戚许的手环轻轻震了一下，声音不大，但吸引了老戴的注意。
他瞬间两眼放光，往戚许手腕上看去，他的神色很奇怪。
兴奋、渴望、贪婪，他的眼神中，这几种情绪纠缠不清。
手环并没有满足他，他目光从戚许身上一点点扫过，看完戚许，他又拿一模一样的目光把程虔扫了一遍。
老戴在戚许面前站定，脸上堆出一个笑容：“你们是来帮书兰的吧？”
是他。
只这一句，戚许就断定发评论的人是他。
“谈不上帮，就是来看看。上次异种数量比较多，我们怕清理得不彻底，会留下隐患。”戚许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开口说道。
男人的脸明显垮下去，笑容托不住他脸上两坨肥肉，眼皮也被肉拉扯着向下坠，耷拉着遮住半只眼睛，眼眶里瞬间只剩眼白。
戚许觉得不妙，抓程虔的手更用力了。她捏了程虔一下，想要暗示他立刻离开。
万幸，这个时代的仿生人已经发展到了令人放心的地步，他理解了戚许的意思。
“没事就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戚许后退两步，她此刻只想跟这个男人拉开距离。
趁他还没什么动作，戚许立刻拉着程虔转身就走。
仓促间，她听见程虔腰间的营养液瓶身相撞，发出几声脆响。
砰——
身后，一声枪响。
戚许肩膀被扣住，身体猛地向一侧倾斜。
程虔瞬间发力把戚许扯开，躲过那颗子弹。
子弹在戚许脚边炸开，她心脏狂跳，刚才的情形根本来不及发动未来透视，枪响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原本还在四周的人发出惊呼，一哄而散，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
她回头去看，老戴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端了一把猎枪，此刻，他像是饿了很久的猎人，而戚许和程虔，就是他的猎物。
“营养液，交出来。”老戴又笑起来，苹果肌高高隆起。
只是程虔身上那几道撞击声，他就能听出是营养液？！
听见枪响，严书兰从墙后冲出来：“老戴！你干什么！”
严书兰准备从背后夺枪，老戴猛地转身，枪口对着她的肚子，他呵斥：“别过来！！”
恐惧止住严书兰的脚步，她盯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那是她通向死亡的入口。
她颤栗，但没有投降，她仍然站在枪口面前，两只眼睛直直盯着老戴。
“老戴，你要做什么？”严书兰看他的眼神疑惑而悲凉，她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男人是老戴，是那个跟他们朝夕相处了数十年的男人，她更不敢相信，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就拿枪指着她。
“做什么？”老戴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我在找我们活下去的路。”
严书兰皱了皱眉，她听不懂老戴的意思。
“土豆，米粒，垃圾场的营养液。”老戴掉转枪口，指着戚许，大吼道，“我受够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像是要把身体里和这些有关的气味全都吐出来。
“好几次捡回来的营养液瓶身上还沾着腐烂的肉末！那是什么？那对我们来说是活下去唯一的东西，对他们呢？那些生活在城区的人呢？”
“是垃圾！是跟剩饭剩菜一起扔到垃圾场的垃圾！”
“可是……可是……”老戴一只手卡在板机上，枪柄抵着肚子，另一只手指着身旁的铁锅，“可就算是粘在营养液上的剩肉，也比我吃的土豆和米粒香一百倍！一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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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受够了！！！”他嘶吼。
戚许看到程虔脖子上的颈环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蓝色光芒，那道光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在老戴双手重新握住猎枪的时候，光环从蓝色转成黄色。
“死了十六个人，”老戴突然说，“十六个人……但我喝到了最新鲜的营养液。”
“整瓶，两整瓶。”老戴用手比划着，“那两整瓶营养液都是我的。”
“好香。”老戴笑起来，他似乎又尝到了那瓶营养液的味道，再睁开眼看戚许的时候，眼神里贪婪的光更加明亮，“好香。”
“我要喝，我凭什么不能喝！”
老戴拿着猎枪逼近，他的枪口几乎已经挨上戚许手臂，程虔的颈环已经完全贴上脖颈，红光不停闪烁着。
“机器人，你也不想连带着她一起炸死吧？”老戴眯着眼睛看程虔，话里挑衅的意味昭然若揭。
程虔愣了一下，他扭头看向戚许，似乎真的在思考老戴说的话。戚许看见他脖子上的红色光芒越闪越快，像一个正在发出发出警报的危险装置。
戚许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如果是陈让尘在这，她一定会阻止程虔继续站在这里。
她一把拉过程虔，把他挡在自己身后，反手从程虔身上解下装营养液的袋子，两只手捏着袋子一角。里面是三盒营养液，戚许本来要交给严书兰的。
“你要这个？”戚许明知故问。
“给我，给我，把它给我……”老戴近乎痴迷地看着那个银色袋子，里面是让他魂牵梦萦的东西。
那天在防空洞，他抢了两瓶，囫囵吞枣咽下第一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这辈子，甚至可能只有这一次。
第二瓶，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把盖子上的每一滴营养液都舔干净。
他一口一口细细品尝，每隔一个小时喝一小口，那一口营养液要含上几分钟再咽下去，把前调中调后调都品个痛快才算完。
那跟他先前吃的营养液都不一样。
没有霉味，没有垃圾场的臭味，瓶身上没有污渍，没有土豆和米粒来打扰他，只是香喷喷的营养液。
空空的瓶子被他拿水涮了一次又一次，终于，一点香气都不剩了。
夜晚，他盖着在防空洞里抢来的毯子，柔软，温暖，舒服。借着月光和遥远的城区传来的霓虹灯微弱光亮，他盯着那两个瓶子看。
真好看，亮晶晶的。
是玻璃的，比他见过的所有玻璃都漂亮。
他把两个瓶子轻轻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是天籁！
这声音他在夜里听了无数次，绝不会认错。现在，这天籁之音就抓在戚许手中。
她凝眉把营养液往老戴怀里一扔，退后一步：“东西给你，放我们走。”
老戴手忙脚乱地接住，又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枪口却没有偏移半分。
他抱着袋子闻了闻，那股香气从袋子里透出来。是它，新鲜的营养液。
他把头埋在袋子里，胸腔剧烈起伏，似乎已经沉醉在营养液的香气中。
很久，才慢悠悠地抬起头，他脸上笑意更盛，舌头舔了舔嘴唇，像吃到了一颗糖粒一样，幸福的笑容在他嘴角荡漾开来。
他把枪端得更正，枪口直指戚许心脏，嘴唇一张一合，宛如恶魔低语。
“是不是只要死了人，就会有人继续给我们送营养液？”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