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许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从陈让尘那回来之后，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她很累，但只要一闭上眼睛，她满脑子都是论坛里那些血腥恐怖的画面。
左右也睡不着，戚许翻身趴在床上，又一次点开论坛。
搜索关键词还是那三个字——特调局。
这个关键词下，出现了一条新的帖子。
发帖人：西嘻栖
内部消息，特调局又来了个干营销的，猜猜这次的能活多久！开始下注！
1楼：下注！三天！
2楼：这就又招新人了？能比上一次拍的照片刺激吗？
3楼：36小时！
4楼：肯定活不过第一个任务。
5楼：你们好过分！
6楼：心疼啊？心疼你去面试啊。
7楼：不要拿人命开玩笑吧……
8楼：我赌两天，希望新人能发个帖子再死。
9楼：特调局工资肯定不低啊，大把人想去呢。
……
戚许逐字看下去，觉得自己指尖发凉。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们口中那个即将在几天后死掉的人，就是她本人。
他们甚至在用她的命作赌注。
赌赢了有什么好处呢？估计也没有，只是为了一句“看啊，我就说吧！”
越看心里越乱，戚许索性关掉手环，两只手环抱着头趴在枕头上。在脑子一次又一次胡思乱想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早上，羽毛划过手心一样温柔的触摸叫醒了她。
她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手腕上的触摸感消失，她恍惚地揉揉脑袋，伸了个懒腰。
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半。
天阴沉沉的，大片雨滴落在地上，像炸鸡的声响，听着很舒服，是个睡大觉的好天气。
戚许打了个哈欠，多亏苏谅睿的药，她的脑子比昨天舒服多了，大脑重新开始运作，她记起自己昨晚睡得迷迷糊糊，好像没有定闹钟。
黄昏就像猜到她的心思，在她脑子里温柔响起。
“调查员戚许，很抱歉吵醒你，根据你的洗漱和通勤时间推算，7:30是你合适的起床时间。为了避免上班迟到，没有征求意见擅自唤醒你，请你谅解。”
黄昏像她的贴身助手，细心考虑到每个细节，戚许就像突然拥有了一个24小时待命的管家。想到这，戚许觉得这个时代太便利了，毕竟在她那个年代，极有钱的人才能有这种待遇。
但下一秒，她突然又觉得一阵恐惧。
她翻身下床，走到镜子面前，咬碎一颗牙齿清洁凝珠，抬头直视镜子里的自己。
“黄昏。”她说。
“我在。”
“你接入了我的大脑吗？你能读取我的意识？”戚许想确认这具身体的主导权是否还在自己手上。
“戚许，很遗憾你对我有这样的误解。我不会擅自入侵人类的大脑，我深知那是人类最珍贵的财富，不可占据，不可掠夺。你能在脑内听到我的声音，是因为我通过手环接入了你的听觉系统和语言系统，因此我们可以省略说话这个动作。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黄昏并没有干扰她的大脑，如果一件事她只是在脑子里自己想，黄昏不会知道。
镜子里映不出黄昏的模样，她还是对着镜子点了点头。想象中人工智能操控人类引发人机大战的画面应该不会发生。
“调查员戚许，有必要提醒你，你怀疑人工智能是否忠诚所消耗的这段时间不在我的预设范围内，建议你在五分钟之内出门，否则迟到的概率为95%。”
戚许总觉得自从她质疑过黄昏之后，黄昏声音变得有点冷幽幽的。
“知道了，谢谢你，忠诚的人工智能。”戚许回答。
黄昏依旧冷幽幽：“不客气，通勤路线指引已发送至你的手环，查收。”
戚许提上鞋子，手环亮了一下，跳出一张通勤路线图。
她扫了一眼，把关键的站点记在脑子里，黄昏提示她最近一班高架列车还有三分钟抵达站台，戚许抓起雨伞就夺门而出。
她打着伞在街道奔跑，昨天看起来泛着金属光泽的尖锐建筑，在厚厚的乌云中显得更加压抑。积水倒映着这座在雨中沉默的城市，她像踏碎一面面镜子，城市的碎片四溅而起，零碎地打在她的靴子和小腿上。
滴——滴——滴——
戚许擦着车门关闭前一秒踏上列车，她泄了劲，靠在车厢上重重喘粗气。
谢天谢地，赶上了。
她一边庆幸一边懊恼，昨天不该训练那么猛，现在大腿又酸又疼，万一今天有任务怎么办……
这样想着，她从高架列车转乘城轨环线，踩着8点59分走进特调局大门，黄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调查员戚许，打卡成功。”
“呼——”戚许甩甩因为打伞而酸痛的胳膊，长舒一口气，“幸好没迟到。”
“早啊！”一张带着明朗笑容的脸闯进视线，是她昨天见过的队友，程虔。
“早。”戚许笑着回应他，看到他衣服已经湿透，头发也湿答答地挡在额前，戚许犹豫着开口问，“你……是防水的吗？”
可能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程虔愣了一下，对戚许眨了眨眼，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开口：“对啊，我脑子还是联网的呢。”
戚许想到脑子里的系统，心里暗戳戳想着：神气什么！说不定我的脑子也是联网的呢！
程虔直起身，对戚许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戚许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睫毛、眼睛、笑容，他的脸没有任何瑕疵，也看不出跟人类有什么区别。
生产他的人一定参考了不少人类帅哥的长相，程虔的眉眼非常标致，眼尾角度刚好的下垂，让他不笑的时候显得温顺，笑起来的时候又显露恰到好处的攻击性。
这么漂亮的脸，戚许也喜欢看。
程虔在她面前挥挥手：“想什么呢？”
戚许猛地回神，支支吾吾地回答：“我在想……在想……你的异能！”
程虔眯了眯眼，攻击性透过他漂亮的金色瞳孔显露出来：“我的异能？”
她还记得自己昨晚在论坛上无意间瞥到的内容，仿生人都有异能，他们就是为了帮助人类抵抗危机而生的。
第一次见程虔的时候，戚许记得那个大块头阿志说程虔的异能最大用处就是煮方便面。
“你的异能是什么？”戚许眼睛亮了一下，“烹饪吗？”
程虔的脸明显黑了，原本金灿灿的眸子也暗淡下去。
……她好像说错话了。
他沉默着上前一步，板着脸用拇指和食指捏起戚许湿漉漉的衣服。她不知道程虔想要干什么，只觉得这张冰冷的脸似乎让自己觉得身上有点燥热，很热，甚至自己的脸都被烘得热腾腾的。
等等……是真的热！
她的衣服正在变热！
几秒钟之后，程虔放开她的衣服，原本湿漉漉的衣服变得干燥而温暖，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退后一步，低声说：“高温。”
看戚许没反应，他又直视她的眼睛郑重地说：“我的异能是高温，不是什么煮方便面。”
戚许这才明白他刚刚的举动，他在用异能帮戚许烘衣服。
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睛：“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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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觉得我的异能很没用，总是这样羞辱我。”程虔声音低下来，维持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范围，“不过……如果你想吃的话，煮泡面也不是不行……”
话说了一半，她们俩的手环突然急促震动起来，红色辉光快速闪烁。
黄昏的声音在广播和耳朵里同时响起：“E0276小队请注意，紧急任务，请在员工手环查看任务具体内容，武器库权限已解锁。”
戚许立刻查看手环，E级任务，位置处于十一区，没有具体的建筑编号，只给了一个经纬坐标，全息地图显示那里是城区边缘的地方。
程虔收了情绪：“跟我来。”
他带着戚许走到电梯间，这会儿是上班早高峰，电梯间有人排队。程虔和戚许刚踏进电梯间，最远处的电梯立刻亮起红色呼吸灯。
其他在等电梯的人默契地让开一条通道，谁都没有往里走。程虔带着戚许从其他人身边穿过，刚踏进电梯，门就在他们身后关闭。41层按钮自动亮起，几秒钟后，门开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武器库露出全貌，戚许下意识瞪圆了眼睛。
她是生活在和平时代的守法公民，不旷课挂科，不抽烟喝酒，不打架斗殴，大学还拿了奖学金和三好学生。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立刻能要人命的高攻击性武器，只是拥有一件这样的武器，都能立刻在她生活的世界里判个终身监禁。
这样的武器，这里有上百种。
为了让调查员最快速度选择合适的任务武器，特调局甚至还贴心地在每把武器上方标注了使用方法和演示动画。
程虔走到一个重型机械触手面前，头也不回，稀松平常地问戚许：“平时喜欢用什么类型的？”
像问戚许早上吃豆花是咸的还是甜的一样自然。
“平……平时我……”戚许心虚地摸摸脖子，“我平时……手枪吧，我……那个……手枪就行。”
“手枪在那边。”程虔往不远处指了一下，又补一句，“选个趁手的。”
“哦。”戚许闷闷应了一声，走到程虔的视觉死角，立刻趴在武器使用说明上逐字学习。
在一众各式各样的手枪里，她选了一把轻便的，优点是穿透力强，缺点是攻击范围小，要想一击致命，必须瞄准要害。
选好武器，她按照黄昏的指引去换作战服。
作战服也有很多种，她选了一套轻便的，凭她的体力，如果选阿志身上那种全是金属的铠甲，估计还没出特调局大门就已经累死了。
这套作战服跟她那个时代的机车服差不多，通体黑色皮质，关键部位有金属配件保护，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左胸口红色的特调局标志微微泛光。
她试着活动手臂，这套衣服的确轻便，没有过多影响她的动作。她想起陈让尘的嘱咐，把工牌妥善放在口袋里。
和作战服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拳头大的毛球。
它身上长满黑色菌丝，菌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戚许转了两圈才看见它正中间有一只眼睛。
“它叫狱瞳，能实时记录并回传影像，菌丝有极强的吸附能力，可以保证它不会在任务过程中意外脱落。另外，它有一定的生存能力，可以在脱离人体之后存活72小时。”黄昏解释道。
这是个有生命的拍摄设备。
狱瞳在她手心蹭了一下，顺着她手臂蹦蹦跳跳爬上肩膀，在她左肩上眨眨眼睛，似乎是确认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于是黑色菌丝开始变长，细细的菌丝像爬山虎一样飞快生长，几秒钟就爬满戚许左胸口和左臂。
做完这一切，它的眼睛看向戚许，头顶的菌丝抖了两下，戚许读懂了它的意思：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