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温对佘栖的态度微妙，他只是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旁观。
晏忻好说歹说，终于把佘栖从工作当中给拉了出来。
林薇明离开这个场景时，又很快地扫了一眼占满佘栖桌面的书本。
大部分竟然都是生物学知识，佘栖本职工作——人工智能的用书，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佘栖还处在一种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状态，差点一头撞在过道的玻璃墙上，最后晏忻干脆直接拉着她进了附近的茶水间。
“你是不是昨晚都没回宿舍？”晏忻把午饭放到佘栖面前，语气里有些质问的意味。
佘栖笑了两声，无所谓道：“我没注意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一晚上。”
她打开午餐打包盒：“好香，现在才觉得饿了。”
说完就狼吞虎咽起来。
“你慢点吃，别噎住了。”晏忻无奈，“超越者，你为什么不提醒她注意身体健康？”
佘栖跟着晏忻出来的时候，还不忘带了一部研究工作使用的小型平板。
林薇明在她们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继续观察着这段旧日记忆。
晏忻的问题结束之后，佘栖手边的平板显示出了超越者的身影，她皱了皱眉：“母亲让我不用管这件事，而且我并未发现异常。”
“等你看见她生病倒下之后就迟了，你明白吗？”晏忻说。
“明白了，我会将关照母亲身体健康事项记入我的日常工作。”超越者一本正经地回答。
佘栖在吃饭的间隙插嘴：“晏忻你可别把超越者教成老古板了。”
“这分明是她该做的事情。”晏忻看着她，“你还年轻呢，如果现在就把身体熬坏了，以后还怎么完成你的研究呢？
“对了，上周看你在做的超越者001号，不是快完成了吗？刚才在实验室里我好像没有看到。”
原来这个时候佘栖就在开发超越者系列的仿生机器人了吗？林薇明想。
她也想知道自己的前辈们都是什么模样——他们的样貌总不能都是照着一个模子捏出来的吧？
谁知佘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我已经把它销毁了。”
她又赶忙解释：“它不够仿生，显示不出真人的特制，我并不想要这样的作品。我现在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去学生物，你说，我要不要再去报考一个生物学的研究生？”
晏忻只能劝她：“这种研究只能慢慢来，有多少人终其一生才做出自己理想中的研究？以你的才干，只要沉下心来，倒也不会消耗那么久。还是那句话，你年轻着呢，千万别急功近利伤了身体，否则有再强的能力都是白搭。”
佘栖望向那块平板，轻声说道：“不管怎样，我想给超越者一副身体。”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怜爱？
她应该很珍惜自己的作品吧。林薇明望着这个刚开始追逐自己梦想的佘栖，不由地感到遗憾，像这样的创造者，会放弃没完成作品就离开吗？
如果自己能够得到完善，佘栖也没有死去，她们会一起生活吗？她们在一起也许就会像……家人一样。
“你完全把超越者当个孩子看待呢，难怪她要称呼你为母亲。”晏忻笑了笑。
话音刚落，屏幕又亮了，超越者面带微笑：“晏研究员，我之所以称呼佘栖为母亲，是因为她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给予了我生命，没有她我就无法存在。我认为‘母亲’这一词等同于造物主，我喜欢且崇拜她。我想，这应该是一个了不起的身份。”
她说得很认真，晏忻和佘栖对视了一眼，哑然失笑。
“你看，她有自己的思想，很特别吧？”佘栖语向晏忻炫耀道。
“是啊，说得头头是道。”晏忻笑道。
林薇明看着那个相似的面孔在屏幕里摆出很多种表情，回望站在后面的布兰温，他的目光和她聚焦于一处，也在不停地观察那位最初的超越者。
真厉害。
林薇明在内心感叹。
她知道，这不过是佘栖毕业后进入厄里克研究所的第一年。
她无从知晓佘栖最初将超越者开发出来，是为了配合研究所的工作，还是单纯想造出一个这样生动的智能体，但对着只能在屏幕里活动的超越者，林薇明还是对她思考和感情的完善有些震惊。
几十年过去了，开发到林薇明，佘栖的技艺可能成熟得远超过这段时间，可林薇明除了有一副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倒没觉得自己比超越者强到哪里去。
佘栖与晏忻仍然在闲话，之后晏忻提及了办公室里同事之间的事，超越者在旁边，也时不时地插上两句话。
林薇明就这样静坐着，忽然间画面抖动着，变得不清晰。
“这是怎么了？”她回头问布兰温。
“我们应该要跳转到下一段记忆了。”他说。
话音刚落，身处的茶水间就被一片黑暗所取代。
【正在载入……请不要强行断开连接。】
林薇明重复了最初接入数据结界的过程，很快又回到了厄里克研究所。
布兰温这回看都没看她，他已经不在乎林薇明加载的快慢，终于违背了先前说过的话，兴趣全都集中在研究所的往事上了。
晏忻正在茶水间打水。
她神情严肃，唇线紧绷着，心情并不愉快。
茶水间还有其他的研究员，林薇明注意到他们凑在一起，小声聊天，于是也走上前去。
“虚晶应用部那个梁研究员怎么样了？”
“我认识他们同部门的，跟我说昨天去医院看过他了，人是醒了，但状况不太乐观，身上还起了奇怪的结晶体……”
“什么结晶体？”
林薇明注意到晏忻打满了水，但还停在那里不动，也想将这段对话给听完整。
“和虚晶差不多吧，但是颜色要深一些，好像要采集一部分回来做研究来着。”
“采集回来吗？这可有点地狱了。”
“咳咳，不许乱说啊！上面明确说了不许外传！”
“我们倒是没什么，梁研究员他们家里没意见吗？”
“肯定给了赔偿金啊……”
晏忻向门外迈步，林薇明知道，她没法再往下听了。
“看来这是第一例零素化病例？”虽然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但林薇明也被环境影响，悄声向布兰温发问。
“恐怕是。”布兰温神色肃然。
在那个时候，零素能量还没有得名，林薇明在特防局查到的那份文件当中，只看到他们用“X能量”作为一个代称。
晏忻继续着她的工作，但主研虚晶的研究所里发生了事故，所里的气氛很是低沉。
布兰温调快了时间，他们总算看到晏忻有所动作。
她要去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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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临时的全员大会。
“又到了人类废话合集的时间了吗？”布兰温嘲讽道。
研究所报告厅里坐满了人，研究所领导一点两点三点地往外冒一些话，就算是机器人也会觉得不耐烦。
她看到布兰温眼里的蓝光更亮了，知道他又要开启快进模式。
这时候台上的领导忽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关于最近研究所虚晶应用部门的事……”
林薇明扯了一下布兰温的袖子：“等等！”
台下细微的嗡嗡声也跟着消失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我们对这件事高度重视，虚晶应用部门的研究目前先暂停。关于虚晶可能造成的危害，在确切的定论出来之前，各位绝对不可以外传，如果造成了恐慌，将会影响到我们研究所的存续，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想必大家都能理解。
“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这，散会吧。”
真正的重点就只有这么几句。
领导离开的一瞬间，报告厅人声鼎沸。
他的意思其实很明确，如果研究所因为虚晶存在危险而消失，先不谈虚晶产业带来的繁荣与收益，这么多研究员也将面临失业。
几乎是一句威胁。
“不是说不能接触明火吗？我们实验室也接触不到火源，应该不会有事。”
“虚晶再多那也是从天外开采来的，那么珍贵，谁没事干把它往火里扔？”
“它就不会有别的风险吗？万一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我们一个两个全都生病了怎么办？”
各种不同的声音围绕在林薇明的身边。
她看着晏忻满腹心事地离开报告厅，没有回到信息技术部的办公室，而是又去了佘栖的单人实验室。
佘栖没有去参加会议。
林薇明看到实验台上躺着的人形，那是佘栖的产品，一个寸缕未着的仿生机器人，身体各处的结构几乎都和人类一样。
她站在远处没有上前。
但是不管是身边同为旁观者的布兰温，还是处在现场的晏忻，都没有在乎这个裸露的躯体。
在佘栖的手边，还摆放着几块虚晶，正在容器中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你知道虚晶应用部门的事情了吗？”晏忻开门见山地问。
“啊？什么？”佘栖忙于眼前的机器人，没在用心听。
“先把手上的活停下来，好吗？”
晏忻等了好一会，终于能把外面的事和佘栖说清楚。
“哦……”佘栖对这事并未流露出一丝担心，“可是虚晶是我目前研究的一个重要物件。不过我只用一点点，一小块就好，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很快变得兴高采烈：“你看，002号已经有模有样了吧？大概再过两天，我就能激活她看一看。”
她沉迷在自己的产品当中。
晏忻张了张嘴，有许多忧虑未能说出口，这时候超越者又突然出现在屏幕上。
“母亲，你应该听一听晏研究员怎么说的。”超越者也换上了担忧的表情，“我在处理虚晶应用部门的工作资料时，将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她犹豫了片刻：“母亲，虚晶明明有风险的，为什么还要不立刻停止宣传？他们为什么只想通过虚晶获取更多的利益呢？
“人类这样发展是没有未来的，难道一定要等灾难降临到头顶他们才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