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医院,病房里。
许三观搬了张折叠桌放在病床边,上面摆着简单的饭菜,一盘木须肉、一碗炒青菜、一碟凉拌木耳,还有许二楼从家里带来的馒头。
许百里、许二楼和许三观坐在桌旁,许母靠在病床上,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杯,四人围在一起,算是凑齐了一顿团圆饭。
许百里看着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身边的三个家人,眼眶有些发红:“今儿大年三十,咱家这也算是吃了顿团圆饭,挺好,挺好。”
许母原本想说“要是老大在就好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着改口:“对对对,这就是咱家的团圆饭,有你们仨陪着我,比啥都强。”
许百里拿起面前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白酒,对着两个儿子说:“来吧,咱们三个喝一口,祝咱们家早日渡过难关,也祝你妈早日康复!”
许二楼二话不说,端起酒杯一口干了,辣得他龇牙咧嘴却还笑着说:“爸,这酒够劲!”
许三观平时不怎么喝酒,但今天也硬着头皮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下去,白酒的辛辣瞬间在喉咙里炸开,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许百里看着小儿子的样子,笑得满脸褶皱,也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光。
放下酒杯,他和许母的目光都落在许三观身上,越看越喜欢,却也越看越觉得亏欠。
这次家里出这么大的事,要是没有这个从小被他们认为“没出息”的小儿子,别说过年了,这个家估计早就散了。
“来来来,吃菜吃菜!”
许百里给许三观夹了块红烧肉,“小三儿,你多吃点,在部队训练辛苦,回家得补补。”
许二楼一看,立刻吃醋:“爸,你这明显偏袒小三儿!我也吃了不少苦,你咋不给我夹?”
“我偏袒小三儿怎么了?”许百里瞪了他一眼,“他为咱家出了多大的力?又是借钱又是跑前跑后,你能比吗?”
许二楼委屈地嘟囔:“我也出力了啊!我还挨了债主的揍呢……”
许母赶紧打圆场,给许二楼夹了块排骨:“是是是,老二也辛苦,快吃排骨,软和,好吃。”
说完,她又给许三观夹了一快排骨,“小三也吃,快吃。”
“好嘞,妈。”许三观笑着点头。
即便身处病房,但家人都在身边,这就是家的感觉,只要家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许百里喝了口酒,突然想起借钱的事,忍不住问:“小三儿,你跟战友借的那些钱……以后咋还啊?那可不是小数目。”
“我有办法还。”许三观放下筷子,语气轻松,“我在部队每个月都有津贴,省着点花,每个月还一部分,慢慢就能还完了。”
许母一听就急了:“那得还多久啊?你一个月津贴能有多少,要还五十万……”
“妈,您别担心。”许三观赶紧安慰,“我津贴不少,而且说不定以后还能涨工资,用不了几年就能还完,再说,我还有奖金呢,到时候多攒点,还得更快。”
五十万,以他每个月的津贴,几年是不可能还完的,算上日后涨工资,估计也要二十年左右了。
但他若是这样说,只怕爸妈心里的愧疚会更重。
许百里沉默了几秒,突然说:“不行,这么多钱不能让你一个人扛。无论以后找不找得到你大哥,我每个月都去打零工,给你打钱,咱父子俩一起还。”
许二楼也跟着点头:“对,老三!等我过完年就去找个班上,不管是搬砖还是送货,赚到钱就给你转过去一部分,咱们一家人一起还,总能还完的!”
许三观看着父亲和二哥坚定的眼神,心里一阵感动,赶紧拿起筷子:“先不说这个了,吃饭吃饭!菜都快凉了,今天过年,咱们得高兴点,有啥困难,咱们以后一起解决!”
许百里和许二楼对视一眼,都笑了,不再提还钱的事,而是拿起筷子,给彼此夹菜。
很快,这顿简单的年夜饭就结束了。
碗筷还没完全收完,许二楼正拿着抹布擦桌子,许三观悄悄拉过坐在病床边的父母,轻声说:“爸,妈,我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基地了。”
许母手里还攥着给许三观剥好的橘子,听到这话,手瞬间顿住,眼神里满是不舍:“这么快就要走啊?这才回来几天啊……”
许三观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心里也有点发酸,却还是硬着头皮点头:“我就请了五天假,眼看这时间快到了,正好事情也解决完了,我得早早回去。”
许百里倒是看得开,拍了拍许三观的肩膀:“趁早回去也好!你现在是军人,得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到了部队好好干,别总想着家里的事!”
“你这老头子,说的啥话!”许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孩子刚回来就催着走,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啥!”许百里提高声音,“小三儿现在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不是在家啃老的娃娃,他哪能一回来就赖着不走?部队有部队的纪律,早点回去才对!”
许三观赶紧打圆场:“妈,您别难过,我还有探亲假呢!等以后训练不忙了,我就申请探亲假回来,到时候多陪您和爸几天,还能帮家里干点活。”
“真的?”许母眼睛一亮,抓住他的手追问,“以后有机会一定回来啊,多回来看看,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炖排骨……”
“放心吧妈,我肯定回来!”许三观笑着点头,又看向许百里,“爸,您也放心,我到了部队一定好好训练,争取拿个好成绩,不给您丢脸!”
许百里满意地咧嘴笑了,皱纹挤在一起:“这才像话!到了部队别偷懒,跟着领导好好学,不管是训练还是做人,都得拿出咱许家的骨气!”
“嗯!我记住了!”许三观重重点头。
……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
许家的屋子里就亮起了灯。
许三观从临时搭在客厅的桌板上爬起来,身上还穿着那套军装。
昨天晚上,他和许二楼从医院回来了,没办法,病房住不了那么多人,而许百里的身体,要是住在家里,只怕会冻坏,倒不如让他们老两口在病房里待着。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拿起水桶去井边打水。
冬天的井水冰凉,冻得他手发麻,可他却没在意。
野外训练可比这困难多了,不算什么。
打完水,他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找出仅剩的半袋面粉和几个鸡蛋,开始和面、烙饼。
平时在部队都是吃食堂,很少自己做饭,可他还是凭着记忆,慢慢把饼烙得金黄酥脆。
“老三,你咋起这么早?”许二楼揉着眼睛走进厨房,看到灶台前忙碌的许三观,愣了一下。
“醒了就睡不着了,做点早饭,吃完我就该走了。”许三观把烙好的饼放在盘子里,又煮了一锅鸡蛋,“二哥,你赶紧吃饭吧,我去把家里再打扫一遍。”
没等许二楼回话,许三观就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和屋子。
家徒四壁的屋子没什么值钱东西,可他还是仔细地把地上的灰尘扫干净,把桌子擦得发亮,连院子里的碎砖头都捡起来堆好。
简单吃完了早饭,许三观背着早就收拾好的背包,手里还提着烙好的饼跟鸡蛋。
他准备带去医院给父母吃。
许二楼送他到院外,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到了部队好好干,别担心家里,我会照顾好爸妈的,等我找到工作,就赶紧帮你还账。”
“二哥,家里的事就麻烦你了,爸妈年纪大了,你多担待点。”许三观也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走了,有啥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许二楼点点头,看着许三观的背影渐渐远去。
来到村口,许三观坐上公交车,去了镇上的医院。
送完了饭,跟父母打声招呼,他就该回基地了。
这年啊,也总算是安稳的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