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向笙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光已经有些发暗。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身下是软乎乎的床垫，不用想也知道，她又进了医院。
“向笙，你醒了！”向笙刚掀开眼皮，苏梨就发现了，她唰得一下，从病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里藏不住的欣喜，“我去叫医生过来！”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往外跑，帆布鞋在地板上踩出轻快的脚步声。
病房角落里，洛怀瑾正端着泡面桶吃得香，吸溜声老远都能听见。见向笙醒了，手里刚泡好的面都顾不上了，塑料叉子“哐当”一声掉在桶里，也跟着跑过来，语气急切，“向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有点渴。”向笙说道。
洛怀瑾一听，忙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温水，还细心地用指尖摸了摸杯壁的温度，确定温度合适，才递到向笙嘴边，“慢点喝。”
向笙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半杯，干涩发紧的喉咙总算舒坦了些，连带着说话都有了力气。
洛怀瑾刚想再去倒杯水，却被向笙抬手按住了。
她的目光越过洛怀瑾，落在她身后那碗还冒着白汽的泡面上，咽了咽口水，两眼冒着绿光，“我还有点饿。”
洛怀瑾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瞬间便明白了向笙的意思，嘴角抽了抽。
洛怀瑾：“……”
合着这人刚醒，就惦记上她的泡面了？
虽说洛怀瑾是垃圾食品的忠实爱好者，可面对向笙这请求，她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语气斩钉截铁，“不行！你身子还虚着呢，哪能吃泡面这种重油重盐的？回头再闹得胃不舒服怎么办？”
“好吧。”向笙撇撇嘴，语气里透着明显的遗憾，可视线还像长了胶似的，黏在那碗冒着热气的泡面上，连眼都没舍得眨一下。
洛怀瑾，“……”
怕她再惦记，洛怀瑾干脆端起泡面桶就往外走，没一会儿就空着手回来了，她扬了扬下巴，“我把泡面销毁了，你就别想了。”
向笙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往下垮了垮。
不吃就不吃。
等出了医院，她非得买上十包八包的，当着洛怀瑾的面吃个够，到时候馋死她！
向笙正暗自憋着气呢，病房门被推开，苏梨领着医生走了进来。
医生手里捏着几张化验单，一直紧锁的眉头总算松了下来，语气缓和，“身体恢复得还不错，但还是有些虚弱，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苏梨和洛怀瑾悬着的心才算真正落了地。虽说两人知道向笙醒过来就代表没什么大事了，可挺医生亲口一说，心里头的担忧才彻底散了。
可下一秒，两人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医生翻了翻手里的报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不过根据检查结果来看，你的器官衰竭速度比上次检测时加快了些。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没法彻底治愈，只能用药物和治疗手段尽量干预，延缓这个过程。”
苏梨和洛怀瑾早在向笙被送进医院时，就从医护人员那里知道了她的病情。心里明明早就有了准备，可亲耳听到医生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眼圈发紧。
洛怀瑾悄悄别过脸，手指绞着衣角，没说话。
反倒是向笙，得知这一消息后，脸上没什么波澜，反倒对着两人笑了笑，语气轻快，“没关系，能多撑一天是一天，说不定哪天碰到治愈系的大佬，就治好了呢。”
她笑呵呵地说着，像在说别人的事，可落在苏梨和洛怀瑾耳里，更觉得堵得慌，心里仿佛被塞了团湿棉花，又堵又冷。
“不能抱有侥幸心理。”苏梨的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眉头也蹙着，“你得注意身体，好好配合治疗！”
向笙挑了挑眉，小声反驳，“我一直都很配合啊。”
她从小就被告知，全身器官都在慢慢衰竭，像台逐渐生锈的旧机器，说不定哪天就彻底停摆了。这些年药没断过，检查没停过，早就成了医院的“老熟人”，可谓是最省心，最配合的病人了！
她原本以为成为异能者，器官衰竭的情况就会转好，没想到反倒越来越糟糕。
这身体的事，还真是半点由不得人啊！
向笙心里感叹着，面上却没显，她正了正神色，举起手，郑重承诺道，“我会配合治疗的。”
洛怀瑾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道，“很好，这种积极的态度值得组织表扬。”
苏梨则是看向医生，“那平时需要注意些什么吗？”
医生耐心地交代着注意事项，从饮食忌口到作息安排，说得细致又清楚。苏梨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用手机记录着，连洛怀瑾也没走神，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眉头微蹙，把医生的话都听进了心里。
等把该叮嘱的都说完，医生的传讯器突然“滴滴”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屏幕，跟三人简单说了句“有事再按铃叫我”，便急匆匆地走了。
如今医院人满为患，作为疗伤治病的医生，他忙得脚不沾地，在这里待上十几分钟就已经到极限了。
医生刚推门离开，病房门就被再次推开。
匡景明提着个果篮走进病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向笙，听说你醒了，我过来看看你，感觉好点了吗？”
“还不错。”向笙说道。
匡景明将果篮放在床头柜，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换上爽朗的笑，“向笙，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说真的，你身手这么厉害，有没有想过调到总部去？那边能接触到更系统的训练，资源也更充足。”
向笙抬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婉拒，“我怕去总部待不习惯，还是留在这里发光发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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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景明没料到会被拒绝得这么彻底，愣了愣，又继续劝说，“总部的福利待遇可是最好的，你想要什么资源，只要合理，基本都能申请到……”
就在他说得正起劲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匡景明，你挖我墙角，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匡景明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只见蒙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悦。
他立刻换上副讪讪的笑，“这不是……这不是见向笙是块好料子，想给她个更好的平台嘛，纯属惜才。”
话虽是这么说，但匡景明语气里却透着明晃晃的心虚，眼神都有些闪躲。
蒙钿脸上没什么表情，慢悠悠地问，“你这么闲？不用回总部？”
“……”匡景明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干巴巴地应道，“下午……下午就回。”
“慢走，不送。”蒙钿语气平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匡景明撇了撇嘴，看着蒙钿的背影小声嘟囔，“过河拆桥！”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屋里的人听见。
他双手抱胸，磨磨蹭蹭走到门口，又猛地转过身，看向病床上的向笙，语速飞快地补了句，“向笙，你要是哪天想通了，随时打我电话！”
说完，不等蒙钿开口，他像被身后有猛兽追着似的，拉开门一溜烟跑了。
蒙钿，“……”
她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转头望向向笙，声音放柔了些，“身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还好。”向笙摇摇头，视线却落在蒙钿眼下那片浓重的青黑上，一脸担忧地说道，“倒是蒙姐，你脸色看着不太好，你还好吧？”
蒙钿万万没想到自己来看望病人，反倒被病人关心了，她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下的皮肤滚烫，“我没事，就是最近太忙了，休息几天就缓过来了。”
向笙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准是在忙着处理A-37领域留下的烂摊子。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这次……人员伤亡严重吗？”
“很严重。”蒙钿的声音沉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白大褂的衣角，“A-37领域出现得太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扩张速度又快。等异常管制局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领域已经吞并了三个非主城区，光是搜救出来的伤员就超过几十万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医院送。至于那些没能救出来的……”
她没再说下去，但向笙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就知道那一定是个让人喘不过气的数字。
向笙忽然想起领域里那些被根须缠裹、几乎快被吸干的人们，想起那些被根须撕裂的断壁残垣……
心里一沉。
异种就像骤然出现的风暴，将她们安宁的世界搅得支离破碎。
没有人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