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甚至越来越近。
伊月脸上的泪被山风吹干，出了一身粘腻的冷汗，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停。
脚步声渐渐重叠，逼近她。
伊月体力算是不错的，毕竟要抗住消耗量巨大的训练，但这几天东奔西顾，饭吃得少且不规律，晚上在江家的餐桌，更是被那虚假的面孔恶心到吃不下，身体正是虚空的时候。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记得雾越来越大，细小的水珠扑打在她脸上，越来越看不清前路。
一个趔趄，伊月摔倒在地上。
手掌和膝盖传来刺痛感，手机屏幕碎裂的声音响起，手机熄屏了。
顾不得去捡，伊月立即爬起来，继续向前跑。
还没开始提速，口鼻被捂住，耳边传来剧烈的喘息声。
男人喘着粗气：“别动！”一只手掐住了伊月的脖子，伊月感受到了窒息感。“还挺能跑！”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别掐死她，江少爷说人先给她，再开车撞死她。看这女人的漂亮样应该是江少爷想先爽一下。”
“哈哈哈……”
脖子上的手松开了，却逼出了伊月的眼泪。
远处的鸣笛声响起，一辆车打着双闪冲上来，劈开这潮湿的夜晚，将绝望的心劈出一丝光亮。
不知道是泪还是雾，朦朦胧胧中一个身影跑过来。
伊月拼命挣扎，为下车跑过来的男人争取时间。
挟持伊月的两个男人看情况不对，对视一眼拖着伊月要走，伊月不走，用脚踩他们，用手肘顶他们，用牙咬他们，她被扇了一个巴掌。
这一幕落在顾野藤眼里。
他深邃的眼中骤然升起戾气，冲过去一对二。
顾野藤先是给了打伊月的那个男人一拳头，接着朝着他的肚子挥拳，他小时候经常挨打，知道打人哪里最疼。
伊月也帮他，但是她力气小，只能用巧劲或是用指甲抓用牙咬，或是抱着另一个男人的腰，方便顾野藤打。
顾野藤看着她抱着男人的腰，挥拳的间隙蹙眉，将这人打倒在地，厉声喊：“不用你帮忙，一边去！”
伊月看他少了一个敌人，自己也没力气了，就蹲在一边。
等顾野藤把另一个男人打倒，微弱的警笛声响起。
伊月愣愣地看向穿着沾血老头衫的男人：“你……报警了？”
男人刚打完架，发丝凌乱，气息也乱，饱满的胸腔起伏着，肩胛的肌肉饱满，处于充血状态，嗓音浑厚：“生命受到威胁，就要找警察叔叔。”
他说得认真，伊月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好久没有打过架，打完觉得浑身畅快。警察正在过来，顾野藤看着缩在一旁的女人，喊了一声：“过来。”
伊月浑身一颤，看着他与夜色糅合的眼，慢慢走了过去。
站定在距离他半米的距离。
顾野藤想摸摸她红肿的脸，想到刚刚手碰过什么，眼睫下垂，没摸。
他问她：“疼吗？”
伊月诚实回答：“疼。”
“那你踩回去。”
“踩什么？”
“踩他们的脸。”
伊月低头看了眼地上被顾野藤打得哼哼唧唧的男人，说：“不了，等下警察来了。”
他催她：“再不还回去，警察就到了。”
伊月最终没踩，顾野藤帮她踩的，狠狠踩了打她的男人的脸三脚，又狠狠踩了另一个男人三脚。
他还穿得拖鞋，刚刚打架的时候还掉了一只，看着很滑稽，伊月却没笑。
她安静地看着他踩。
警察来了，问了情况。
顾野藤冷静地应答：“我女朋友到朋友去山上这家人吃饭，回来时发现有人跟踪她，给我打了电话，我来救她，看见我女朋友被他们打得满身是血，情急之下我采取了正当防卫。你们可以看看我女朋友脸上的伤。”
顾野藤应该是接到电话就来了，随意套了件老头衫，松松垮垮的休闲裤，人很狼狈眼神却锐利至极，迸发出的力量骇人。
警察看向他身侧的女人，脸上有伤，身上也带血，但肉眼能看出男人比女人更狼狈。
警察问伊月：“是这样吗？”
怯怯的嗓音却音量很高：“是。”
顾野藤和伊月，连同地上的那两个男人，都被带回了警局。
挟持伊月的那两人，搜身搜出来了绳子和刀，还有迷药，对自己的罪行也供认不讳，却没说受谁指使，只说看女人是个有钱人，想绑架劫财。
伊月再说什么，都没有证据。
两人被放出来，已经凌晨三点了。
顾野藤的车被其他警察一并开了回来，她也浑浑噩噩地坐上了他的车。
问她：“去哪？”
伊月沉默着，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我要回家。”她的声音是抖的。
她身上也有血，不是她的，是另外两个男人的，看着碍眼，整个人也很狼狈，洁白的裙摆发皱，双目呆滞，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在的她不像是刚刚那样勇敢了，这是迟来的害怕。
她以为自己放弃有关江洺的所有，江家就会放过她。
想到她是因为谁变成这个样子，顾野藤就想问她值不值得，但是这是不理智的话，就好像否定了她当时选择江洺是错误的。他不会说。
路上没有人影，只有路灯投下大树的阴影，还有属于酷热夏日的阵阵蝉鸣。
第一次遇见她，也是这样的夏日。
他没有冷声说她活该，而是用洗干净的手触碰她的脸，架着轻盈的她，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伊月开始挣扎，双手被迫按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上，手底下是鲜活跳动的心脏。他身上还有因为打架留下的汗味，并不浓烈。
“别动。”他沉声说。
“在你选择给我打电话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他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她残有指印的脸：“你懂吗？后悔吗？”
怀里的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
顾野藤暂时不想跟她计较。
他就是要在这时候触碰她，让她知道，现在她身边只有他。
她哭了，很小声，像只猫一样。
顾野藤抬了抬她的下巴，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皱眉，将人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贴着自己的皮肤，让她使劲哭。
热泪灼人。
等她哭累了，放回了副驾，顾野藤开车送她回家。
夜风随着车子呼呼地响，将伊月的头发吹得很乱，顾野藤看了几眼，将车窗摇上。
伊月沉默地下了车，没有跟他再说一句话。
顾野藤将人拽回来，撞到他紧实的胸口，急忙退开一步。
他换成了平时的语气，平静，但不容抵抗：“你放心出行，不会再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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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让人保护你。”之前也一直让人看着，但只是看着，所以她去江家的事情，他也是在她给他打电话才知道。
伊月点点头。
她这个样子实在可怜，但顾野藤还是没柔下语气：“我说过什么？下次见面，把你那戒指摘了，听见没？”
伊月被吓得缩了一下，声小如蚊蝇：“听见了。”
顾野藤僵了僵，没再说什么，松开她的手，扬长而去。
伊月上了楼，开了门，发现赵暖没有走，也没有睡。
赵暖站在玄关那里，愤怒地看着她，却在看见她脸上脖子上的伤还有身上的血，神情僵住。
“一声不吭就走，我以为你死外面了！”
但说完就绷不住哭了，手忙脚乱地擦着泪，发现擦不完，扑上来躲进伊月怀里。
伊月被她扑到在地上，其实是她累了。
二人的动静惊动了同样在等主人回来的珍珠。
“你怎么那么聪明，真的差点死在外面了。”伊月半开玩笑地说。
赵暖狠狠掐她一下，其实力道很轻。伊月笑了，闭上眼。
赵暖给伊月处理完伤口，俩人躺在伊月小时候的那张床上入睡。
伊月耳边全是好友的骂声，她没还口，甚至还在笑，赵暖骂着骂着觉得没意思，这人一点想跟她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我差点报警了你知道吗？你一直不回来打电话也不接。”
“对不起，暖暖。”
“不接受！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是顾野藤送你回来的。”她看见了，甚至看见他们举止亲密，但是伊月跟她说得是她要去江家。
伊月默了一瞬，缓缓开口讲述了今天事情的经过，以及从江洺去世后发生的一系列连锁型事件。
点点天光从窗帘下面渗透进来。
-
顾野藤送完人，直接开回了住处。
酒店顶楼，只算一个住处，根本不是家，他早就没有家了。
酒店的值班人员看见他这样狼狈的模样回来，想要叫保安，顾野藤说了好几遍自己的身份才放他进去。
半夜出去打架，他身心疲惫，早上七点还有一个线上会议要开。
偏偏有蠢人往枪口上撞。
顾野藤转身，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吓得那个酒店人员立马收好手机，连忙逃窜。
回了房间后，他打电话给前台要了医疗包，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孟旗开。
孟旗开抱着老婆睡得正香，凌晨四点，老板打来电话。
“酒店有人拍了我的照片，你处理一下，还有，安排一下跟江家人交接的事情，那些证据可以放出去了。”
老板清晰有力的声音除掉了孟旗开的困意，他捂住睡梦中老婆的耳朵，应了声是。
拍了照片怎么了？老板不是经常被拍吗？
抱着这样的疑惑，孟旗开打起精神完成任务，却在看见老板那张被人偷拍的照片后，陷入了沉默。
谁这么大胆子？
……
顾野藤独自一人处理伤口，也不管疼不疼、刺不刺激，直接往伤口上按，简单粗暴。
但伤口处的化学反应还是疼的让他呲了牙。
脑海里浮现不久前见过的，有些红肿的脸。
那么可怜，那么弱小。
放过她的念头一闪而过。
顾野藤又用劲按了伤口处，那张惹人怜惜的脸被生理性的疼痛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