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罪恶又背德
寒冬之地覆盖着终年不化的冰雪, 尤其在一场巨型雪崩的肆虐后,整个天空大地都像是被雪水重新洗过一般,有种清透的洁净感。
这样的清亮并没有持续很久,冰雪气候里天黑得快, 不过半个多小时, 原本雾蒙蒙的灰蓝色便会一层沉沉的晕影覆盖, 大片白雪因夜色而折射出淡色的微光, 将整片天空衬出了有些暗红。
没有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冰洞内光线略微暗沉, 身形庞大如铁塔似的阿克戎半跪在地上, 其实并没有显得比珀珥低多少,他身侧涌动有交错、纠缠在一起的菌丝,大片大片极其浓郁, 倒是叫珀珥发觉了它们与阿斯兰所持有菌丝上的不同。
阿斯兰的菌丝更加剔透, 而其他复生白银种的菌丝则在白银的本色上显露出几分凝实感,不那么清透晶莹。
空气在此刻变得有点寂静。
但是珀珥没有先开口, 他只是很小心地观察着阿克戎的反应——
对方依旧半跪于地上,似乎在平复着先前被抽到胸膛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半掀起眼皮,白色的虹膜倒映出虫巢之母的身形, 并在那更深的地方流露有疯兽一般的野性。
但同样的,珀珥还窥见了几分更加隐秘的纠结与思索。
于是这一次, 珀珥的声音中带有引导的意味。
“阿克戎,你是好狗狗吗?”
“只有好狗狗才能得到奖励的。”
说着, 珀珥有些故意地抬起被牙齿硌出了一点红痕的手指, 在复生白银种的面前晃了晃。
这头烈性犬,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好驯服一点?是因为喜欢……被抚摸的感觉吗?
珀珥的思维绕了一个小小的圈子,于是他决定带着自己的好奇与疑惑继续观察。
阿克戎的视线追逐着虫巢之母的手指, 在几秒钟的沉默后,他似乎是屈服了。
他说,“是的……我是的。”
珀珥唇角微勾,他轻声夸赞了阿克戎诚实承认的表现,随后伸手挠了挠阿克戎的下巴。
当然,他也同样在观察阿克戎被碰触到皮肤后的反应。
蹲坐在地上的巨型烈性犬喉头做着吞咽的动作,即便他再怎么渴望舔舐、啃咬虫巢之母飘洒着香气的指尖,但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想要奖励。
这一刻,有关于暗棘·尤因的叮嘱和命令被阿克戎抛之脑后。
他们虽为同类,但其实并不存在以谁为首的听命于臣服情况,只是大多数非狩猎异兽的时间里,阿克戎总是懒得自己去思考,所以才会选择暂时接受暗棘的命令。
而且数千年前,也是他自己受狂化侵蚀严重,才请求老师杀死自己的,对于这一点阿克戎其实并无太多的怨恨。
复生不复生、自由不自由,阿克戎本就无所谓,他只是喜欢如野兽一般猎杀、战斗的感觉,但此刻,当他半跪在虫巢之母的面前时,阿克戎发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点点新乐趣。
——这份乐趣所带来的情绪波动与兴奋,似乎是成倍超越狩猎欲望的。
迟钝兽性并不意味着阿克戎傻,反而让他比思维敏捷、多疑多思的洛瑟兰更能提前发现自己想要什么。
命令上的服从换取来自虫巢之母的“奖励”,落在阿克戎眼里,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
……他喜欢被老师的小妻子抚摸的感觉。
他想要更多、更多。
于是此刻,半跪在地上的阿克戎仰着往前靠了一点,将卷曲的银白色发顶主动凑到了虫巢之母的手掌心里,像是犬类一般蹭了蹭。
他似乎是在示好。
珀珥有些惊讶。
然后他压下手掌,切实地落在了阿克戎的发顶上,就像是抚摸星云犬、沙蜥,亦或是狗狗公爵那样——
最初是从头顶开始的,纤细白皙的手指会逐渐穿插至其毛发之间,轻微挤压着揉一揉;然后手指会略略曲起,指腹勾着那些交错的银白色卷发,逐渐向下,最终抚到了阿克戎的耳廓后方。
这个时候,这头半跪在地上的烈性犬会从喉咙里发出满足又低沉的喘息声,脖颈浮现青筋、喉咙做出吞咽状,交错有红痕的胸膛起伏,甚至会有些渴求般地抬起宽大的手掌,试探性地握住了珀珥的小腿。
他似乎知道某些动作是不被虫巢之母允许的。
如果他想要拥有更多的抚摸与碰触,那么就必须执行虫巢之母所制定的那一套规则。
要听话。
要驯服。
只是,当阿克戎发觉自己握住虫巢之母小腿的动作被默许后,他不知道为什么,向来不爱思考的大脑在短暂的僵硬后,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此刻跪在这里不是他,而是阿斯兰……老师会被允许,得到更多、更多的爱抚吗?会被允许……舔上去吗?
会让虫巢之母浑身上下,都沾染、浸透了属于老师的味道……
阿克戎的眸光闪了闪,苍白色的眼瞳中闪过几缕晦暗,覆满兽性的瞳芯微动,遏制不住地将视线落在了他先前埋过鼻梁的位置。
那里……很甜很甜的味道。
如果他是老师,那他是不是可以……拥有更多?
混乱的思绪搅乱在阿克戎那不太爱思考的大脑里,某些古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快到未曾被他捕捉到,就因为来自虫巢之母落于后颈的抚摸而暂时消散。
阿克戎眯眼,决定放弃令人厌烦的思索。
他要尽情享受这比狩猎、战斗更令他心情愉悦的,因虫巢之母的抚摸、碰触而产生的感觉。
珀珥眸光眨了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了然。
他的手指从阿克戎的后颈一点一点向前动着,像是某种小动物的试探一般,于几秒钟的轻抚之后,忽然落在了阿克戎咽喉的位置。
原本眯眼享受的复生白银种骤然睁眼,苍白色的瞳中快速闪过凶戾,本能地抬手抓住了小虫母的手腕。
细细窄窄的,能全部被他圈在手掌里。
“怎么了?”
珀珥无辜询问。
阿克戎的心中鼓动着燎原一般的情绪,既是因虫巢之母而生起的兴奋,也是被抚动命门的下意识防备。
可当他对上那双浅蓝色、盛满柔和微光的眼睛后,阿克戎又一寸寸放松,然后松开了握住虫巢之母的手。
珀珥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位置,用指腹勾了勾复生白银种的凸起,并且上下滑动的喉结。
他问道:“阿克戎不喜欢这样吗?”
咽喉部位对于绝大多数生命来说,都是极具有防备性的命门,但同样,这个地方因为受到主人的保护也格外敏感,只是最轻微的碰触,都让阿克戎有些止不住地喘息发沉。
危险又令人沉迷。
珀珥有些遗憾道:“不喜欢的话,那就算……”
“……喜欢。”
即将离开的细嫩手指被白银种握住,重新拢着贴紧至自己的咽喉,就好像给了对方握紧,甚至是扭断他脖子的权利与机会。
珀珥笑了起来。
在仅有他们两个的冰洞里,他温柔地抚摸阿克戎止不住活动的喉结,以及脖颈周围炙热的皮肤。
珀珥想,他好像已经抓住能拉扯、控制住这头烈性犬的绳索了。
他知道他想要什么。
……
当洛瑟兰扛着一头不知名的冰原野羊出现在冰洞口时,便看到了悠哉坐于菌丝吊床上的虫巢之母,以及自己那位装狗装上瘾的同伴。
“洛瑟兰,你回来了呀?”
吊床上的小虫母晃着小腿,银白色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束在后侧的马尾,将其一整个放下来,于冰洞那近乎蓝色的光线下泛着莹莹光泽,漂亮得如流淌着的银河一般。
洛瑟兰紧绷着一张脸,低低应了一声,随后将肩头的野羊扔在地上,把目光落在了阿克戎的身上——
他这位被虫巢之母青睐的同伴在精神力压制的影响下,似乎也没讨到太多的好处,交错在胸膛上的两截红痕还明晃晃地印在那里,有种野狗被套上了脖圈的滑稽感。
那种位置,那种痕迹……和调/教男奴的手段有什么两样?也就只有阿克戎这种野兽脑子的蠢货才会屈服……
洛瑟兰本来是想着讥讽地嘲笑对方的,笑对方被虫巢之母当成狗训着、打着,得意于自己逃脱魔障,未曾遭受到这些来源于□□上的屈辱。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笑不出来。
他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一定是虫巢之母的手段!
实在心机,太狡猾、太恶毒了!
洛瑟兰想,他一定要守住自己的理智,坚决不能跌落到虫巢之母设下的陷阱里!
于是,咬紧牙关的洛瑟兰阴沉着面孔,编了满头的长发半垂于肩头,时不时晃动着,伴随他处理野羊的动作而一摆一摆。
远古时期的白银种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上,他们习惯于这里过于艰难的环境和气候,并在基因的作用和时间的适应之下,开始享受风雪。
但对于习惯温暖的珀珥来说,却没那么舒服了。
冰洞内气温并不高,再加上寒冬之地的日照彻底西落,大片雪地被夜晚笼罩,洞内凉飕飕一片,即便珀珥穿着足以御寒的作战服,可在这样的低温环境下,他依旧有些不好受。
被子嗣们养出了一身小娇气的珀珥也没打算委屈自己。
他偏头看了眼如巨型犬般蹲坐在吊床边的阿克戎,目光主要落在了对方半截裸露在空气中,却依旧偾张有滚滚热气的胸膛。
珀珥知道的,阿斯兰虽名为白银种、虽有着一头银白的长发和冰冷如冰川的眼瞳,可是他的怀抱很热很热,那是足以将珀珥热化的程度。
似乎别的白银种也总是如此,他们向来不畏惧任何严寒气候。
正当珀珥思索着要如何拥有更多温暖时,时时刻刻用余光注意着虫巢之母的洛瑟兰兀地开口:“……你在看什么?”
这话一出,原本低头把玩着小虫母长发的阿克戎也抬头。
他睁着一双苍白色的兽瞳,紧紧盯着珀珥,当发觉对方的目光就是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阿克戎侧脸的虫纹隐隐跳动,随后视线忍不住地扫过对方撑在吊床边缘的粉白色指尖,隐隐闪过几分干渴。
然后,他喉头滚动,重重吞咽了一下唾液。
像巴甫洛夫的狗一般。
洛瑟兰拧眉。
他有种直觉,似乎在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这位心思深沉、惯会蛊惑人心的虫巢之母和阿克戎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可到底是什么呢?
他没忍住又一次问:“……虫巢之母,你在看什么?”
就好像是一只发现主人看了别的人,于是自己要醋死自己的狗。
神情阴沉,语气发沉,看似质问,却掩藏了几分洛瑟兰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和不忿。
洛瑟兰:化身为狗但不自知.jpg
再是如何不受精神力安抚眷顾的白银种……说到底,也是虫巢之母的子嗣,尤其当珀珥以倾尽自身全部精神力的行为作为饵料,消耗巨大,所能钓上来的鱼,自然也不小。
珀珥眸光微闪,他扫过洛瑟兰眼底那深藏至极的恼怒情绪,只是慢吞吞笑了一下。
“洛瑟兰,你这样好没礼貌哦,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洛瑟兰:“你——”
珀珥没给洛瑟兰继续开口的机会,他直接转头看向阿克戎,撑着手臂从吊床上跳下来,径直走到对方面前。
又是这般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
又是这样如犬类一般仰头窥伺着虫巢之母的感觉。
阿克戎情不自禁吞咽着唾液,浸润他那过于干涩,又总是忍不住紧缩的喉头。
他总是会想到自己张开嘴,用唇衔着虫巢之母手指的情景。
那样的柔软,那样的甜美……
温热的皮肤之下流动犹如佳酿般诱人的血液,恐怕比世界上最美好的蜜浆还甜。
那尔迦人享有的虫巢之母就是这样的吗?
珀珥站定在阿克戎的面前,忽然俯身,将微凉的手掌落在了复生白银种裸露在一侧的肩头上。
是温热……不,是近乎滚烫的体温。
阿克戎被小虫母指尖的温度刺激得胸膛微颤,连带着那交叉成“x”的深红色痕迹也颤着荡漾出细微的波纹。
他哑声道:“你……”
珀珥说:“阿克戎,我喜欢你身上的温度。”
这份格外直球的表达让阿克戎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显然,从遇见虫巢之母开始,所有的一切发展都脱离了他们最初的预想。
在洛瑟兰围观着的、目眦欲裂的情景中,珀珥很自然地靠在阿克戎坐下,大大方方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
然后,他挤着往阿克戎的怀里窝了一下,发出很轻柔、落到人耳朵里略微发麻的喟叹。
咔嚓。
是洛瑟兰没忍住,捏断了一截猎物腿骨的声音。
珀珥懒洋洋投去一抹目光,一边蓄养着正在快速恢复的精神力,一边故意道:“洛瑟兰,我饿了。”
冰洞的阴影之下,洛瑟兰紧紧咬着牙根。
他心底的情绪复杂难辨,既有被虫巢之母排斥在外的不甘和愤懑,又存在有对方选择了阿克戎却随意将他打发的屈辱……
他的能力与价值,难道还超不过那个满脑子狩猎、打架的家伙吗?!!
……
失散流落于艾瑟瑞恩星球雪域北地的第一个晚上,珀珥的晚餐是一份被烤得有些焦煳的野羊肉。
味道不怎么好,干巴巴的,甚至有些卡嗓子,珀珥只小小吃了两口,便把剩下的,被烤得有些发黑的肉干放在一旁。
用犬齿慢条斯理撕下来一口肉的洛瑟兰瞥了一眼虫巢之母的反应,目光有些挑剔地开口:“……不愧是被那尔迦娇养出来的虫母,还真是娇气。”
不好吃的东西就不吃,真要自己生活在这片雪域,恐怕活不过两天就被饿死了……谁会宠爱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脾气啊?
珀珥懒得理会洛瑟兰,只挪了挪身体,往阿克戎的身边靠了靠。
洛瑟兰握紧拳头,嚼着嘴里的肉干瞬间感觉又酸又涩。
感受到身侧这抹细小温暖靠近的阿克戎顿了一下。
他问:“不吃了吗?”
“不吃了。”
珀珥撑着下巴恹恹回答,见阿克戎的视线一直落在那块被自己咬了两口的肉干上,已经被子嗣们解决剩饭解决习惯的珀珥捏起来,很自然递过去,“你要吗?”
洛瑟兰瞳孔紧缩,满脸不可思议。
阿克戎眼睫微颤,隐隐流露出几分意外。
珀珥下意识反应过来,坐在自己身侧的不是任何一个会喊他“妈妈”的子嗣。
手腕悬于半空的小虫母顿了一下,他正准备把手收回来,谁知道阿克戎却忽然俯身低头,借着他手指拿有肉干的姿势,就那么咬了上去。
——那一口,正好咬在珀珥先前留有细微牙印的位置。
这一次,惊讶的人换成了珀珥。
坐在另一侧的洛瑟兰则神色变了又变,有种说不出来的失望还是后悔。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后悔什么……
该死的!他的脑子一定是被诡计多端的虫巢之母用精神力操控了!
一定是这样的!!!
晚间冰洞内泾渭分明。
珀珥借由阿克戎的体温靠坐在冰洞左侧,洛瑟兰独自待在右侧,目光阴沉,时不时扫过不远处的虫巢之母。
因为精神力深处的锁链、项圈都还存在,即便此刻珀珥无法调用自己的精神力,但他在两个复生白银种身体上残留的威慑与压制仍然存在。
就像是之前在克拉肯幻境中,珀珥也用过近似的方法,对付阴暗面被放大、独立于本体的影子——
那时候,尚未经过蜕变期的珀珥能以一人的精神力,压制住数个影子,令他们变成臣服在他身前乖狗狗们。
可是而今,完全成熟期的珀珥需要用全部的精神力,才能压制住两个复生的白银种,可想而知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巨大。
复生的白银种数量有限,但实力不可小觑;那尔迦人虽在力量上略差一筹,可却具有数量上的优势,再加上珀珥现如今的精神力可以做到远程辅助……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让复生的白银种分散,由那尔迦人将其逐一攻克。
珀珥思索着垂下脑袋。
这一天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的,从坐上飞行器离开战舰就没消停过,之后又是混战、雪崩,再到天黑之前的精神力压制……
好累哦。
珀珥捂着嘴巴慢吞吞打了个哈欠,然后将兜帽往脑袋上一盖,就那么靠在阿克戎的手臂上安静酝酿睡意。
他并不怕晚间两个白银种忽然袭击自己。
有精神力压制的存在,短时间——至少在珀珥的精神力彻底恢复之前,他都是安全的。
而当精神力恢复以后,要走要留,要继续进行驯服,还是要将自己传送到子嗣的身边,都是珀珥之后要考虑的事情了。
几乎没闭眼几分钟,身体、精神双双陷入疲惫的珀珥便枕着阿克戎的手臂,陷入了深度睡眠。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且轻缓,兜帽在眉眼间笼罩出半截阴影,只露出挺巧的鼻梁,以及一截形状很漂亮的嘴巴。
是很有光泽的浅粉色。
这在雪域北地是极其少见的颜色。
阿克戎垂眸,抬起另一侧的手指,在短暂的思索后,小心翼翼碰了一下虫巢之母兜帽下的脸颊。
滑滑软软的,温度比他的体温低很多,手感……很舒服。
“……你已经被他蛊惑了,对吗?”
曲着长腿靠坐在对面的洛瑟兰阴沉开口:“你已经忘记暗棘交代的事情了。”
阿克戎抬头,并不畏惧于同伴的怒视。
他一边用指腹轻轻蹭着珀珥的脸颊,一边歪了一下脑袋,低声道:“洛瑟兰,我并不听命于暗棘。”
洛瑟兰讥讽地勾唇,“所以呢?你忘记我们最开始的目的了?”
阿克戎:“杀死虫巢之母,得到自由。”
“那么看看你做什么?你在给他……”
洛瑟兰才刚刚提起来了那么几分声音,睡熟的虫巢之母便有些难耐地轻哼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周围吵,便有些烦躁地将脑袋往阿克戎怀里蹭,露出了半截因为睡眠而略微泛红的漂亮面颊。
卡顿了一瞬间的洛瑟兰压低了声音,干巴巴补充道:“……当狗。”
他继续开口:“还有——阿克戎,别拿精神力深处存在的压制当借口,你很清楚,即便存在这层‘威胁 ’,但也并不需要你给他用菌丝铺床、吃他的剩饭,甚至是……”
眼睁睁看着阿克戎伸开手臂,将熟睡中的虫巢之母抱在自己怀里的洛瑟兰咬牙切齿。
“……甚至是把这狡猾至极、心机深沉的虫巢之母抱在怀里!你是他的奴仆吗?!”
阿克戎掀了一下眼皮,像是怀抱一个漂亮人偶一般,举动有些小心地将洛瑟兰口中“狡猾”、“心机”的虫巢之母完完全全抱在了怀里。
香香的,软软的,让他的神经、血脉都有一种沸腾的感觉。
于是,在同伴的谴责声里,阿克戎驴唇不对马嘴地回应说:“洛瑟兰,他抱起来……好舒服。”
气到失语的洛瑟兰恨恨想要抬手砸向墙体,可余光瞥见枕在阿克戎胸膛上的虫巢之母,又莫名其妙地收了力道,只紧紧握着拳头。
然后,他听见自己那位已经彻底被虫巢之母蛊惑、欺骗的同伴哑声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却又令洛瑟兰心脏重重一跳,忍不住因此而延伸思维的问题。
阿克戎的问题是——
“……如果我是老师,是阿斯兰的话。”
“他是不是会给我更多的……奖励。”
是那种能够用自己的味道,将虫巢之母填满、浸染的奖励吗?
这一刻,与阿克戎对视的洛瑟兰喉头紧缩,近乎烧灼出一种令他屈辱却又兴奋的干渴。
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是罪恶又充满背德感的……是、是不应该存在的……吧?
作为学生,他们竟然在觊觎……老师的小妻子吗?
第112章 生气
清晨的雪域北地依旧是灰茫茫一片, 但比起晚间的光源会更亮几分,大片的白色交错于冰洞之外的大地上,白雪皑皑,有种宁静至极的冷寂。
珀珥简单将柔顺的银白色长发在脑袋后方扎了个马尾, 柔软的发丝轻盈垂落, 四散地搭在他的肩头, 甚至还有几缕调皮的发丝会翘着扫过他的脖颈, 带来一阵轻微的麻痒。
随后, 他又抬起脚, 半踩在冰洞内的石块上,一一检查着作战靴上窄窄的束带,并将它们系得更严实, 避免出现松垮的意外情况。
等做好了这一切后, 珀珥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精神力——
前一天的过量消耗让珀珥的精神力触须都有些干瘪,但奇妙的是它们并不萎靡, 甚至还带有前一天珀珥尝试用精神力压制复生白银种时的跃跃欲试。
它们很兴奋,在恢复的空隙里交错盘绕,像是一群嗷嗷叫着想要吃小鱼干的猫咪,即便饿着肚子也要甩着尾巴跳来跳去……就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被谁偷偷喂过小零食似的。
珀珥为自己的精神力状态有些惊讶,随后他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两个白银种的身上。
很奇怪, 这一早起来,阿克戎还是原来的样子, 但洛瑟兰却目光有些闪躲。
他像是一只炸了毛、容易受惊的大型猫科动物, 每每与珀珥对视时,都会有些应激似地做出一副凶戾样,然后配合表情说几句并不是很吓人的狠话。
最初珀珥以为是洛瑟兰厌恶自己, 讨厌自己看向他的目光,可等珀珥挪开目光后,又能感受到那来自洛瑟兰方向的视线——滚烫又热烈,几乎要烧灼他整个后背。
奇怪。
太奇怪了。
难道是洛瑟兰背着他想到了什么新的阴谋吗?
珀珥思索无果,选择暂时放弃。
他现阶段的精神力已经恢复到全部力量的三分之一了,属于一个说多不多、说少但也不少的尴尬状态——
小范围的精神力感知和精神力安抚都是足够的,但想要实现空间传递、进行精神力压制,亦或是大范围地去感应子嗣身上的珍珠印记并进行交流,就有些困难了。
但好在珍珠印记一方面是为了虫巢之母与子嗣之间的感应,另一方面则是作为安全信号的传递。
任何一个具有小珍珠标记的子嗣如果受了伤,作为虫巢之母——印记的烙印者,珀珥也会第一时间得到感知,同时能够跨越空间距离,实现远程、且针对性极强的精神力安抚。
得知子嗣们现在都安全无虞的珀珥松了一口气,但在这份放松之余,珀珥更多考虑到的则是无法被他感知到具体存在痕迹、位置的复生白银种。
最初,复生白银种畏惧阿斯兰的力量,因此想要借助冰川猛犸暂时调离阿斯兰,让虫巢之母落空。
珀珥则现学现用,用精神力引导雪崩,大幅度扰乱了白银种的节奏,并将他们化整为零,各自分散在远方。
对比现阶段的那尔迦人,单兵作战的情况下白银种绝对完胜,毕竟年龄、经验甚至是虫种上的天生差距放在那里,一对一显然是不现实的。
可在这样近乎劣势的状态下,珀珥与他的子嗣们依旧存在有一份优势——战士的数量,虫巢之母的精神力所带来的安抚、辅助,以及跨越距离,由珍珠印记达成的感应、交流能力。
这是复生白银种们并不具备的。
先前从阿斯兰口中所了解的白银种,他们具有体质体能、战斗经验,以及精神力上的优势,他们能自如操控精神力,却只将其当作是猎杀异兽的工具,至于交流……
任何一个野性异常、凶戾暴虐的白银种都不会允许同类的精神力在自己的脑子里存在。
即便在某种程度上,白银种之间进行精神力交流是可以实现的,但他们绝对、绝对不会这样做。
——那是一种光想象都会反胃、恶心的感觉。
因此,能够通过珍珠印记进行感应、联系,是属于珀珥和那尔迦人们的优势。
只是如果珀珥想要彻底联系上分散在各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子嗣们,他大概还需要让自己的精神力再多恢复一点。
至少得到平常水平的二分之一。
而现在,他距离这截自己划定的线,也没有太远了。
他只需要再等一等就好……
珀珥收敛神思,看向冰洞外白茫茫的雪域。
这片雪白的大地向来会得到暴风雪的青睐。
清晨时天气还算清朗,灰蒙蒙的天空虽然瞧不见太明显的日光,但也勉强有几分清透;可不过一小时的时间,远方与雪山相连的天空开始变得灰暗,属于暴风雪的气息蠢蠢欲动,于遥远天际掀开了第一波攻击。
又是雪雾。
浓郁而令视野朦胧的雪雾。
洋洋洒洒的白色自远方掀动着靠近,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涌来猎猎风声,站在山洞口的珀珥被吹得一个不稳,才踉跄着后退,就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掌稳稳拖出了后腰。
他偏头,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自己身后的阿克戎。
阿克戎身形庞大如铁塔,纵使他那半卷曲的银白色头发也被寒风吹到了后侧,但他却站在这片自远方而袭来的雪雾中一动不动,就连眼睫都不曾颤动半分,好似丁点儿不受暴风雪的影响。
珀珥有些羡慕地后退半步,躲在了阿克戎那近乎人形铁盾的身体之后,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旁侧,远了两步的洛瑟兰下颌紧绷。
他伸出半截、似乎是想要去扶谁的手掌在半空中僵了僵,然后又佯装无事地缩回至阴影深处。
洛瑟兰偏头看向冰洞外的暴风雪。
他低声道:“有什么东西来了。”
这是属于白银种对危险的感知。
珀珥分出少许精神力游荡于那浓郁的雪雾之间,却在片刻之后,被精神力传递来了那犹如孩童的哭嚎声。
可怜又凄厉,似乎是因为暴风雪而与他们的父母走散了。
珀珥很确定地开口,“是极地人面熊。”
阿斯兰给他教过,极地人面熊也是艾瑟瑞恩星球上的“特产异兽”之一,它们的外形近似寻常的棕熊,站立高度在五米左右,体重三吨甚至更重。
极地人面熊属熊类异兽,但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它们生长有一张近似人的面庞——
轮廓模糊的人类五官长在一头熊的脸上,这大概是比实验体变异还要吓人的情景,尤其当这样的怪物还能发出婴孩以及动物幼崽的啼哭声,某些恐怖效应也要因此而抵达巅峰了。
北地雪域中如果听到孩童凄惨的哭叫,千万不要以为有人等待你去解救,而是应该担忧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极地人面熊盯上了。
毕竟它们总爱成群活动,把幼崽的声响作为饵,总能在这片雪域深处捕捉到足够善良、大意的猎物。
此刻,听到虫巢之母确定的声音,洛瑟兰有些诧异地瞥了对方一眼。
这位被那尔迦人捧在掌心里的小虫母,似乎与他最初所想的形象差距很大,不但狡猾有心机,甚至还认识这些异兽种类……这对于向来被保护在中心的虫巢之母来说,属实少见。
“它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阿克戎眯眼,慢吞吞开口的同时,具有动态感的菌丝浮动于他的身后,显然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雪域深处 ,一部分异兽畏惧白银种,还有一部分异兽虎视眈眈、从不放弃。
洛瑟兰哼笑一声,落向雪雾深处的眼眸里闪过兴奋的光泽。
他道:“显而易见。”
即便未曾在白银种的身上留下过精神力印记,但凭借精神力深处压制的那几分联系,珀珥也能感知到他们身上的蠢蠢欲动。
珀珥:“你们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
洛瑟兰嗤笑一声,懒洋洋地伸了伸腰,随即走入到那咆哮着的暴风雪内,哑声道:“当然是——去陪这群垃圾们玩玩了!”
几乎是洛瑟兰话音刚落的瞬间,原本站在冰洞口的白银种便不见了影子,远方浓郁的雪雾中传来近似撕裂的声音,珀珥尚未回收的精神力则于顷刻间感受到了滚烫的血腥气。
珀珥略微蹙眉,他想到了之前复生白银种被阿斯兰处决的原因——是因为无法被控制的狂化症。
而狂化症的成因则同时来源于接连不断的异兽战争、无法得到虫巢之母安抚的精神力,以及白银种们本身并不曾克制的情绪。
复生后的白银种……他们所具有的狂化因子,应当是阿斯兰处决他们之前时的数据水平吧?
数千年的“死亡”会让狂化因子暂时平复,可若是持续性的消耗与战斗呢?
从前未曾解决的狂化问题不会因为时间而停止,只会因为时间的沉淀在下一次爆发的时候愈发猛烈。
珀珥心头浮现出几分担忧,他刚想说什么,却被阿克戎抱着放在菌丝吊床上,就好像是在安顿一个洋娃娃。
阿克戎半跪在地,无视雪雾之外同伴与极地人面熊战斗的混乱,只是哑声问:“……保护你,会有奖励吗?”
珀珥的思维顿了一下,他看这头主动向他讨要奖励的烈性犬。
这场驯服似乎比他想象得更为顺利,或许……已经可以进行到下一步了?
冰洞外,数头人面熊发出愤怒的嘶鸣,其间晃动有洛瑟兰敏捷且出手狠辣的身形。
冰洞内,心脏怦怦直跳的小虫母缓缓伸手,抚上了阿克戎的侧脸,像是摸小狗那样蹭了一下。
珀珥低声道:“当然,听话……就会有奖励。”
半跪在地上的阿克戎偏头,用滚烫的唇蹭过虫巢之母的掌心,他的心脏一刻不停地在为某种假设而振奋着,以至于当他冲至极地人面熊的兽群中,都还有种遏制不住的渴望。
如果他足够听话,那是不是能够取代老师,成为可以用自己的味道填满虫巢之母的对象?
放肆的暴风雪不停凌虐着周围的一切环境。
在那同时由天气和异兽群掀起的雪雾中,阿克戎直接恢复原始形态,口器纵向裂开,探出半截猩红的信子感受白茫茫空气中的气味分子。
他前肢微弓,健壮有力的膝关节反曲近似鸟类,不过两秒钟的目标探寻,便骤然往旁侧扑去。
“滋啦”一声脆响后,那布满苍白色鳞甲的小型辅助爪,便已经从极地人面熊的胸口里抽了出来,于利爪之间握着一颗神经尚且在跳动的心脏。
嘀嗒。
嘀嗒。
是滚烫的血水滴落在地上,将积雪融化出一个小坑的动静。
阿克戎用细长灵活的舌舔了一下溅落在吻部的血迹,又一次投身至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中。
不远处捏碎了一头人面熊颈骨的洛瑟兰依旧是人形状态。
他退开几分,神色阴沉地盯着原始形态下与异兽战斗的阿克戎,本能让洛瑟兰想要在此刻比阿克戎表现得更好,可理智又死死扼住了他的冲动,硬生生压下他那股想要冲着虫巢之母摇尾乞怜的渴望。
被驯服的狗想要在主人面前多表现几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着什么急?又没人哄着他当狗……
不,分明是他自己不想当狗的!是他意志力坚定,拒绝了虫巢之母的蛊惑与算计!他一定不会成为那个跪在虫巢之母脚边吐着舌头、挺着胸膛的忠犬!
只是……
洛瑟兰有些烦躁地想着——
阿克戎一打起架就没个限度,尤其还是以原始形态同异兽战斗,他们才从冰封之下复生不久,狂化因子经过数千年的时间谁知道是什么情况……阿克戎应该不会因为这一下就激起狂化症吧?
万一阿克戎真狂化了,虫巢之母岂不是没有能驱使的狗了?那对方岂不是要再新训一只狗?比如……他?
这样的想法让洛瑟兰的心跳快了一瞬,但很快则是后知后觉的屈辱与不可置信。
他竟然已经堕落到想跪在虫巢之母脚边当男奴了?!
该死!虫巢之母果然手段了得!防不胜防!既有庞大的精神力做支撑,又用深沉的心机伪装糖衣炮弹腐蚀他……
不是他意志不够坚定,而是虫巢之母实在狡猾!
冰洞之外,阿克戎那充满兽性的战斗本能彻底苏醒,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击杀极地人面熊的愉悦中——
他享受战斗,并且只会在杀死最后一个敌人时,才会从这种近乎疯狂的状态中脱离。
而洛瑟兰则阴沉着脸,心情起伏不定地在外围处理那些想要冲进冰洞的极地人面熊。
他一边为心里乱七八糟的臆想而烦躁,一边又忍不住将视线飘到战斗场合之外的虫巢之母身上。
……真是个漂亮又格外有心机的小东西啊。
坐在吊床内的珀珥并不曾料到洛瑟兰的心思,他一边关注着山洞外的状况,一边继续检查正处于恢复状态中的精神力。
蜕变期后他的精神力从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充盈速度很快,原本略显稀薄的力量重新聚集在珀珥的体内,虽然不到全盛时期,但用来感知精神力印记也是足够的。
珀珥抿唇,轻轻吐出一口气。
随后,他用已经恢复了一半的精神力,感应之前烙印在子嗣们身上的珍珠印记。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一张由精神力凝聚的连线图出现在珀珥的脑海里——
这张精神力图纸中,是以珀珥为核心、为锚点存在的,他所代表的标志是最大、最圆、最亮的那颗珍珠标记,两侧的翅膀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扇动,尾巴轻盈摇摆,有种慵懒又悠哉的架势。
而在这颗珍珠标记的周围,则是向外分散、连线如星图一般的其他光点,是更小,且没有那么亮的小珍珠,一闪一闪,代表着每一个已经拥有珍珠烙印的子嗣。
之前那场精神力引起的巨型雪崩将他们各自冲得很远、很远,珀珥“看”到了属于子嗣们的踪迹——
夏盖独身活动在雪域的西方,比约恩和小队长德米特里一起,厄加落单,02和几个燃血组成员向雪崩涌出的冰谷赶去,其余蝎组成员则交错在这片雪白大地,借由他们最为擅长的潜伏打探周边环境。
每一颗闪烁着微光的珍珠代表着一个拥有精神力印记的那尔迦,他们的整体状态趋于平稳,显然并不曾遇见同样被冲散的白银种,也不曾经历过恶战。
可是……
珀珥拧眉,他将整个精神力图纸翻找了一遍 ,都不曾找到阿斯兰的痕迹。
难道阿斯兰在更远的地方,所以无法被感知到吗?
正当珀珥准备再仔细寻觅一遍时,冰洞外侧遽然发生的巨响,以及异兽近乎凄厉的嘶鸣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一刻,珀珥的精神力颤动了一瞬。
珀珥快速回到风雪肆虐的冰洞口,哪怕外侧雪雾再如何浓郁,他依旧看见了一道巨大阴影半立在大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如铁塔一般带有寒冬般凛冽的气息。
是原始形态的阿克戎。
数米高的苍白色怪物因为那令他血液沸腾的战斗而仰头嘶吼,他锋利的前爪将人面熊的身体彻底撕成两半,甩开在积雪层之上。
鲜红滚烫的血水淋漓散了满地,甚至就连阿克戎身上也都被红色浸透,正顺着他的鳞甲缝隙一点一点滑落、渗透。
冰洞外整整二十一头极地人面熊均被阿克戎斩杀,冒着热气的异兽尸体躺了一体。
待珀珥的视线扫过原始形态的阿克戎时,才发现不远处身形被雪雾弥漫的洛瑟兰表情似乎很难看。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咆哮的暴风雪依旧疯狂至极,珀珥又一次想到了自己先前生出隐忧的问题,把视线重新落在了阿克戎的身上。
他在观察对方。
立于雪雾中的苍白色怪物低头,用细长灵活的舌舔了一下自己的前肢。
那上面浸满了鲜血,血腥气浓郁,甚至前臂外侧的小型辅助爪上还沾染有细碎的,属于极地人面熊的血肉。
猎杀异兽对于诞生在远古的白银种来说确实简单,他们是这一方面的专家。
但同样,异兽那具有辐射性的血液,也会催化远古白银种体内的狂化因子进入持续躁动的状态。
这就是在阿斯兰被珀珥唤醒后,几乎很少再动用自己的力量去绞杀异兽的缘故——
当狂化因子的产生量超越阿斯兰所能通过战斗消耗的量后,接下来每一次的异兽战场,都将成为引爆这截导火索的火星子。
而此刻,好巧不巧,极地人面熊的异兽群则正好成了点燃复生白银种陷入狂化的火星,再加上阿克戎恢复原始形态、战斗本能被激发,成倍的刺激累叠而成,对狂化的影响也是翻倍的。
洛瑟兰眉眼阴鸷,身体、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他就不应该放任阿克戎这个蠢货去对战异兽!这家伙果然不会用脑子思考狂化症的问题!
但同时,另一种生理性的恶心充斥在洛瑟兰的全身。
同伴进入狂化源自于他的大意与失察,千年前那充满了血腥气的回忆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逼迫洛瑟兰想起了那一帧帧、一幕幕的画面——
是陷入狂化的白银种同伴,是被打伤的那尔迦人,是混乱、满血腥气的战场,更是从老师阿斯兰身后汹涌而起、如浪潮般铺天盖地而来的苍白色菌丝,以及……
被他压制住四肢,祈求老师杀死自己的同伴。
如果说老师是白银种的处决者,那么当年除了第一个选择死亡的阿克戎——其余的所有白银种,都是杀死同类的帮凶。
洛瑟兰的指尖陷入一种痉挛性的颤抖,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对同伴的狂化症有些应激。
所以即便是复生以后、战胜死亡的他们,也无法摆脱陷入狂化吗?白银种依旧是被放弃的那一个?那么这场复生有什么意义?是让他们眼睁睁地再看着自己再次陷入失去理智的癫狂吗?
所以……任何一个白银种都逃不开这样的宿命么……
没人能救得了他们……哪怕是虫巢之母。
洛瑟兰紧咬着牙齿,喉头发紧。
不远处,原始形态下的阿克戎在战斗结束后,脑袋陷入了一片昏沉。
他的视线被大片、大片的猩红色覆盖,神经止不住地抽搐痉挛着,连带着心脏也快速跳动,就好像在叫嚣着“不够”、“还不够”。
是什么不够呢……
战斗?杀戮?还是鲜血的味道?
不知道。
阿克戎只觉得很烦躁,他好像缺失了什么,又极其迫切地想要得到填补的办法。
燥郁与迷茫同时充斥在这头已然被狂化因子侵袭的复生白银种的身上,他慢吞吞地抖了抖锋利的前肢,微微仰头,苍白色的复眼倒映着灰茫茫的天空,又在片刻的停顿后,缓缓转头。
……什么味道。
好甜、好甜好甜好甜。
好喜欢啊。
隔着浓烈的雪雾,阿克戎的视线直勾勾落在了站于冰洞口的虫巢之母身上。
无瞳的复眼结构令怪物本身的非人感达到顶峰。
那视线冰冷且无机质,就好像是被某种大型冷血动物盯上,他不会在意你的求饶与恐惧,只会贪婪地从你身上汲取温暖——即便代价是掏空你的血肉。
珀珥有些紧张地咽了一下唾液。
他不知道自己只恢复了一半的精神力,是否有安抚一头受狂化症影响的复生白银种的能力。
这显然是比精神力压制更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你在恐惧吗?虫巢之母。”
不知道何时接近的洛瑟兰立于虫巢之母的身后,他如同蛊惑人心的恶魔一般,半俯身在珀珥的耳边低语——
“看到了吧?你刚刚收服的狗进入狂化状态了。”
“虽然我们从死亡中复生,但显然,狂化症从未远离过,甚至会变得比以前更容易被触发。”
“你见过狂化后的白银种吗?我想应该是没有的,那尔迦那群年轻的狗崽子把你保护得很好,老师肯定也从未在你面前暴露过他的失控。”
“……不过现在,你有机会见见了。”
见到被隐藏于白银种秘密之下的疯狂与恐怖。
显然,阿克戎陷入狂化的表现,同时影响了前不久才脱离“死亡”状态复生的洛瑟兰。
对于任何一个复生后的白银种来说,“狂化症”向来如附骨之疽折磨着他们,是他们每一次经历都会丧失理智的病痛,即便得到复生,他们也无法从这种阴影之下逃离。
他们的每一寸皮肤、神经都在为此而叫嚣着痛苦。
此刻,洛瑟兰的虹膜深处露出几分恶意与疯狂杂糅的神情,他按住珀珥的肩头,同时操控身后的菌丝,骤然抓起一头死了的异兽抛向原始形态下正向冰洞口而来的阿克戎。
狂化因子在阿克戎的体内跳动着,他本来有更便捷的方式挡开砸向自己的异兽尸体,可体内躁动的情绪和神经又令他几近暴虐。
在大脑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克戎选择了最符合白银种狂化后的反应——
他用自己的精神力,硬生生挤压碎了异兽的整个尸体。
滋啦。
血肉四溅。
被洛瑟兰握住肩头的小虫母躲闪不及,被迎面来袭的细碎血肉溅了满脸、满身。
很快血腥味扑鼻而来,浓郁到珀珥整个胃部都在抽搐着。
与此同时,原始形态的阿克戎已然居高临下地立于冰洞口。
他复眼中闪烁着凶戾与阴沉,随后俯下巨大的身体,吻部微动,冲着被鲜血浇淋,有种破碎美感的小虫母张开了纵向开裂、满嘴利齿的口器——
千钧一发之际,交错的银白菌丝从洛瑟兰身后绽开,被他用最大力气束缚、拉扯着制止了原始形态白银种想要继续靠近的动作。
他们现在处于一个极度危险,但却勉强平衡的状态。
后方,洛瑟兰则笑意扭曲,复杂到似是充满了恨意与不甘,哑声开口:
“看到了吗?这就是狂化后的白银种,是被整个虫巢意志放弃的弃子!当你的子嗣们享有来源于虫母的爱抚与蜜/液时,我们有什么?我们有的只是终年与冰雪作伴,至死都得不到安宁!”
“虫巢物质放弃了我们,虫巢之母无法安抚我们……既然如此,还凭什么叫我们当一群听话的乖狗?只训狗却不给狗喂食,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白银种都会死。”
“因狂化而死,老师——阿斯兰也不例外。”
珀珥眨了眨眼,浅色的睫毛被血水浸染,晕出一片潮湿发红的光影。
到处都黏黏腻腻的,到处都是血……的味道,脏兮兮的。
珀珥深呼吸了一下,耳边则是洛瑟兰有些神经质的喃喃声。
他其实并不经常生气的。
但、但是现在,他真的、真的、真的好生气啊!!!
精神力与主人的情绪有着最直观的联系,大多数情况下人总是会处于一个相对平缓的情绪状态,极致的愤怒、极致的欢愉、极致的悲伤都是少数。
可现在——被那尔迦人确确实实养出了一部分娇气习惯的珀珥正处于极致的愤怒之中。
尤其在被溅了满身的血,又听见洛瑟兰说阿斯兰也会死,珀珥甚至感觉自己体内本已经恢复了一半的精神力好像在膨胀着向外四溢。
愤怒对精神力的威力效果确确实实有加持效果,非常明显。
在其又一次倾泻而出的同时,珀珥有种奇妙的舒爽感,似乎有另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在支持、鼓励着他畅快随意地发脾气。
——那些力量令珀珥觉得很熟悉。
于是,当脸侧染着血污,依旧漂亮得惊人的小虫母抬头的时候,被愤怒驱使的精神力即便尚未完全充盈,但依旧发挥出了比以往更加磅礴的力量,如鞭子似的重重抽了下来。
同时,他摆动尾勾,充满不爽地甩向了身后被精神力压得身形、动作都慢了一步的洛瑟兰。
砰!
两道相互重合的巨响之后,一侧是被迫俯身的苍白色怪物,另一侧则是被尾勾抽过侧脸、半跪在地上洛瑟兰。
唯一还站立在冰洞中的小虫母抬起手臂,缓缓用手背蹭掉了自己脸侧的血迹,柔和的声线难得泛着冷意与罕见的凌厉感:
“……阿斯兰不会死。”
“我会救他。”
“会千千万万次地救他。”
第113章 主人与犬(含4.5w营养液加更)
精神力鞭笞在珀珥的印象里, 是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妈咪牌招式”,他当初在克拉肯的幻境中曾使用过一次——
那属于虫巢之母的精神力会在珀珥有意为之之下,丝丝缕缕相互凝聚成一截交错的莹白色软鞭,它只存在于精神力世界中, 因此当它抽打下来的时候, 也只能鞭笞在现实视角无法窥见的、属于影子们的精神力上。
只那一次, 留给珀珥的印象极深。
精神力鞭笞后的力道和影响似乎是双向的, 当100%的刺激与战栗落在影子们的身上时, 那么也将有80%的后遗症作用到“挥鞭人”的身上。
因此在克拉肯幻境的那个夜里, 当珀珥憋着一口气冲汇聚阴暗面而形成的影子抽动精神力软鞭时,他同样被刺激到腰肢发软、双腿无力,甚至隐隐于腹腔深处作祟着潮湿的热意。
那一下, 几乎让他失去了全部的行动能力。
如果不是因为影子们受到的刺激更大, 甚至到了不能动弹、只能屏息压抑克制的地步,恐怕珀珥还真没有支撑他爬起来, 在影子身上胡作非为的力气。
所以在经过那一遭后,如非必要,珀珥通常情况下是不会使用这项技能的。
毕竟这刺激实在有点儿大,万一他用在白银种身上, 人家抵抗了精神力毫发无损,那么到时候夹着腿、浑身战栗、面颊潮红、丢了大脸的人就一定是他自己了!!!
复生的白银种肯定会狠狠报复他的!
珀珥甚至忍不住担忧, 一旦他使用精神力鞭笞得到反噬后,也不知道白银种们会如何残忍地折磨他……他们想要杀死他, 那折磨手段肯定很吓人……
珀珥:珍珠警惕.jpg
为了避免自己因为精神力鞭笞而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落入白银种的魔爪,即便珀珥有这么一张底牌的存在,但他依旧死死压着, 不敢轻易使用出来。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珀珥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还是有引爆他克制情绪的火星子。
小虫母被那尔迦人养得太好了。
好到他愈发自信、愈发坚强、愈发大胆,同时也越来越敢大大方方、酣畅淋漓地发脾气。
而每一个宠爱小虫母的子嗣都乐于纵容某些被他们养出来的、属于小妈咪的坏脾气,因为他们会包容他的一切,甚至会为此而感到欣喜与愉快。
就好像是此刻,珀珥会因为听到“阿斯兰会死”、会因自己被异兽的血液弄脏,从而气鼓鼓地克制不住那些来源于精神力上的发泄——
因为怒气而凝聚起来的精神力软鞭似乎比面对影子时的更加粗、更加韧。
它悬空在精神力世界的高空重重甩落,“啪”地一下抽打在了两个复生白银种的精神力上。
原始形态的阿克戎复眼闪烁着暗芒,整个巨大的躯干僵硬俯在冰雪之上,后脊生长的菌丝陷入了某种僵硬,即便它们柔软无骨,但此刻都直愣愣地悬在半空,如同被冻僵的冰棱似的。
另一边,侧脸被虫巢之母的尾勾抽出红痕的洛瑟兰则骤然从那种应激反应里中断。
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神经质的思绪与身体分离,从而令他茫然地发出充满战栗的喘息。
洛瑟兰鬓角的银白色编发被汗水浸湿,偾张的深麦色手臂肌肉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而动,还是因为某些不可遏制的兴奋而动。
珀珥生气愤怒之下的精神力鞭笞爆发出了另一种出乎预料的强度,即便他尚未恢复到全盛期,可情绪支撑起来的精神力显然总是出乎意料的,甚至……
珀珥发现,结束蜕变期的他这一次似乎并未因为精神力鞭笞,而引发那些生理性的战栗反应。
空气有一瞬间的滞涩,冰洞口的暴风雪似乎被隔绝在外。
一时间,莹白色的精神力只流动在珀珥,以及阿克戎和洛瑟兰的周身,将他们困在一方小天地间。
洛瑟兰低低喘息着,他面颊一侧还残留有虫巢之母尾勾抽打过的痕迹,殷红发烫,火辣辣的,在最初的刺痛之后变成了麻木,分明是极其具有屈辱性的遭遇,可不知道为什么……
洛瑟兰舔了舔有些发麻的唇角,他只觉得心脏跳得有点快速。
愤怒的、神色发冷的虫巢之母,抽打在他面庞上的尾勾,留下深红色痕迹、代表着屈辱的烙印……
当这些元素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本应该令洛瑟兰愤恨、厌恶的。
可是,当滚烫的抽打痕迹在他脸侧延伸出有些迟钝的麻木,并驱散他心底因为狂化症而不安、反胃的情绪时,洛瑟兰却只觉得还不够。
……远远不够。
这些钝痛与麻木应该还可以落在别的地方。
这些淤红的、似乎是象征着所有者的痕迹,或许能够更多地分布在其他的部位……比如胸膛,腹部,甚至是……那里。
总之能让他脱离受狂化症影响的任何一种应激就好,让他满脑子只能想到虫巢之母……就足够了。
某些充满古怪色彩的臆想令洛瑟兰重重咬了一下口腔内壁的软肉,他死死按住自己抽搐着的坚硬腹部,为自己近乎逃避式的懦弱感到羞耻、屈辱,但又止不住地兴奋并且渴望。
洛瑟兰勉强遏住自己的思绪,紧紧掐着掌心肉偏头、抬眸,目光落在了山洞口的阿克戎身上。
原始形态的白银种匍匐在地,即便他已经尽可能地压低身体了,可那过于庞大的体型依旧令他如小型山峦一般,脊背上菌丝僵在半空不敢浮动,苍白色的复眼中似乎交错闪烁着疯狂与隐忍的情绪。
那尔迦这一任虫巢之母的力量,竟然能够压制得住狂化后的白银种?
阿克戎的兽性是所有白银种中最为明显的一个。
千年前每一次狂化症发作的时候,他都必须被阿斯兰打断四肢,打到口鼻均是血沫、爬也爬不起来的状态,才能从那副恐怖慑人的疯狂劲儿中脱离——没有一次例外。
伴随着白银种超强的恢复力,即便几天前因剧痛与虚弱压下狂化症的阿克戎只能躺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可等三五天后,血肉强大的恢复力足以令阿克戎重新长好四肢,同时又一次因这过于强健的体魄进入新的狂化状态。
周而复始,像是陷入了某种没有尽头的循环,无人能救。
因此,当初疯狂到险些咬断同伴咽喉的阿克戎,也是第一个主动向阿斯兰祈求死亡的白银种。
他是老师亲手杀死、埋葬的第一个学生,也是被其他白银种压制着四肢、为同类开启死亡选择的第一个尝试者。
但是此刻,洛瑟兰从阿克戎的反应中,隐隐看到了另一种希望。
洛瑟兰顿了顿,那抽打在他面上的尾勾痕迹依旧钝钝发着麻,可他的眼瞳却一寸一寸亮了起来,像是一只看到一顿大餐的流浪狗。
洛瑟兰哑声开口:“所以……所以你能控制住狂化的白银种?”
面颊上残留有很多血痕的珀珥擦了擦脸。
他看向匍匐在冰洞外一动不动的阿克戎,神情微妙,有些意外道:“……我,嗯……不太确定。”
洛瑟兰顿了一下,眼底的光有些黯淡。
珀珥好看的眉头微蹙,考虑到白银种狂化的问题,他甚至没顾得上整理自己身上的血迹,便抬脚准备走向阿克戎。
他这么矜矜业业的小妈咪到底上哪儿找去啊?!!
洛瑟兰立马低喘着出声:“你不要命了?!狂化状态下的阿克戎现在根本认不出来你!要是没有100%的把握,你现在靠近他就是去送死!”
忍着一脸脏污的珀珥憋了口气,他有些烦躁地转身,又用尾勾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洛瑟兰的胸膛。
在留下红痕,并且听见对方低喘的同时,珀珥一字一顿道:“洛瑟兰你少管我!还有——”
珀珥气鼓鼓道:“礼貌些!你应该叫我妈妈!”
喘息发沉的洛瑟兰耳廓微红,好在他那深麦色的皮肤实在不容易被看出来,只是当他有些失神地轻咬着“妈妈”两个字眼时,余光便瞥见虫巢之母已经站在了阿克戎的面前。
洛瑟兰瞳孔紧缩,下意识开口:“该死的,你——”
然后,正准备扛过精神力深处战栗、起身将虫巢之母抱离危险的洛瑟兰看见对方白皙的手掌,就那么轻飘飘地抚在了阿克戎沾染着血迹的吻部。
空气安静了两秒钟。
在两秒钟之后,虫巢之母毫发无损,而原始形态下的阿克戎则安静俯在地上,只喉咙中发出很低很低的喘息。
他似乎是接受了这份来源于珀珥的亲昵。
先前着急的呼唤声被洛瑟兰卡在了喉咙深处,他木然地半跪在原地,浅色的虹膜里流动有迷茫、无措的情绪。
不远处,动作完全由直觉趋势的珀珥松了一口气。
他盯着俯趴在原地的白银种看了片刻,又一次伸手,小心碰触着对方的吻部。
苍白色的鳞甲是冰凉的,原先溅落在上面的血液本是滚烫的,可这片冰天雪地实在太过寒冷,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猩红的血迹被冻结成冰霜,一簇一簇如血红的花芽开在阿克戎的吻部。
珀珥仰头,目光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因为狂化因子作祟,原始形态下的阿克戎肩胛处生长有苍白的骨刺,坚硬、锋利,从鳞甲下方硬生生戳了出来。
或许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久、很久了,以至于骨刺周边并不曾向来溢出血水,只布满了曾被戳破后又艰难愈合的疤痕。
珀珥有些失神。
他想到了阿斯兰精神力世界深处那头怪物肩胛上的骨刺,都是那么坚硬、锋利,但却更加鲜血淋漓,仿佛每一次动弹都会牵动皮肉,连累流出满地血水。
“……那些骨刺,每一个白银种都有。”
后方的洛瑟兰低喘着开口。
来自虫巢之母的精神力鞭笞令他此刻浑身发麻无力,刺激与痉挛作祟在肌肉的各个部分,唯有僵在原地,才能让他勉强保留有几分体面。
但不得不说,也是这份同时饱含有疼痛和战栗的刺激,才能让他暂时从狂化症的应激阴影下脱离。
珀珥问:“所以狂化因子超越身体所承受的限度,这些骨刺就会生长?”
“差不多。”
洛瑟兰忍着身体上的酥麻,难得乖觉地开口:“白银种的狂化症是不可逆的,一旦我们身体内部的狂化因子开始活跃,那么最初的表现就是这些生长在体外的骨刺。”
苍白色的骨刺会从身体内部向外生长。
最初只是裸/露于鳞甲之间的丁点凸起,但伴随着时间推移,以及狂化因子数量的增加,这些骨刺也会陷入疯长,一寸一寸顶开血肉,造成更大、更狰狞的伤口,然后长成这副丑陋的姿态。
等骨刺完全长出,渗着血液的伤口开始结痂,那也就意味着属于白银种的彻底狂化不远了。
珀珥抿唇,手掌落在阿克戎的吻部。
同时,他感受着体内精神力的储量——很奇怪。
刚才因为情绪上的生气,珀珥本能调动了精神力去抽打洛瑟兰以及狂化失控后的阿克戎。
按理说这样的行为必然会造成精神力上的消耗,但偏偏这一次珀珥不仅没有因精神力鞭笞而陷入浑身战栗的情况,就连只恢复了一半的精神力,都变得彻底充盈了。
在先前那一刻,似乎有谁偷偷给他补充了精神力……
但不是阿斯兰的气息,而是另一种有些熟悉,却又让珀珥一时之间记不起来的感觉。
他好像莫名其妙地恢复了全盛状态,现在的珀珥是能够轻而易进行精神力传送,去找子嗣们的小妈咪。
他眼下并不畏惧来自两个复生白银种的威胁了。
珀珥低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微蹭着阿克戎的鳞甲,正沉默地思索着什么。
趁着手握力量、两个白银种无法动弹的空隙里,对于珀珥来说,最为正确的决定应该是立马进行精神力传送,将自己送到有阿斯兰、有子嗣的位置,以防意外。
毋庸置疑,这是正确的选择。
珀珥想,他应该离开的。
他犯不着为疯狂、难控的烈性犬而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下,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是对一直以来小心照顾他、保护他的子嗣们的不重视,是对他们关心、爱护的忽视与浪费。
但是……
但是复生的白银种是阿斯兰最后的同伴,他们也是那尔迦人、是虫巢之母的孩子呀。
洛瑟兰说,他们是被虫巢意志放弃的弃子。
明明他们也是那尔迦人,明明他们也为抗击异兽付出了很多很多,可为什么源自于虫巢之母的安抚却独独绕开了他们——绕开了每一个活动在最前线的白银种。
珀珥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一个是充满冷静与理性的,正劝说他应该立马把自己传送到子嗣们的身边。
一个是被感性与冲动占据的,想要留下,然后看看自己又一次充盈的精神力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珀珥轻咬着下唇。
他早已经能够感知到那些交错于虫母和子嗣之间的联系了,即便是以为自己被彻底放弃的白银种……他也能感受得到。
算了。
任性就任性吧,反正那尔迦人都说珍珠可以再任性一点的!!!
那尔迦人:珍珠妈咪请随便任性!
珀珥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还又悬起精神力软鞭抽了一下洛瑟兰,以免对方还有其他的行动能力。
洛瑟兰:???
我都已经站不起来了好吗?!
可怜的洛瑟兰,他直接被这接连几下的精神力鞭笞抽得胸膛颤抖、腹肌痉挛,只能粗喘着半跪在地,竭力紧绷全身,才将那险些丢人的状态给生生压了回去。
但即便如此,他也足够狼狈了——
洛瑟兰急切渴水般地做着吞咽动作,匍匐在地,瞳芯紧缩,太阳穴、脖颈、手臂上均绷出青筋的痕迹,显然已经到了一种异常扭曲、兴奋的状态。
见人彻底蜷着在地上低喘,连眼瞳都有些涣散后,珀珥心里稍微放松了几分,但也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脸皮薄的小虫母半蹲下身,伸手摸了一下洛瑟兰发烫的脸颊,随即得到了一份如小狗一般仰头蹭动的本能动作。
珀珥总是会纵容撒娇的小狗,即便这只小狗可能在不久前还冲着他呲过牙。
“乖哦,你先在这儿躺一会。”
珀珥抿着唇,他看到了洛瑟兰忍不住吞咽的唇和失神的瞳孔,生气过后柔软的心性让他又抬手摸了对方不住颤抖的喉结。
那一瞬,洛瑟兰的躯干有一瞬间的紧绷。
但珀珥并不曾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低声喃喃道:“我试试安抚阿克戎,虽然我现在还不太喜欢你们,但是……”
顿了顿,珀珥忽然俯身,轻轻吻了一下洛瑟兰的发顶,一如柔软仁慈的小妈咪接受了那叛逆又桀骜的孩子——
“但是,珍珠妈咪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子嗣哦。”
“只要你们需要,我会救你们的。”
也会千千万万次地救你们。
……因为他,也曾被拯救过千千万万次。
从精神力到身体均陷入战栗的洛瑟兰失神地低喘着。
他感受到了那抚摸在自己滚烫脸颊上的手掌,感受到了拂过自己咽喉位置的抚摸,更是感受到最后虫巢之母落在他发顶上的吻,以及那句近似誓言的安抚。
就好像是在对流浪狗承诺你也有一个家。
于是,在虫巢之母话落的那一刻,神经与身体遭受战栗,并且已经紧绷到极点的洛瑟兰,被那句“我会救你们”刺激得彻底失态。
他死死咬着牙根,吞下全部的呜咽,于闪烁着微光的冰洞内壁上,窥见了自己如野兽一般狰狞的面孔。
丑陋、狼狈,充斥着饥渴。
喉结滚动、胸膛剧烈起伏,深麦色的肌理氤氲着细碎的汗液。
而那白色衣袍下的腹部则抽搐着,弄脏了一切。
强烈的羞耻填满了洛瑟兰的整个心脏、胸腔,他使劲儿偏着头,近乎可怜巴巴地藏住面孔,祈求不要被虫巢之母发现自己那丑陋的失态模样。
珀珥有一瞬间的怔愣。
“你……”
“不、不要看……”
“求你不要看我。”
洛瑟兰蜷缩着,这一刻他根本无暇考虑阿克戎和狂化症的事,他只被这股莫名其妙的脆弱和羞耻笼罩着,然后屈服,甚至是解脱似的喃喃着,喊出了那被他偷偷藏在嘴里的称呼——
“……求您、别看我。”
“求您了,妈妈。”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的理智在唾骂着自己的下流和丢人,可洛瑟兰依旧能够感受得到,他竟然会为臆想中虫巢之母的注视而兴奋。
他就像是坏掉了的男奴一般。
一边分神用精神力压制着冰洞外的狂化白银种,一边半蹲在洛瑟兰面前的珀珥顿了一下,他的生理知识来源于子嗣,算不上多么丰富,但也足够猜到洛瑟兰经历了什么。
他知道精神力鞭笞对子嗣影响大,从之前影子一事上就能窥见几分,只是他没想到白银种也同样不耐受……
难道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在刚刚发火之后升级了吗?
还是因为那股熟悉却不知名力量的补充?
珀珥有些小小地愧疚了一下。
尤其瞧见看似凶戾多变,肌肉遒劲,生着一张俊美面孔的洛瑟兰蜷缩在自己脚边,像个可怜小狗似的掉眼泪,还求着自己不要看他,珀珥原先再大的气也都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轻叹了一声,抬手解开自己身后的斗篷,将其盖到了洛瑟兰那蜷缩起来止不住战栗的躯干上。
隔着斗篷,珀珥轻轻摸了摸洛瑟兰的脑袋,在起身之际低声问道:“……你叫我妈妈的话,那就说明是我的小狗了,对吗?”
本能地抱住斗篷的洛瑟兰一边嗅闻着来自虫巢之母的气味,一边发出很哑很含糊的声音,模模糊糊能辨识出对方在说“是妈妈的小狗”。
珀珥温柔地笑了一下,又一次开口说——
“没关系哦,再没有别的人看到。”
“而且,如果是小狗的话,那我允许你弄脏我的斗篷啦。”
就像是恩赐一样。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洛瑟兰忽然很想哭出来。
在安抚完洛瑟兰这只看似凶巴巴,其实脆弱到真的会哭出来的小狗后,珀珥转身,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依旧被精神力压制在原地的阿克戎身上。
狂化症对于整个那尔迦人来说都是难以根除的病痛。
普通子嗣的狂化因子可以被虫巢之母通过精神力安抚,以及通过一部分身体的接触而进行软化、压制,但白银种却不行。
从远古开始的数千年里,白银种变成了虫巢之母精神力安抚之下的所有例外,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里,他们将自己定位成了被抛弃的弃子。
但珀珥并不这样觉得。
在更早的以前,在他刚刚跟随着那尔迦人抵达中央帝星之前的那些日子里,阿斯兰曾带着他那成长状态下,总是不停躁动的精神力遥遥感知过属于白银种战神记忆深处的艾瑟瑞恩星。
也或许是因为那一次的精神力教导缔结了有关于这颗古老星球的联系,以至于在之后的梦境里,珀珥又一次梦见过有关于雪域北地的一切——
只是那时候的他并不曾意识到,梦中的一切,便是他现如今踏足的这片土地。
梦里是一片荒芜的冰原,和阿斯兰的精神力世界很像,四周咆哮着极大的暴风雪,视线模糊、寒风猎猎。
落雪之下,广袤无垠的冰原远方铺满了巨大的骸骨,如同某种远古时代的巨兽,了无声息。
那时候,身处于睡梦状态下的小虫母以精神力的形式,站立在那片风雪之下,一步一步接近,最终窥见了更多的、早已经死亡的骸骨。
即便他们从前再如何的凶猛骁悍,但此刻却不见血肉,只剩下一副经受风雪的苍白骨架,昭示着他们曾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
累累白骨一同躺在深坑之下,发出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悲鸣,凄厉又无奈。
——他们是在呼救。
而那时候,睡梦中的小虫母则懵懵懂懂回应了他们。
但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珀珥的精神力不够强大,当他脱离梦境、清醒之后却毫无记忆,仅模糊觉得心情沉郁。
再之后,珀珥将梦中的一切抛之脑后,只呼唤导盲球帮他剪短了那满头长发,昭示着新生活的开始。
从那以后,白银种的痕迹似乎被从珀珥的大脑和精神力中抹除了。
可时至今日,待珀珥因为艾瑟瑞恩星球上的一切遭遇,而重新想起最初梦境里的内容时,他忽然发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从很早很早之前,他与这群白银种,就已经有了联系。
他回应过他们的呼唤。
阿克戎说他们在冰封之下,听到了来自很远地方的轻柔呼唤——像是从天空的上方飘荡而来,致使死亡之后被封印在严寒深处的他们感知到了极其稀有的温暖。
那是来源于珀珥的,尚未长成、柔和十足的精神力,也是让这群白银种们得到复生的甘霖雨露。
不过,因为珀珥所经历的蜕变期,精神力上的彻底成熟,以及自抵达艾瑟瑞恩星球上后,他的精神力待白银种的“敌对”气势,才导致这群强大的野兽一叶障目,因偏见与排斥而不曾意识到虫巢之母就是当初那稚嫩、柔软,将他们从无限黑暗中唤醒的“小神明”。
既然当初尚未度过蜕变期的小虫母,能让白银种死寂了上千年的心脏重新跳动,那么没道理现在彻底成熟的珀珥,不能改写属于白银种的命运。
他可是那尔迦的王,是他们所有子嗣的虫巢之母!
最重要的是,救白银种,也是救阿斯兰,珀珥可不希望阿斯兰出现任何意外。
阿斯兰对他非常、非常、非常重要!他还等着阿斯兰脱离铁笼束缚的那一天呢!
想到这里,先前因情绪而又一次汹涌的精神力开始在珀珥的身体内聚集。
虽然珀珥尚不知道那偷偷给自己补充精神力的力量到底来源于哪里,就好像连恢复期都省了,但显然这有利无害,且充满了纵容与善意,与其思索怀疑,不如先好好利用!
于是很快——
银白色的丝缕得到了来自主人的呼唤与命令,它们很灵活地缠绕着,一根两根凝结成一簇两簇。
完全成熟的精神力更加温暖、轻柔,如潺潺的流水一般细致,却又如浩瀚海洋一般磅礴无垠,永远都无法看到尽头。
也正是这样温柔又浩渺的精神力之海,才能接纳、安抚失控发疯的白银种,让这群疯兽得以安眠。
浮动的力量从小虫母的周身向外逸散,原本被压制着的阿克戎复眼微颤,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然后,如浩海般的精神力从虫巢之母那具小小的身体内倾泻而出,以一种全然温柔、接纳,甚至是亲昵的姿态,彻彻底底将阿克戎的原始形态包裹了进去。
这些精神力是温暖的。
不是最初混战时虫巢之母用作影响白银种的威慑,也不是引发山谷雪崩时的磅礴凶悍,更不是用作压制与鞭笞时的凌厉。
当它们轻柔下落时,即便是匍匐在地的苍白色怪物也怔了片刻,于那双无瞳结构的复眼中闪烁着几分惊异。
精神力丝丝缕缕笼罩着阿克戎,而珀珥也又一次进入到了阿克戎的精神力世界深处。
冰天雪地,到处都是白皑皑一片,以及那头脊背被骨刺贯穿的苍白色怪物。
他正翻滚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嘶鸣,痛苦又难耐,蹭得那些因骨刺而留下的疤痕又一次绽开,向外流淌着鲜红的血水。
这里的暴风雪从不停止地肆虐着,珀珥冻得哆嗦,但依旧撑起积蓄有力量的精神力,席卷向代表着阿克戎的怪物。
充满滋润性质的精神力如水流一般,一簇一簇往怪物骨刺生长的部位靠着,它们用最轻柔的力道,碰触、抚慰那些狰狞的伤痕,又用充满安抚性的力量遏制骨刺想要继续生长的态势。
很难。
甚至可以说是艰难。
即便珀珥的精神力好似在艾瑟瑞恩星上得到了巨大的充盈,可当他想要安抚陷入狂化的白银种时,依旧困难重重。
最初磅礴的精神力开始被原始形态下的阿克戎反向吸取,贪婪的怪物好似一个无底洞般,尽可能吞噬着来自虫巢之母的安抚。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珀珥便感觉自己的神经中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连带着大脑也晕晕乎乎,好似被放在火焰上灼烤,硬生生被一寸一寸榨干了水分,开始变得干瘪无力。
但好在,这份落于阿克戎身上的安抚似乎是有效果的。
原本能从苍白色怪物身上感知到的明显暴虐感在一寸寸消减,隐隐能从那双浅色的复眼中,看出几分近似阿克戎本身的情绪痕迹。
匍匐在地的怪物缓缓向前探着吻部,他有些艰难地张开纵向开裂的口器,猩红的信子蹭过冷白锋利的牙齿,探着蹭过小虫母的脚踝,并模模糊糊发出了很低、很沉,甚至是有些沙哑的嘶鸣。
透过精神力,这些断续的嘶鸣却组成了另一种喃语——
【妈、妈妈。】
是捡回了几分神志的怪物正艰涩地叫着虫巢之母,似乎是在告诉对方“我已经没事了”。
他认出来了,那是从前将他——将他们这群复生的白银种从暗无天日的黑暗中唤醒来的声音……也是暗棘发誓要重新效忠、献出生命的新主人。
原始形态的阿克戎喉头抽动着,他想要张动口器,想要呼唤虫巢之母……
但原本站在冰洞内的小虫母却身形微晃,中断了与阿克戎的精神力联系。
而安静蛰伏在他脚踝上的菌丝也轻颤了一瞬,似是有所感应。
……好、好难受啊。
精神力高度消耗、被反向吸取后的难耐反馈至珀珥身上,让他难以控制地发出了一种信号——
一种精神力饥饿的、需要被饲喂的信号。
即便是蜕变期后完全成熟的小虫母,在消耗精神力超越自己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后,也依然会感到“饥饿”。
与此同时,冰洞的另一侧,尚不曾从那股战栗劲儿中缓过来的洛瑟兰骤然抬头。
即便他还狼狈着,可源自于虫巢物质守护者的本能,却让他很清楚:虫巢之母需要精神力饲喂!
那一刻,洛瑟兰甚至都没有过多的思考,便已经下意识地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试图成为虫巢之母的“食物”,想要用自己把对方喂饱。
这大概是每一个白银种的本能与使命。
来源于洛瑟兰的精神也同样出现在这片冰洞之中,带来如冰川一般、却没阿斯兰那么凛冽凉意的同时,一簇一簇向珀珥的位置流动。
它们已经做好饲喂虫巢之母的准备了。
意外却来得更快——
或许是因为精神力的消耗触发了珀珥身体内的保护机制,在洛瑟兰的精神力饲喂来临之前,珀珥却下意识地更加渴求阿斯兰。
他想要阿斯兰喂他。
这是小虫母任性的选择。
而残存的精神力也聚拢着,心甘情愿支撑珀珥做出的一切选择。
可它们的力量并不足以实现跨越距离的传送……
但下一秒,另外两股同样庞大的力量拔地而起,成为了另一个支撑珀珥做出选择的助力——
一股是那残存于艾瑟瑞恩星深处、属于虫巢物质的力量,也是它们,成为了先前珀珥数次大幅度使用精神力的最后底牌。
在虫巢之母回归艾瑟瑞恩星的那一刻开始,它们便默默帮助着对方,而此刻,它们回应了珀珥的需求。
另一股则跨越风雪,恍若被骤然召唤降临的邪神,力量深处充斥着暴虐又混沌的气息,同时令不远处的洛瑟兰陷入僵滞。
……那是老师的精神力。
显然,第二股力量正来源于某位陷入狂化的白银种战神,不过来临的片刻便裹挟着烈风,将冰洞深处搅得七零八落,同时掀翻了冰洞内外的洛瑟兰和阿克戎。
——就像是烦躁的狮王一般,格外看不顺眼那群疯狂又好动,甚至在暗中觊觎着他伴侣的年轻疯狮。
顷刻之间,两股交错的力量同样以帮助小虫母为目标,挡开了洛瑟兰的精神力,同时彻底将珀珥包裹起来,把他送到了他想要去的人的身边。
冰洞内炸开了莹白色的微光,绚烂却又柔和。
洛瑟兰愣在原地。
直到微光彻底消散,属于虫巢之母精神力上的影响消失于无,而冰洞口的阿克戎,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恢复了人形,正低喘着站起身来,将视线落在了洛瑟兰手中的斗篷之上。
那是属于虫巢之母的。
可虫巢之母……却不见了。
甚至,就连他们精神力深处那用于束缚苍白色怪物的脖圈、止咬器,都随之一起消失了。
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驯狗的主人,把项圈摘走了。
可最初抗拒叛逆的恶犬们,却成了最着急、最舍不得的那个。
这一刻洛瑟兰忽然很清楚地意识到,或许从见到虫巢之母的第一秒钟起,他……甚至是阿克戎,都已经是对方脚下的狗了。
只可惜等狗狗发现的时间,主人已经不见了。
从狂化脱离的阿克戎缓慢地眨动眼睛,很半天以后,才低声道:“……是他。”
在那充满安抚性的精神力下,阿克戎窥见了这个秘密,拨开了那遮挡于他眼前的叶片——
把白银种从冰封与死亡中呼唤醒来的那道声音,是虫巢之母,也是暗棘想要杀死虫巢之母,获得自由后疯狂想要找见的神明。
暗棘说,那才是他想要的虫母、是他的……妈妈。
洛瑟兰无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缓缓低头,他握着那团白色的斗篷,另一只藏在怀里的手,却慢吞吞掏出了一个深红色,几乎要熟透的浆果。
……这是他去很远的地方摘回来的。
雪域北地可没有水果这种东西。
第114章 他的怪物
艾瑟瑞恩星的寒冬之地——雪域北地常年被终年不化的冰雪包围着, 那是天地间最为纯粹、素雅的留白。
这里的每一座雪峰都极其巍峨壮观,如撑着脑袋横卧的巨人一般,高踞于灰蓝色的苍穹之下,凛凛俯瞰着这片古老神秘, 孕育了无数生命的大地。
在这片凝聚着浩荡银涛的冰原上, 生有最凶戾、可怖的异兽, 是令人胆寒的残忍猎食者——
成群活动、智商极高的巨型雪狼;神经反应迟钝、拥有超强肉/体的冰川猛犸。
会藏匿在雪雾之下、发出婴孩一般哭嚎引诱猎物上钩的极地人面熊;潜伏于积雪角落, 通过伪装和剧毒来杀死敌人的青环蛇兽……
每一个存活在雪域北地的异兽都极其危险。
也正是因为这一份从远古时代维持到现在的危险, 才让这颗星球从最初那尔迦人诞生、发迹的摇篮 , 变成了他们搬离后的孤独又冷寂的故土。
艾瑟瑞恩星眷恋着她的孩子们,而最初诞生于这颗星球、并在那尔迦人迁移搬离之际残留的小部分虫巢物质,也在上千年的时间里盘踞于地底深处, 悄无声息地沉睡着。
直到不久之前, 这部分虫巢物质感受到了一股极其轻柔的呼唤。
那是一种来源于精神力的亲昵和熟悉,让虫巢物质本能地生出了眷恋和喜欢, 更是让它们从沉睡中苏醒,与被寒冰埋葬了数千年的白银种一般,重新感受到了温暖。
于是,那一段时间虫巢物质一直雀跃等待着。
不知道为什么, 它们总觉得那道声音的主人出现,会让这片充满死寂的雪域重新恢复生机。
那似乎是名为希望的种子。
一天、两天、三天……
期许缓缓发芽, 等待正在持续。
在这个过程里,它们感知到了冰封层的破损, 感知到了那位白银种战神的回归与镇压, 感受到了雪域深处死亡千年的白银种又一次蓬勃着生命力、竭力向上趴着……
似乎因为那道呼唤的缘故,雪域北地的沉寂在悄然散去,绽放出了另一种热烈的迹象。
然后, 在不知道第多少天的时候,这部分被残留在艾瑟瑞恩星球的虫巢物质终于感受到了呼唤声的主人。
——是那尔迦的虫巢之母。
虫巢物质小心翼翼地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它们悄无声息地跟在那位温柔、甜蜜的小虫母身后,就好像是一个大人正在护着蹒跚学步的孩子。
即便它们很清楚,这已经是一位蜕变期后完全成熟的虫巢之母,可它们依旧想要爱护他、照顾他,尽可能给他最好的一切。
当远道而来的虫巢之母数次使用精神力后,虫巢物质便如纵容孩子一般,用自己的力量为其做后盾、做补充。
它们喜欢这个小虫母。
很喜欢、很喜欢。
如果可以……它们希望小虫母能够短暂地留下——
留在这颗已经安静了许久的古老星球上,留下来陪伴它们……走过生命中的最后一段路。
不会很久的。
这些残存于艾瑟瑞恩星球上的虫巢物质虽然从沉睡里重新醒来,可它们知道,它们的生命力已经走到了尽头。
作为虫巢物质的残留部分,正如没有根的植物,它们是通过永无止境的沉睡才能坚持到现在的。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伴随着这颗星球再无那尔迦人的生命迹象,残留的虫巢物质也会如无人信仰、崇拜的神明一般死去。
会被各种藤蔓缠绕其间,生满杂草、野树参天,那名为神祇的雕像将不复存在,逐渐消弭于暴风雪之下。
而在彻底死亡前,这部分孤独度过千年漫长时光的虫巢物质则想把自己所拥有的全部精神力,都赠送给它们都很喜欢的小虫母。
——那是在它们沉睡的死寂中,唯一听到的温暖呼唤,自然也应该拥有名为礼物的馈赠。
于是,当小虫母难耐又委屈巴巴地渴求阿斯兰的饲喂时,虫巢物质想到了那位白银种战神,便催动精神力,回应了小虫母的渴望,并准备将其送到了他想去的人的身边。
它们猜测,或许那位凶悍又可怖的白银种战神,会是小虫母的……王夫。
如果是虫巢之母的话,或许这位已经于暴风雪中陷入失控状态的白银种,会拉扯着理智,重新回到他爱人的身边?
但不可否认,失控的白银种实在危险,就连虫巢物质的精神力都本能地畏惧那样的凶兽,所以将小虫母送到他的身边,真的好吗?
虫巢物质不知道。
但它们相信小虫母的选择。
柔和的精神力涌动着,然后将珀珥包裹,它们掀起了一阵很轻柔的风,挡开了冰洞中洛瑟兰的精神力,同时也拂过了阿克戎鬓角微微颤动的银白色卷发。
但虫巢物质并不曾料到,竟然还有另一道更为猛烈凶戾的精神力也随之而来,似乎在同虫巢物质抢夺着护送小虫母的差事。
白银种战神的凶悍,名不虚传。
哪怕是狂化后的精神力,也依旧保留有其面对异兽时的磅礴与凶残。
簌簌。
那是风在冰原上奔跑,卷起层层雪尘的声音。
只那一瞬间,两道精神力便跨越到数千里之外,将一抹柔软单薄的白色身影,小心翼翼放在了一片平坦的雪地之上。
不过是虫巢物质的精神力刚刚涌动出几分痕迹的瞬间,另一道暴虐的精神力瞬间掀动旁侧的积雪,在虫巢物质迅速撤离力量的同时,如盘踞的巨兽似的霸占着他的珍宝。
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阴影慢吞吞从远方白茫茫的雪雾中缓步走来。
那是一头庞大、巍峨的冰雪怪物。
他四肢着地,通体苍白,浑身上下布满了结实的肌肉和密匝匝分布的坚硬鳞甲,背脊后方的骨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生长出来,鲜血与疤痕交错,狰狞又锋利。
那双银白色的复眼毫无情绪,恍若冰川冻水,似乎从来都没有会融化的时候。
眼下,怪物走动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他身上除了刺破血肉的骨刺,还分布有不少新伤。
这些伤势是不久前才造成的,如恶兽的利齿、尖爪,深可见骨,猩红色的血丝交错着,光看着就让人感受到了难耐的剧痛。
但对于这头苍白色怪物本身来说,伤势似乎并不曾给他造成任何的影响,只会成为他作为胜利者的勋章——
他是这片冰雪天地内唯一的狮王,慢条斯理地踩着冰雪,身后菌丝随着暴风雪而张扬至天际,笼罩成巨大的蛛网,显露出属于领主的威慑。
但在他身后,则用银白色的菌丝拖拽着这场战斗里的失败者。
一个同样浑身遍布苍白色鳞甲的同类。
战败同类的状态看起来差极了。
他的咽喉被胜利者的利齿撕咬出很深的伤痕,鳞甲崩裂、血肉狰狞,滚烫的血珠嘀嗒嘀嗒砸落在雪地上,汇聚成了几涡小小的血泉。
被咬伤咽喉、由菌丝拖拽着的,近似濒死的怪物,有一双深红色的复眼。
如果此刻有其他白银种在这里,必然能认出来他们——是阿斯兰和暗棘。
前者是在领地内巡视的狮王,后者则是试图篡位却失败的年轻雄狮。
在原始形态的战斗之下,前不久才从死亡中复生的暗棘被阿斯兰教训得遍体鳞伤,却依旧睁着那双暗红色的复眼,咳着血沫,发出断断续续的嘶鸣。
那是独属于白银种的语言。
暗棘在说——
【老师,你已经陷入狂化症了,对吗?】
……
时间倒退至一天前——
那场发生于冰谷的雪崩之后,那尔迦人被从雪峰之上倾泻而下的积雪彻底冲散。
最前方抗住冰川猛犸冲击的阿斯兰坚守着他的位置。
那苍白色的庞大身躯,以及交错涌动在积雪之下的菌丝铸成了冰谷中的一道城墙,让冰川猛犸停住了疯狂奔跑的脚步,并于长达十几分钟的僵持后,等待这群迟钝的巨型异兽感知到来源于精神力上的威慑。
这类异兽身体巨大、神经迟钝,暴怒之后横冲直撞的杀伤力巨大。
但在寻常情况下,他们与远古时代的那尔迦人大多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因此冰川猛犸并不在白银种的猎杀名单之内。
阿斯兰很清楚,这一带本不该有暴怒的冰川猛犸,它们既然会成为混乱中的一部分,只能是某位复生白银种有意引导的过程。
后知后觉感受到精神力上威慑效果的冰川猛犸逐渐歇了向前冲的力道,它们强壮的四肢缓缓后退,长鼻向上发出模糊的嘶鸣,似是迟来的惊恐与畏惧。
不多时,这群过于笨拙的大家伙拥挤着向后,让开了冰谷内的道路。
那时候,原始形态下的阿斯兰本来是想去找珀珥的。
这种恶劣的环境,再加上复生白银种尚不明确的态度,如非特殊,阿斯兰根本不打算离开小虫母的身边。
——即便他知道,或许愈发得到成长、坚强的小虫母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照顾自己的能力,可阿斯兰并不认为这会与自己的担忧冲突。
至少在意外发生的时候,他能及时出现在珀珥的面前,这就足够了。
但往往意外永远比计划更先到来。
前脚冰川猛犸才匆匆退去,后脚阿斯兰就撞上了正好陷入狂化状态的暗棘——
即那头原始形态更为巨大、生有一双暗红色复眼的苍白色怪物,同样也是此次复生白银种内部暂时的领导者。
暗棘很凶,也很野,曾仗着自身实力为非作歹,性情难测到了极点。
他是白银种战神所有学生里最强、也最屡教不改的那一个,如果上面没有阿斯兰的压制、管教,恐怕暗棘将野得没边。
疯狂,野性,狠辣。
这些都是可以用于描述暗棘的词汇。
作为最难搞的刺头,哪怕暗棘被阿斯兰无数次用武力镇压、被打断愈合速度极快的四肢,他依旧会睁着那双充满阴沉与恶意的暗红色眼瞳,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着这头白银狮王挑衅、动手。
——他就像是一个对生命与疼痛缺失敬畏感的恶兽,是非狂化状态下都足以令人苦恼的疯狗。
数千年前的远古时代,落在暗棘身上的打没有一份是白挨的,某种程度上他也是阿斯兰最头疼、最不待见的疯狗崽子。
还是不记疼的那种。
但不可否认,暗棘在任何一个异兽战场中,都是最能配合白银种战神战斗节奏的那一个——
他从阿斯兰身上学到了很多,他具有阿克戎直觉性的战斗本能与天赋,兼具洛瑟兰甚至其他白银种善战善思的优势。
在其余白银种经受狂化症折磨,而主动向阿斯兰祈求死亡的时候,只有他——只有暗棘,他拒绝死亡,并且试图与狂化因子硬抗,复刻属于阿斯兰身上的奇迹。
但暗棘性格深处的偏执与恶劣令他失败了。
失败的结果是他陷入另一种更加疯狂、失控的病态境地,暗红无光的复眼中闪烁着狰狞的恶欲,疯狂又黑暗,似乎纠集了世界全部的负面情绪,然后试图将身边的一切破坏殆尽。
暗棘是最后一个走向死亡的,而他也是唯一一个阿斯兰出手主动进行处决的。
那是一条养不熟,且随时可能会被狂化因子侵蚀的疯狗,是一个无法维持平衡状态的不定时炸弹。
而今,在那场由珀珥掀起的巨大雪崩之后,阿斯兰遇见了已经陷入狂化的暗棘。
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就像是大自然内的领地战争——
年轻的雄狮冲着那强壮的雄狮挑衅,呲着利齿、发出咆哮,然后凶恶十足地冲了上去,沉静克制的狮王因为本身所肩负的重担,也必须迎接战斗。
因此,阿斯兰所能做的就是再一次寸寸打断暗棘的筋骨,让他暂时从狂化症中脱离,亦或是再一次杀死他,冰封于雪原之下。
这场凶烈十足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
最终的结果是暗棘落败,被阿斯兰用菌丝拖拽在后方,即便他重伤到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行动,可暗棘依旧睁着那双暗红色的复眼,嘶鸣着在暴风雪中挑衅阿斯兰——
【老师,你已经陷入狂化症了,对吗?】
正如暗棘所说,当阿斯兰彻底压制暗棘体内狂化进程的那一刻,曾在白银种战神体内蛰伏了数千年的狂化因子,也随之骤然暴起。
战斗、血液、情绪……每一个都是导火索。
大抵是因为压制得太久、太狠了,于是它们反噬时的威力也更加巨大。
于是,当阿斯兰体内狂化因子肆虐膨胀之后,他险些失控到直接咬断暗棘的脖子。
以一种更加残忍、血腥的方式。
可是那一刻,某缕离体的菌丝却在朦朦胧胧的感知中,传来了一道似乎被风雪吞噬大半,却温柔又坚定的声音——
“……阿斯兰不会死。”
“我会救他。”
“会千千万万次地救他。”
那声音如荒漠中的甘泉,浇灭了阿斯兰神经、灵魂深处咆哮、肆虐着的,名为疯狂失控的丑恶烈火。
也是因为那道声音,苍白色怪物把那即将咬断同类咽喉的锋利獠牙,一寸一寸远离,只留下了几个冒着滚烫血水的血窟窿。
即便那时候已经陷入狂化风暴的阿斯兰无法辨识出那道声音来源于谁,可他就是知道,他应该压下疯狂,千千万万次地压下疯狂。
……他还要越过暴风雪,去找那颗流落于北地雪域的小珍珠。
宛若鬼嚎的剧烈暴风雪之下,险些被压抑数千年的狂化症吞噬的阿斯兰,为一句“千千万万次地救他”,而重新捡起了代表着“理智”的底线。
或者说,那是他克制、约束自己而后天形成的,安全词名为“珀珥”的本能。
于是那天,白银种那纵向裂开的口器,一寸一寸从暗棘的脖颈上远离,同时用身后的银白菌丝将重伤的同类交错拖拽着。
那时候,阿斯兰的思维已经是混乱的了。
狂化因子与理智疯狂打架,精神力内部撕裂般的剧痛一次又一次重复,骨刺在这一刻生长到最狰狞的地步,似乎所有的反应都在告诉阿斯兰——
你应该接受狂化因子的侵蚀。
你应该接受自己最凶残、丑陋的模样。
但是,那温柔又坚定的话,却又无数次将阿斯兰从疯狂的边缘拉离,让他于混乱浑噩的意识中,紧紧握住那零星如细微丝缕的清明。
更是如本能一般,以狂暴的精神力回应了来自远方的、那委屈巴巴的呼唤。
苍白色怪物的精神力从那遥远的暴风雪中,带回来了某种稀世珍宝。
一个散发着甜香的珍宝。
此刻,行径在前方、思维混沌的阿斯兰并不理会身后那过充满恶意的嘶鸣。
他只抬起吻部,嗅闻着暴风雪下过于冰冷混杂的空气,隐隐在这片冷寂中捕捉到了有些熟悉的甜香。
好甜……
好熟悉的味道,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呢?
阿斯兰的复眼中闪过片刻的迷茫。
随后他的速度步伐忽然快了起来,想要去看看精神力带回来的“战利品”。
这片茫茫白雪中,很快,白银种敏锐的五感便令他捕捉到了气息来源——
那是一片平坦的小雪坡,前不久同时被他和虫巢物质的精神力到访过,积雪周边荡漾出一片如水波般的痕迹,而在这痕迹的最中央,则蜷缩着个单薄的身影。
苍白色的怪物歪头,他暂时忽略了身后拖拽着的同类,只悄无声息地上前,同时低下那过于巨大的头颅,嗅闻着雪地间忽然出现的小家伙。
这对于他来说确实太小太小了。
怪物的鼻息滚烫,喷洒出来的热气拂动着那散落在雪地间的银白色发丝,在灰蒙蒙的空气里隐隐流动有润泽的微光。
很漂亮。
原始状态下的阿斯兰有些看呆了。
他就那么僵立在原地,就好像能一直一直看下去似的。
不远处,暂时被压下狂化症,喘息发沉、四肢均被打断的暗棘撑着那被阿斯兰险些撕咬扯断的脖颈,于浓郁的血腥气中艰难抬头。
他看到了那抹伏倒在雪地中的身影。
白色作战服,银白色长发,过于娇小的身形,以及飘散在空气中柔和的甜味……
是虫巢之母。
是那群蠢狗们效忠的王。
暗棘深红的复眼中显露出几分无机质的凶性,他又一次低喘着发出嘶鸣——
【老师,你会咬死他吗?】
【咬死虫巢之母。】
【虫巢之母无法安抚任何一个白银种。】
【为什么要给一个没用的王当狗?】
【咬死他。】
【咬死虫巢之母,白银种就会自由了。】
从口鼻中溢出血沫的暗棘哑声蛊惑着阿斯兰,他试图引导已经陷入狂化状态的白银种战神杀死虫巢之母,斩断白银种与其的最后一分联系。
……他想要拥有自由。
暗棘想,等摆脱了虫巢之母,如果他还能从狂化症的折磨里活下来,那么就算是爬,他也要去找到那道唤醒自己的精神力声音的主人。
他喜欢那份柔软的感觉,也喜欢从暗黑与冰封中骤然接触到温暖时的渴望和愉悦……
那令他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兴奋了起来。
因此在无数个被唤醒后等待破开冰层的日子里,暗棘都在幻想着他给自己重新找一个妈妈……甚至是小妻子的可能。
好吧,暗棘想,他一定是对那道声音的主人一听钟情了。
哪怕对方是一头异兽,他也会为其献出灵魂与忠诚;哪怕对方会想撕扯、吞食他的血肉,他也将甘之如饴,心甘情愿成为填饱对方腹腔的食物。
反正他总会被狂化因子侵蚀致死,倒不如临死前,成为自己妈妈、自己小妻子的腹中血肉,怎么不算是一种永恒呢?
……这样他们就能在血肉相融的世界里永远在一起了。
浑身是血的暗棘为自己疯狂而血腥联想感到愉悦,于是他又一次嘶鸣着,想要催促阿斯兰杀了虫巢之母。
【杀了他。】
【阿斯兰,杀了虫巢……唔!】
不过是几秒钟之间,阿斯兰那锋利的前肢又一次重重地卡在了暗棘的咽喉,让他被迫将最后一声沙哑的嘶鸣咽了回去。
暗棘那本就被利齿撕破的皮肉又一次被生生扯开,血水流淌了满地,却又因为白银种超强的恢复能力,让他依旧能够发出极低的喘息,维持生命所需。
近乎濒死的“嗬嗬”喘息声中,一直沉默的阿斯兰终于张开口器,于喉咙深处传递出了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低吼。
那在白银种言语里的意思,意为闭嘴。
狂化因子跳动在阿斯兰的神经上,这一刻他想要遵从体内的疯性,杀死这只苟延残喘的疯狗崽子,可当他前肢上的利爪即将下压时,阿斯兰头部两侧的声音捕捉器官轻轻颤了一下。
他听见有谁在呼唤自己,很轻,还有些可怜巴巴的。
“阿、阿斯兰……”
那几乎被暴风雪所吹散。
暗棘复眼微闪,下一秒,他被阿斯兰用锋利的前肢掐住后颈的鳞甲,就那么很轻松地发力抛了出去。
迅捷又狠辣,这一下砸得暗棘口鼻溢血,恐怕体内的脏器都碎了几分,只能继续瘫倒在地,忍耐血肉一寸寸愈合的疼痛。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力,只能不甘又充满恶意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切——
阿斯兰转身,原始形态下庞大的身躯又一次走到了呼唤着自己的声音跟前。
他压低吻部,蹭了蹭对方的胸膛、腹部,甚至还探出猩红如蛇信的长舌,轻轻卷着舔舐过那被风雪冻得发凉的肌理。
阿斯兰的力道并不算重,但却很迫切。
可相较于同类,他简直克制得不像是一头陷入狂化的白银种。
……
珀珥的意识并不清晰。
安抚阿克戎的精神力消耗是巨大的。
白银种对虫巢之母的精神力安抚需求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哪怕是精神力浩瀚如沧海的珀珥,也只是勉勉强强能够压下阿克戎体内的狂化因子。
因此到后来的时间里,珀珥对阿克戎的精神力安抚完全就是凭借本能,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断了精神力联系,又是什么时候被传送到了另一片风雪之中。
他想要阿斯兰。
他想要阿斯兰抱着他,然后喂饱他。
他觉得腹腔灼热难耐,觉得胸膛、翅根胀痛,还觉得尾勾发痒无力……
珀珥想,他需要阿斯兰,他想要阿斯兰来……为他服务。
就像是在地底洞窟的那一次——
成熟又年长的白银种战神以引导者的姿态,借由他的唇舌、手指,还有结实的腹肌、大腿、膝盖,甚至是高挺的鼻梁……
每一寸,都足以让迷蒙间的小虫母呜咽着夹紧双腿,在阿斯兰的支撑下释放出来。
于是,珀珥的精神力发出了渴求的信号。
而此刻,珀珥在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他。
舔他的发丝、脸颊,舔过他的耳廓、脖颈,甚至蹭过那贴身的作战服,如野兽享用猎物一般,连任何一寸细节都不放过,有种小心翼翼却又充满急切的矛盾感。
珀珥难耐地低喘着,他艰难睁开视野混沌的眼眸,在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一头俯身的苍白色怪物。
复眼,口器,利齿,以及密匝匝的坚硬鳞甲。
每一个白银种都有着近似的外形,可珀珥依旧在昏沉的状态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头怪物。
是阿斯兰。
是属于他的……饲喂者。
冷空气中的蜜香似乎更浓了,浑身无力的小虫母扬起漂亮的脖颈,用尽全力抬起手臂,然后抱住了怪物冰冷又坚硬的吻部。
那可以纵向裂开的口器,几乎完全埋在珀珥柔软且沾染有几分腴润的小腹之上。
像是美人与怪物的对比。
这是一幅极其怪诞诡异的画面。
远处,又一次咳出血沫的暗棘,等待着阿斯兰狂化后将虫巢之母撕碎的血腥场面,可他却没能看到自己期待的画面——
那一瞬间,他只看到苍白色的怪物僵硬在原地,然后被那四肢纤软的虫巢之母抱住了狰狞的吻部。
毫无芥蒂,似乎根本不会畏惧怪物的丑陋与可怖。
在寒风吹起的雪尘之下,暗棘于暴风雪下听到了一句很模糊,却充满了勾缠与亲昵的……命令。
是虫巢之母冲着他的怪物说的。
他说——
“阿斯兰,我命令你……”
“……抱我。”
第115章 瓶中的恶魔
雪域深处, 昏昏沉沉的珀珥被原始形态的阿斯兰用吻部小心顶了起来,那柔软的腰腹紧紧贴着的怪物的鳞甲,即便隔着衣料,阿斯兰都能感知到小虫母身上颤颤巍巍的痉挛。
纵使他此刻意识被狂化侵蚀, 可阿斯兰却本能地知道小虫母在难受, 他需要他。
某种比狂化症带来的、更为剧烈的影响作祟在阿斯兰的神经深处, 他嗅闻着寒冷空气中所带来的气味分子, 便在片刻的思索后, 转身向另一侧雪雾朦胧的腹地走去。
——那里有一处足够挡风的山洞, 或许会比较适合现在的小虫母。
走动之间,愈发甜蜜的香气从珀珥的身体内部溢出,温暖潮湿, 勾动着阿斯兰的神经无数次在边缘发狂、克制, 再发狂,再克制。
而不远处, 重伤瘫倒在地上的暗棘只能一边咳着血沫,一边低喘着,愤恨于自己谋算的失败。
但直到此刻,他依旧渴望阿斯兰之后会在狂化的状态中杀死虫巢之母, 解开那套在白银种脖颈上的绳子。
雪原上的风雪渐大,雪雾弥散, 朦朦胧胧遮挡住了一切。
暗棘藏下复眼中的凶戾与恶意,无力垂下头颅, 安静等待着身体对各种内伤外伤的修复能力。
等他伤好了, 他依旧会做出最初的选择。
比如杀死虫巢之母。
……
风雪之下,怪物将这枚从天而降的小甜糕带到了那片洞穴深处,很深很深的地方, 唯有远处的洞口处才透出几丝稀薄的微光,流动有洞穴外的冷气,带来片刻的清凉。
山洞深处,灵活的银白色菌丝汹涌而来。
它们遵从主人的意志如丝如网,顷刻间便将这干枯阴冷的洞穴深处布置成了一道银白又柔软的巢穴。
每一片冰洞的地面、每一块巨大的石块,甚至是山洞内自然形成的石柱,都被菌丝包裹着,形成了一张巨大又柔软十足的温床。
当苍白色怪物做出这一切的时候,他的思维、意识都是混沌的,属于阿斯兰的理智早已经被那头活跃在他精神力世界深处的怪物吞噬、压制,释放出了一头更为可怕的凶兽。
紧接着,被顶在怪物吻部的小虫母,被轻巧地放在了洞穴深处的温床上。
身体甫一接触到这片清凉的柔软后,珀珥下意识地发出舒服的喟叹,他蜷缩着身体,有些难耐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某些能够给他支撑的东西。
下一秒,苍白色的怪物用菌丝缠绕住了小虫母的四肢。
珀珥迷迷糊糊呼唤着他最为依赖的那个名字——
“阿斯兰。”
“阿、阿斯兰……”
怪物偏头,喉咙里发出很低的嘶鸣,随后他俯下身体,一边小心舔舐着小虫母的面颊,蒸出细碎汗珠的脖颈,一边借由身后流动的菌丝,找到了那枚藏匿在作战服后方的隐藏拉链。
迷蒙之间,珀珥似是知道怪物在做什么。
他小声喃喃着不舒服,然后蜷成一团,正好将线条流畅漂亮、生着漂亮虫翼的脊背对着怪物。
怪物一边舔着珀珥那被发丝黏住的后颈,一边用菌丝缠绕住拉链,缓缓拉开。
小虫母潮热白皙的脊背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他有些不安地打了个颤。
下一秒便被怪物的吻部靠近,舔着、吻着蹭过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漉漉的虫翼根部。
珀珥的虫翼是清透干净、半透明的白色,翅面上流动有月辉与珍珠母贝的光泽,但在那生长出虫翼的皮肉根部,则泛着轻微的红肿,隐隐从翅根的部位分泌出淡金色的蜜。
是甜的。
很甜、很甜。
当渴水的怪物吻上那口蜜的第一秒,他的复眼有片刻的僵硬木然,汹涌在体内的狂化因子似乎有短暂的凝滞,给了怪物短暂喘息的时间。
他喉咙中发出有些危险沙哑的嘶鸣声,灵活的舌如手指一般,剥开了那贴在小虫母身上的作战服。
温热滑腻的触感一寸一寸深入,正寻觅着另一个藏匿有香甜蜜水的泉眼。
珀珥屈着膝,身形微抬,下意识配合怪物的动作。
他能感受到怪物滚烫的气息散落在他肩胛、脊背之上,敏感的虫翼被烫得惊颤抖动,让他止不住地如翘起尾巴的小猫,想要挣扎着爬走。
但比小猫更快的则是含咬住他尾勾的兽口。
“唔哈……”
怪物记得收住了过于坚硬的牙齿,因此只是轻轻含着。
可即便如此,对于小虫母那过于敏感的尾勾来说,被锋利如刀刃一般的齿含着轻咬,那绝对是一件同时揉满了心理性与生理性刺激的事情。
他几乎被含得双腿发抖,连爬都有些爬不起。
甚至珀珥都不知道这头过于聪慧、敏锐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时候解开那穿戴在他身后的武装尾勾的?!!
脸色酡红的小虫母死咬着嘴巴,撑着手肘微微看向后方——
用N26号轻质金属制成的武装尾勾在昏暗的洞窟内闪烁着微光,它们于某个悄无声息的空隙间,被怪物用菌丝缠绕着解开隐秘的卡扣,并将其摘离。
在没了需要保护的尾勾对象后,武装尾勾便软塌塌地躺在那里,隐隐能窥见沾染于银白色金属上的淡金色水痕。
珀珥恍惚间后知后觉,原来他的尾勾下隐藏的腺体……也开始分泌蜜了。
虫翼、尾勾,甚至是藏匿于腹腔深处的腺体……
它们因为精神力的大幅度消耗开始分泌淡金色的蜜,试图借此来安抚、缓和虫巢之母体内对于精神力的渴求。
而怪物却哪一个都不曾放过。
那头被阿斯兰在精神力深处压抑、冰封太久的怪物已经馋疯了,他此刻就像是狗一样,低着那过于巨大的头颅,吻部微潮,几乎完全抵着那泉眼,疯狂渴水一般汲取着全部的甘泉。
怪物嘶鸣低喘,银白色的复眼倒映出小虫母漂亮的身形。
他的喉头生理性地痉挛紧缩,背脊微颤,连带着生长出来的狰狞骨刺也簌簌摩擦,彰显出了此刻属于野兽一般的兴奋。
珀珥呜咽着颤抖,白皙柔软的手臂后伸着似乎是想要抓挠怪物的吻部,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
可那些苍白色的鳞甲太硬太滑了。
它们几乎严丝合缝,密匝匝地生长在一起,不仅没有给小虫母抓住的机会,反而让怪物借着他轻微撑起身体的空隙,抵着沾染水光的吻部,将蛇信探到了深处。
那一瞬间,珀珥感觉自己大脑内的弦彻底崩断了。
——意识断裂,残存的神志被刺激到彻底迷茫。
珀珥就那般蜷缩着,虫翼颤抖,尾勾蔫蔫地耷拉在身后,蜿蜒出一抹流畅的弧度,只余根部闪烁着轻微黏稠的淡金色蜜光。
“湿……”
“都弄湿了……到处都是呜呜……”
“脏的……”
也不知道是舒服还是委屈,蜷起来的小虫母呜咽出声。
浑身上下都湿漉漉一片,柔软的皮肤在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红色,从面颊、耳廓,延伸到脖颈、锁骨,甚至是胸膛腰腹,还有各处关节。
明明是阴冷的山洞深处,可偏偏珀珥却觉得自己被放在火焰上炙烤。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被穿在铁签上的肉串,明明已经熟透了,可那讨厌的用餐者还是不停地用滚烫的火焰烤他,用那沾满调料的刷子刷来刷去,似乎非要烤出他全部的水分才罢休。
都成珍珠干了……
都已经没有水了,为什么还要烤?
阿斯兰也好坏……
呜呜阿斯兰怎么也开始欺负他了。
本就因精神力消耗一空而难受的小虫母又委屈又难过,他迷迷糊糊地哭着,又努力撑着手臂想要爬走,可尾勾又被恼人的怪物含在嘴里,一下又一下用那坚硬的利齿摩擦着。
他快要融化掉了。
……呜珍珠的尾巴要被吃掉了。
阿斯兰是准备把他彻底咽到肚子里吗?
不论是阿斯兰的人形态,还是那过于庞大的原始形态,他们对于小虫母来说都很大——
每一次精神力饲喂的时候,当珀珥坐在阿斯兰怀里自然垂下双腿时,他的脚尖才能碰到阿斯兰的小腿。
如今,人形态下明显的体型差,在阿斯兰转变为原型后更是成倍剧增的,他们之间的身体差距大到挣扎、蜷缩的小虫母,甚至没有苍白色怪物的脑袋大。
就好像是落在雄狮面前的小奶猫。
逃离……是完全不存在的。
这头怪物已经快要渴疯了,他只一个劲儿地舔着小虫母的皮肤,从头到脚,从虫翼到尾勾。
连那温润浅粉的脚趾都不放过,又坏又野。
甚至如果珀珥伸手打他、推他,怪物只会张开纵裂的口器,将小虫母的手臂也含着舔一舔。
像是吃糖一样,哪里都闻一闻、尝一尝,恨不得把小虫母整个含在嘴巴里藏起来。
山洞深处隐秘的甜香一点一点向外飘散着,即便有银白色的菌丝凝聚成帘幔避开洞外的窥视,可对于五感敏感的白银种来说,气味是这冰天雪地下最好捕捉到的。
俯倒在雪地里等待伤口愈合的暗棘骤然睁眼。
那双暗红的复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他哑声喘息着,随即如某种饿疯的野兽竭力仰头嗅闻着空气里的味道。
好甜……
好甜好甜好甜好甜。
怎么会这么甜?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甜的东西?
几乎是暗棘嗅闻到的同时,他体内那些破碎的内脏似乎都暂缓了剧痛,隐隐有种轻柔的温暖浮动着,开始加速他体内体外伤势的愈合速度。
太香了。
甚至伴随着这股已经变淡了很多的蜜香,同时还飘散出丝丝缕缕的精神力。
似是可怜的小虫母难耐又受不住而溢出来的呜咽,轻飘飘的,不存在有任何威慑、防备的意图,只是那么轻柔、软和,如高空浮动的云,或是草丛间生长的花。
……这样柔软的感觉,让暗棘隐隐有种古怪的熟悉,就好像是那曾将他从黑暗中唤醒的、来源于精神力的呼唤。
那么轻柔、那么温暖,是他,也是每一个被冰封在霜雪之下白银种的救赎。
长达数千年的黑暗与沉睡,环绕着的是无法被驱散的死寂与寒冷,当所有那尔迦人都搬离名为艾瑟瑞恩的土地后,深埋在冰雪下的白银种便成了被抛弃的垃圾。
于是瓶中恶魔将一切的恶意与憎恨,降落在了无法救治他们的虫巢之母身上;又将全部的希冀与渴望,寄托在了那道唤醒了他们的声音上。
而暗棘便是其中最为偏执的恶魔。
最浓烈的恨意与最疯狂的爱意,都因为时间的酝酿而走向一个极端的变/态程度。
当暗棘想要杀死虫巢之母、生啖其肉的同时,他也病态般地在自己的臆想中,愿为唤醒自己的声音献出自己的一切——
从肉/体、生命,乃至灵魂。
此刻,暗棘艰涩地吞咽喉头,那双充满恶意的复眼在片刻的寻觅后,聚焦在了远方那被雪雾笼罩的山洞上。
……所以,是虫巢之母?
不、不可能!
绝对不会是虫巢之母!
早在复生白银种们伏击那尔迦人的飞行器时,暗棘就已经感受过了来自虫巢之母对周围环境的精神力探查——
那样的精神力也可以称之为是柔软。
至少比起白银种所具有的精神力,虫巢之母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会显得相对无害。
可即便如此,隔着浓郁雪雾,隔着天空与地表之间的数千米,暗棘依旧感受到了那来源于虫巢之母精神力深处的凉意。
如丛林中的雨丝,与暗棘记忆中那股柔软、梦幻,近似月光的精神力并不相同。
因此在最初伏击那尔迦人,试图带走虫巢之母并将其杀死的行动里,暗棘一直都很确定,虫巢之母和他心目中的“小妻子”毫无关联,他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对“仇视者”释放恶意与杀心。
但是此刻……
被阿斯兰带走的虫巢之母,大抵是因为昏沉迷蒙而丧失了一部分意识,如亲近人的幼猫,颤颤巍巍溢出了那温软不设防的精神力。
伏击飞行器时所感知到凉如雨丝的精神力,与呼唤白银种复生的柔软精神力,似乎正在逐渐重合。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伤势的愈合速度因为这股被空气稀释的蜜香,而开始隐秘加速,可作为此刻的受益者却目眦欲裂,于那暗红无光的复眼中隐隐流露出更加浓稠、凶悍的情绪。
……一定是他受伤太重产生的错觉。
暗棘低声喘气着,同时忍着身体内部的剧痛,撑起尚未长好的前肢,就那么洇着一道长长的血痕,艰难往前爬。
那鲜红的血水被拖得很远,融化了他身边的积雪层。
即便暗棘身上的伤势愈合速度加快,却改变不了他受伤过重的事实,以至于每爬两三米,他就得低喘着停下,缓过那如潮水一般来袭的剧痛和神经上的折磨。
此刻的任何动作都是一种折磨,可为了搞清楚虫巢之母的精神力,与唤醒他复生的精神力到底是不是同一种,即便是被疼痛刺激到痉挛,暗棘也依旧拖着被阿斯兰打断的四肢,一点一点往前爬。
一定不可能是虫巢之母。
暗棘想,他会亲自去验证这个事实的。
……
山洞外的暴风雪依旧持续着,但银白色的菌丝却挡去了大部分的凛冽寒风。
它们相互交错,如层层叠叠的纱帘一般,一点一点遮蔽住了山洞外透进来了微光。
光线愈发地昏暗起来。
珀珥的眼睫湿漉漉一片,眼尾晕红、瞳孔涣散,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重影,就连脑子也好像坏掉了一样。
那怪物舔舐的力道并不粗暴,甚至可以称之是温柔。
可珀珥已然失去了反抗、言语的能力,只一下一下起伏着胸膛和柔软的腹部,用无力的手指抓挠着怪物吻部的鳞甲。
他的胸膛,肩胛处的虫翼,腰后敏感的尾勾,甚至是深藏于腹腔内的腺体……
每一处藏在皮肉下的腺体,几乎都被怪物用灵活的舌洗劫过一遍,以至于现在的小虫母完全被榨成了珍珠干,整个人蔫哒哒的,连精神力触须都耷拉着蜷缩到了身体深处。
似乎是满足了,但是……
难受。
还是好难受。
正当迷蒙间的小虫母难受到有些委屈时,那撑在他身侧、分布有银白色鳞甲的前肢,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变成了男人的手臂。
深麦色的皮肤,结实有劲的肌肉,盘踞于其上的虫纹,以及那紧绷出青筋的痕迹。
“……珀珥,抱歉。”
“吓到你了。”
半梦半醒间,珀珥感觉有一只炙热的手掌抚上了他的颈侧。
那力道很轻,带有他熟悉的克制与温柔,从耳后开始一路向脖颈的位置抚摸,随后会轻握着揉一揉,似是安抚,也似是掌控。
“……乖,忍一忍。”
“会让你舒服的。”
伴随着那沙哑发沉的声音,意识朦胧的珀珥感觉有一只手在向下,掠过腰腹,抵达髀罅的同时,被他用腿/间微腴的软肉夹住了。
撑着手臂俯在上方的阿斯兰额头青筋直跳,银白色的眼瞳暗沉得宛若漆夜。
或许是因为小虫母身上的蜜,让他在近乎贪婪的汲取后,终于压回了精神力世界那头苍白色的怪物,这才恢复人形,看到了被“自己”压在下方,欺负得浑身都湿漉漉的小虫母。
便是贪婪的怪物再如何知道取悦、讨好他的小主人,可那过于明显的体型差,以及某些细节上的问题,总是让他无法完全令小主人舒服。
这便也惹得昏沉间的珀珥心绪委屈,睁着一双潮湿水润的浅蓝色眼瞳,近乎迷蒙又谴责地注视着刚刚恢复人形的阿斯兰。
感受着自己被夹住的手掌,阿斯兰轻叹了一声,另一手揉着珀珥的耳廓,低声安抚道:“没事了珀珥,是我。”
熟悉的声音和触感勉强唤回了珀珥几分神志。
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在那过于朦胧的视线中,瞧见了阿斯兰低俯的身形。
银白色的长发有些凌乱,深邃的五官俊美而蕴含着压抑克制的色彩,那些流动着的虫纹在此刻变得有些紊乱失序,却也为阿斯兰增添了几分平常很少见到的野性。
珀珥的睫毛颤了一下。
然后伸开柔软的手臂抱紧阿斯兰的脖颈,像只猫咪似的往对方怀里钻,黏人又娇气,喉咙里发出委屈巴巴的呜咽声,可腿却夹着阿斯兰的手掌不松。
无奈,阿斯兰俯身单手拢住了珀珥的腰肢,身形微顿,被单臂起来的小虫母便下意识伸开腿,跪坐在了阿斯兰的怀里。
从原始形态恢复到人形,阿斯兰浑身上下那结实性感的肌肉几乎完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偾张着滚烫又充满张力的热气。
唯有浮动的菌丝,如丝缕纱幔一般交错缠绕,勉强遮挡了那丛中早已经逞出凶恶意味的野兽。
原先那用于遏制野兽的金属笼,早在阿斯兰恢复原型时被白银种坚硬的鳞甲割断束带,破碎着遗落于风雪之下,被深深掩埋。
而今,这头野兽虽是暂时得到了自由,可他的主人却只忍着粗重的气息,即便被钻在自己怀里的小虫母蹭得青筋跳动,但也只是小心抚着对方的后颈,一下一下安抚着。
懵懵懂懂贴到阿斯兰怀里的小虫母发出舒服的喟叹。
他喜欢这样肢体相触的温暖,喜欢那种能够听见阿斯兰心跳声的亲昵。
他享受着此刻的拥抱,然后抬起潮湿又漂亮的浅蓝色眼瞳,用鼻梁蹭着阿斯兰的下巴。
珀珥说,要阿斯兰服务。
就像是上次在地底洞窟时候的一样。
阿斯兰低低应了一声,他本想将手掌落下,用以抚平小虫母的渴求,谁知道原本坐在他怀里的珀珥却蹭着腰臀,往前坐了一点。
“唔。”
那一瞬间,阿斯兰银白色的瞳孔骤然紧缩,凸起的喉结重重滚动,连带着窄窄的喉头也随之紧缩。
珀珥眯着眼睛,紧紧搂着阿斯兰的脖子。
他柔软的胸膛、腰腹全部都挤压在阿斯兰的怀里,紧贴对方氤氲着热气的躯干,并无意识舒展虫翼,翘着尾勾,圈住了阿斯兰紧绷的小臂。
阿斯兰的眼神像是要吃了这颗小珍珠一般凶狠病态,可他依旧拉扯着那无形的项圈,低声说:
“珀珥,乖,这样不方便……”
“可是我想要阿斯兰。”
捡回来几分意识的珀珥慢吞吞开口,他的牙齿硌着咬在阿斯兰的颈侧,力道不大,但还是磨出一截浅红色的牙印,以至于让珀珥开口间的话语都有些含糊。
他说:“要阿斯兰,但、但是……不要手指。”
出笼的野兽狠狠跳动了一下,却又被珀珥压着坐着,蓄势待发。
那几乎形成了两块天然而成、十足嵌合的拼图,一切的起伏都严丝合缝,促使珀珥下意识又动了一下。
然后,他被阿斯兰那只宽大粗粝的手掌紧紧箍着腰,动弹不得。
阿斯兰低头,额心与小虫母相抵。
在他们彼此气息交缠的同时,他一手梏着珀珥的后腰、掌根轻按那截尾勾的生长部位;另一手抚着小虫母发热晕染着薄红的侧脸,指腹蹭了蹭潮漉漉的眼尾,就好像在确定什么似的——
“珀珥,你要什么?”
被问烦的小虫母又一次张嘴,狠狠咬住了阿斯兰的颈侧,唇瓣潮湿、含含糊糊地又一次呼唤着阿斯兰的名字。
真是的……阿斯兰是年纪太大了吗?怎么老是听不清他要什么……
俯着身的白银种战神发出很沉的笑,那声音很沙哑又性感,震得珀珥耳道发麻,又让他有些羞愤地以为阿斯兰在笑话自己。
可他又贪恋此刻的怀抱,舍不得推开,便只能坏心眼仰起脖子、张开嘴巴,换了个地方继续啃咬阿斯兰的皮肤。
这一次,正好是阿斯兰的喉结。
小猫的牙齿不怎么锋利,咬下口的时候也只是钝钝的痛,甚至比起痛,更为明显的是另一种叫阿斯兰后脊发麻的战栗。
他觉得很愉悦。
这股愉悦是从他以原始形态含了满嘴的蜜,缓缓从狂化状态的影响中苏醒开始的,又因珀珥含糊呼唤的名字而抵达一个新的巅峰。
先前在地底洞窟中,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的小虫母正处于蜕变的时期,身体不曾达到完全成熟,即便阿斯兰曾含过满嘴的甘霖,可也不曾体会到那些蜜水对狂化因子的影响效果。
所以那个时候的阿斯兰选择隐忍、克制。
他藏下了自己的一切欲求,只以服务、满足珀珥为主,只想要让小虫母在他的唇舌、手指间绽放,并得到快乐。
但如今——
当阿斯兰前不久陷于狂化侵扰,以原始形态汲取到虫巢之母体内足够多的甘霖、险些把小虫母榨干之后,那些狂化因子也被一寸一寸被抚平,安然沉于阿斯兰身体深处,为这抹理智的灵魂让出了身体的使用权。
深埋于白银种体内的定时炸弹,似乎找到了真正可以熄灭导火索的办法。
那时候,刚刚清醒的阿斯兰本想先安抚住珀珥体内的热潮,之后再慢慢让怀里的小珍珠习惯自己,依赖自己。
然后在时间的推移下,甚至是令珀珥交付出更多的、超越他对那群小狗崽子时的亲昵,一点一点让这颗懵懵懂懂的小珍珠意识到连接欲/望的情爱,然后被他这头恶龙牢牢圈住。
只是现在……
他的小珍珠尚未懂得情爱,却已经先认识到了情/欲。
感受着那拿自己喉结磨牙的力道,阿斯兰眼底闪过宠溺与无奈,他的手指轻轻揉到了珀珥后脑勺潮湿的发丝间,低声道了一句好。
那眼泉被苍白色怪物取悦得足够湿、足够软。
想必也应该……足以接纳这头野兽了。
第116章 他是来加入他们的
被银白色菌丝铺陈、覆盖为温床的山洞本是阴冷的, 但在此刻却被浸着氤氲的热气。
蜷缩起来的小虫母眼睫潮湿,眼尾晕染薄红,他埋在那柔软的、菌丝编织的菌毯薄被里,头枕在小臂上, 只吐热气。
从柔顺银白长发下的后颈到染着红的耳畔一侧, 珀珥的皮肤总是特别薄嫩敏感, 隔着一层雪白滑腻的皮子, 似是能窥见内部脆弱交错的血管。
嘴唇红润, 气息清浅, 呼吸略沉,听起来犹如一只在此刻沉睡到有些断片的幼猫。
他那原先舒张在脊背后方的虫翼轻飘飘地垂落着。
半透明的翅膜从小虫母白皙的脊背根部向外延伸,秘银似的光泽流动着, 勾勒出自然状态下略微合拢的树状纹路。
许是因为先前生理性的刺激, 以至于这对虫翼上下均浸润着色泽淡金的蜜,抖落出了碎金一般的光, 正软软搭在阿斯兰的手臂上。
而那条敏感的尾勾也湿哒哒地半蜷着,从珀珥的尾椎部位探出,似是还没能消化掉全部的刺激,以至于可怜的小尾勾总时不时轻微痉挛着, 以微不足道的力道抽打着阿斯兰的腰腹。
连红痕都未能留下,却反向刺激得尾勾又是一颤, 连带着珀珥自己也腹腔痉挛,瑟瑟缩缩地又往阿斯兰怀中的更深处钻。
他被阿斯兰很好地照顾着。
所有的一切——从内到外, 凡是珀珥渴求的、想要的、需要被满足的, 阿斯兰逐一应允并服务着。
整个过程里,这位沉稳又克制的年长者不曾流露出任何一种雄性/欲/望上头时的恶劣与不顾一切。
他全然跟着珀珥的节奏与频率,不动声色地按捺着体内汹涌的潮热与蓬勃的欲/望, 选择了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同舒展了虫翼、盘绕起尾勾的小虫母进行更亲密的身体交互。
娇小单薄的虫母宛若冰洞深处盛开的洁白小花,只在边缘勾勒出浅浅的红。
很漂亮,有种骄纵又矜贵的美感,像是被藏匿于橱窗深处的珍藏艺术品,便是前来参观的人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自己惊着那蜷在柜子深处的美丽生灵。
便是这世间最狰狞可怖的野兽,在窥见这抹花苞的时候,也会柔软了心肠,珍视且小心翼翼。
它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小虫母那如冰玉一般的身量,同野兽丑陋狰狞的外形对比十足。
珀珥最初有在朦胧中瞧见那野兽的样子。
是不曾被遮挡的、没有戴束带铁笼的,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落入自己眼中的。
但很快,当巍峨的山撞击着苍穹中柔软的云时,他的视线变得抖动模糊,大脑也陷入混沌。
那时候珀珥只可怜巴巴地呜咽着,连柔软的腿都挂不住,只能被阿斯兰握着小腿,给予其支撑的力道。
阿斯兰已经很克制了。
可即便不是狂风骤雨,即便仅是和风细雨也让珀珥累得够呛,后半场,他几乎是完全瘫在阿斯兰怀里的。
没力气挣扎,也没力气推拒,只能一边呜咽一边狠狠咬着阿斯兰的喉结、胸膛,含含糊糊说阿斯兰欺负人、说珍珠要被榨干了,还说阿斯兰得到了就不珍惜,是打算弄坏珍珠换一个小妈咪喜欢吗?
对于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以及小虫母有些胡搅蛮缠的娇气样,阿斯兰总是很无奈。
他只能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抵着珀珥汗湿的额头,哑声说“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不珍惜。
永远不会换一个喜欢。
那时候,迷迷糊糊的小虫母睫毛颤着,面颊绯红,他浑身无力地蜷在阿斯兰的怀里,连指尖都没力气抬起来,但还记得含含糊糊记着仇,说阿斯兰欺负他。
然后,在意识昏沉即将坠落之际,珀珥感受到阿斯兰抚上了他绵软的小腹,一边安抚似的轻揉,一边有些无奈又宠溺地解释说自己并没有放纵。
靠在阿斯兰怀里的小虫母震惊地想要反问什么,可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最后也只是在大脑里一闪而过了某些思绪,便昏昏沉沉彻底睡了过去。
珀珥想问的是——如果阿斯兰真的放纵了,那他还能活着走出山洞吗?他会被阿斯兰“欺负”死的吧?
珀珥:珍珠惊恐.jpg
待小虫母彻彻底底睡沉后,阿斯兰只一下一下抚着珀珥的后脊,小心安抚对方缓过腹腔深处那过于刺激的战栗。
而那条光泽莹润的白色尾勾,则下意识地环绕着,圈在阿斯兰有力的小臂上,时不时摩挲着轻蹭。
眼下,阿斯兰上半身没穿衣服,只腰腹间搭着交错、柔软的菌丝,那深麦色的肌肉浸着汗水,遒劲有力,有种轻微餍足之后的舒展。
但他的咽喉、脖颈、锁骨,甚至是丰厚软韧的深麦色胸膛与结实的肩膀上都落满了斑驳的痕迹,整整齐齐两排牙印交错着,没能咬出什么血迹,可却是属于小虫母的标记。
阿斯兰垂下眼眸,银白色的瞳芯深处绽放着一种极淡的愉悦,只安静又温柔地注视着睡得满脸酡红的小虫母。
在片刻的停顿后,这位向来克制沉稳的白银种战神小心翼翼低头,近乎轻柔如落下的羽毛一般,吻了吻珀珥的唇边,却不曾进行任何深入。
……
山洞外的暴风雪依旧持续着,倒是隐隐有了变小的迹象。
漫天白茫茫一片,那灰蓝色的天空被衬托得又高又远,属于云的痕迹被风雪吹散,只剩下那与天际相连,漫无边际、绵延数千里的雪峰。
巨大、巍峨,冰封万物。
在这片纯白色的大地上,一道从远方拖曳而来的血痕却极其明显。
循着血痕向前,于距离山洞的几百米处,便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人形的暗棘。
他仰头躺在冰天雪地里,双眼紧闭,看似了无声息。
那银白色的短发和深麦色的肌理上落着一层霜雪,就连他浅色的睫毛都被冻上了霜,恍若一尊被遗落在北地雪域深处的冰封雕塑,无人记得,也将无人问津。
一头与族群走散的极地人面熊嗅着气味小心翼翼走来。
在没有同伴互助的情况下,异兽通常不会落单行动,智商足以告诉它们团结协作将更有利于狩猎。
但这头人面熊或许是胆子比较大,也或许是瞧见了躺在雪地中生死不知的暗棘,便贪心与食欲作祟,促使它小心靠近,一点一点接近了这来源于冰雪馈赠的猎物。
属于白银种的血肉滋味透过冰冷的空气传递至极地人面熊的鼻腔里,它深深呼吸着,锋利的牙齿龇在嘴边,正向下滴落这充满垂涎的腥臭唾液。
是猎物。
是肉。
香喷喷的血肉。
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极地人面熊脑子内的一切警惕,毕竟在这样偌大的雪域想要找一顿足以饱腹的餐食,实在是太难了。
人面熊漆黑污浊的眼瞳中流露出残忍与贪婪,它一点一点俯下脑袋,张开生长有密密麻麻尖牙的嘴,将那阴影投落在了猎物的脖颈上。
只要狠狠咬下去,它就能尝到久违的血肉味儿,会被滚烫的血填满口腔、食道,甚至是那正抽搐着的胃。
高智商令异兽人面熊已经开始幻想这份饕餮大餐了,可当它准备闭合利齿时却发现自己咬了个空。
它、它的猎物呢?
人面熊的思维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它感觉到了刺骨的冷,以及另一种胸腔中空荡荡的感觉。
这头异兽呆呆低头,在视野变黑的最后一秒,它看到了一只深麦色的手,以及被紧握在对方掌心里,蓬勃着热气与跳动感的心脏。
砰!
铁塔似的极地人面熊重重倒在地上,从它体内流出的滚烫鲜血,融化了原本从暗棘身后一路蜿蜒而来的痕迹。
血腥气泛滥于暴风雪下,原本紧闭双眸、无声躺在雪地里的复生白银种暗棘也坐了起来,睁开了那双瞳芯赤红的眼睛。
——像是一头深渊中的怪物。
虽是整个复生白银种中内最疯、最凶的野犬,但不可否认,暗棘·尤因拥有一张足够出色的脸——
眉眼英俊,五官立体,轮廓深邃。
深麦色的皮肤和银白的短发相互配合,形成了一种坚韧又骁勇的气质,但因那带有桀骜与锐利的五官,令他显露出几分邪肆与恶意,却又诡异地带有名为色/欲的气质。
此刻,他眸光幽暗,闪烁着魔鬼一般的光泽,吐息被冰雪浸得透凉,即便身上结有霜雪,却还是很快自深麦色遒劲的肌肉上冒出热气。
似乎每个那尔迦人都有远远超越虫巢之母本身的滚烫体温。
暗棘手里还捏着极地人面熊的心脏,他慢吞吞偏头,森然冰冷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安静了许久的山洞,充斥着不甘与不忿。
他赤手捏碎了那颗滚烫的心脏,将血水、肉碎甩开,又一次重重躺回雪地,阴鸷注视着这片灰蓝色的天空。
……他在等待。
两个小时以前——
还是原始形态的暗棘忍着体内体外伤势的剧痛,一点一点撑着尚未愈合、骨头断裂的四肢,拖着一地血痕爬过来,为的就是去验明虫巢之母与记忆里那道声音的关系。
那勾勾缠缠、缭缭绕绕的蜜香影响着他的心神,而那偶尔溢出几缕的轻柔精神力,又令暗棘大脑内混乱一片,似乎无法聚拢为成型的思维。
以至于在暴风雪下,执拗又坚持的暗棘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自己去揭开蒙在秘密上的纱。
耐着疼痛的暗棘本来已经要爬到洞口,可山洞内时刻警惕外界环境的白银种战神却不曾有任何一刻的放松。
那些盘绕如门帘的菌丝将山洞遮挡得严实,又在暗棘伸着前肢,即将碰触到洞口界限的瞬间,严严实实将他挡了出去。
但暗棘不为所动,他向来不是轻易放弃的性格,只继续往前爬,循着那蜜香和精神力向前。
只是这一次,山洞内的主人似乎是感到了烦躁,同时不耐烦于年轻雄狮这般试探性的挑衅动作。
于是,阿斯兰用菌丝把暗棘扔了出来。
本就伤痕累累的苍白色巨兽被狠狠砸在远方冰峰下的巨石上,伤上加伤,近乎砸断肋骨,导致暗棘只能继续如病狗一般趴在雪地里,一点一点等候着伤势的修复。
整整两个小时——
每隔十几分钟,每到暗棘喘匀了气,缓过那阵内脏、骨头破裂却又愈合的剧痛后,他依旧会咬紧利齿,撑着那布满血痕的苍白色鳞甲,一寸一寸地爬过去。
然后再一次被阿斯兰扔出去。
就像是一个重复的循环。
山洞外满是暴雪与寒风,喉咙深处充斥着血腥气的暗棘一刻都不曾放弃,病态地带着满身血腥气向前,有种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那山洞里的执拗。
山顶内浮动蜜香、潮热,将自己一寸寸凿入温暖泉眼的白银种战神则一边抚着珀珥战栗的后颈、脊背做安抚,一边垂下冷冽的眼眸,又一次操控菌丝把那烦人的疯狗崽子重重甩了出去。
时间的流逝在暴风雪之下似乎开始变得缓慢。
但这只是针对暗棘的慢。
他不知道自己在风雪中等待了多久,不知道自己爬过去、又被扔出来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在那些苍白色菌丝一次更比一次暴虐的力道下断了多少根骨头……
白银种体内的血液与天生所具有的修复因子一刻不停地工作着,它们忙忙碌碌流动在暗棘的血管中,于呼啸的寒风中为这具破破烂烂,却又异常坚强的身体缝补填充。
在这漫长的等待与无数次的尝试里,暗棘于半个小时前彻底恢复了人形。
赤/裸雄壮的深麦色肉/体暴露在这片寒冷的空气中,任由鹅毛般的雪粒肆虐着,却也淹不掉属于复生白银种身上的热气。
那时候,暗棘又一次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山洞口走,在相隔百米的位置时,他忽然顿在原地,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僵直。
那股蜜香骤然之间更加浓郁了。
像是一朵在雨丝中盛放的百合,即便那腻人的香气已经被晚风与雨水稀释了很多,可它们依旧莹莹绕绕而出,宛若无数只柔软的手,轻飘飘蹭过每一个嗅闻到它的路人。
但暗棘不是为此而僵立在原地。
他真正为之而怔愣的,是伴随这股甜香而溢散出来的,更多的精神力丝缕。
原先那有些干瘪的精神力丝缕,似是被白银种战神给喂饱了。
吃饱喝足的餍足状态下,它们展露出了最轻盈放松的姿态,在主人蜷在阿斯兰的怀中痉挛着呜咽之际,这些精神力则不受控制地向外跳跃飘动着。
即便阿斯兰的精神力很快随之而来,想要温柔地将这些小家伙们收拢回去,可依旧有调皮的小猫咪会跳开铲屎官的手,灵活至极,跃动到了更远的位置。
——比如僵立在暴风雪下的暗棘。
矜贵漂亮的猫咪对一切未曾见过的事物,都会产生莫大的好奇心。
而这些趁着主人迷蒙之际活动的精神力,也同样会好奇这静立在雪地中,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狼狈到了极点的男人。
于是,它们靠近了他。
在它们被阿斯兰的精神力彻底拢着带回山洞深处之前,这些来源于小虫母的精神力温和又轻柔地蹭了一下暗棘眼尾撕裂的伤势,并如羽毛一般吻了吻那狰狞的血痕。
簌簌。
像是寒冬之地刮起暖风的声音。
也像是干枯荆棘绽出花苞的动静。
暗棘的眼球极其僵硬地动了动,那抹精神力很快就被霸道又凶残的白银种战神带走,而他眼尾近乎撕裂到太阳穴的伤痕,则在一点一点愈合着。
他想要找到的答案被揭露了。
虫巢之母毫无防备之下最为轻柔放松的精神力,就是将他从黑暗中唤醒的小神明,是暗棘心目中的虫母,也是他单方面认定的……小妻子。
暗棘站在雪地之上,暗红色的眼瞳晦暗不明。
他的鼻翼轻微翕动,于冰冷的空气中捕捉到了那过于黏腻且甜蜜的气息。
湿漉漉的。
是虫巢之母体内那过分充沛的泉。
暗棘垂眸,他探出自己那伤痕累累的精神力,带有一种理直气壮、又争又抢的气势,直直往那山洞深处奔涌。
他干着小三的行为,却给自己撑出了正宫的架势,试图在虫巢之母与阿斯兰精神力交汇的同时挤进去。
如果可以,最好能直接把老师踢出去;如果不行,那来一场三人行也是可以的……他是来加入他们的。
当然,暗棘很清楚,老师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可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于他一听钟情的对象变成了浑身沾满了老师气味的小妻子?!!
“唔……咳咳!”
精神力逞着凶、铆足了劲儿准备争个情人位置的暗棘,不出预料地受到了阿斯兰的重击。
精神力世界深处的震荡令暗棘整个人跪倒在雪地中,如瘾/君子一般,一边颤抖着痉挛,一边止不住咳出碎裂内脏的血沫。
他本还想继续的。
但来源于狮王的精神力威慑,则彻底压住了不安分,并且试图撬墙脚的年轻雄狮。
暗棘被压得一点一点跪倒在地,脊背弯曲,含着满口血腥气,不甘至极地瘫倒在地。
似乎是为了避免年轻的雄狮又一次来打扰小虫母的休憩,这一次属于狮王的精神力如看守犯人的铁牢一般,盘踞在上方,杜绝了暗棘想要爬起来的可能。
寒风猎猎,空气中飘着愈发稀薄的暖香。
暗棘翻身仰躺在雪地里,闭着眼睛,捕捉嗅闻着那股甜,深麦色的胸膛起伏着,晕染出一片古怪的潮红与热气。
他一直在等待着。
等到风雪渐小,等到极地人面熊的试探,等到了一道近乎无声的脚步。
暗棘猛地睁眼,骤然翻身而起。
他将那恢复如常的手臂向后侧袭去,携带有千斤重的力道,却被另一只染着隐没暖香、流动有银白色虫纹的手轻易化解,随后被抓住银白色的短发,向下重重砸到了雪地里。
暗棘口鼻之间几乎要被积雪盖满了。
在他被扯着头发、桎梏于原地的同时,暗棘听到了来源于后方,冷漠沙哑的询问声——
“狗崽子,清醒了吗?”
暗棘低咳着,他撑着手臂从雪中爬起来,余光看到了站在自己后方的挺拔身影
是那位诞生于远古时代的白银种战神阿斯兰,既是他的同类,也是他的老师、长官,是他想要战胜的目标,当然……也是他想要挖墙脚的对象。
风雪之下,阿斯兰深麦色的肌理露出大片,丝毫不畏惧严寒。
因为眼下物资有限,于是银白色的菌丝听从主人的意志,缀连编织成新的布帛,堪堪环绕于阿斯兰那结实有力的腹部,丝缕交错,将那沉睡蛰伏的凶兽尽数遮挡。
于是,各处银白色的虫纹就这么暴露在外侧,从胸膛腰腹,再到四肢,隐隐浮动着生命力。
但同样的,也是因为这般异域风格浓郁的装扮,某些残留有旖旎气息的痕迹,便不可避免地落入暗棘的视线中。
即便白银种的恢复力再强,但暗棘依旧看见了散落分布于阿斯兰咽喉、肩头,甚至是胸膛上的齿痕。
不怎么大,还可以称之为是小巧,两排牙印很整齐,齐刷刷得宛若某种艺术烙在阿斯兰的皮肤上,少说有十多个。
暗棘被抓着头发半跪在地,暗红色的眼瞳中流露出讥讽的色泽,隐忍而燥郁,以这副近乎屈辱的姿态挑衅着咧了咧嘴:“……从老师带着虫巢之母进去,我就已经清醒了。”
这般说着,暗棘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恶意与膨胀起来的野心——
老师的小妻子?哈,那分明应该是他的!
古板的老男人有什么好?啃到嘴里都发柴……倒不如选他这样的。
更年轻,更雄壮。
他一定能把虫巢之母伺候到溃不成军。
暗棘眼瞳中的意图明显到了极点。
甚至光从暗棘先前的精神力扰动中,阿斯兰便能窥见这一事实,但他并不为所动,甚至很平静,那双银白色的眼瞳就好像是在看地上的垃圾一般,无视着年轻雄狮的挑衅。
阿斯兰松手,扔开了暗棘那被扯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慢条斯理地后退一步,只沉声道:“既然清醒了,就收拾好自己,别露出这副狼狈又肮脏的疯狗样,会吓着他。”
暗棘僵硬着半跪在地,腮侧的皮肉抽搐了一下。
然后他咬紧牙根,踉跄着站起来,哪怕体内脏器依旧交错着愈合时的剧痛,但他依旧压着口气,挺直腰背,一寸一寸撑起了那股恶劣又野性的气质。
像是一头随时可能扑上去咬人的凶兽。
阿斯兰习惯于去压制疯狗一般的白银种,他扫过暗棘的身形,只拧眉道:“遮一遮你那丑东西。”
暗棘低头看了看,随即怪笑一声。
他倒也没反驳,那些源自于白银种自身的菌丝从他身后汹涌而起,不过片刻,便为暗棘编织出了一截用于遮羞的银白色软布,松松垮垮卡在胯间,小心思明显地裸/露出了大片腰腹肌肉,以及强壮有力的大腿轮廓。
他就是故意的。
任何一个能在虫巢之母面前显露出自己魅力的机会,暗棘都不会放过。
阿斯兰对暗棘的想法心知肚明。
不过……
年轻的小狗总喜欢用最浅显的魅力,去捕捉小虫母的注意力,试图借此得到青睐,这办法有用,却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
阿斯兰收回落在暗棘身上的视线,他偏头看向远方。
那灰蓝色的天空隐隐有泛白的迹象,云雾散开,显然这场暴风雪也即将结束。
从狂化中清醒后,阿斯兰很容易就回忆起了另一道帮助过小虫母的力量——那是来源于艾瑟瑞恩星球上残存的虫巢物质所遗留的精神力。
最初只有很少很细微的一点,但在数千年的时间流逝以及其自身力量的沉睡中,即便是再小、再细微的精神力,也会一点点凝聚到另一种庞大的境地。
但没有根的植物活不下去。
没有虫巢物质主体的残留物,也同样活不下去。
阿斯兰不知道这片残留在故土的虫巢物质有什么打算亦或是想法,但显然,它们喜欢珀珥——
一如地底洞窟的虫巢物质一般,它们都喜欢珀珥,很喜欢的那种程度。
这趟艾瑟瑞恩之行,也应该带小虫母去看看虫巢物质最初生长的地方……
只是还不等阿斯兰深思,一道被风雪带来的细微轻吟声传来,同时砸在了两个白银种的耳朵里。
是小虫母醒了。
暗棘红色的眼瞳骤亮,他如敏捷的大猫一般瞬间往山洞的位置冲,瞳芯深处闪烁着扭曲的兴奋与疯狂,速度极快,完全如横冲直撞的野兽一般。
他的心跳声很快,快到几乎令全身的血液都一起沸腾起来。
阿斯兰眉峰微动,随即瞳孔针缩。
他明锐的五感和精神力在暗棘进入动态的瞬间,捕捉到了更多的微小动静——这只疯狗崽子的狂化症根本不曾消退!
几乎是暗棘向前的同时,聚拢于白银种战神身后的菌丝瞬间膨胀形成蛛网,成了此间用于阻隔野兽的屏障。
银白菌丝缠绕、遮挡暗棘前行动作的时候,阿斯兰的身形则已然出现在山洞内侧,他抬起手臂,将睡得迷迷糊糊爬起来,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小虫母捞到怀里。
同时转身,沉着发冷的眉眼,不客气地把后方扑来的暗棘踹倒在地,近乎暴戾地踩住这头看见肉就疯的恶兽的后颈,让他不能再向前靠近分毫。
人形与原始形态交错的半异化特征,于此时出现在暗棘的面孔上。
他红瞳凶戾、额间绷出青筋,侧脸生出细细密密的鳞甲,银白色的虫纹则扭曲盘绕,不受控制地从那薄唇的边缘探出锋利的獠牙。
——几乎如疯了的恶兽一般。
暗棘的喉咙中发出“嗬嗬”的低哑的嘶鸣,渴水一般,扬起脖颈,探出细长的舌,试图舔上小虫母那垂落在半空中的脚尖。
阿斯兰踩住暗棘的动作很快,但刚刚睁开眼睛的珀珥,还是被脚尖那一触即离的滚烫,惊得在阿斯兰怀里抖一下。
砰!
在阿斯兰下压的力道之下,暗棘的肢体几乎崩裂下方的山洞石地,碎石溅射,于暗棘的侧脸留下细微的红痕,令其更显露出几分诡异的野性。
但他的眼睛却依旧直勾勾盯着小虫母,让刚从迷蒙中脱离的珀珥有些茫然,几乎要被那双暗红色虹膜中的欲渴给吞噬,便下意识抱紧了阿斯兰的脖子,用腿和莹白的尾勾同时环着对方腰胯。
于是 ,柔韧轻薄的虫翼很自然地垂了下来。
那薄翅在暗棘的眼瞳中,反射出珍珠母贝一般的光泽,同时有从翅膀根部分泌的淡金色蜜,正缓缓下滑,如露珠一般缀在那虫翼边缘。
暗棘喉道紧缩,呼吸声逐渐加重,哪怕被阿斯兰踩着后颈,也依旧盯着虫巢之母,想要张唇接住那滴摇摇欲坠甘霖。
就差一点点……
还有一点点就能舔到了。
谁知下一秒,淡金的蜜被银白色的菌丝轻轻拂过,了无痕迹。
而菌丝的主人则一边温和抚着珀珥的后颈作安抚,一边压制着年轻疯狗,在暗棘沙哑的闷哼中开口,音色沉冷又流露出几分凶残的意味——
“没礼貌的东西,这就是你见你妈妈之后的打招呼方式?”
第117章 我属于你
暗棘微微喘息着, 即便是深麦色的肌理,也于侧脸浮现出古怪的潮红。
他暗红色的瞳孔紧缩成针尖,天生俊美、深邃的面庞浮现出躁动的热意,尤其配上半异化的特征, 令他愈发显露出非人感——
眼尾生长的银白色细密鳞甲, 流动具有生命活性的虫纹, 嘴角轻微翕张的裂口痕迹, 以及那截猩红色的灵活蛇信。
他如恶鬼一般充满欲/望与焦渴地盯着珀珥, 那眼神直勾勾到了极点。
若不是阿斯兰还踩着他的后脊将人死死压制在地上, 珀珥毫不怀疑,对方会像是某种摘了项圈的疯兽一般舔上来。
舔到极深的地方。
才刚刚被阿斯兰“伺候”的小虫母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他腹腔深处的战栗与痉挛尚未褪去,还一簇一簇刺激着被快乐填充到有些麻木的神经, 只是最轻微的呼吸与碰触, 都会让珀珥本能地颤抖。
更别提暗棘这样充满欲望色彩,极具有侵略性的眼神。
——那是一双纯粹的, 充满了疯性与焦渴的暗红色眼睛。
珀珥收回视线,手臂环在阿斯兰的颈侧,赤/裸的身形被自己的虫翼,以及银白色的菌丝缠绕、覆盖大半, 让他不至于过于害羞。
他小声问:“……他是谁?”
阿斯兰垂眸。
一边单手抚着珀珥的后颈后背,一边看向那匍匐在地, 狼狈却也疯狂至极的暗棘。
阿斯兰道:“暗棘·尤因,是我的……学生。”
珀珥恍然。
他想到了洛瑟兰和阿克戎口中的“暗棘”, 如果白银种中没有第二个暗棘, 那么就应该是地上这个人了,只是……
珀珥轻轻咬着下唇,有些好奇地偏头看了过去。
不过是视线刚刚相对的瞬间, 俯趴在地上的暗棘便喉结急切地滚动、吞咽,肌肉紧绷,就好像是被主人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的男奴,整个身体轻微战栗着,有种疯性又色/欲的病态感。
在感受到虫巢之母的目光后,暗棘颤得更厉害了。
狂化因子与窥见心目中“小妻子”模样的兴奋同时交错在暗棘的大脑里,令他此刻陷入了另一种大脑神经近乎痉挛的状态。
暗棘丰厚的胸膛肌肉轻微抽搐着,随即张开形状性感的薄唇,隐隐能窥见那灵活的细长舌尖在口腔内起伏——
“想、想要……虫巢之母,妈、妈妈唔嗯……”
“妈妈……好香好喜欢……”
“……只是沾满了,老师的气味。”
“没关系,哈……我可以都给妈妈舔干净的……”
暗棘低喘着,暗红色的眼眸死死凝在珀珥的身上,如信徒渴求神明的恩泽一般仰头,肩膀颤抖,喉间挤出了近乎呜咽的话语声,沙哑而充满欲/色——
“妈妈,试一试、试试我吧。”
“……我能比老师伺候得更好。”
“会让您舒服到彻底潮湿起来的。”
珀珥愣愣半张着嘴巴,溢出一道似乎是被惊讶到的“啊”。
在两三秒的停顿后,他似乎是突然反应过来暗棘口中的“潮湿”是什么意思,直接红了耳廓,又尴尬又羞恼,连带着眼瞳都有些水润。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用理会他。”
阿斯兰拍了拍珀珥的后脊,侧头之际高挺的鼻梁似是无意识蹭过了小虫母的侧脸,那微棱的起伏很明显,似乎是碰触的瞬间便轻而易举攫取了珀珥的全部心神。
原本因为暗棘话语而脸红的珀珥,本能地用轻颤的尾勾卷上了阿斯兰的小臂。
他的脸侧似乎还残留有对方鼻尖蹭过的余温,酥酥麻麻的,让珀珥体内尚未完全消弭的敏感隐隐作乱,似是在提醒主人不久前他曾坐在阿斯兰的脸……
磨哭了自己。
珀珥重重抖了一下,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远离暗棘,重新落在了阿斯兰的身上。
他蜷着靠在对方怀里,似是在消化这股身体结合后,有些控制不住思维的后遗症。
一定是来源于阿斯兰的刺激太大了……
那是珀珥生长至今,所经受过最为彻底的欢愉和刺激,他确实需要时间来消化——包括身体和心灵上的。
而且第一次,总是最令人难忘。
老狐狸……
另一边,喉咙深处发出“嗬嗬”声的暗棘低喘着。
他清晰窥见了阿斯兰轻描淡写,便带动虫巢之母将目光与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的全程,果然是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一半心志清醒,一半心志受狂化因子侵蚀的暗棘此刻并不算是完全的疯。
他那被狂化症污染的大脑飞速运转着,随即溢出更为明显的喘息,于这片过于冷寂,却又弥散有极淡暖香的洞穴中,再一次等到了虫巢之母的眸光。
清清亮亮,那是远比雪域北地的天空更为清澈的浅蓝色。
甚至或许是因为羞怯与生涩的情感,以至于那双如宝石一般的眼瞳深处水润潮湿,恍若朦胧着雨丝,一点一点加深、描摹出了暗棘脑海中那道声音主人的模样。
他看着虫巢之母时的目光很专注。
也很狂热、黏稠,氤氲着滚烫的热度和渴求,甚至沾染了大片浓郁的偏执与病态。
是一种存在感十足,情绪沉甸甸的目光。
珀珥颤了一下,终究还是被这条险些堕落的疯狗勾着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像是一条踢也踢不开的癞皮狗。
甚至已经经历过大场面的珀珥有些怀疑,如果他真的踢一脚暗棘的皮肤,这头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坏狗,是不是会直接弄脏他的脚啊……
等等,不对呀。
洛瑟兰和阿克戎不是说暗棘想杀掉他吗?
怎么感觉眼神不太对呢?
珀珥立马警惕起来,下意识偏头让自己与阿斯兰靠得更紧,温热柔软的唇几乎要贴在阿斯兰的脸侧了。
小虫母偷偷问道:“他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阿斯兰感受着脸侧的柔软,喉结缓缓滑动,解释着此刻暗棘的情况:“还没从狂化的状态彻底脱离,得疯一阵。”
随即,他用很简洁的三言两语概括了一下雪崩后,与小虫母失散的经历,并抚着珀珥的后颈,沉声问:
“……那群疯狗们有没有欺负你?”
欺负吗?
珀珥想到了流着眼泪蜷缩在地上,不知道有没有弄脏他斗篷的洛瑟兰;想到了给他铺床、吃他的剩饭,还被他在胸膛上抽出一个“x”的阿克戎……
这么一算,好像,怎么都不像是他被欺负了诶。
珀珥忽然有些心虚地晃动了一下目光,然后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阿斯兰银白色的眼瞳骤冷,其中蕴含的风暴被暗棘看了个清楚,可当他转头和小虫母说话时,却只流露出了最为温和包容的那一面。
“我会教育他们的。”
就像是威严的父亲在向他的小妻子承诺,他一定会教育那群桀骜不驯、胆敢觊觎小妈咪的逆子们。
“也、也不用。”
珀珥赶紧伸手轻轻捂住了阿斯兰的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依旧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暗棘,生怕对方听到似的,专门压低了声音,靠着阿斯兰小声开口——
“其实,是我欺负他们啦。”
还把人给欺负哭了,也不知道作为老师的阿斯兰会不会教育他呀,毕竟是他欺负的人,不是白银种们……
洛瑟兰:黑历史求忘记.jpg
白银种的五感向来敏锐。
这话一出,暗棘眸色发沉,掺杂着扭曲又嫉妒的情绪。
阿斯兰则顿了片刻,在看到小虫母眼底的不好意思后,随即很沉稳道:“没事,这群狗崽子身体结实,随你欺负。”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好像是大方的农场主在说这满地的白菜都随小虫母采摘似的,就算是不小心把白菜叶子踩坏了都没事。
不过当然,对于任何一个体质体能超强的白银种来说,就珀珥踩在他们身上的力道……
恐怕不能说是折磨,只能称之为是奖励。
珀珥为这样明晃晃的偏心而瞪圆了眼睛,他赶紧将话题拉了回来,指了指还趴在地上,喘息压抑、呲出獠牙,正紧紧盯着他的暗棘。
小虫母道:“那他的狂化症怎么办?总不能这样放着吧?”
如果此刻的决策者是阿斯兰,他对待进入狂化症的白银种只会使用暴/力让他们消停——
倒不是阿斯兰有什么喜欢揍人、宣泄暴/力的爱好,而是因为这是在千年前漫长时光中他摸索出来的,最为直观、有效的办法。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白银种皮糙肉厚、恢复力极强、耐痛性很高,轻易弄不坏。
因此对于这群几乎没有什么疲惫点的疯狗来说,如果不是打断四肢、让他们动都动不了的程度,便是身上被剜出血洞,他们依旧会带着狂化侵蚀的症状在外面发疯撒野。
这是阿斯兰以往的处理方式。
但此刻,决策者不是他,而是那尔迦柔软又善良的小国王。
阿斯兰看了一眼侧脸被诡异虫纹盘绕的暗棘,松开踩住对方后脊处的脚。
在暗棘想要暴起靠近的瞬间,银白菌丝从四周袭来,紧到勒入暗棘的皮肉,将人死死束缚着,如大型犬一般蹲坐在地。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几秒钟内,暗棘暴起时的每一个动作在面向阿斯兰时都暗藏攻击欲,却又被作为老师的白银种战神逐一化解,在小虫母尚不曾注意到的空隙里,将人按了回去。
待菌丝束好暗棘的四肢后,阿斯兰才偏头,对着坐在他手臂间的小虫母道:“珀珥,怎么处理决定权在你。”
白银种也是虫巢之母、是小国王的臣民,安抚与拯救,放弃与处决,均在珀珥的一念之间。
阿斯兰不会加以干涉,他只会永远站在珀珥的身后,成为小虫母回头时一直能看到的支持者。
“我决定么……”
珀珥抬手勾着银白菌丝编织的薄毯往自己肩头上拢了拢,他有些犹豫地望着蹲坐在山洞里的暗棘,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对方的身体。
即便是蹲在地上、可以被俯视的暗棘,也依旧显得很大只——
宽肩窄腰,喉结凸起,肩膀两侧是密实遒劲的深麦色肌肉,丰厚的胸膛大片大片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伴随着他被虫巢之母视线扫视过后加剧的喘息而颤抖着,于是便也显得那交错的虫纹生命力旺盛,盘踞其上,几乎有种呼之欲出的偾张感。
但这具人形态的肉/体上,却错落分布着密匝匝的银白色鳞甲,很细也很坚硬,浮动在皮肉上轻微炸开,如同炸毛的大型猫科动物,却又因为暗红紧缩如针尖的眼瞳,而给一人阴冷的爬行动物的感觉。
那种混沌森寒的情绪正在一寸一寸吞噬暗棘原有的意识。
甚至在这半分钟的迟疑里,珀珥能很清晰地看到变化。
原先聚拢于暗棘眼底的狂热欲/色正在被另一种凶恶的食欲代替,就好似求偶的雄兽在一点一点被深渊吞噬,蜕变为林间蛰伏的捕食者。
狂化因子时时刻刻都在起伏影响着暗棘的状态。
或者说是每一个白银种的状态。
此刻,他已然成了狂化症下的傀儡,拖着半异化的古怪躯干,亮出獠牙,涎水滴落着打湿地面,不停发出“嗬嗬”的喘息,正盯着那被白银种战神抱在怀里的“猎物”。
香……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好喜欢,好棒的食物。
想要吃掉,全部吞下去吃掉。
皮肉,血液,甚至是……那湿哒哒的甘霖。
都是他的。
全部都是他的。
盯着暗棘那双浑浊的深红色眼瞳,珀珥不可抑制地听到了来源于这只复生白银种的精神力喃语——
暗棘说,他想要吃掉珀珥浑身上下的水液,要舔得一滴不剩,要舔干他的小妈咪。
珀珥抿唇,眼尾发红。
他抬起潮湿的眼瞳,向后偏头,再一次看向已然从狂化症中脱离的阿斯兰。
满布旖旎与愉悦感的记忆中,珀珥依稀记得阿斯兰是在他们彻彻底底进行身体结合之前清醒的。
那头含了满嘴蜜的苍白色怪物,得到了来自于蜕变期后完全成熟的虫巢之母的甘霖馈赠。
从胸膛开始到尾勾、腹腔内的每一个蜜腺都不曾放过,并在那贪婪的汲取与舔舐中,一点一点驱散体内的狂化因子。
于是,疯狂的野兽又变成了禁欲克制的绅士。
珀珥舔了舔轻微发干的下唇。
……他好像知道要怎么安抚白银种了。
先前那针对于阿克戎狂化症的安抚,几乎要把珀珥的精神力彻底抽空。
超大量的消耗,就是珀珥自己都撑不住,这才有了他对来源于阿斯兰精神力饲喂的渴求。
但接下来的一切——那些被阿斯兰吞入腹中的蜜,让珀珥看到了安抚狂化症的另一个方式——一个之前因为他才结束蜕变、进入彻底成熟后便匆匆赶到艾瑟瑞恩星,而未曾进行实践的方式。
珀珥顿了顿,他转头轻声对抱着他的白银种战神道:“阿斯兰,放我下来吧。”
即便未曾明面上说别的什么,可阿斯兰知道,这是小虫母选择拯救、安抚白银种的意思。
阿斯兰俯身、将怀中的小虫母放下的同时,他身后的柔软菌丝于暗棘粗重的喘息声中汹涌着聚拢,短暂的窸窣声后,在珀珥落脚的瞬间交错铺成了一片巨大的菌毯,隔绝了地上的凉意与碎石。
珀珥拢着肩头的银白薄毯,彻底踩在柔软的菌毯之上。
当他抬脚准备更加靠近暗棘的前一秒,珀珥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选择先转身看向阿斯兰——
看向刚刚与自己进行了深度身体结合的白银种战神。
暗棘喉道紧缩,暗沉的眼底闪烁急不可耐的暴虐与狂躁。
银月收走了落于他身上的柔光。
此刻,小虫母眼底的情绪是有些异样的,阿斯兰看得很清楚。
他半蹲下身体,在那过于强烈的体型差下,便是这般姿态,阿斯兰依旧有种属于大型猛兽的压迫感,伟岸而挺拔。
但偏生他又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气势,只显露出一种温柔的特质,中和了那份可能会令小虫母后退的侵略性。
阿斯兰微微抬头,仰视着安静站在山洞中的小虫母。
他问:“珀珥,怎么了?”
后方被菌丝压制在地,意识已经彻底混沌的暗棘被珀珥忽略了个彻底。
眼下,他只是有些好奇地望着仰头注视自己的阿斯兰,轻声重复了自己的决定——
“阿斯兰,我要准备安抚他了哦。”
尾音翘翘的,带着一点点试探性的观察感,就好像在好奇回答者的态度。
这句话似乎只是在说“我准备去做什么”,可潜藏在字字句句中的小情绪,还是被成熟的年长者捕捉了个彻底。
阿斯兰轻笑一声。
前不久曾彻底拥有过小虫母的他嗓音还有些餍足之后的沙哑,很性感,也很好听,甚至伴随着他低沉的笑,珀珥还看到了那散落有他齿痕的深麦色胸膛在轻微颤动着。
他道:“珀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做什么就好。”
“可是……”
珀珥在菌毯上蹭了蹭自己光裸的足,然后有些坏心眼地抬起来,借由自己身形影子的遮挡,背对着暗棘,轻轻踩了一下阿斯兰半跪着的膝盖。
这一刻,尝过身体情/欲,却未曾于感情上完全开窍的小虫母有些好奇地问道:
“阿斯兰喜欢我,难道不会吃醋吗?”
并不是故意的挑逗,而是纯然的好奇与疑惑。
阿斯兰顿了一下,他压抑住那抹藏匿在胸腔深处的轻叹,用滚烫的掌心贴上珀珥的脸颊,轻轻摩挲着。
“珀珥,我属于你。”
“我的意志与灵魂,也将以你为先。”
他对珀珥的爱,可以是引导、是照顾,是纵容与宠溺,可以是陪伴与托举,但绝不应该成为限制和牢笼。
阿斯兰想,如果他再年轻几百年,甚至是千年,他或许会更有攻击性——
会渴求小虫母爱意的落点必须降落在自己身上,会赶走任何一只觊觎珀珥的疯狗崽子,会如恶龙一般将这颗小珍珠牢牢地霸占在龙翼之下。
但是现在……
因为时间而沉淀、打磨过自己的他会更多地去克制那份独占欲,会将珀珥的意志放在首位,会以更加成熟的姿态,去注视着小虫母对外界的好奇与尝试。
毕竟在某些虫母与子嗣、王与王夫的关系中,珀珥总是显得如幼鸟一般懵懂。
他善良柔软地接纳着一切来源于子嗣们的喜欢,并且尽可能,甚至是倾尽一切地去回馈他们的爱与照顾。
如果没人将他往正确的路上引导,这只漂亮又仁慈的小蝴蝶,必然会被源源不断的狂热爱意裹挟着,坠入那名为“爱”的泥沼,深陷其中。
飞舞在花花世界的漂亮小蝴蝶总有会累的时候,而狗崽子们的争风吃醋不可避免。
这个时候,阿斯兰只要接住这只飞累的小蝴蝶,告诉他你可以在我这里好好休息、休息多久都可以——他会是珀珥永远的避风港。
过程如何不重要。
阿斯兰看重的是结果。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礼让者。
他只是远比年轻的小狗们,更知道如何对待柔软坚强,纯善博爱的小虫母。
这份特殊,将超越一切,成为小虫母心底最信赖、最依恋的那一部分。
而眼下,半蹲着身体的阿斯兰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珀珥的唇角。
一触即离。
阿斯兰眼底闪烁着宽纵的情愫,“如果怕我吃醋,珀珥只需要亲亲我就好。”
很好满足的,也不会让你为难。
珀珥眨了眨眼,睫毛微颤。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曾从阿斯兰的话语中听到任何一个与“情情爱爱”有关的直白词汇,可是他却忍不住耳廓发热,似乎连心跳也快了一点点。
这、这就是活了千年的白银种战神的魅力吗?
他用脚尖蹭了一下阿斯兰的膝头,然后小声嘟囔着开口:“……闭眼。”
阿斯兰轻微讶然,但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很配合地闭上眼睛,避免让小虫母感受到更多的害羞情绪。
紧接着下一秒,一道浸染着蜜香的身影快速靠近、俯身,如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阿斯兰的唇。
甚至在离开之际,阿斯兰感受得很清楚,对这类互动充满好奇与生涩的小虫母探着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缝。
颤颤巍巍,充满了试探的意味,却比这世界最浓烈的催/情剂还要致命。
阿斯兰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脖颈间青筋跳动,在珀珥有些慌忙后退,险些绊着自己的时候,用手臂撑住了对方的后腰。
在他睁眼之际,珀珥有些含含糊糊问:“阿斯兰,这样亲会舒服吗?”
阿斯兰银白的眼眸略微染上暗沉的色泽,他说舒服的。
随即,他抚了一下珀珥鬓角边散落的银白碎发,随后握着对方的后颈,哑声叮嘱道:“……不要勉强自己,我会陪着你的。”
盯着这只容易发疯的狗崽子,避免对方得寸进尺,吓着柔软心善,又格外仁慈的小虫母。
“好哦。”
珀珥眨动着湿漉漉的浅蓝色眼瞳笑着应了一声,随即他转身,终于又一次将目光落在了渴水已久的暗棘·尤因身上。
月辉降临,疯犬低喘。
暗棘鼻翼缀着细碎的汗液,胸膛剧烈起伏,哪怕四肢被阿斯兰的菌丝束缚着,却止不住地挺着结实的腰腹向前,渴求得到更多的、来自小虫母的月辉照耀。
珀珥瞧着暗棘眼眸中的疯,又迈了一步,距离对方仅一步之遥。
他有些紧张地吸了口气,随即将身后那摇摆着的莹白尾勾圈至身前,然后探着在暗棘的面前翘起一截小小的弧度。
那末端轻微膨胀出菱形的小尖角,但又近似桃心的轮廓,色泽莹白、模样漂亮,如它的主人一般透着种野狗渴求的矜贵劲。
暗棘盯着这截尾勾,眼瞳中绽放出痴痴的热意。
珀珥小幅度晃动了一下,随后将尾勾探得更近,如同那从指缝间流淌出些微恩泽的小神明。
仁慈极了。
“暗棘,你乖一点。”
珀珥背靠阿斯兰,似是借此汲取勇气与支持。
然后,他伸手很轻地拍了一下暗棘的侧脸,在对方那垂涎欲滴的视线中说——
“我可以把尾勾给你含……但是,你得轻一点。”
“太使劲的话,我会受不住的。”
第118章 安抚疯狗
珀珥的尾勾生得很好看, 比任何一个蝎组成员所具有的尾勾更好看。
从尾椎后方淡粉色的皮肉开始,向外延伸出一截银白色的新器官,根部到末端则一路满布密匝匝的银白色鳞甲,它们很小、很细, 摸在手里滑腻微凉、严丝合缝, 犹如一截玉石制成的艺术品, 漂亮得让人连触摸都得小心翼翼。
尤其当这截尾勾上挂有残存的淡金色蜜时, 其原本银白的色泽会被水液折射出另一种光晕, 柔和绵软, 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只瞧着都给人一种娇娇气气的感觉。
而此刻,这条娇气又漂亮, 正于尾勾末端点缀着淡金色蜜的尾勾, 就这般悬空在了暗棘的面前。
咕嘟。
静谧山洞中,暗棘吞咽唾液的声音近乎震聋发聩。
他的薄唇之下裸/露出森然如犬类一般的獠牙, 锋利且坠着涎水,似是渴到了极致,明明还未曾将那尾勾含在唇舌之间,却已经竭力向前探着身体脖颈, 伸出细长的舌想要舔到什么。
这副疯劲吓得珀珥后退了小半步。
而随时注意动静的银白色菌丝则骤然暴起,分出几簇交错的丝缕环绕至暗棘的肩头、脖颈, 将人固定着生生向后扯着,扼住了他险些惊到小虫母的丢人样。
简直如第一次瞧见荤腥的野狗似的。
白银种战神的菌丝, 成了此刻束缚狂暴巨兽的金属锁链。
被迫拉扯着脖颈后仰的暗棘死死盯着虫巢之母的尾勾。
他那受狂化因子侵蚀的暗红色眼瞳污浊一片, 几乎看不清虹膜与眼白的分界线,完全如深渊恶魔一般,在黑红色的眼珠上仅能捕捉到半截瞳孔深处绽开的微光。
眼下的暗棘看起来恐怖极了。
珀珥倒是不至于害怕暗棘的外形, 毕竟子嗣们更恐怖的原始形态他也见过的,没什么好怕的,他只是担心……暗棘会不会一口把他小尾勾给咬断啊?!!
那么锋利的牙,感觉他的尾勾根本不够咬的!!!
珀珥小小抖了一下,连带着绕于身前的尾勾也颤了颤,引得那抹点缀在末端的蜜摇摇欲坠,在昏暗的山洞中透出几分微光,勾着暗棘的脑袋、视线一起转动,就差扑上去吃个干净了。
站在后方的白银种战神窥见了小虫母的无措。
他轻微俯身,深麦色的手掌握着珀珥单薄的肩头,随后一点一点靠近,就如一头巨大的猛兽一般,正在为他的小主人撑腰助威。
阿斯兰在珀珥的耳边道:“珀珥,别怕,我会看着他。”
感受着颈侧熟悉又温热的气息,珀珥身后的虫翼轻轻颤了一下,随后他偏头,微翘的鼻尖几乎擦过阿斯兰颈侧的青筋。
珀珥小声道:“阿斯兰,他会不会把我的尾勾咬断呀?”
他是真的害怕这个问题。
舔了、含了、嗦了,这些都好说,忍过去也就没什么了,反正……他自己其实也有舒服到的,但是咬可不行!那么尖、那么锋利的牙,咬进去得多疼啊……
珀珥:珍珠担忧.jpg
听到小虫母的担忧,阿斯兰偏头,看了一眼完全如饿犬一般垂涎欲滴的暗棘,压下眼底的情绪。
便是疯狗也舍不得咬主人,他大抵只会扑着舔上来,然后试图将那尾勾吞得更深。
阿斯兰低声,漫不经心道:“如果他咬你,我会打碎他的牙。”
珀珥有一瞬间瞪圆了眼睛,没忍住结巴了一下,“全、全部的牙吗?”
阿斯兰从鼻腔里轻轻应了一声,以白银种的恢复速度,几天就长回来了。
“太疼了吧……而且没有牙齿,很丑的。”
心性柔软的小虫母皱了一下脸蛋,他抿着唇犹豫片刻,然后偏头小小声和阿斯兰交流道:“要不,别全打碎了,就教训他一下就好。”
阿斯兰握在珀珥肩头的手掌微顿,随即轻轻揉了一下对方的后颈和脑袋。
他并没有为珀珥解释说白银种那过于优越的伤势愈合能力,只是低低说了一声“好”。
得到阿斯兰肯定与支持的小虫母又一次拥有了勇气,他总是知道阿斯兰会保护他远离任何危险,是他可以最最最信任、依赖的后盾!
珀珥弯了一下眼睛,纤长的淡色睫毛在浅蓝的眼瞳上垂下一抹阴影 ,像是蝶翼般震颤着。
然后,珀珥大大方方将尾勾蹭着靠了过去,如同巡视领地的小国王,抬手用粉白的指尖点了点暗棘颤抖的薄唇。
他提醒道:“乖一点,暗棘,你要记得轻点哦。”
几乎是珀珥话落的同时,阿斯兰轻微放松了菌丝的桎梏,而稍微得到了一点点机会的暗棘立马挺着胸膛向前。
他全身肌肉紧绷,喘息发沉地厉害,在渴水到即将死亡的那一刻,暗棘终于得偿所愿地品尝到了那来自于小神明的恩泽与甘霖。
“……呜。”
珀珥小小声哼了一下,脊背微弓,下意识垂着虫翼往阿斯兰的怀里藏。
但在躲藏动作出现的瞬间,坚强勇敢的小虫母又按捺住自己的本能,只是反手紧紧抓住阿斯兰的手指,似乎在借此而得到力量。
半异化状态下的暗棘意识并不清醒,此刻他的一切动作都是凭借本能。
他嗅闻到了虫巢之母身上温暖的蜜香,在张嘴含住那截尾勾的同时,尝到了令他心脏震颤、喉咙发紧的甜蜜滋味。
那时候,他本下意识地想要咬下去的,可耳朵却在朦胧昏沉之间捕捉到了一声很细微的哼声,轻轻柔柔的,伴随着这道声音,暗棘恍惚间想起似乎有谁曾娇气矜贵地命令过他——
“我可以把尾勾给你含……但是,你得轻一点。”
“太使劲的话,我会受不住的。”
亦或是……
“乖一点,暗棘,你要轻一点哦。”
温软无害的声音在此刻成了占据暗棘大脑的全部,当他受兽性驱使,盛满渴望地准备压下獠牙的同时,那软和的声音则唤醒了暗棘最后的一丝理智。
他战胜了兽性的本能,锁住牙关,未曾真的用獠牙刺破那截被他含在口腔内的小尾勾。
与此同时,怀中拢着小虫母的阿斯兰慢条斯理地垂下眼眸,放松了蓄在手臂上的力道。
看来这只狗崽子还不算疯得太彻底,至少知道谁能咬,谁不能咬……
风雪之间的山洞在此刻变得有些安静,谁都没有说话,以至于当暗棘含着小虫母尾勾的时候,那汲取甘霖的吞咽声便被衬得有些明显。
他是渴疯了。
深麦色的脸庞隐隐能窥见不正常的潮红热意,眼眸混沌,只尽可能地撑开喉咙,想要更多、更贪婪地从小虫母的尾勾上得到更多。
珀珥身形紧绷,终于还是彻底靠在了阿斯兰的怀里,掌心里紧紧抓着对方的手指,白皙的面庞却是因为尾勾上的动静而晕染出一片薄红。
他几乎颤抖得都没力气将那从肩头滑下来的银白色薄毯重新拉上来。
眼见藏匿于下方的光/裸脊背即将暴露在空气中,立于后侧的阿斯兰抬手,勾着薄毯重新拢在了小虫母的肩头,并在很短暂的思索后,半蹲下身。
他一侧膝轻微着地,另一侧的膝盖支起,那在银白色丝缕交错下的雄性体格因为姿势的改变,而浮现出了极具有张力的肌肉线条,坚硬紧实,偾发着涌动的热意。
随后,阿斯兰握着珀珥抽搐的腰腹,将人拉着跨坐在自己的膝上。
体型差的好处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阿斯兰忽略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小虫母浑身上下只披了一件由菌丝编织而成的薄毯,内里没有任何的小衣服、小裤子。
以至于当珀珥失去力气、顺着阿斯兰的带领坐上去的时候,那天生温凉的体温还是被阿斯兰身上的热度给烫了一下。
后侧被暗棘含着尾勾,身上又被烫了一下的小虫母扁着嘴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浅蓝色眼睛,充满谴责性地瞧着阿斯兰,一边摸着感受了一下阿斯兰的体温,一边慢吞吞道:“……阿斯兰,你身上好烫哦。”
毕竟有些位置真的很娇气。
向来运筹帷幄、沉稳且充满引导者气质的阿斯兰难得怔愣了两秒钟,他低低道了一声“抱歉”,随后想将那菌丝编织的薄毯拉过来,好用于隔绝温度。
但坐在他腿上的小虫母却按住了阿斯兰的手臂。
珀珥小声嘟囔说:“不要。”
顿了顿,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珀珥红着面颊,眼瞳湿漉漉的,一边挑起尾勾抽打着暗棘的舌面,一边又往阿斯兰的怀里蹭了一下。
他说:“我喜欢阿斯兰的温度。”
甚至很喜欢阿斯兰将他抱在怀里,紧紧贴着,好似要融为一体的感觉。
这话一出,阿斯兰那深邃的眼瞳骤然变得更暗,凸起的喉结则止不住地上下滚动,隐隐刺激得那蛰伏起来的野兽,又有了异动的可能。
他垂眸掩下那股被勾动的欲渴,只沙哑地“嗯”了一声,随即拢着珀珥的腰背,把人固定在自己怀里,同时将深麦色流动有银白色虫纹的胸膛,作为小虫母无力时的支撑点。
源自于虫巢之母的“安抚”还在继续着——
温润莹白的尾勾似是被暗棘含得染上了热意,从根部向下晕开了一层浅浅的粉。
伴随着那明显的吞咽声 ,复生白银种的喘息不住加重,眼下潮红,额间、鬓角氤氲薄汗,正随着他凌厉的下颌线向下滑落,蒸出热腾腾的水汽。
藏匿于暗棘眼瞳中的昏沉混沌,似乎在逐渐被甘霖的清甜而冲散。
在那近似朦胧恍惚的视线里,四肢均被束缚的暗棘艰难抬头,于深色的虹膜中倒映出了虫巢之母的身形——
他被老师抱在怀里,漂亮又矜贵,像是被养在宫殿堡垒中的名贵猫咪,那么小,那么柔软,浑身上下总是散落着甜蜜蜜的香气,像是一块软糯糯的甜糕,哪个疯狗见到了都想上去舔着啃两口。
香极了。
暗棘也想。
暗棘想到想把虫巢之母吞下去,或者……被虫巢之母当作是食物、营养也很好。
他喜欢这种近乎病态的,可以永远融为一体的想法。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让他从虫巢之母身上咬下肉,他肯定是舍不得,下不了口的,只会像是哈巴狗遇见骨头一样疯狂舔上去,让对方只能软了手脚,无力蜷缩在他的怀里。
可如果他提出让小虫母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吃掉……看起来娇气矜贵的虫巢之母会不会被吓到?那一口细细白白的牙齿,能咬破他的血肉并将其撕扯下来吗?
如果咬不下来的话……或许,他可以像老师一样把小虫母抱在怀里,然后亲手把自己的肉撕下来,投喂到那张漂亮的嘴巴里?
……这样,也好喜欢。
乱七八糟的思维拥挤在暗棘的大脑里。
在他含着满嘴甘霖,一点一点找回神智,想要钻到那抹半垂落在地上的薄毯底下的同时,阿斯兰骤然抬眸——
白银种战神的浅色虹膜中闪过锐利凶戾,他一手护着珀珥的腰将人捞到自己怀里,另一手向外探去,以近乎能捏碎岩石的力道,死死卡住了暗棘的下颌,将人梏着推向另一侧。
这条疯狗妄想钻入小虫母的裙底,更多地舔舐那蕴含着香甜气息的皮肤。
靠在阿斯兰怀里,缓着那股来源于尾勾上战栗的珀珥,对身后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胸膛起伏略急,似是有些呼吸困难,尾椎上一簇一簇炸开的刺激令他脑袋昏沉,眼尾、脸颊甚至是耳廓都浮现出莹润的薄粉,像是被雨丝浇淋的花苞,漂亮又娇气。
“……怎么了吗?”
小虫母蹭着阿斯兰身上的气味,脑袋还埋在那深麦色的丰厚胸膛中,慢吞吞询问道。
阿斯兰垂眸,瞥了一眼暗棘深红虹膜中隐含的挑衅和焦渴意味。
他漫不经心地卡着对方的下巴咽喉,遏制了暗棘说话的可能,用另一只手抚了抚珀珥的后颈。
阿斯兰:“没事,他快清醒了。”
“清醒了呀,那就好……”
珀珥困兮兮地蜷在阿斯兰的怀里打了个哈欠,他其实还没睡饱呢……
虽然阿斯兰已经很克制了,但他们两个之间体型与体能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就连尺寸在对比之下都有些夸张得厉害——
小小的珍珠和大大的野兽,珀珥觉得自己没被撑爆肚皮已经很棒了!所以累一点、困一点也是应该的吧?
毕竟小妈咪已经很努力地去接纳那只丑兮兮的野兽了!!!
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的珀珥越发困得心安理得。
他视线朦朦胧胧向后瞥了一眼,晕晕乎乎的意识倒也没过多地注意阿斯兰正掐着暗棘的咽喉,珀珥只看到了暗棘那壮硕有力、因为喘息声而轻颤出波动的胸膛。
随后,珀珥一边蹭在阿斯兰的颈窝里打哈欠,一边将被暗棘含得湿哒哒的小尾勾贴上去蹭了蹭,像是在擦拭上面的水迹。
谁弄湿的,就擦在谁身上,多符合常理呀!
那软韧的胸膛颤了一下,被尾勾微棱的尖端戳地皮肉有些下陷。
暗棘的资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输阿斯兰,在成为小虫母身后尾勾的“毛巾”之后,那饱满的肌肉几乎将珀珥漂亮的尾勾夹着裹住大半。
晶莹的水液被擦着沾染在了暗棘的胸膛上,还残留有几分淡金色的蜜,好似那从高处向下,浇淋在其胸肌上的甜酒。
被遏制声响的暗棘粗喘着,看到那抹莹白的尾勾慢吞吞远离,带走了几乎让他上瘾的温暖蜜香。
不够……
根本不够……
见珀珥困得厉害,阿斯兰甩开手里的暗棘,随即抬手勾起那截被蜜浸透,根部依旧有些湿哒哒的尾勾。
几乎是阿斯兰碰触的瞬间,认人的尾勾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便软下力道,轻飘飘地在那深麦色的手臂上环了两圈,安安静静地搭了上去。
甚至那近似桃心形状的莹白色尾巴末端还翘着晃了晃,正好被阿斯兰握在滚烫粗粝的手掌里,小心蜷着蹭了两下,可爱又娇气。
阿斯兰起身,怀里抱着挂在他身上,已经开始酝酿睡意的小虫母。
但或许是因为担心此刻的情况,即便珀珥已经很困、很困了,可他依旧撑着眼皮,努力保留自己那摇摇欲坠的清醒。
隔着柔软的银白薄毯,阿斯兰轻抚珀珥的后颈作安抚。
他道:“没事的,困了就睡吧。”
面颊、耳垂还有些发热的小虫母含糊应了一声,又道:“但是复生的白银种他们……”
阿斯兰垂下眼帘,俯视着依旧被束缚四肢、蹲坐在地上,大喇喇冲着他咧嘴,露出那充满野性笑容的暗棘。
吃了蜜的疯狗也该为他应献出的忠诚表现一下。
柔韧的菌丝瞬间收紧,扯着让暗棘站了起来,松开了原来的束缚。
已经从那受狂化因子影响的半异化状态中脱离的暗棘,此刻更具有人形态的特征。
他懒洋洋颔首,抬臂用手指拭过胸膛上被尾勾蹭着留下的蜜,然后送到了唇边,死死盯着小虫母趴伏的身影舔了一下。
好甜。
阿斯兰瞳芯发冷,宽大的手掌拢住了珀珥的后颈,冲着暗棘无声做了一个“说话”的口型。
暗棘嘴角微勾。
他屈服来自于老师的威胁,开口说话时有种慵懒有邪肆的意味,近乎把那几个字眼含着咬弄在唇舌之间,“小师娘……”
小师娘?!
珀珥耳廓微动,偏了一点点脑袋,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暗棘。
又高又大。
看起来很有力量。
一个暗棘顶三五个小珍珠呢。
珀珥困倦的眼眸微张,在因这个称呼愣神的同时,就听见了暗棘后面的话——
“……我们很听话的。”
暗棘举起双手在脑袋两侧,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
珀珥有些质疑,他搂着阿斯兰的脖颈,警惕道:“真的吗?”
“当然,”暗棘下颌收紧,注视着虫巢之母,明明如荒原上的凶戾暴徒,却在此刻装得彬彬有礼,甚至还躬身颔首。
他说,我是您的狗,当然会听话的。
珀珥唇角微抿,眼底闪烁着不信任的光泽。
毕竟在几个小时以前,要杀他的就是眼前这只复生的白银种呢!
暗棘有些苦恼,但说话间却流露出了几分兴奋,“小师娘不信吗?不然可以让老师打断我的四肢,然后把我拴在小师娘的脚边?这样小师娘去哪儿我都可以趴着跟过去!”
“不、不不要!”
这话一出,吓得珀珥立马摇头,看暗棘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变/态。
天呢!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尤利西斯更变/态的家伙!
这种奇奇怪怪、充满了变/态意味的话……五个尤利西斯恐怕都敌不过一个暗棘的吧?!!
珀珥:珍珠惊恐.jpg
尤利西斯:遇见劲敌了。
阿斯兰警告性地看了一眼暗棘,随后揉了揉珀珥的脑袋,将人按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说:“没事,安心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顿了顿,阿斯兰柔和了那微沉的声音,承诺道:“等你醒来,很快就会见到那群小狗的……我保证。”
“好哦。”
珀珥揉了揉困倦潮湿的眼睫,彻底把脑袋搭在了阿斯兰的颈侧,在即将被睡意吞噬前,含糊道:
“……那阿斯兰也要小心。”
“不要受伤了。”
立在不远处的暗棘舔了舔牙根,心脏又胀又酸,只恨不得立马弑师夺妻,把这颗漂亮又招人的小珍珠锁在自己怀里,霸占对方全部的声息与话语,就连关心的话也只能对他一个说。
但还不等这股阴暗又病态的情绪继续滋生壮大,暗棘就听到脑袋埋在阿斯兰颈窝的小虫母,背对着他,没露出一丝一毫的目光,却又忍着困意,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如果暗棘也是乖狗狗的话……”
“那就也不要再受伤啦。”
即便是恢复力很强的白银种,柔软善良的小虫母依旧会心疼落在他们身上的痛楚,并让他们更加小心、温柔地对待自己。
任何一个那尔迦的战士们看来理所应当的伤势、疼痛,似乎成了珀珥眼里、心里永远都无法平和接受的“折磨”。
他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们。
爱着每一个同样爱他的子嗣。
砰,砰,砰。
山洞在此刻彻底安静了下来,困得厉害的小虫母没有一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阿斯兰小心将薄毯拢在珀珥的肩头,而僵立在原地的暗棘则在发愣。
……乖狗狗。
师娘小妈咪说他是乖狗狗。
还让他不要再受伤了。
和他说话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可可爱爱的语气助词“啦”?
真好。
真好啊!
小师娘浑身上下都是老师的味道,从里到外……
但没关系的。
暗棘想,他会努力的。
会打败老师,然后成为小师娘的新丈夫,他会舔得、做得比老师更好……
而在他没能彻底取代老师之前……
暗棘想,那他会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男小三。
他可以当小师娘的情人——当小师娘脚边那个最烧最火辣的男奴、男宠,毕竟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资本会比老师的差……
小师娘,也会喜欢他这样的吧?
如果不喜欢的话……
暗棘有些苦恼地盯着珀珥熟睡中的背影,唇下的犬齿有些发痒地啃着自己的指骨,留下一排沉沉的齿痕。
不喜欢男奴、男宠的话,其实他当狗也可以……他很耐玩的。
此刻,已经在阿斯兰怀里睡沉的珀珥后颈发凉,没忍住打了一个细细的寒战,下意识地又往那滚烫的怀抱里钻了钻。
……
与此同时——
寒冬之地的雪域北地迎来了暴风雪之后少见的晴空,雾蒙蒙的灰蓝色褪去大片,勉强裸/露出了几分清透的白,但并不明显,只是对比寻常稍微亮了几分。
巍峨的雪山在风雪之后,恍若被清洗了一番,干干净净,透出很亮眼的白。
而在这片雪白之下,则是几列快速前进的队伍。
早在一天前,先前因为雪崩而散落于北地之间的燃血组、蝎组成员陆陆续续汇集起来,准备一路寻觅虫巢之母的踪迹。
只是,在几个小时前,他们骤然感知到了一股来源于虫巢之母的精神力逸散。
这精神力凝聚而成的讯息,也同样落在了已经与珀珥有过精神力交互的洛瑟兰和阿克戎的意识里,甚至其他复生白银种借助敏锐的精神力,也窥见了那么一点点零星的柔软。
像是呜咽,像是哭诉,还像是委屈巴巴地告状。
柔软又亲昵十足,与其说是告状,不如说是不知道在同谁撒着娇一般,甜到了骨子里。
那是身体舒服到了极点,于是精神力不受控制而溢出的轻吟。
似是受不住一般,颤抖含糊,不成清晰的语调,就那么带着温暖潮湿的水汽,朦朦胧胧从子嗣们的大脑深处划过。
只一瞬间,又被另一股更为强盛的力量裹挟着带走。
就好像贪婪又占有欲十足的黑龙在藏匿属于自己的宝藏,便是一丝一缕的香气,都不愿叫旁人闻到。
所有人——每一个那尔迦人,甚至包括在冰雪中聚集起来的复生白银种,他们都在向精神力发出喃语的位置赶去。
他们想知道,是谁,成了第一个拥有小虫母青睐的幸运儿?
或者说……王夫的候选人。
第119章 子嗣们的嫉妒
因为有珀珥被刺激得狠了的时候, 无意识逸散出来的精神力做信号,便是阿斯兰迅速用精神力将其收拢,也依旧被远方正在逐一集合的子嗣们有所感知。
最初,在小虫母的精神力导致雪崩的那一天里, 燃血组、蝎组成员是被彻底冲散的——
雪山内的环境并不算好。
尤其前几天, 暴风雪咆哮, 天气恶劣, 雪雾下的可见度很低, 在这种情况之下, 倒是大大给了极地人面熊方便。
这群学着婴孩幼崽啼哭、嚎叫声的异兽借助风雪浓雾的遮挡,将散落在北地的那尔迦人当作了可以狩猎的对象。
它们贪婪暴虐,向来热衷于生生撕开猎物的咽喉、胸膛, 掏食那滚烫鲜美的脏器。
但极地人面熊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一次踢到了铁板。
而且还是超级无敌坚硬的大铁板。
十几头雄性极地人面熊组成的猎杀联盟, 在遇见那尔迦人后彻底破裂。
这群向来凶残、血腥的异兽,被燃血组、蝎组的成员合作清除。
在战斗的过程中, 因为有血腥气的指引,再加上那尔迦人敏锐的五感,几乎没过多久,其他成员便先后汇合起来, 顺手将两只准备逃窜的人面熊一起解决。
极地人面熊:我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强的啊?!!
结束这群极地人面熊的清剿后,以夏盖、比约恩, 以及小队长德米特里为首的燃血组,和由厄加、02领导的蝎组全员彻底汇合, 并短暂休整清点了一下人数和各个成员的状态。
雪崩之前与复生白银种的战斗, 以及雪崩后落单期间和异兽的对抗,燃血组和蝎组成员均有一部分受伤的队员,但好在伤势没有太重的。
经过一天多的修复时间, 以那尔迦人的恢复能力,伤员基本愈合大半,并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赶路。
但不论是汇合前后,所有子嗣们都在寻找小虫母的踪迹。
之前雪崩的动静令珀珥精神力消耗巨大。
在小虫母尚未主动向外发散精神力的情况下,作为精神力方面短板明显的那尔迦人,他们很难越过暴风雪借此感应小虫母的存在。
不过,好在那枚由珀珥亲自烙印上的珍珠标记,足以给这群骤然与小虫母失散的子嗣们提供足够多的安全感。
那枚出现在每一个子嗣胸膛左侧,最靠近心脏部位上的标记,正缭绕有莹白色光泽。
即便这抹珠光流动的速度很慢、很慢,但透过那温润的感知,可以让子嗣们知道他们的小妈咪尚还安全。
而此刻——
风雪之下,半异化状态的比约恩杀死了一头试图靠近飞行器残骸的异兽,那镰刀一般的巨大钳足挑起异兽的尸体,将其重重扔到远处。
等比约恩甩干净了前肢上的血水,他哑声道:“从飞行器里拿点物资给小家伙带上,咱们都是一群糙的,小虫母可糙不了,不然昆汀又得唠叨。”
这话是临行前,昆汀耳提面命交代的。
燃血组那群大块头活得糙,风雪地里也能直接睡觉,蝎组的成员最擅长适应环境,也是在野外生存的好手。这么一对比下来,昆汀最怕的不是他们保护不好小虫母,而是怕他们也让小虫母幕天席地地睡在雪地里!
燃血组/蝎组:我们倒也没有那么糙。
为着避免耳朵遭殃,在燃血组和蝎组成员重新会合之后,他们便循着方向,找到了先前被复生白银种伏击,落至积雪深处的飞行器残骸。
飞行器基本被损毁了个大半,但内里不少物资还是完好的,足以支撑小虫母度过这一段日子的风雪寒潮。
蝎组的成员身形灵活,脚步轻盈,他们直接钻进飞行器内部,去找小虫母可能需要的东西。
燃血组的大块头很少干这么精细的活儿,他们则干脆直接卸了飞行器的舱门、金属盖,把能用的、不能用的一股脑搬出来,完全就是一副直男姿态——
不管行不行,反正活儿是干了!他们有的是力气,就算全部给乖宝妈咪扛过去都行!
吃穿用度,等燃血组和蝎组成员从飞行器残骸周边离开后,完全就像是劫匪过境,就差把飞行器的金属外壳也给带着一起走了。
带满了物资的两个组别继续顶着那有所缓和的风雪前行,在这片白茫茫的雪雾中寻觅有关于小虫母的踪迹。
正当子嗣们着急于此的时候,一道柔软的、源自于虫巢之母的精神力丝缕凝聚成破碎的讯息,带有几分亲昵的娇气与呜咽,就那么正正好地落在了每一个同珀珥有过精神力交互的子嗣们的大脑深处——
那是一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近似告状、充满迷蒙气息的精神力轻吟。
声音轻轻浅浅的,不像是真的生气,反倒是如撒娇一般,便是力道轻柔,却也重击在了每一个子嗣的心脏里。
他们的小妈妈,正被某个幸运儿抱在怀里,享有极致的愉悦与舒服,然后战栗地四散出有关于精神力的痕迹,娇气又餍足。
……嫉妒。
那一刻聚集在雪地中的子嗣们,几乎要被那份突如其来的嫉妒冲昏了脑袋。
即便他们知道终将会有这么一天的,可……谁能忍不住不嫉妒呢?
那可是他们的王、是他们的虫巢之母,是他们谁都想要拥有、取悦的妈妈啊……
他们想要的,可不只是爱。
感知到这截精神力讯息的同时,夏盖没忍住,一把捏碎了手里的户外便捷罐头,直接被那汁水浸了整个掌心都还没能回神,只咬紧了牙关,于深色的眼瞳中流露出几分凶悍的匪气和燥郁。
旁侧的比约恩轻“啧”一声,有些烦恼地揉了揉脑袋,略硬的发茬扎在他粗粝的掌心中,带来几分钝钝的麻感。
小队长德米特里迟疑地愣了片刻,随即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廓,目光犹疑,却又垂下了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至于向来沉默寡言的蝎组首席厄加和副首席02,他们戴着黑色的覆面,不曾露出任何一寸五官与情绪,似乎对此没有其他的异样反应,可唯有跟在他们身后的蝎组成员才能看得到——
厄加和02那粗壮有力,分布着细密哑光黑色鳞甲的尾勾,已经彻彻底底绷直,隐隐在末端有着鳞片微微炸开的迹象。
那显然是烦躁不安,甚至极其焦虑的表现。
他们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我记得,刚刚清点过成员人数。”
紧咬腮帮子的夏盖将手掌上捏碎的罐头残骸甩掉,他抽紧了用于装便捷食物的物资袋,将其足足几十公斤重的物资单臂甩着,扛在肩头,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暗沉沉的情绪。
就好像是一只看见主人在亲吻、抚摸其他狗的大型犬,正忍着羡慕和嫉妒,暗戳戳呲出锋利獠牙,只待主人离开后立马教训一顿那路边的野花野草。
燃血组的小队长德米特里点头颔首,“首席,已经点过了,燃血组全员到齐。”
闻言,夏盖斜斜看了一眼沉默着握紧了拳头的厄加。
面孔藏于覆面下的厄加抬眸,声音沙哑冷沉,犹如丛林深处的大型蟒类,嗓音给人一种冰冷滑腻的质感。
他道:“……蝎组成员,也全部到齐。”
此次艾瑟瑞恩星球之行,便是虫巢之母、燃血组、蝎组,以及作为白银种战神的阿斯兰。
在人数清点结果出来后,某些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就那么明晃晃地挂在几个正副首席的嘴边,让他们有种心脏被紧紧压住的窒闷感。
妈妈,选择了他。
阿斯兰的话……
那算是……王夫的候选者吗?
夏盖微怔,愣了愣神。
比约恩抬手,一巴掌重重拍在了夏盖的肩头,在把燃血组首席拍得一个踉跄,差点脑袋砸进雪地里后,比约恩懒懒散散道:
“别发愣,还有正事要干,要紧的是找到小虫母,谁知道那群复生的白银种打着什么心思……”
“……知道了。”
夏盖有些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落雪,他敛下心中的全部情绪,收回目光,扬声道:“继续前进!”
循着这道精神力丝缕凝聚的痕迹,足以让他们找到小虫母的所在位置。
至于其他的事情……等确定妈妈安全无虞以后再说吧,反正就算是有了王夫,又没规定不能有情人、男奴、男宠之类的……他总有机会的。
这是夏盖的想法。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夏盖一个人的想法。
子嗣们:虎视眈眈.jpg
灰蓝色的天边暴风雪渐小,燃血组和蝎组成员的身形在这偌大、无垠的北地雪域对比之下,变成了零星分布在白雪之间的小黑点,显得格外不起眼。
当他们向着虫巢之母的位置前行时,雪峰另一端的复生白银种也同样开始移动。
比起已经汇合的燃血组、蝎组成员,以及已经遇在一起,甚至同虫巢之母接触过的洛瑟兰和阿克戎,其他复生白银种也零零碎碎、慢一步地开始聚集,并活动在这片冰天雪地内,捕捉有关于虫巢之母的痕迹。
直到那抹精神力丝缕带来的柔软,才让他们自雪地间抬头,感知到了几分异常熟悉的感觉。
一个人形态的复生白银种拧起眉头。
他额心的虫纹比起阿斯兰的更小,没那么明显,唯有延伸出的银白色穿越眼皮,一路向下,汇聚成对称于面部两侧的诡秘图腾,有种野性又神秘的美感。
那些分布于他眼下、脸侧的纹路,令其看起来近似荒原上奔跑的猎豹,尤其配上一双很清透的白金色眼瞳,属于大型猫科动物的特质几乎浓郁到将其淹没。
他迎着风雪哑声开口:“……阿列克谢,你有没有觉得,这精神力很熟悉。”
熟悉到让他全身的神经都有些战栗,生出某种难以置信的猜测。
“有。”
另一道立于风雪中的高大身形冷声回应。
他同样具有白银种的每一个特质——
身高腿长,大片壮硕有力的深麦色肌理遍布银白虫纹,那得天独厚的俊美面孔浮现出寒冰一般的冷意,令他全然如玉琢冰雕一般,淡的好似没有属于生灵的情绪起伏。
听见同伴回答的声音,脸部生有近似猎豹模样虫纹的奥辛烦躁开口:“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阿列克谢冷冷地扫了奥辛一眼,只偏头继续看向那精神力丝缕飘来的位置。
他道:“北方。”
奥辛:“废话!我也知道是北方!我是问你觉得这股精神力熟悉不熟悉,我感觉很像是当初把我们唤醒的那股……”
不等奥辛说完话,冷漠如冰川一般的阿列克谢言简意赅,确定十足,“是他。”
似乎是怕自己的回答不够有力度,阿列克谢下巴紧绷,从削薄的嘴唇中又一次斩钉截铁道:“……是他,没错。”
是那道将他们从无尽黑暗中唤醒的、充满柔软质感的温和精神力,轻柔如这个世界上最薄的绡纱,朦朦胧胧致使被冰封于雪层之下的白银种复生。
原本絮絮叨叨的奥辛骤然闭上了嘴。
他整个人僵立在风雪中,背部肌肉结实,将菌丝编织的衣袍撑得饱满欲裂,张力十足。
在短暂的停顿后,奥辛哑声开口:“阿列克谢,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被问到的白银种深呼吸,整个胸腔几乎被雪域北地冰冷的空气填满,随后才低声回答:“去找他。”
奥辛拧眉:“那虫巢之母呢?暗棘呢?”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暂时跟随暗棘,杀死虫巢之母重获自由,等终结了那来源于血脉、基因上的束缚后,再去寻找那抹唤醒了他们的精神力。
但是现在——复生白银种被雪崩冲散,暗棘、洛瑟兰、阿克戎不知所踪,目前聚集在一起的只有奥辛和阿列克谢,至于其他白银种……
他们尚还有很多同伴被深埋于冰封之下,未曾苏醒。
一向话少的阿列克谢道:“除了他,别的不重要。”
除了那抹唤醒他们的精神力,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在白银种被冰封于暗无天日的时光里,那抹精神力就是他们唯一的救赎,是能够牵制住恶魔报复的柔白绳索。
因此,最开始他们刚刚破开冰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寻找精神力的来源。
可是他们失败了——即便复生的白银种们尽可能地交错、铺开自己的精神力,将它们蔓延至更远的地方,甚至引起了身处中央帝星阿斯兰的警惕,可在寻觅一事上,他们却一无所获。
那道精神力就好像是消失了一般,无迹可寻。
他们找不到他。
甚至因为精神力的大幅度使用,这群才复生不久的白银种引发了长时间盘踞于身体内部,如附骨之疽的狂化症。
在疯狂与昏沉的视野中,他们曾被重回艾瑟瑞恩星球的白银种战神阿斯兰镇压,但或许是因为最初那股精神力的缘故,没过多久,他们又苏醒了。
这一次,他们选择远离白银种的墓场。
于是,接下来便有了幸存者发觉艾瑟瑞恩星球上生命迹象一事,紧接着便是从中央帝星远道而来的战舰、飞行器,之后被复生白银伏击而爆发的混战,以及被虫巢之母引导的巨型雪崩。
而今,又一次感知到熟悉精神力悸动的阿列克谢看向奥辛,那双冰霜一般的眼瞳目光灼灼,难得在他那寡淡的情绪中点燃了火焰星子的痕迹。
阿列克谢重复道:“除了他,别的都不重要。”
不是为了杀死虫巢之母,也不是为了如暗棘一般冲老师发泄愤恨与不满,毕竟当初的死亡,都是他们受不住狂化侵蚀而自己求来的。
老师没有错,甚至老师因为他们的逃避,而被迫承担起了更多残忍且沉重的东西。
亲手处决自己的全部同类,是远比自己选择死亡更加残酷的事情……
尤其在抛开对虫巢之母负面态度之后,阿列克谢本就对老师阿斯兰充满了尊敬和敬佩。
从一开始他就不赞同暗棘想要对老师出手的想法,因为阿列克谢很清楚——作为老师的阿斯兰很强,而白银种战神并非是他们能够轻易挑衅的。
而今雪崩冲散了一切,加之阿列克谢又感受到了那抹轻柔的精神力,眼下他觉得自己应该选择什么已经很清晰明了了。
奥辛无声张了张嘴唇,在片刻的停顿后,哑声道:“你说得对。”
对虫巢意志的不满,对虫巢之母的憎恶,对其他那尔迦人的不甘与愤懑……
他们心中存在的情绪大多以负面为主,更是因为被迫选择的死亡,以及深埋于冰层之下过于漫长的时间而对一切都充满了恶意。
他们就是瓶中恶魔,是离开瓶子束缚后,会奋不顾身冲所有人报复的恶魔。
但在这股恶欲膨胀到即将吞噬他们、吞噬所有人之前,那抹精神力却让白银种们有了新的希冀与渴望。
瓶中的恶魔被柔软纯善的小神明拯救了。
于是,压抑在复生白银种胸腔内的汹涌恶意,在悄无声息地转变为更加扭曲、病态的爱。
正如阿列克谢所说的那样,除了他,别的都不重要。
奥辛咧了咧嘴,眼下两列银白虫纹交错的皮肉轻微抽动着,绽开了一个野性又轻快的笑容。
他说:“那就走吧,去找到他。”
至于其他事情,等找到那抹精神力的主人再说。
甚至他们很确定,如果将虫巢之母和“他”放在一起,便是最疯的暗棘,也知道如何选择。
消散于灰蒙蒙天空的精神力,已经给这群追逐的人提供了足够多的讯息。
很快,雪原之上的白银种便有了新的、已知的前进方向。
于是,在既定的目标之下,即便最初雪崩之后,那尔迦人与复生白银种不曾撞在一起,可当他们逐渐汇集、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时,总是会碰见彼此的。
这场相同目标导致的见面,不可避免。
当天下午,在暴风雪又一次减小,同时雪雾开始沉落回地面时,满载物资的那尔迦人,与复生白银种在两座雪峰下形成的冰谷夹道口相遇了。
——那抹精神力发出的源头,正在这片冰谷的尽头,想要找到精神力的主人,就必须穿越这抹并不是很宽敞的夹道。
凄冷的寒风咆哮着,雪粒被吹得到处都是。
两方人马静立于冰谷口,相互敌对着,彼此埋藏着浓厚的敌意和排斥。
谁都不喜欢谁。
子嗣们防备着想要伏击飞行器、伤害小虫母的复生白银种。
白银种们则厌恶拥有虫巢之母,却还阻碍他们寻觅“精神力主人”的那尔迦人。
此刻,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
苍茫的雪域之间,珀珥还侧身枕着手臂,柔软的唇间吐出热气,安睡于深而静谧的梦境之中。
在那睡意朦胧的状态里,他做了许久都不曾窥见的,有关于精神力预知的梦。
梦中的场地似乎还是艾瑟瑞恩星球极北之地,冰雪弥漫、雾气浓郁,那如巨人一般的雪峰横卧在地,显露出一片安然冷寂的情景。
但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珀珥总有一种不安。
他以精神力的姿态站在这片冰天雪地内,抬头望向遥远的四周。
或许是因为暴风雪的停歇,梦境中灰蓝色的天空透露出几分清亮,只是这样的晴并没能维持多久,不过是珀珥三五个呼吸之后的时间,便见远方的天空开始聚拢浓烈的云层,一路从更西的地方而来,迅速凝成了沉甸甸的黑影。
轰鸣声烈烈,宛若雪原惊雷。
整片灰蓝色的天空上,都交错着近似橘红的色泽,令苍穹瞬间涌现着沉甸甸的压抑感,犹如逢魔时刻,令人不安。
当珀珥站定在原地时,便窥见滚滚雪雾伴随黑影而来,让整个大地掀起剧烈的震颤。
甚至在他闪躲不及的几秒钟里,那些远方而来的黑影膨胀数十米高,如散落的巨石滚动,踩踏着穿越过小虫母那由精神力凝结的躯干,横冲直撞、一路向北。
即便精神力存在虚无,但珀珥还是为这样疯狂的架势惊得后退,几乎被黑影的那股疯狂裹挟着跌倒在地。
“好奇怪,那是什么……”
珀珥站稳喘了口气,目光随着黑影奔涌的方向而去,随即于梦境的背景下,将精神力延伸到更远的地方,想要一探究竟。
但即便是精神力传达的预知梦境里,也无法做到100%的清晰。
正如珀珥从前断断续续所梦见过的片段,大多是零星、混乱,甚至是模糊的,恍若被迷雾笼罩,需要做梦者自己去判断、思索。
于是,在精神力延伸后,珀珥也只能看见大片交错浓郁的黑影,铺天盖地,一直向北方奔涌。
当最后一抹影子跟着大部队招摇而过,留下巨大如深坑一般的脚印后,小虫母的精神力却自那雪坑之下,窥见了向外渗透的鲜血,源源不断。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响彻雪原的凄厉哭嚎。
咔嚓!
梦境内的全部画面如打烂的镜子一般寸寸皲裂,并在几秒钟后骤然破碎。
珀珥从梦中惊醒,整个后颈、脊背浮出一片潮湿的冷汗。
他低喘着,柔软的胸膛剧烈起伏,连身后半透明的虫翼都一起震颤,抖动出了宛若碎银一般的光晕。
还不等珀珥喘匀气了,一只滚烫的手掌从后方探了过来,带有几分如冰川雪原的气息,一下一下轻捏着他潮热的后颈。
那安抚的力道正好,熟悉得让珀珥忽略了精神力感知,下意识转身想要扑过去。
但在即将碰触的瞬间,珀珥隐隐感知到了某种异样。
当他抬眸想要中止自己的动作时,却被那具雄壮的男性躯干拢住了腰腹,似是带得想要往对方怀里去。
珀珥挣扎惊喘,受惊之后下意识掀起手臂。
在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后,却只听到了性感发沉的喘息,以及异样餍足的沙哑笑声,就好似刚刚落在脸上的不是巴掌,而是亲吻一般。
……他甚至在享受。
珀珥抬头看了过去,发觉自己正裹着菌丝织成的薄毯,跪坐在暗棘的腰腹之上。
结实滚烫,偾张着属于雄性的热度,几乎烫得他大腿发颤。
珀珥想要撑着起来,却被暗棘伸手握住他跪在两侧的膝盖,对方就那么仰躺着紧紧盯着珀珥,喘息发沉得厉害,腰腹、胸膛起伏,那架势几乎让珀珥以为他骑在了一匹烈性的马身上。
很烈、很烈。
暗棘哑声问:
“老师也是那样安抚你的,为什么我不行?”
“小师娘,你可以把我当成是老师。”
……当成阿斯兰。
他观察过阿斯兰抚摸小虫母后颈的模样——
从手掌放下的位置、力道,甚至是上下摩挲的频率,暗棘可以确定他是100%复刻的,可为什么小虫母在最后一刻会抗拒靠在他怀里呢?
他学老师学得不像吗?还是他的胸肌没有老师的挺?
师娘小妈咪为什么不能把他当成老师呢?
原本珀珥梦中惊醒的后怕,被暗棘这一番“伪装阿斯兰”的骚操作给打散消退,取而代之是珀珥又好气又无奈的情绪。
他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阿斯兰会评价自己的学生们人嫌狗憎了。
“才不可以呢。”
珀珥翘了翘嘴角,轻声道:“你是你,阿斯兰是阿斯兰,怎么可能把你当成他呢?”
珀珥心想,等真的当了,阿斯兰不高兴,你肯定也高兴不到哪儿去。
这种事情,他在子嗣的本体和影子身上见多了!!!
小妈咪有的是经验!!!
本体/影子:成典型案例了.jpg
见暗棘拧眉思索,珀珥翘着嘴角笑了一下,他好像猜到暗棘在想什么了。
珀珥抬手,大大方方地拍了拍暗棘丰厚雄壮的深麦色胸膛,随后尾勾翘着,俯下身体,吐息落在了白银种重重滚动的喉结之上。
珀珥说:“听话的小狗都是会有奖励的。”
这是小妈咪对他所有子嗣们的承诺,所以不用去想着伪装成谁。
暗棘喉咙干涩,握着小虫母膝头两侧的手臂紧绷出青筋。
在片刻的沉默后,他哑声道:“……也可以跪在你脚下,亲湿你吗?”
怔愣两秒,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的珀珥脸颊瞬间爆红。
跪下亲,那不就是……
暗棘:“我半异化状态下的舌很长很灵活,能舔到很深的地……唔。”
恼羞成怒的小虫母伸手,捂上了这只疯狗的嘴,避免对方再说出来什么更加炸裂、劲爆的话。
珀珥:“闭嘴啦!不许继续说话!”
在珀珥下意识俯身的同时,暗棘耳廓微动,敏锐的五感比小虫母更早感知到了新的动静。
他暗红色的眼底流动暗芒,抬起手臂抱住珀珥的腰,将人彻底扯到自己的怀里,随即探出舌舔了一下小虫母捂着他唇的手掌。
珀珥眼瞳濡湿,红着耳朵“嗖”地收手。
而透着光亮的山洞口,则静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如被冰雪铸就的暴君,同时传来对方冷淡的询问声——
“珀珥,他在冒犯你吗?”
这幅情景,就好像丈夫抓到了同情人厮混的小妻子。
可即便如此,年长成熟的丈夫也只会询问他好奇心旺盛的小妻子,那过于轻浮、冲动的情人,是否能将人伺候得舒服、服务得到位。
毕竟情人总是可以有很多,但丈夫却永远只有一个。
如果不舒服的话……
阿斯兰垂眸,掩下了眼底的冷意。
……不中用的情人,换了就好。
第120章 小魅魔标记的猎物
“没有、没有!”
骑马一般跨坐在暗棘腰腹上的珀珥立马摇头。
他红着耳廓, 在阿斯兰背着光走到山洞深处的同时,下意识伸开双臂,露出一副“要抱”的姿态。
阿斯兰微怔,俯身将虎口卡在了小虫母的腋下, 手臂上的肌肉不过轻微紧绷, 便将人从暗棘的身上提了起来, 直接单臂捞着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下方的暗棘烦躁地舔了一下犬齿。
他揉着银白色的短发站起来, 那身高腿长的雄壮身量并不输阿斯兰, 甚至因为当事人那种又烧又坏的气质而更多几分野欲的侵略性。
阿斯兰抱着珀珥, 偏头看向暗棘,声音略沉:“暗棘,出去等着。”
“凭……”
话还没说完的暗棘瞥见了小虫母那圆溜溜, 在暗色调山洞内都闪烁有浅蓝色微光的眼瞳时卡了一下壳。
他犬齿痒得厉害, 连带着心脏、神经都酥酥麻麻的,尤其腹部那块位置……似乎还残留有小虫母跨坐在上边的柔软劲, 他其实可以把腹部肌肉给妈妈蹭的……
暗棘紧紧盯着珀珥,喉头滚动,咽下了那股干渴劲儿,可眼睛却异常地亮, 似乎在此刻只能看到珀珥一个。
莫名地,珀珥好像有点知道这只眼巴巴盯着自己的疯犬在想什么了。
——或者说, 如何让对方听话。
于是,靠在白银种战神怀中的小虫母探出脑袋, 伸手隔着半米的距离, 很轻很轻地挠了一下暗棘的下巴。
就像是摸小狗那样。
被摸到下巴,甚至是喉结的暗棘,喉咙深处发出很低很急促的喘息声。
他偏头侧着脸, 轮廓凌厉的下颌线蹭在珀珥柔软的掌心,像是一只眷恋主人气息、温度的大型犬,甚至用形状性感的唇蹭了一下珀珥的手掌。
在那抹贴合的薄唇,即将衔着含住小虫母柔软的指腹时,珀珥却抽开了手指,让暗棘吞了个空。
没能吃到骨头的大型犬喘着看向珀珥,一双暗红色的眼瞳中还闪烁着迷蒙的光,明显在渴求更多。
阿斯兰垂下眼睫,将珀珥后颈上的碎发整理着捋了一下。
“不可以了哦。”
珀珥的下巴还枕在阿斯兰的颈窝,抽回的手指轻轻蹭了一下暗棘的下巴,盯着疯犬难得安静的眼神,轻声安抚道:“要听话的。”
“……好。”
暗棘喉头滚动,低低应了一声。
原先面对老师阿斯兰时还充满恶劣气质的复生白银种,在面对他那柔软温吞的小师娘时,却收敛了全部的反骨,真还就在珀珥的安抚后,老老实实去山洞口等着了。
一直沉默着的阿斯兰忽然轻笑了一声,饱满的胸膛发颤,震得珀珥仰头,用光洁的额心撞了一下阿斯兰的下巴。
珀珥不满地翘起嘴唇的弧度,“阿斯兰是在嘲笑我吗?”
阿斯兰习惯性握着珀珥的后颈揉了揉,“不是。”
珀珥:“那是什么?”
某些时候,珀珥会有一点点好奇的执着劲儿,如果他没有得到答案,那么一定会睁着那双清透的浅蓝色眼瞳,眼巴巴瞧着你,直到你忍不住投降将所有的答案都告诉对方。
阿斯兰银白的眼瞳中含着宽纵,他捏了一下珀珥的后颈,在对方瑟缩着颤了一下的同时,低声开口——
他说,我们的小珍珠,越来越有妈妈的样子了。
这话若是别人说,珀珥只会骄骄傲傲地当作是夸赞,然后在日渐养出的自信中点点头,说他确实很有小妈咪的样子。
可当这话是从阿斯兰的嘴里说出口,却让珀珥根本无法大大方方地承认。
他甚至有些莫名的羞,最后只能借着牙口咬了阿斯兰的咽喉一口,借此来掩盖自己的那点奇奇怪怪的不自在。
喉结上的牙印才消不久,又被烙上新印记的阿斯兰溢出一声沙哑含糊的低喘,他用指腹揉着珀珥的后颈,又抚了一下珀珥鬓角侧面的碎发,才低声道:“先起来换件衣服吧。”
“……好嘛。”
珀珥先应了一句,随即又反应过来,“衣服?之前不是还没有吗?”
在珀珥被精神力传送到阿斯兰身边的时候,他那套白色的作战服已经被血污染脏了。
再加上雪崩之后飞行器上的物资并不曾及时携带,以至于在清醒后,珀珥一直没有像样的衣服,便只好披着银白菌丝织成的薄毯,避免完全赤/裸。
而今,望着阿斯兰手臂上搭着了另一套浅色作战服,珀珥惊喜地瞪圆了眼睛,很快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问:“是其他人也来了吗?”
还不等珀珥探出充盈的精神力丝缕去感知,便见阿斯兰颔首,随即开口:“他们还在路上。”
毕竟大部队穿越并不那么宽敞的雪谷,总是需要时间的。
尤其还是一群相互看不顺眼,甚至随时可能大打出手的狗崽子们。
借着这个空隙,阿斯兰一边给珀珥递衣服,一边解释了一下先前一个多小时里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需要共同穿过的冰谷夹道口前是狭路相逢的燃血组、蝎组成员,以及从另一侧循着“唤醒者”精神力而来的复生白银种。
本就相互敌对、彼此看不顺眼的两方人马拥挤在冰谷入口前方,几乎没能心平气和多说几句话,众人便因为矛盾而打了起来。
燃血组的成员将两个手臂半异化为钳足的模样,坚硬锋利,狠狠向复生白银种劈了上去。
蝎组成员甩动尾勾,身形灵活潜伏于雪雾之下,成了扰乱敌方的最大助力。
但白银种在实力上只强不弱,哪怕他们未曾因此而恢复原始形态,可那过于强盛的体质、敏捷的动作,再加上从异兽战场内锻炼出来的战斗习惯,便是对上数量方面占据大优势的那尔迦人,也并不见得落于下风。
不过好在,当这场战斗即将升级到更大范围的时候,与白银种失散,落后一步才来的洛瑟兰、阿克戎阻止了接下来的混乱。
——不,确切说来不是他们两个阻止的,而是源自于阿克戎身上所沾染的精神力痕迹。
那时候,几乎是从阿克戎刚刚从雪雾中展露半截身形时,原本彼此交错在一起的那尔迦人和复生白银种,都下意识停下动作,齐刷刷地偏头看向浓雾中的来客。
那尔迦人感知到了微弱的精神力痕迹,以为来的是他们的小妈咪。
复生后的白银种也同样感知到了那股柔软、温和,毫不设防的精神力气息,便认定了那是于黑暗中将他们唤醒的小神明。
但是,在他们的目光尽头,只有相伴而来的洛瑟兰和阿克戎。
至于阿克戎身上的精神力……
他们谁都很渴望。
“——那是我留下的痕迹啦。”
山洞内,有阿斯兰做辅助的珀珥换上了作战服内部的小衣、内裤,将柔软滑腻的皮肤保护在轻薄的布料之下,避免胸膛、翅根以及尾勾根部的腺体经受其他的摩擦刺激。
柔白灵活的尾勾依旧还是那副敏感的模样,珀珥轻轻翘着尖端,一边抬起手臂,任由阿斯兰帮自己拉作战服后侧的隐形拉链,一边解释道——
“我之前有梦见过艾瑟瑞恩星球的。”
阿斯兰微顿,手中动作停了一下。
他问:“什么时候?”
“在好久之前……”
珀珥在自己的记忆中努力翻翻找找,试图能够找到一个相对确切的时间点。
直到阿斯兰拢起他柔顺的、现如今足足有长到臀下的银白色长发时,他的大脑内骤然闪过一丝灵光。
“我想起来了!”
珀珥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就是我让导盲球帮我剪掉头发的那一次!”
他道:“应该就是那一次,在梦里,我回应过那些呼唤声,还同他们打了招呼,但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们就是白银种,而且……”
珀珥有些低落地抿了一下唇。
“等我睡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啦。”
“如果我那时候没有忘记,阿斯兰的同类,也能早点恢复正常的吧?”
作战服上的隐形拉链被阿斯兰拉到了尽头,他将手中拢起来的、属于珀珥的长发放下,又以手指为梳,轻轻将那些乱翘的发丝一点一点捋顺。
感受着发丝上的力道,珀珥后靠,随即仰头,在浅蓝色的虹膜中倒映出了阿斯兰那张俊美又深邃的面孔。
即便阿斯兰说他从前的学生是一群人嫌狗憎的疯崽子,可对于阿斯兰来说,他们也确实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最后同类。
甚至珀珥感受得很清晰,即便阿斯兰也是那尔迦人,但他同昆汀以及其他子嗣相处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有一种古怪的薄膜将他们阻隔,那是虫种血统与千年时光所形成的沟渠,是难以被彻底跨越的距离。
于是,珀珥轻声道:“……那样的话,阿斯兰就不用一个人寂寞这么久了。”
梳在小虫母发丝间的手指微停,阿斯兰抚了抚珀珥的耳廓,声线沉稳,带有一种永远无法被时间打破的不动声色。
他道:“珀珥,现在这样就很好。”
比他曾预想过的任何一个结局都很好。
最初做梦的时候,小虫母也才刚刚回归那尔迦帝国不久,身体情况极差,精神力状态堪忧。
那些落于珀珥身上的小毛病多到数都数不过来,健康、体质、性格,甚至是病态到心甘情愿自我奉献、自我牺牲的心理问题……
在那样的状态下,谁都不忍心苛责什么。
即便是现在这般娇气、矜贵,大方又自信的珀珥,也依旧不会有任何人会去怪他。
那时候,珀珥梦见艾瑟瑞恩星球上的一切,极有可能是残存虫巢物质,以及虫巢之母同子嗣之间的关系相互作用的效果,那是来源于故土的亲昵、思念,亦或是……求救。
可那时候的珀珥本身也过于孱弱了。
成长过程中尚未发育完全的精神力,令珀珥足以感知到远方而来的呼唤,却无法让他在脱离梦境后捡起清晰的记忆。
可即便如此,在睡梦中,懵懵懂懂、纯善仁慈的小虫母依旧尽可能地回应了白银种们无意识发散出来的呼唤,并在那个被冰雪浸润的广袤天地中,探出了自己的精神力丝缕,成了将白银种从黑暗中唤醒来的因。
而这件事情的进程推动,同时有赖于虫巢物质重获新生后力量上的支撑——
不仅阿斯兰因此而精神力暴涨到一个新的高度,就是那群不曾真正死亡的白银种,也在被唤醒后积蓄到了足够多的力量,让他们得以真正冲破冰层,成了第一批复生的白银种。
白银种们复生所导致的结果,便是以暗棘为首的复生白银种不认虫巢之母,却想要找到“唤醒者”踪迹的计划、行为。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虫巢物质干枯与那尔迦虫巢意志帝国四百多年未曾出现过虫巢之母有关。
虫巢物质的重获新生,则与被找回来的,宛若奇迹一般的小虫母珀珥息息相关。
某种程度来讲,珀珥与那尔迦人,似乎一直都在相互拯救着彼此。
珀珥盘起腿,任由阿斯兰帮他扎头发。
他问:“那后来呢?洛瑟兰和阿克戎阻止他们继续打架了吗?”
后来……
阿斯兰道:“我让暗棘去接他们了。”
在与珀珥进行结合后,阿斯兰体内的狂化因子得到有效压制,先前因为虫巢物质重获新生而大幅度增长的精神力,也同样得到了催化作用。
甚至因为和珀珥有了更加深入、体/液交融的接触后,阿斯兰的精神力在短时间内,能够大体感应到那群被小虫母烙下珍珠标记的子嗣们的位置。
因此,迫于阿斯兰实力的暗棘不得不在风雪中,给聚集在冰谷口的那尔迦人和复生白银种,带去了有关于小虫母的消息和集合地点。
在那充满挑衅与防备的招呼声里,沾染着满身蜜香的暗棘宛若独得小国王恩宠的男奴,以一种完全的好心情扫过小虫母的子嗣。
然后,他笑眯眯地抱起手臂,那弹性且柔韧十足的深麦色胸肌会正好轻撞击在他小臂肌肉上,隐隐浮动着令夏盖、厄加格外熟悉的暖香味儿。
……妈妈曾用他的胸肌擦拭过尾勾。
暗棘在这场碰面中,毫不吝惜地展露出自己得到的恩泽,张扬又放浪,完全一副后来者居上的肆意模样,看得夏盖拳头发紧,恨不得狠狠揍烂那张烧味十足的脸!
要不是有比约恩拦着,恐怕一场恶战又不可避免了。
之后,暗棘先从那尔迦人手中拿到了用以给珀珥替换的物资,提前一步回来,并趁着阿斯兰从物资内给珀珥选择作战服和内衣的空隙里,偷摸进山洞,有了最初暗棘模仿老师的那一出。
珀珥轻轻沉吟了一声,慢吞吞道:“原来是因为精神力标记呀……”
他用指腹轻轻点着下巴,大脑中的记忆从他与阿斯兰重逢后的画面一帧一帧闪过。
在那昏沉迷蒙的状态里,珀珥依稀记得,自己曾仰躺在菌丝构成的温床上,仰头注视着撑着手臂悬于自己上方的阿斯兰。
那样的视角中,即便珀珥的眼瞳被湿漉漉的水意覆盖,可他依旧能透过朦胧的微光,窥见阿斯兰那光洁的,被细碎汗液以及银白色虫纹覆盖的丰厚胸膛。
那上面似乎未曾出现珍珠的印记。
于是,当阿斯兰简单编好小虫母的长发,并准备将那作战靴拿过来的时候,珀珥忽然转身扑到了他的怀里。
“……珀珥?”
阿斯兰站得很稳,将人牢牢接在怀里。
珀珥:“阿斯兰,我才发现,你好像有秘密瞒着我。”
阿斯兰顿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秘密。
珀珥并没有给阿斯兰思考的时间,而是直接用微腴的腿夹住阿斯兰的腰腹,整个人半挂在对方身上,抬手探向阿斯兰的胸膛。
最初的精神力饲喂后,珀珥是有点怕阿斯兰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不知道哪一天,或者哪一刻开始,一开始淡淡的畏惧感转变成了依恋与信任,甚至让珀珥会更为大胆地在阿斯兰面前展露自己的另一面。
很快,菌丝交错、编织而成的白色布料被珀珥的手拨开向两侧,露出了阿斯兰大片的深麦色胸膛。
珀珥看向那抹最靠近心脏的位置,果然光洁一片,没有任何有关于珍珠的印记。
他伸手摸了摸那片偾张有热量与力度的皮肉。
软韧,滚烫。
阿斯兰呼吸声微微发沉。
他垂下眼睫,像是对待幼崽一般将珀珥抱着用手臂撑住对方的臀腿,并向上托了托。
他们之间从体格到身量的差距太大了,这般的姿态,反倒显得珀珥整个都窝在了阿斯兰的臂弯之间。
珀珥趴在阿斯兰那没有任何痕迹的胸膛前,像是撒气的小猫似的,一边用尖尖的小猫爪子挠着阿斯兰的胸肌,一边不满道:
“阿斯兰,你没有珍珠的标记!”
顿了顿,珀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用手掌小心摸了摸那片被挠过的位置,放轻了声音,“……是因为狂化症吗?”
阿斯兰从鼻腔中应了一声,同时揉了揉珀珥的头发。
小虫母眨了眨眼,故意问道:
“那还要重新印上去吗?阿斯兰想要吗?不想要的话……珍珠也不会勉强哦!”
珀珥想,如果阿斯兰拒绝他的话,他可能会很生气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是……
他是小国王,生气不需要理由!!!
珀珥:理不直气也壮.jpg
“……珀珥,我已经有属于你的标记了。”
“有了?”
珀珥一愣,坐在阿斯兰的手臂上微微后仰,目光扫过阿斯兰的整片胸膛,下意识问道:“在哪里呀?”
他没有在阿斯兰的胸膛上看到啊……
阿斯兰向来平直,甚至有些压抑克制的唇角翘起一个很轻的弧度,然后带着珀珥的手,向下落在了一抹滚烫又结实的躯干部位上 。
他说,“在这里。”
当他彻底与珀珥结合的那一刻,属于小虫母的精神力标记则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了他下腹的位置——
那是一枚闪烁着莹润光泽的珍珠印记。
半透明翅膀在两侧展开,莹白色尾勾微向下伸直,近似心形的尖端直指阿斯兰耻骨联合部位的末端,宛若小魅魔用于标记美味猎物的记号一般,在那蛰伏于幽丛中的野兽上方若隐若现,隐隐泛着热意。
正如阿斯兰所言,他是属于珀珥的。
这枚印记,便是证据。
珀珥低着头,耳廓染着红,在阿斯兰的怀里僵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
然后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把那些被自己拨乱的白色布料拢回去,小心翼翼盖住阿斯兰腰腹间、那生长有小珍珠印记的部位,随后背着对方转了个身,用手掌拍了拍发热的脸颊。
太、太奇怪了……
明明珍珠标记是烙印在阿斯兰腹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珀珥看见、碰触到那片温热的皮肉时,他自己竟会腹腔发酸,被大脑和记忆提醒着想起了那头野兽寸寸凿进来的光景……
再想下去,珍珠要变成黄珍珠啦!
……
等珀珥换好新的作战服,重新将比约恩送他的武装尾勾装备好,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贴身的浅色作战服包裹着珀珥单薄却不失柔韧的身体,胸膛、腰腹、大腿间交错着阿斯兰帮他系上的皮质束带,软鞭、匕首一个不少,最后还披上了那覆盖住大半虫翼的斗篷。
原先裹着菌丝薄毯、柔软无害的小虫母,在此刻变身成英姿飒爽的小国王,再加上那编在脑袋后方的高马尾,简直就是主人级别的。
谁看了都想被这样的主人妈咪狠狠抽一顿!!!
这副模样,叫等在门口的暗棘眼瞳晦暗,像是野兽一般吞咽着唾液,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因为小虫母的一举一动而焦渴至极。
山洞外的暴风雪已然停息了,天空绽放出相对清亮的蓝色,不那么灰沉暗淡,隐隐从雪峰之上的云雾间透露出微光。
远方,轻微卷起雪粒的痕迹背后,是穿过冰谷一路而来的那尔迦人和复生白银种,浩浩荡荡,倒也凝成了一片阴影。
几乎是珀珥走出山洞、窥见自然光的瞬间,几道身影迅速上前,一个两个都想争夺靠近小虫母的机会。
几秒钟的时间,足够灵活敏捷的子嗣们进行一场小虫母看不清的大战了。
以至于当最终胜利者的阴影终于落于珀珥面前时,他只看到是如丛林巨蟒一般穿行而来的厄加,抬臂举手之间便将珀珥抱了起来,然后将那张被覆面遮挡的面孔紧紧埋到了小虫母的怀里。
像是走失的孩子,对自己的小妈咪充满了眷恋……甚至是占有欲。
那潮湿、黏稠的视线紧紧锁定在珀珥身上,带有几分不见光,甚至是压抑的意味,像常年不见阳光的角落生长的苔藓,却也充满了忠诚与依附,笨拙且隐含有强烈的占有欲。
怀抱之下,厄加鼻头轻嗅,敏锐的感官促使他嗅到了小虫母身体内部属于阿斯兰的味道。
清晰明显,近乎霸占满了那片潮湿的深处。
真是……让人嫉妒啊。
看着这一切的暗棘咬着牙根,笑得有些燥郁。
不远处,同样围观这一幕的复生白银种则各个裹足不前——
洛瑟兰怀里还揉着一截属于小虫母的斗篷,甫一看见那张过于漂亮的面孔,便忍不住地红了脸,目光游移,哪里还有他最初那副桀骜又游刃有余的模样。
阿克戎倒是反应不大,只如沉默的巨石一般呆呆站在那里,一边注视着小虫母,一边嗅闻空气中他所能捕捉见的气味。
……属于老师的味道,更浓、更深了。
甚至不远处,前不久才得知虫巢物质和“唤醒者”是同一人的阿列克谢和奥辛都紧紧抿着嘴巴,默不作声,似乎正在观察。
一个冷脸寡言,眸光深处冷得窥不见真实情绪;一个如大型猫科动物准备猎食一般,于白金色的虹膜中流动着跃跃欲试的渴望,但又被某种异样的情绪下压。
风雪之下的汇合,在此刻变得有些安静。
被抱了个满怀的珀珥先是安抚着厄加,亲了亲对方的发顶,又极具端水精神地蹦跶下来,去揉了揉紧绷着一脸酷哥脸的夏盖,拥抱了一下比约恩和小队长德米特里,随后还拉了拉蝎组副首席02的手。
在被子嗣们围绕着的空隙里,珀珥逐一回应着来自燃血组和蝎组成员的关心,柔软得简直就像是一朵云。
似乎只要是他的子嗣、只要喊他一声充满缱绻感的“妈妈”,便能得到来源于小虫母珍贵至极的爱意。
先前,因为那抹小虫母无意识溢散而来的精神力痕迹,子嗣们原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的。
可当他们跨越雪域,终于在将近两天的时间里,重新见到珀珥后,原本藏在胸腔深处的问题则尽数消散——
小妈咪身上沾染着白银种战神的气味,那么浓、那么深,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子嗣们便是再如何羡慕、嫉妒,也很清楚他们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毕竟在那个时候……陪伴在妈妈身边的人是阿斯兰,不是他们。
他们没必要再提起来让小虫母羞恼难堪。
他们只要站在小妈咪身边就好。
毕竟……现在的结合对象,并不意味着是永远的结合对象,他们还有机会不是吗?
阿斯兰:哦?
这边,等珀珥和子嗣们亲热后,才转过身体,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安静等候着的复生白银种们的身上——
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阿克戎、洛瑟兰,再到他第一次见的奥辛、阿列克谢,以及野得别具一格的暗棘。
他们均是清一色的银白色头发、深麦色皮肤,脸部、四肢、肉/体上交错有诡秘的浅色虫纹,在风雪中暴露着充满雄壮气息的完美躯干,偾张热意与力量,像是在冰原上永不会熄灭的火焰。
浓烈又自由,是一种近似阿斯兰却又完全不同的气质感觉。
珀珥慢吞吞眨了眨眼,随后冲着几个站在不远处的复生白银种轻抬手臂,露出了被白色半指手套包裹着的粉白指腹。
他说:“重新认识一下——”
被风卷着吹起鬓角碎发的小虫母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轻声道:
“唤醒你们的那抹精神力属于我。”
“虫巢之母也是我。”
“所以现在——”
他问:“要以子嗣的身份,吻一吻我的指尖,向我交付忠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