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衣原地出神,被褥上的书几乎要盯出一个洞,余光偷偷一瞥。
百里景熙一动不动仰视着她,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睁大的黑眸尽可能流露出真诚。
他一只手停留书册边缘,泛白的指尖压抑着颤动。
看看就看看,就算剑修想耍她,怎么看,读野书也比学猫叫好。
秦衣视死如归,每走一步,仿佛听见关节一齐挤出嘎吱的铁锈磨损声。
书翻至第一页:冬夜,大雪漫天。
红衣女修捉妖归来,步履缓慢,未错过如月光莹白中,尤为显眼的脏。
皮肉撕裂,毛发黏着血水与泥水,身体已然半僵。
山下常有虐猫的传闻,这只漂亮的乌云也不知遭了谁的难。
不断落在它头上的雪停下了,女修抛下手中的伞,温暖有力的手将小猫抱入怀中。
顶着凛冽寒风,女修快步向前,红白色的斗篷高高扬起。
……
开头一切正常,直到翻过下一页,女修下山除妖就中了狐妖的情蛊。
秦衣:“?”
再下一页,道观里柴火噼啪,温暖如春,黑猫在静心照料下恢复人形,面目清冷俊美,竟是女修的昔日宿敌。
正逢蛊发作,女修痛苦不堪翻滚,床上一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惹人浮想的香味,猫妖认出狐妖的情蛊。
他神识清明地做好决定,抱起昏迷女修,猫妖褪下衣服——
与昔日死对头,额头相贴,神识相交,足以解除蛊毒效果。
呵,昏迷中被宿敌所救,他心中不情愿不舒服得要命。如今也得让她尝尝同样的滋味。
……
秦衣闭了闭眼,向来持稳的手些许发颤:“所以,我们如今进行到哪一步?”
“主人……”她的手一抖,书掉了下去。
“也许要再往后翻几页。”
地上的薄册子毫无羞涩之心地暴露内里,秦衣瞟到几句——
“他横卧床榻,笑得坦然,是啊,是我帮你用、那种方式解毒。”
“……猫妖的尾巴缠住女修白玉一般的手臂。”
够了!
她不是没看过那些更露骨,但一想到要套用到她们二人身上,尤其是往日相看两厌、此时却大言不惭说出这些话的百里景熙。
秦衣邪恶一笑:“你不是说自己是猫妖,变回猫我看看?你变啊!”
百里景熙推开被子坐起身,阖眸又睁开,未有变化。
他神色几分愕然,再次试验,还是一个大活人坐在床铺上。
“主人,兴许是之前受伤……”
秦衣冷笑一声,笃定百里景熙在戏弄她。她不陪他玩了。
烫手册子往后一丢,秦衣脚底开溜:“你看屋内好冷,窗没关,我去把窗关了。”
眼睁睁瞧着人朝着门口走,百里景熙欲言又止:“主人。”
秦衣倒吸一口凉气:“别喊我主人。”
“好。”百里顿了顿,语气凭空生出落寞,“那秦姑娘关完窗,记得早些回来。”
她踏出一步的脚生生停顿,若有所思回头:“你舍不得我走?”
百里景熙的面孔在珠帘后难以看清,说出口的话比方才还要矫情,至少秦衣觉得往日的百里说不出那样的话。
“如何谈得上有舍得舍不得,秦姑娘说过,我们不过恩情相报。如今我身体复原,你情蛊已解,天下第一的除妖师,我一个不入流的小妖如何能入你的眼?”
收回步子,秦衣阖上门,一颠一颠地回到床边。
“把你方才说的那句话再重复几遍,我就不走了。把天下第一除妖师换成天下第一符修。”
“如何谈得上……”
“嗯,可以直接从天下第一那句。”
百里景熙见她回来空落的心霎时填满,眼下喊他做什么都愿意。
写着他们相识相恋的是他的日记。经过几番波折,他清楚,他早已喜欢她。
“天下第一的符修,我一个不入流的小妖如何能入你的眼?”
一连重复许多遍,秦衣笑意根本藏不住,偷偷拿了留音符转录。
到时百里景熙清醒后,她很期待冷冰冰的面孔出现裂缝。
百里景熙:“一言既出,娘子不会抛下我了吧?”
他自觉想到一个好称呼,有些紧张地注视面前人的反应。
知晓他的确失去记忆,秦衣也懒得纠正,日后有黑历史的也不是她。
秦衣:“你还记得你醒过来之前的事情吗?”
百里眼神瞥向珠帘外。
“回神!百里,你知晓如今你在何处?”
“自然是与娘子在一处。”
秦衣:“……”
她捏捏这只坏猫的脸,命令他必须仔细回想。
百里景熙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
“咚咚”
敲门声起,秦衣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街上人烟稀少,大雪纷飞。
她与前辈的约定雪停之时相见。灵器也未有传音。
那么,此刻会有谁来找她?
秦衣面露警惕,给眼睛瞪大的百里景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是谁?”
“是我。”
门外的男声文雅,如泠泠清泉,却闻所未闻。秦衣一手摸上灵器的启动按钮,一手抽出符咒。
“阁下找错人了。”
男声一声哼笑,话语里全是危险意味:“开门,要我喊出你的名字么?”
“秦衣。”
窗被封住了。
第一反应是应问果的人找到她了,秦衣改变策略转身就要拉住百里景熙逃跑。
紧接着门也无法拉开。
一声嗡鸣。
百里景熙站在秦衣身旁,侧身对着墙壁拔剑出鞘。
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从墙壁上冒出,脚下干净的地面不知何时被涂满,浮现出乱糟糟扭曲一团的诡异文字。
只瞧一眼,她眼前莫名出现几只猴子耀武扬威地挑衅,眨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北地祁家的禁咒之阵,先是入幻,之后便是封去灵力。
冲着谁来显而易见,秦衣将目光依恋的百里景熙推到窗边,分别在身上拍上一张灵护符:“你是祁家的人?我跟你走便是,把阵撤掉。”
门外的男声依旧漫不经心:“谁说我要抓你?开门!快点!”
声音忘记了,眼前这张脸却很难忘记。
肤色黝黑,高挺鼻梁,眉眼锋利,哪怕眸中含情,也像是涂满蜂蜜的匕首。
祁容安,他们二人之间的孽缘由来许久。
应问果曾在二人少时定下婚约,随着祁家归隐,婚约也自然作废。
二人对于这一纸婚约皆是不在乎的态度。
祁容安身材高大,他往前走一些便能瞧见珠帘后的百里景熙。
秦衣依靠门边挡住他探究的视线,警觉地盯着他:“我们不熟吧?你来做什么?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北地?”
祁容安:“想抓你,此刻轮得到你在此处质问我?快让开,让我进去喝口茶。”
秦衣一挑手指,身后茶壶连带着水杯飞近,落入手中。
“堂堂祁家少主,还能少了你一口喝的?”
祁容安却像是真渴极的模样,将近一壶茶喝完,方才腾出嘴来。
“我找不到回祁家的路了。能找到此处,还是多亏你。”
一月以来的痕迹她处理过,秦衣疑惑道:“我?”
祁容安伸长脖子打量房内:“禁咒已消。你这房间有什么为何不让人进?”
“只给客人进,你算么?”
祁容安咧嘴一笑,额上风干的骨头饰品碰撞出闷响声。
“算不算得上的确是秦衣决定,但你不想清楚我是如何找到你的,如果你不让我进去——”
他从容不迫俯下身,脑袋上的小卷毛上下晃动,哀求道:“求你了大师姐,我自己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求你收留我。”
半晌,确认珠帘后人已藏好,秦衣让开路:“进来吧。先说说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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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容安大喇喇地向后一靠,二郎腿一翘,普通竹椅生生坐出铺着兽皮的王座既视感。
“一月前你来了北地,痕迹已经被清理得很干净。很可惜……”秦衣冷淡的注视下,祁家少主乖乖放下腿坐正,“你遇到了我。”
应问果的一掌并非是死咒,但来自渡劫期的一掌足以要了秦衣半条命。
不论去修仙界哪一处,皆会给他人带来灭顶之灾。
应问果说下一次见面定会杀了她,不疑有假。
祁容安:“应师尊一如既往严厉无情。不对,你明明重伤,为何还要来北地?”
秦衣静静注视他,忽地笑道:“祁少主真不知道?”
待到北地时,秦衣全身上下散发出不详气息,换言之,死气。
哪怕她已突破,伤口处灵力流失、修补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伤口溃烂。
无人可求援,无人可呼喊。
她因为成为师尊运用灵源石的绊脚石,被提前除去。而后死去又活来。
重生不过半年,因为灵源石,又陷入死局。
或许重生一次本是她仙途中最大一劫,灵源石出世,凭秦衣的资质,之后本应皆是坦途。
选错了么?
她躲在小小的山洞,漫天风雪遮蔽前路,耳边回荡魔物长啸声。
谁清楚呢,手持符咒,秦衣走向魔物。
总要走到最后,才能评判对错。
身体的小黑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凭着一路将魔物杀过去,吞噬魔气,终于止主不断下跌的境界,重回洞虚期。
距离应问果的渡劫期,还差两个境界。
“北地魔物众多,祁家每三日要巡逻一次。这次遇见魔物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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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太过强大,竟能控制北地风雪,只有我活了下来。我躲到一个山洞里。”回忆起山洞里的情形,祁容安如今仍觉得震撼,“用禁咒布置防御阵时——”
上一人使用灵力的痕迹同样显现。
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似星子般停留每一处,无论脚下头上,小小的洞穴亮如白昼,用来照明的火符霎时失去光辉。
洞外风雪咆哮,魔物追猎,宛若太阳般耀眼明亮的光芒洒落,祁容安顿时心中生出无限勇气。
“只有突破时才会有灵力全释放的方式。秦衣,我在野外与魔物斗智斗勇熬了五天,换了几个山洞皆是一样。而灵力的气息属于一个人。”
北地灵力稀薄,在此情形下依旧突破,此人一定是位勇士。
秦衣:“如此突破得花费多少时间?我才来北地一个月,你认错人了。”
祁容安眼中的试探消失,他语气笃定,举起进来之后垂在椅子旁的手。
眼前,一条粗长黑线缓缓浮现,一头连着秦衣,一头连接着祁容安的指尖,血滴一旦冒出,黑线立刻咽下。
“你从进门就想算计我?!”
秦衣毫不留情地写出凝光符文,顿时百束光箭切断连线,抵在身前。
祁容安眼也不眨,唇边笑容轻佻:“哎呀一别数年,秦大师姐还是一如从前,心软善良。”
“也不算试探啦,我只是省略山洞里还留有你血的味道。来之前我就知晓是你了。”他做出一幅乖巧表情,“你重伤在北地躲谁?应问果?我们祁家?咱们也不熟,不过看在我主动把你的把柄告知的份上,原谅我?”
秦衣眼露寒光,凝光逼近:“是我又如何,你要做什么?”
“回家。我找不到回祁家的路了。”
秦衣怒极反笑:“我看起来像能被你骗第二次?”
祁容安只是弯了弯唇,指尖戳上凝光锋利的剑尖:“嘶好痛。秦大师姐真厉害,反正我也不急着回家,留下来跟你学两招。至于多久,看我心情何时写信给应仙尊。”
“你们也在找祁家,为何就不能顺便送我回家?”
几年不见,此人疯劲不退反长。
“我们要去祁家找灵源石,你也来?”
祁容安摇摇头,一脸坦然:“你们要做什么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只回家。多好的活地图在这儿,怎么就不会用。”
眼前杀意毕现的凝光撤去,祁容安满意地翘起二郎腿,单手掀起干净的茶杯,要给自己倒杯热茶好好品。
脑袋提前吃上爆栗。
瞧这厮只是微微皱眉,不解气地又补上几颗:“我不管你什么目的,老实在我眼皮子下呆着。要是我发现但凡你有一点不轨之心……”
祁容安抱头求饶:“秦大师姐威武,小的真的只是想回家。”
此人当下现身再赶走,又不知会出什么乱子,不如就在眼皮底下放着,等着他能作出哪些妖。
秦衣恶狠狠瞪人,晃了晃小拇指:“再骗我一次,祁容安我们俩这一丁点同门情,也没了!”
祁容安闪身到门口,方才挨打蜷缩的肢体一个猛兽伸展:“打也打了。祁家外的灵力太稀薄了,我游荡好几天饿死了,下去吃点饭不过分吧?”
有东西敲了敲他的后背。
“没打够?”
话音未落,一道罡风刺向他的后心,祁容安不慌不忙地后仰躲过。
指尖血落下几滴,他口中念念有词,转身瞧见人直接念出声:“百里景熙,你什么时候来的?”
百里景熙一剑又至。
看清他只着里衣,墨发披散,他恍然大悟:“嗷你们——别打!我是来祝福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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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深处。永不停歇的巨大法阵搜刮带回可怜的稀薄灵力,周而复始。
隔绝荒芜与霜雪,内里一派古意闲适,
仅仅依赖自然灵力,根本无法维持一整个修士家族的修炼生活,最大的一部分来自摆放在家族中心,一棵由灵源石搭建而成的树。
几万块灵源石相融,组成这一棵绝无仅有、美丽又震撼的灵物。
灵力源源不断在透明光滑的树皮下流过,如多年前看过的天上流光。
身边的鱼竿有了动静,祁族长的目光从灵树上收回,恍然发现是身后人惊走了鱼儿。
“应仙尊放心,吾儿已见到子衿。”
应问果波澜不惊:“我不放心。北地来的修士加起来要比魔物和人多了。”
“哈哈。仙尊真会开玩笑。”祁族长理了理精心打理的胡子,“人多又能如何?当年我祁家上下三百八十七口人,剑尊说给教训便给了。”
“可见,人多不重要,重要的是强啊。他们找不到的,吾儿会将他们引到那处。”
应问果:“你最好值得信任。另一处的人不需要了,早些处理掉。”
一派清新绿意中,她手中的珠子散发出不详的黑气。
“该进行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