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凝成的鬼手重重一抛，秦衣整个人被砸回悬崖上方。
五脏六腑几乎移位，未卸下的气力击倒身后树木，重重倒落。
秦衣的一条腿躲闪不及，钻心的疼痛到来得猝不及防。
她抹去额上的冷汗，先用丹田里稀薄的灵力上了灵护符。
天阶符咒的确激发出伤害。
或许还不止，她皱起眉，若有所思。
韩落如今只有上半身和一只手臂，用来攻击她，剩余的魔气从半空中的网上飘升，重新组合成残缺躯体。
但恢复比之前慢了不少，从前不过几息，四肢半数新生，但如今一条腿还未复原完。
秦衣的眉越皱越紧，魔物的弱点的确在灵识。
但即使是能重伤一位大乘期修士的天阶符咒，威力依旧不够。
照此看来，恐怕如今把寒玉几人喊过来，他们几人全力一击，也不过再次拖慢复原速度罢了。
她腹诽道，苍蓝派的老头是不是弄错了符修，这东西只有应问果能对付吧。
韩落抱着双臂，静静等待着魔气修复身体，它不想拖着一幅破败的身体进食。
眼前的修士对比之前见到的那些杂鱼，实力鼎盛，外表鲜美，是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
若不是非要跑到面前跳来跳去，它原想留到最后再吃。
此刻，它看着地上动弹不得的秦衣，恶劣调笑道：“姐姐，你要不要试试求求我，我就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把你留到最后再吃？”
秦衣拖着伤腿，懒洋洋靠在那段倒下的树木，脑海中千百思绪找寻破局之法，闻言立刻道：“求求你。”
送上来的喘息之机，怎么能松手。
“姐姐，这似乎不对。之前他们都是先嗑几个头，再跪拜几下。”
恢复完毕的魔物鬼魅似的，瞬移至秦衣身后，隐去全身魔气，幻化成韩落的外表，张开紫色的唇，一口咬了下去。
它还是喜欢用人的形态进食。
五感尽失，一张脸上只有眼眶和嘴唇，嘴里却有牙齿生长。
“咔咔咔”
韩落仅有的牙齿咬上灵护符，未尝到肉香，反而一颗颗白皙、米粒似的牙齿碎片哗哗而落。
秦衣得逞一笑，手上的白金刃带着同门被杀的恨意下压——
她头一次觉得魔气如此亲切。
渺渺黑烟升腾而上，方恢复好的腿部再次掉落。
“我不太喜欢磕头下跪这样的讨好，帮你松松筋骨的这种如何？”
趁韩落再次癫狂之前拉开距离，可它这次被刺激到极致，连恢复都不顾及，径直操纵魔气化成鬼手。
秦衣全身力气早已用完，不过躲避几下，就被锢住，无法脱身。
韩落的怒气全然化为恨意，到达顶峰，它狠狠收紧握着人的鬼手，想让秦衣临死前也痛不欲生。
“姐姐，这次你就算跪下来磕头也没用了。”
鬼手越收越紧，却未听到他意料之中的痛呼或者求饶。
之前杀别的修士之时，不都是丑态毕出的痛苦流涕，一开始它只觉得恶心丑陋，等到杀的人渐渐变多，哭喊成为餐前不可或缺的调料。
鬼手握着秦衣在半空中，等到放下，韩落才看清秦衣的表情。
只能看见侧脸，她偏过头。
却并非为了遮掩面上的痛苦表情。
双眸空洞地望向漂浮半空的魔气，那是它的腿部所化，还未来得及恢复。
只一眼，韩落就明白眼神中的含义。
饥肠辘辘之人对食物的迫切渴望。仿佛它看向灵源石，看向蓉城少女时的眼神。
一股不知来源的寒意不知不觉攀上脊骨，让全身战栗。
可笑，魔物怎么会感到害怕。
韩落发自心底嗤笑一声，干脆用魔物原身咬上秦衣的脑袋——
她依旧怔愣原地，一动不动。
异变突生。
如同河流汇入大海，留在拦腰折断树木旁的魔气本应向韩落延伸，可如今偏过一寸——
一缕一缕争先恐后地涌入秦衣体内。
韩落方以为自己花眼，怔然之后，即刻抢回属于自己的魔气。
萦绕头颅的魔气方试探着探出一缕，受到什么牵引似的，毫无缘由，也一同向怪人体内奔去。
……
白金刃切割韩落的腿部，魔气倾泻而出。
那时她与韩落相隔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秦衣无意识吸入了魔气。
脑海中浮现出先前不自觉被魔气引诱之事，她下意识远离，顺带躲避魔物接踵而至的攻击。
不过一息之后，秦衣深感不妙，即使结果看起来并不坏。
方才还疼痛难忍的伤腿此刻矫捷有力，而她察觉到这点，眼前一黑，登时进入修士的入定状态。
强制将人带到入定状态，秦衣只在境界提升时经历，而她才晋升过，几乎不可能在短期内再提升一个小境界。
丹田内金丹呈现在眼前。
灵力枯竭，金丹此刻趋于黯淡，秦衣打量一圈，终于发现何处不对劲。
金丹上的小黑点消失不见。
但她自知魔气并非容易甩掉，果然，再仔细打量一番。
悬浮丹田正中的金丹此刻稍加朝旁边移动，移出地方留给圆粒，尽管只有芝麻大小。
正是从前贴在金丹上的魔气。
现今，丝丝缕缕的魔气飘入丹田汇聚，芝麻大小的点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变得同一旁的金丹一样大。
哪儿来的劳什子脏东西，不要随意向她身体里搬。
如今也顾不得旁观，秦衣运转全身灵力，才想起来丹田里早已空空如也。
趁人之危！
她遗恨呼喊，恨不得长出手将已成型的魔丹掏出。
魔丹似乎看出她所想，伸出毛茸茸的触角张牙舞爪，而后“啪”地一声触角贴上金丹。
“啪”地一声，来无由，去亦莫名。
入定解除，秦衣一同被弹出。
……
睁开眼时，就看见韩落一瘸一拐的身影，它再次想去蓉城。
无暇思考，秦衣一脚踏地，飞身落至韩落面前。
“还想往何处跑！”
灵力溢出，往日纯净闪亮的金色如今混合块块乌黑，秦衣指尖不断颤动。
先是阵法将魔物缚在原地，紧接着一道道天阶符咒飞向困在原地里的韩落。
即使不清楚秦衣的变化，韩落却并不认为几刻之内，故技重施就能杀了自己。
方才灵识恢复虽然减缓，但距离彻底杀死他——
“凝光·千练！”
“万木皆破！”
“不留行！”
“天崩降世！”
光箭，灵力不曾停歇地打散它的身体，灵识引导魔气不断重组。
打散、恢复，打散、恢复……
两个汇合之后，韩落身体力行地体会到方才的恐惧从何而来。
明明是一样的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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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直面的威压、直直砸在身上的疼痛感与先前几次大相径庭。
恐慌如跗骨之蛆，无声无息攀上他的后背，在最脆弱时刻轻轻对着他的耳边吹了口凉气。
“我想活下去！”
“我还能活下去么？”
灵识一旦崩溃，颓势尽显。
望着停留空中，久久难成形的魔气，秦衣写就最后一张符咒：“超脱。”
漂浮的字符中耀出一大片白光，阵法中群龙无首的魔气尽数被包裹殆尽。
终于结束了。
“嘭”。
耳边传来幻境破碎声，第一道裂缝出现，春日新苗似的越长越长，掉落的碎片在空中化为飞灰消散。
已是清晨。
晨曦不曾吝啬地洒落明亮的光束，在一片狼藉的打斗场上；从莽野森林而来的清风吹拂起脸颊旁的发丝。
死气与灰败退去，欣欣向荣的生机与安宁潮水般涌来。
灵力溢满的超脱符轻而易举消化魔气，散为光点溶于风里。
秦衣咬着唇定定看向掌心，余光却瞥见韩落的灵体。
现今她终于明白他多么想活下去了。
韩落抬起迷茫的面孔，怯怯道：“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灵源石本是妄念。”秦衣叹了口气，本想安慰下辈子好好做人，转念一想韩落做了太多错事，“下辈子还是不要来修仙界了。”
“灵源石是妄念？”熟悉的嘶嘶吐气声，韩落拔高声音，又变回那只毒蛇，“那你如何击败我！难道不是靠吸入体内的魔气？姐姐，的确冰清玉洁如雪啊。我为什么就不能够靠灵源石活下去！”
“难道我生来有疾，就注定该死？！难道有药可医，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用尽全力质问道：“若姐姐同我一般，难道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么？”
“我不会……”
韩落：“姐姐早已做出选择，不是么。”
我不会用灵源石。
可秦衣蓦地说不出口。
知晓如何击败魔物的冷意将她困锁原地。灵力早已用尽，哪怕不用尽，也无法打败韩落。
她是借势于魔气，如此同灵源石又有何区别？
秦衣冷硬着面孔，指尖写就凝光符，对准丹田。
“秦衣！秦衣！”
赤红色狐尾不停蹭着她冰冷的手，寒玉扑到身上，极欢快的声音把她从深渊中拉出：“神女大人！你做到了！你明白的，我长久以来、从来看好支持你！”
随后而来的宋迢迢也十分欢欣，拍拍激动的狐狸：“你下来，快把子衿姐姐压到地上了。”
背上减轻，秦衣却依旧弯着腰，眼前蓦地难以自控地眩晕起来。
她缓了口气起身，环视周围，韩落的灵体不知何时消失了：“韩落呢？”
寒玉与宋迢迢界摇头：“我们来时只看见你啦。”
或许是灵体自己选择消失了。
秦衣未在意，目光被地上闪亮绚丽的宝石吸引。
是灵源石，韩落体内的。
一人一狐也瞧见了，兴冲冲地捡来给她：“这是何物，好漂亮。”
秦衣从手心接过，扯出坏心眼的虚弱笑容：“反正是不好的东西，看见就快跑！”
灵源石之事，知晓的人还是少些为好。
而魔气，她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秦衣直白拒绝一同回去的邀请，歉意道：“我要单独去个地方，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