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悬浮汽车的时候，封叙想：褚川溪的余额又快见底了。
他没想到打车回去这么贵。
都什么年代了，地球都爆炸以后几万年，怎么打车碰到的司机还是和他穿越前一个样啊。
今天是一周最后一个工作日，首都星的中环特别堵。
如果不是带着一个人偶还有机器人做空轨太麻烦，褚川溪宁愿空轨换乘。
x99现在极其安静，老老实实地待在悬浮汽车提供的机器人充电座椅上。
还戴着帽子的封叙和褚川溪坐在后座，车内还有司机连线的电台，播报着路况。
大概是堵得无聊，司机和他们唠嗑，“带弟弟出来玩吗？”
褚川溪平时在公司伪装老实程序员，不和他多说几句话是察觉不到他脾气臭的。
如果不是转到虚拟偶像部门，之前眼熟过他的老张也以为他是内向、腼腆才一直单身的大小伙子，实际上褚川溪不爱理人，一开口毒舌的概率十有八九，还不如闭嘴让人踏实。
但要说褚川溪没礼貌，也不至于。
封叙跟了他有段时间了，这位褚先生在小区日常公共场所也挺绅士的。
包括不限于电梯开关进出的按门，老弱病残优先的道理他也贯彻得很好，所以邻居的小孩一直赞美他是个不错的叔叔。
基于礼貌，褚川溪嗯了一声。
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里后排的两个男人，小的那个低着头，看得出很不安，手搭在大腿上，从上车开始就没敢看说话的男人。
另一个也不看小的，一直看向窗外，因为铁桶外观的人工智能占了一个人类的位置，他俩不得不靠在一起，气氛却不太好。
看起来也不像兄弟，司机噢了一声，“谈恋爱吵架了？”
不等褚川溪反驳，对方已经侃侃而谈，包括不限于恋爱经，几年前星际动荡联邦政府变动时期他和妻子的绝恋……
封叙悄悄地瞄了褚川溪一眼，还戴着他那副糟糕眼镜的男人盯着窗外，表面风平浪静，实则下颌线紧绷，似乎是烦的。
似乎预判司机要从绝恋进展到的有分歧的情侣要怎么保持新鲜感，褚川溪打断司机的话，“我不关心，请您好好开车。”
这是封叙平时很难说出的话。
他在原世界的风评大多和孤僻、冷酷挂钩，因为一张脸让人难以靠近，但依然不敢这么直白地拒绝。
他不由羡慕起褚川溪的性格，好想这么痛快地让人闭嘴。
司机没想到看外表很简单的男人居然这么硬气，鉴于车上也有一些顾客满意度评估，他还是闭嘴了，一路开车送人到目的地都没有再说话。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小区大门口车辆往来，外来车辆只能停在门口。
褚川溪先下车把x99拎下车，再看向还呆呆坐在位置上的人偶，伸手把封叙也拎了下来。
封叙想：他刚才绝对咬后槽牙了，不会在想怎么拆掉我吧。
虽然这个身体也不是特别方便，总比困在终端做赛博男鬼好，封叙已经不挑了。
他还想多用点时间，担心褚川溪一不做二不休真，就算贷款也要支付天价转让费把他卖掉。
大概是褚川溪的动作特别粗鲁，x99抱怨了一声。
这时候有人从小区外边的水果店出来，大老远就喊了一声：“褚叔叔。”
是褚川溪对门的小孩，在封叙印象里，褚川溪一个月碰见对方的概率不超过五次。
对门的家庭关系也令他迷惑。
他本以为小男孩有妈妈，但前几天有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到访，百无聊赖钻进可视门铃的封叙看了个正着。
他是直男都觉得亲得太夸张了。
这个世界gay含量有点高，孩子不会也是亲生的吧？
不愧是科技高速发展的新时代，但褚川溪还不是找不到对象。
封叙又平衡了。
褚川溪很少对小孩不耐烦，他对人类的态度大差不差，对家养机器人恶劣许多。
“你好。”
封叙刚才是被褚川溪拎下来的，老老实实站在褚川溪身边，扮演和x99一样开启离线功能的人偶。
他内心活动很丰富，可惜x99的输出功能关闭了，不然还能线上和对方咬耳朵。
“褚叔叔好，我刚才和爸爸在买水果，这是进口的荔枝王，给你一盒。”
小朋友五六岁的样子，在附近的幼儿园上学。
这边离中环有点距离，房价依然寸土寸金。按照封叙浏览的星际相亲网站的排行，褚川溪这样的综合分挺高的，就是有点老土，只能归类到经济适用。
“谢谢，你自己留着吧。”
褚川溪拒绝了，他给了x99一脚，示意机器人离开，一边拉着封叙的手往前走。
别的不说，x99带着人偶出门好歹遮住了糟糕的特征，已经值得赞美了。
“是给你的，”小孩子很坚持，“谢谢你上次帮我拼模型。”
褚川溪：“谢谢。”
这时候小朋友的爸爸来了，对方是一个皮肤白皙，过分纤瘦的男人，年龄还比褚川溪大一些，气质很温和，看着就很好说话。
“褚先生收下吧，这是他的心意。”
男人穿得很休闲，低着头的封叙看到了他垂下左手的无名指，还有手腕上的斑驳痕迹。
他在心里噢了一声，下一秒视线和小孩对上，小朋友好奇地问：“你是褚叔叔藏在家里的男朋友吗？”
“爸爸，这个哥哥看上去好小啊。”
褚川溪想起业主群的对话，他试图解释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家里有个成人向人偶和我有个男朋友，怎么看都是前者比较丢人。
封叙还等着他反驳，没想到褚川溪欲言又止了一会，应了下来，“他身体不太好，也很胆小，很少出门。”
“我说呢，这是第一次看到你们逛街。”
孩子爸爸也没多问，看褚川溪收下水果，牵着孩子的手离开了。
应该是还有事，没有和褚川溪一起回小区。
这几分钟，褚川溪连房子挂牌多少卖掉都想好了，还好没有进一步聊下去的空间。
毕竟x99把对门邻居家的米饭煮烂了，还不止一次，即便邻居脾气好，褚川溪还是理亏。
回去的路上褚川溪全程警惕，被他死死攥住手的封叙都感受到了他的紧绷和过高的体温。
人偶的身体太敏感了，一点触碰就难受，封叙抿着唇，似乎意识到席西弘说的模具瑕疵是什么了。
x99之前说开机保修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等会褚川溪检查他的裤子，不会以为人偶还会有吓尿的功能吧。
以这个男人的强迫症和轻度洁癖，封叙严重怀疑自己的暂存肉身可能今晚就要被拆掉了。
关上门后，褚川溪松开了手，他一边换鞋一边看被自己丢在玄关上的人偶，这张脸皮肤宛如奶油，看着就造价很高。
小朋友说这个哥哥很小也很诚恳，人偶小又的脸看上去就像个高中生，难怪褚川溪找到他的时候和高中生坐在一起也毫无违和。
人偶少年的眼珠也不沉，或许是玄关灯光照耀的缘故，如同剔透的宝石。
褚川溪：“x99，给他换鞋。”
x99已经进了充电舱，“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褚川溪知道他在闹脾气，站在原地抱着双臂看向x99充电舱的方向，“你已经吃过四位数的冰淇淋了，还不满意？”
x99：“不满意。”
“1000和9999都是四位数，我吃的又不是9999的。”
褚川溪：“9999的不也一个味道。”
主人和人工智能吵架，被摆放在玄关的封叙又没办法自己关电源。
人偶的开关在很隐秘的地方，封叙又不能当着褚川溪的面关机，一时进退两难。
“你还想怎么样？”
褚川溪也拿x99没办法，“x99，你今天的行为很危险。”
小机器人也知道，但他答应了封叙保密，只好先和褚川溪道歉：“对不起，串串。”
封叙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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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听错了。
x99喊褚川溪什么？
让人好饿。
褚川溪也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沉默了一会，“不许再这么叫了。”
x99哦了一声，“我只是有点想念苏玛索小姐了。”
他的核心指令是破坏褚川溪平静的生活，褚川溪本人也知道，这是外祖母当着他的面编辑的程序。
人类是会清醒着沉沦的生物，也很容易敷衍表面的愿望。
譬如活着和好好活着的区别。
在x99以为褚川溪不会回应的时候，他长大的小主人说：“我也很想念她，等这个项目结束，我带你一起去给她扫墓。”
x99哦了一声，“你最好是。”
机器人也很有怨气，“你每年都是这么和我说的。”
封叙：原来还会骗人，老实果然是他装出来的人设。
褚川溪：“那你不要期待。”
他余光瞥见还老老实实坐着的人偶少年，“现在可以给他换鞋了吗？”
封叙现在的鞋码和褚川溪当然不同，男人扫过少年人的裤子，挽了裤腿，似乎用金属扣从后边扎过，比普通人挽得新潮很多。
在虚拟偶像的线下live现场，这只人偶的穿搭也不输给的周围观众身上的潮牌搭配。
那一瞬间褚川溪都怀疑衣服是不是自己的。
“x99，你还给他买鞋了？”褚川溪问。
“是，我还要给小又买衣服，买耳钉买领结买很多东西。”x99哼哼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才不像你。”
褚川溪不为所动，“那你可以来照顾你的朋友了。”
他还是低估了x99的节操，“可是你对谢先生说小又是你的男朋友。”
“褚川溪，你才应该给男朋友换鞋、换衣服。”
褚川溪果然是个忍人，最后还是冷着脸给人偶换了衣服。
外套脱掉、帽子摘掉，毛茸茸的初始耳朵正好划过他的掌心，奇怪癖好的男人喉结滚动，又给封叙戴上了帽子。
封叙被遮住了眼睛，触感更敏锐了，他推了推褚川溪，“主人……喵，我可以……自己来喵。”
褚川溪：“关掉你的后缀词。”
封叙也很痛苦，“抱歉，这是程序设定喵。”
褚川溪只好又给席西弘打了个电话。
很快悬浮窗出现一个发胶男轻浮的面孔，“hello~褚先生已经找到自己的人偶了吗？”
他看见了一下一下推着褚川溪但因为对方纹丝不动而苦恼的人偶少年。
席西弘吹了声口哨，“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我就说这是你的菜。”
“为什么他说话总会喵一声？”褚川溪直奔主题。
“这批是定制的优化福瑞款，老版本不是脸都猫化吗，似乎有些用户觉得福瑞得太原汁原味，就改成这样了。”
席西弘顿了顿，“你说的后缀词和高敏感触觉自动液化都是销售的关键。”
褚川溪听不懂，“自动液化？”
朋友挑眉，“他会因为和你接触自动变温，还会有反应，不信你扒开他裤子看看。”
褚川溪低头，正好和人偶的双眼对视。
封叙吓得都快哭了，素体人偶的泪腔没有装入泪液，但有试用润滑内置体内。
褚川溪一瞬间差点以为这是个活人，对方紧紧拽着裤腰，似乎怕褚川溪扒他裤子。
席西弘也看到了，以为这是褚川溪特地设置的性格和反应，啧了一声，“你的口味真是……”
褚川溪百口莫辩，过了一会问：“真不能改？”
席西弘：“其他人不能，你的话……我们公司的程序员都没你水平高，你自己试试也没问题。”
他似乎还有事，很快挂了电话。
室内安静得令人窒息。
x99因为充电呼呼大睡，封叙没有心脏的躯体搭载着他孤独的灵魂，目光通过人偶的眼睛和褚川溪对视。
不知道为什么，褚川溪忽然心软了。
他轻声说：“要我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