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扫,日光照。
林怀音陡然显出恶鬼原形,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扼住萧执安脖颈。
“殿下!”
玄戈与侍卫大惊失色。
萧执安艰难摇头,禁止他们接近。
平阳公主挂了件薄衫,一来就瞧见恶鬼索命,她甚是惊喜,斜倚门框,指间绞缠一缕发梢,一圈一圈慢慢绕,喟然感慨萧执安对林怀音真是爱得深沉,且愚蠢。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也算清清白白地去,还能拖林氏九族下地狱,省去许多麻烦。
平阳公主乐见其成,赤足轻碾门槛,惬意看戏。
萧执安怀抱林怀音,双臂承载她的分量,脖颈纳受她的怨气。
喉咙剧痛,他本能地张嘴,“嗬嗬”喘气,却吸不到一丝空气。
身体被林怀音一掐两断,热血冲头,太阳穴“突突”狂跳,胸腔叫嚣没有氧气,迅速窜起火焰烧肺,随时炸膛。
撕裂感席卷全身,耳朵“嘶嘶”鸣叫,萧执安想看清林怀音,视线却逐渐变暗、收窄,黑黑白白的斑点,不断在林怀音脸上跳跃。
力量和意识迅速衰弱,萧执安意识模糊,四肢无力,终于感觉到死亡的阴影笼罩,音音没有松手,他赌输了,要死了,他在下坠,他要彻彻底底坠入一个没有音音的地狱。
可是萧执安不甘心。
他是她的药,他不能半途而废,没治好她就走。
视线一片黑暗,身子摇摇欲坠,彻骨的寒意熄灭一切火星,就这极致无边的黑暗中,萧执安眼前幻视第一次见到林怀音——她趴在食案,酣睡如婴孩,他拧她的耳朵,她就醒来,捧他的手,唤“殿下”。
萧执安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他感觉自己飘浮半空,一手搂紧他最爱的音音,一手缓缓升起,似被柔软洁白的云托举,举到一团冰凉软肉,他轻轻捏住,揉搓。
见此情形,玄戈咬紧腮帮,撤回抬起的脚。
“音音。”
萧执安嘴唇紫绀,发不出声音。
林怀音耳垂冰凉刺痛,一霎时闪回诏狱,白衣的太子殿下在她耳畔落下唇热。
“你要活下去。”他拧痛她。
是,我要活下去!
林怀音松脱手,睁开眼,萧执安的脸近在眼前,她无比清醒,认出眼前人不是心中人,萧执安不是殿下,不是她的同盟,她一臂撑开萧执安,落地站稳。
玄戈飞速上前,接住失去意识的萧执安,摸心跳、探鼻息,慌得脸色煞白,却惊奇地发现萧执安嘴角上翘,在笑。
门边儿上,平阳公主扭头便走,薄衫浮光随她飘转,似是在替主人遗憾:一场好戏,可惜了。
林怀音环视一周,视线对上,两名侍卫瑟瑟发抖。
林怀音脑仁疼,她不知道为何身在此处,明明她刚才就要掐死平阳公主,没想到竟然掐错人,掐到萧执安。
她盯住侍卫,很想问问她方才可曾进门,张嘴间,记忆如潮水涌来——她确实进去了,还被平阳公主勾到怀里,听了一句恶心话。
她低估了平阳公主的恶毒,然而平阳公主也小瞧了她,那声娇嗔听来恶心,但林怀音吐了一口也就止住。
她还是了解的萧执安的,萧执安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相处中那些生涩的动作和反应,根本装不出来,平阳公主不过是想离间他们,有意为之。
看破之后,林怀音将计就计,引平阳公主来杀,正好夺刀反杀,原本一切顺利,怎料关键时刻,闯来一个扫把星,功亏一篑。
林怀音回头瞧一眼萧执安,有点后悔没掐死他——他那么喜欢护着他妹妹,索性兄妹俩抱一起、烂一起,正好永不分离。
功败垂成,多待无益,林怀音转身离开,重新筹谋重新来。
玄戈见状,唤侍卫照顾萧执安,追来阻拦。
“林三小姐。”
“嗯?”林怀音止步。
“林三小姐,”玄戈抱拳:“末将是个粗人,说话直您别介意。”
“我介意,不中听的话,不要说。”林怀音提步便走。
玄戈跨到林怀音跟前,横臂拦下,道:“您不是说欠末将一个人情?请您听末将一言。”
林怀音想到鱼丽,不禁皱起眉头,抬头问:“你确定那人情就换这个?”
“确定。”玄戈敛容正色,躬身抱拳,道:“林三小姐,殿下已经收押平阳公主心腹亲信,软禁公主,连夜提审袁氏父子和白莲教逆贼,方才又严审沈在渊,许多罪证都已清楚明白,平阳公主绝对难逃一死。
您过来这里的时候,殿下正在整理供词,说要赶在给您送药的时候,一并呈给您看,殿下已经竭尽所能在料理平阳公主,您为何就不能等他一等?您若真有什么必须要立刻诛杀平阳公主的理由,您大可以直接说清楚,殿下难道会不听的您的吗?
末将说句不客气的话,您若真杀了平阳公主,也是要躲在殿下背后,靠殿下给您避祸。果如那般,是非功过叫天下人如何评述?史书工笔是公主谋逆还是风流情债?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百年林氏的声誉您也不在乎吗?
再者,平阳公主谋逆,确实牵连到您,可真正伤害您的人是沈从云,您为何偏偏抓住平阳公主不放,纵然是为了鱼丽,您至于为了公主殿下,迁怒甚至想取殿下的性命吗?
末将侍奉殿下多年,从未见殿下从未对哪个女子倾心,他保护您的人,庇护您为所欲为,为您做那么多,对您不够好吗?您为何高兴时亲近,一动怒就恶语相向?
您可知您反复无常,非常难伺候?您可知若非您是殿下的心上人,末将不会认识鱼丽,亦绝无可能救下鱼丽?末将想代殿下问问,在您心里,殿下他究竟算什么,您对他可有半分真心,如何能对他下得去杀手?”
一口气,玄戈愤愤不平,宣泄到底,质问完,他脸红脖子粗,豹子眼攫住林怀音,誓要她说清楚才罢休。
喘过三口气,呼吸稍微均匀,玄戈没等到林怀音回答,脸上的愤懑反而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因为他瞳仁里的林怀音,一脸茫然,眼神迷离,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无辜地扑闪睫毛,似乎想让他再说一遍。
一瞬间,玄戈意识到他徒劳一场,问再多都是枉然,林怀音岂止没有半分真心,她这副模样,根本就叫没有心。
殿下怎么会对一个没有心的女人动心?玄戈心口生出一团火,火舌一燎,五脏六腑都扑了空,他心里空空落落,替萧执安不值。
他不再等待回答,提步直往萧执安身边,他只希望林怀音就这样继续,永远不要接近萧执安,各安天命,死生无干。
军靴踢踏,逐渐走远。
脚步一声一声,越远,越清晰。
林怀音恍恍惚惚,耳中嗡嗡作响,她在方才听到“殿下”二字的第一句话,就闭上了耳朵,关闭了通道,她什么都没听见,也不想听。
但是玄戈的脚步声,将她带回昨夜山洞,带回找到鱼丽、失而复得那一瞬。
那一瞬的欢欣、喜悦、感动,重新占据林怀音的知觉,那一瞬她心里除了鱼丽就是萧执安。
因为是萧执安让她不要哭,去审白莲教,他们才会冒雨上山。
因为是萧执安身边的玄戈,不惜一切救回鱼丽。
因为她满心欢喜,以为回来杀了平阳公主,就能同萧执安……
思绪如陀螺,逆向猛抽一鞭,霎时回退。
林怀音终于想起她扑在萧执安怀里痛哭流涕,求他救救鱼丽,救救她,那时候他们那么要好,她孤注一掷选择相信他,他全然没教她失望,为她找回了鱼丽,他明明可以信任,值得信任,他是站在她这边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明明欢天喜地跑回来找他,有许多话要跟他说,她是来找他撒娇、跟他道谢、同他商量事情,与他谋划将来,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林怀音茫然摇头,颤抖着举起双手,手指传来萧执安脖颈的触感,她定定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好像又懂了。
这是一双杀人的手。
大抵不适合用来拥抱。
此一时彼一时。
救鱼丽,是帮手越多越好。
杀平阳公主,是她重生归来,唯一的使命。
萧执安要走阳关道,且让他走。
林怀音有自己的独木桥,她走惯了,不需要有人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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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终,能与她一道的人,都在她心里,也只在她心里,从未离去。
林怀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不该往外求,贪恋萧执安的温存是个错误,他根本不是他,此时了断,恰如其分。
分道扬镳的岔路口,横到林怀音面前。
身后,玄戈搀扶萧执安,脚步零散,摩擦地面。
一片白光自林怀音脑中闪过,她手掌发紧,好像又掐住萧执安,酱紫色唇瓣开合,萧执安在唤她,他明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摆脱她,他身边的人能弄死一百个她,他却生受着,唤她……
“音音。”
萧执安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道阴影从身后覆来,是林怀音最熟悉的轮廓。
萧执安在喘气。
林怀音手掌浮现掐断他喉咙气流的触感。
她心尖发颤,不明白他又凑上来做什么,他没受够吗?怎么还要凑上来?他有病,喜欢被人掐吗?
林怀音想不通,也不想想一个猛子拔腿就跑。
“音音!咳咳咳!”
萧执安声音沙哑,伸手抓不到,咳嗽咳弯了腰。
林怀音动如疯兔,顾不得回廊,穿过满院泥泞,一溜烟跑出去,跑回住处,蟹鳌欢欢喜喜拉她到鱼丽跟前。
“小姐。”
鱼丽嘶哑低沉的嗓音,与萧执安如出一辙。
“鱼丽你醒了!!!”
林怀音来不及高兴,扑拢床前,摸到鱼丽滚烫额头,“怎么样?手脚都能动吗?有哪里痛吗?哪里不舒服快跟我说!”
“哪里都痛。”鱼丽惨白惨白一张脸,句不成句。
林怀音心疼得发疯,蹭地立起,双手攥拳,眼尾猩红——想杀人!忍不住!
卢太医感觉到她颈脉惊跳,弱弱退开一步。
衣料摩擦引起林怀音注意,她回头认人,猛不丁想起萧执安绛紫色的脸,杀气顿时泄去大半。
“那个,卢太医。”林怀音挠挠鼻尖,呼声含混:“那个,玄戈将军看着气色不太好,要不,你去瞅瞅?”
一听玄戈不太好,鱼丽立刻帮腔——“您快去瞧瞧,奴婢很好,您不用一直守着。”
听言,卢太医点点头,表示去去就来。
他确实放心不下,毕竟玄戈是萧执安的贴身侍卫长,他有事等于萧执安有事,卢太医半点不敢怠慢。
人一走,屋里就剩林怀音和鱼丽蟹鳌。
三人许久没有单独相处,叫来热水,一边给鱼丽擦身换药,一边商量怎么从林拭锋那里把枣木弓弄回来。
——
卢太医回去找玄戈。
玄戈好端端立着。
萧执安脖间的细小手印,直接给卢太医吓得魂飞魄散。
他拿不准萧执安和林怀音俩人什么状况,搞不懂他们为什么非要我掐掐你、你掐掐我,玩儿这种不要命的招数。
年轻人,不知道轻重。
思前想后,卢太医准备回京之后前往太医院,淘一些正经《避火图》给他俩参考。
萧执安喉咙痛,心里实际很欢喜。
他捏着林怀音退回来的玉璜,满心想的还是林怀音最后放手,舍不得掐死他。
她那样暴怒,完全丧失理智,她把他掐死都不奇怪,可她终究还是爱他,为他恢复了理智。
而且林怀音落荒而逃的样子很可爱,萧执安一丁点都不恼,她跑,说明她知道错了,她心里有他,她暂时不敢面对,过几日就会哒哒哒跑来,团进他怀里。
她一天不亲亲蹭蹭他,就会难受。
萧执安抓住林怀音的小尾巴,他有信心,方才的小小冲突在他看来是一场考验——他没有退缩,她没有下死手。
他们相爱,即便有误会和隔阂,他们始终相爱。
萧执安心中欢喜,不自觉露出笑意。
玄戈见他神态痴迷,明白他还在想林怀音,一咬牙,准备和盘托出那个秘密——
“殿下。”玄戈转到萧执安正面,一膝跪地,抱拳道:“请殿下恕罪,末将有一事,事关林三小姐,一直瞒着,未曾告诉您。”
“何事?”
萧执安严肃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