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他在坠落。
风越过他的身体向上穿梭,失重的无力感攥紧心脏,他竭力睁开眼睛,却只看见四周空无一物的虚无。
他确实在坠落。
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云仔并不在他的身边。
所有未知和困惑都拜倒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恐慌之下,他本能地尝试感知他们之间的契约,却更加惊骇地发现,契约……消失了?!
这不可能!
不待他挣扎着想办法挣脱这个困境,他下坠的速度陡然间加快,狂风在耳旁呼啸炸响,他努力向上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终是坠落进一片柔软的虚空。
他醒了。
自梦里仍潮湿的残痕里,他倏然睁开了眼睛,像弹簧一般从床上弹射而起,弓着脊背,攥着被单,在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惧中,凝视着熟悉的房间微微发怔。
这是他的房间,准确的说,是他还在上学时候的房间。
……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疑惑还没来得及蔓延,年仅十五岁的宗穆就听见了笃笃敲门的声响和母亲柔和的嗓音:
“起床了吗穆穆?今天是个大日子,可不能够赖床哦。”
眼瞅着门就要被拧开,宗穆连忙提声应道:“我醒了醒了,妈妈你别进来!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不准再叫我穆穆!”
母上大人毫不在意宗穆小小的抗议,见他是真的醒了,便不再尝试开门进入儿子的房间,只又提醒了一句“今天很重要”。
今天很重要……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宗穆绞尽脑汁回忆,对了,他想起来了,今天是学校组织启灵的日子!
他顿时兴奋起来,不再拖拖拉拉,飞速收拾好自己就出了房间直奔餐桌。
启灵仪式从上午九点开始,而八点宗穆刚踏入教室,就听见班里像炸开了锅一样热闹。同学们三三俩俩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全不见平日里这个时间点的困倦和安静。
每个人都对这一天期待又畏惧,宗穆也不例外。
他紧张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嘴上胡言乱语附和着同桌的话,连对方具体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幸好,同桌也没心思关注他回答了什么,只是想要找个人倾诉此时的心情。
在这样所有人都忐忑又激动的气氛里,他们迎来了启灵仪式的开启。
真正到达这个无异于迎接人生第二次分水岭的现场,之前的喧闹声不再,只有一片凛然的肃穆。
所有人都沉默地等待着,等待一个或是志得意满,或是怅然若失的判决。
没有第三个可能。
当终于轮到宗穆的时候,他定了定心神,往前先迈了一小步,然后,大踏步气宇轩昂走了进去。
奇怪,真到这个时候了,他反而不像前面那般焦灼难安,或许是此时再怎么紧张也无用了吧。
他遵循协会工作人员的指引,带着点好奇,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青铜台的正中,手指紧贴着裤缝,身体不敢稍微乱动一下,生怕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过错而面临失败的惩罚。
也许那根本不重要,但又或许,命运就藏在这微不足道的注脚之中。
伴随着脚底金色的纹路一点点发亮,无数灿烂的光点在宗穆的周围慢慢升起,在这些细小星辰的微光环绕下,他忍不住眨了一次眼睛。
就在这短暂又接近永恒的一秒,他几有那么一瞬,恍惚间错觉自己的视线穿越云层跨过时空,瞧见有巨大的火鸟从岩浆之中振翅而起,月下九尾的灵狐遥望着伫立,漆黑的骨龙在不见天日的深渊地底睁开眼睛,瞳中鬼火荧荧……
无数身形遮天蔽日的魔兽在这匆匆一瞥中一闪而过,又急速地在他的记忆里隐去不见踪迹,任他使劲去回忆,也抓不住它们的一截残影。
正失神之间,宗穆听到工作人员喜气洋洋的声音:“恭喜你,小同学,启灵成功,召唤出了你人生中第一只宠兽。”
他启灵成功了!
那些残留的未知遗憾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宗穆几乎迫不及待地聚焦视线,想看清他从今往后的第一个伙伴。
他愣住了。
怎么会……不,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如同本能一般的抗拒瞬间出现在了他的心中,对面通体漆黑的幼兽察觉到他的排斥,怯生生地往后退了半步。
而工作人员见此,误以为是宗穆惊喜过了头,所以直接懵在了当场不知所措,便善意地轻推了下他的后背,示意他去和自己的宠兽亲近。
“瞧这样子,是黯星犬吧,目前探明的最高进化型是将级中阶的三头狱犬,很有潜力的小家伙,恭喜呀!”
在工作人员好心的鼓励下,宗穆僵硬地抱起了煤球一样的小狗狗,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茫然和怪异。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可他偏偏找不出这种陌生感的根源。
怀里黑色的幼兽同样有着墨一般的眼瞳,它抬头望着他的下巴,分明察觉到了他的不喜,却仍收好了锋利的爪子乖乖被他抱起。
宗穆没办法因为这股莫名的异样感就迁怒无辜的它。
“那么,从今往后,我们也是伙伴了。”
凝望着小狗湿漉漉的眼睛,宗穆鬼使神差地,多说了一个“也”字,好像在它之前,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一样。
往后的经历顺利到宗穆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和他的宠兽一起,训练、进化、战斗,一路高歌凯进拿下高中赛冠军,保送top1的帝大,被誉为华国最闪耀的新星,被无数人追捧推崇。
荣誉在手声名加身,前途光明无限可能……这样开挂一样的人生,试问,谁能不沉溺?谁能不陷落?
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这才是你应有的未来”“这才是你应有的人生”,它要逼你承认,你渴望这样的人生,这是你做梦也想要过的生活。
——他不需要你。
——嗯。
——你不伤心?
——我为他开心。
真情实感没有一丝虚假的心情毫无保留地被它传递,此地禁止谎言,所以某个神秘的存在再度缄默不言。
在绵延不尽仿若第二个人生的幻境中,已然功成名就的青年沉稳从容,等指挥自己的宠兽成功战胜盘踞星湖残忍暴虐的蛟龙,便伸出手轻抚回归黑龙的额角。
那狰狞的巨兽此刻收起漆黑的膜翼,泯灭身上缭绕的焚天黑火,堪称温顺地低下头颅,将自己冰冷坚硬的鳞片贴上人类温热的掌心。
这是他呕心沥血一手培养出的巨龙。
宗穆看着它的眸光欣慰又温柔,他轻声对它说:“从十五岁启灵起,我一直在做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无论醒来后怎么去回想,都记不清梦中的内容。”
就像身处一片白茫茫的迷雾般的混沌里,四面八方都被笼罩得密不透风,将所有逃离的侥幸都摧毁得一干二净。
“但我忘不了这个梦境,没人告诉我,但我就是一门心思觉得,它对我很重要,我得把它记起。”
宗穆安抚着有些焦躁的黑龙,对上它绯红的血色眼瞳,将自己的额头与它相抵。
他说:“我觉得我很幸运,能够在这里和你相遇,迄今为止的我,都很感激你的陪伴和宽容。过去有段时间的我,连我自己都觉得混蛋得过分,但你仍然包容了我,我真的非常非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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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你。”
虽然一开始的见面称不上好,后面也很是走了一段磕磕绊绊的时光,但所幸他们最终还是触摸到了彼此的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时间能改变一些东西,但也有一些东西,能在时光的冲刷下历久弥新。
“有时候我会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境。我总疑心世界不是这样,没有什么魔兽秘境,没有什么御兽学院,高中三年只有刷不完的题,大学四年也庸庸碌碌平平无奇。”
哪来什么“星衍”大赛,什么御兽冠军?宗穆有时都怀疑自己,前十五年泯然众人,一朝启灵觉醒直接逆袭,这是哪本小说里的爽文剧情?
他哪有这么厉害……宗穆失笑着摇头。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都无所谓,他拍了拍巨龙的头,笑容里是说不出的释然和惬意。
“我相信,如果有缘,我们一定会再次遇见彼此,到时候我们一起攀登世界第一。”
他看向它,眉眼舒展,神清气爽,念头通达,“我向你承诺,你永远都是我铭记在心中的伙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是梦境又如何?也许他只是向一个幻梦中无知无觉的泡影许下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实现的承诺,但那又如何?
他将一直怀着期望等待,珍惜这段绝非虚假的缘分,他无愧于心。
一个优秀的御兽师绝不会抛弃他的任何一只宠兽。
而现在,他要去寻找他契约的另一个“傻瓜”了。
云仔,等我。
当记忆彻底复苏的那一刻,漫天绚烂的光影瞬间失了依托,那些真实到无可复加的人和物都在一呼一吸间碎裂成纷飞的剪影,在他的眼底倒退回梭。
他再次向后跌落虚空,却不再恐惧和彷徨。
在这仿若没有尽头的下坠中,他安静又笃定地等待着。
——真是令我惊讶,不过区区一个人类。
——他是宗穆,才不是“区区一个人类”!
不知名的存在不置可否,祂俯瞰着底下渺小的幼兽,声音古朴苍凉:“多少年过去了,真没想到,圣龙的血脉已变得如此稀薄,祂的后代,竟然连一颗龙心都不曾拥有。”
曾经一度辉煌的巨龙时代,也终是迎来神话凋零不复荣光的结局。
换作一万年前,高傲的巨龙怎么可能和渺小的人类缔结契约?
罢了罢了。
“万年前,祂将一滴心头血交予吾看守,今还于祂的后代,也算理所当然。”
这只是一滴血吗?
倘若宗穆在这里,必然会为这如同太阳一般的辉光和力量而震撼。它悬于半空,颜色是浓稠到极致的金红,边缘却泛着灼目滚烫的白光,连四周的空气都似乎在震颤着发抖。
云仔凝重地望着这滴血,此刻涌动于它血脉之中的不是亲切,而是生理性的惧怕。
真龙之血不承认弱者,更不会因为什么浅薄的血缘而宽恕僭越者。
“小子,要么挺过去,要么成为它的养料,没有第三种结果。”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
它的御兽师在等待着它去找到他,既然它的御兽师没有放弃它,那它凭什么先言放弃?
弱小无能的痛苦它已品尝,渴求强大的欲望它已拥有,不过身体上焚心蚀骨的炼狱之苦,就算被撕裂被剥肤被碎骨被烧却,怎能抵过那一刻无能为力的不甘之憎恨?
金色的火焰如熔浆翻涌,凄厉的哀鸣久久不绝,有细小的身体融化在那无边的金浪,而后……
在向下坠落的狂风里,宗穆恍惚间,好像瞥见了流云般雪白的羽翼,圣洁又朦胧。
他似乎跌进了一片绵密的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