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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解放碑(十九)

作者:茶花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黎谦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他、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拉着上司在电影院亲来亲去,还想,居然还想……去酒店!


    一世英名的黎少爷悄悄破碎了。


    ……


    等等。


    他怎么占人家便宜还没被赶出去?


    ……


    难道上校就喜欢这样儿的?!


    黎谦从沙发上弹起来,看了一眼姚方隅的好感度。


    ——涨了零点。


    ……黎少爷扶着额头开始沉思。


    不是哥,你这是真不打算负责啊!


    果然,果然是渣男!这也太冷漠了!


    “黎谦,去睡觉。”罪魁祸首熟练地端着牛奶走过来,放在黎谦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转身去卧室。


    “姚方隅,”黎谦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姚方隅刚要踏进卧室的脚收了回来。


    “上校和他的副官。”姚方隅脸上没有一丝异样。他转过身,走到黎谦跟前,弯下腰,拢住黎谦的膝盖,把人扛到肩上。


    “你干什么!上校不会抱他的副官!”黎谦感到羞愤,因为姚方隅抗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屁股。


    “嗯,那就是欠债的债主。”姚方隅力气很大,反手扣住黎谦胡乱扯他头发的手,丝毫不理会黎谦的挣扎,“不去睡觉不就是等着债主抱你?”


    姚方隅把黎谦丢到床上,气得黎谦脑袋发热:“姚方隅!我不想和你玩这种无聊的角色扮演!”


    虽然黎谦确实是姚方隅的副官,姚方隅也真真切切是他的债主。


    ……但他想要的不是这个回答!


    姚方隅蹲下来从床下拿出一双新拆封的拖鞋,抓过黎谦的脚。


    “我不要!”黎谦猛地想抽回右脚。


    没抽掉。


    “……没有哪个债主会这么伺候人。”黎谦一时失了面子,妄想通过语言使姚方隅停止他的行为。


    “嗯,现在有了。”姚方隅一直握着黎谦的脚踝,黎谦挣扎不开,干脆不挣扎了。


    他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亮得刺眼。


    他抬手挡住眼睛。


    “你真没意思,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黎谦突然泄了气,“没有哪个上校对自己的副官这么好,也没有哪个债主会带欠他钱的人看电影。你就是不想负责,你想抛弃我。”


    黎谦碎碎念着,“我都这么主动了,你还不喜欢。”


    向来矜贵自持的黎少爷有些受伤。


    “你当时不清醒。”姚方隅给黎谦穿上拖鞋。


    “可是我现在很清醒。”黎谦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姚方隅。


    “黎谦,这不是喜欢。”姚方隅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低着头,把黎谦卷边的袜子拉扯平整。


    “为什么不是?你凭什么说不是?”黎谦问。


    姚方隅唇缝紧抿,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在他看来,黎谦只是太害怕孤独,不得已抓了一根稻草,恰巧是他而已。


    换任何一个人来,黎谦都会喜欢上的。


    姚方隅就这样认为,这根本不叫喜欢。


    ……


    黎谦等了很久,也没等他姚方隅开口。


    “好吧姚方隅,这对你来说确实太快了,你接受不了也没关系。”黎谦泄了力,又躺回床上。


    黎谦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就是喜欢姚方隅。系统任务不过是接近他的起因。


    但要问他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姚方隅把他从山里背回来的那天,带他回家的那天。


    也可能没那具体,可能姚方隅的某个动作,某个眼神就足够他看很久。


    一件风衣,一杯牛奶,一枝桃花……


    姚方隅做地细节太多,让黎谦不知道该从哪件事爱上他。


    ……


    而他只会给姚方隅添乱。


    他想为姚方隅做点什么,但姚方隅好像什么都不需要。


    姚方隅不喜欢他也正常。


    ……


    “姚方隅,别赶我走行吗?”黎谦没来由地说。


    黎谦说话有点儿跳脱,但姚方隅好像跟上了。


    “不会。”


    姚方隅把黎谦拎到淋浴间洗头。


    “唔。”


    水有点烫,但黎谦不说,万一姚方隅嫌弃他,把他赶走。


    “……”姚方隅默默把水温调低。


    温凉的清水流过黎谦的头皮,很舒服。


    “姚方隅,对不起。”黎谦又来了一句。


    “……没有。”黎谦扯来毛巾帮他擦头发。


    “我自己来。”黎谦的头被擦得毛绒绒的,“你又不喜欢我,还帮我洗头发。”


    姚方隅把他的手拿开。姚方隅合理怀疑他是不是洗头的时候脑子进水了,享受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


    他自己也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顺手。


    自己脑子也进水了。


    上辈子洗澡的时候他就每天帮黎谦擦头发,因为这个懒鬼喜欢随便擦两下就钻到被子里去。


    当时他们已经结婚了。


    但现在他们好像只是上下级关系,还是他亲口说的。


    他有什么身份帮黎谦擦头发呢?


    姚方隅继续帮黎谦搓头发,并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理由:“你腰上的伤还没好,我帮你擦,不容易拉扯到。”


    “姚方隅,疤已经掉了。”黎谦揪揪自己的头发,又被姚方隅搓乱了。


    “……”


    姚方隅梳开黎谦的头发,离开卧室,把落在茶几上的牛奶端进来,黎谦自然接过。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也可以说黎谦单方面觉得姚方隅很诡异,姚方隅明明不喜欢他,还为他做了这么多?


    黎谦想不明白。


    “可以睡觉了。”姚方隅把黎谦塞进被子,被子盖到脸颊。


    这里昼夜温差很大,晚上的温度比白天低很多,裹在软乎的被子里温度刚刚好。


    黎谦翻过身,背对着姚方隅。


    过了片刻,姚方隅躺在了他旁边。


    “没有上校会跟自己的副官睡一张床。”黎谦的话毫无厘头。


    “其他房间没收拾。”


    “也没有债主会跟欠自己钱的人——”


    “你睡不睡?”姚方隅终于带上了怒气。


    “……”把姚方隅惹生气的黎谦达到目的就闭了嘴。


    他幼稚地觉得生气是在乎他的表现,这样他就胜了一筹,把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里。


    通俗来讲叫阴阳怪气。


    黎谦就喜欢这样反复确认姚方隅对他的情感。


    窗外伸出来的窗檐下有一窝燕子,叽叽喳喳地不睡觉,蝉也跟着叫。


    姚方隅在黑暗里望着黎谦毛绒绒的脑袋,掖了掖被子,怕风钻进被窝里去。


    ……


    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只是他觉得黎谦不喜欢自己。


    黎谦要是喜欢他,就不会丢下他一个人死掉;


    要是喜欢他,就会听他的话好好活着,不去作死。


    他不敢喜欢黎谦。


    他恨黎谦。


    他恨黎谦死的时候不带上他。


    ……


    长夜漫漫。


    黎谦呼吸声平稳,姚方隅独自思来想去,反覆很久,才在天亮前睡去。楼下邻居养的鸡天刚蒙蒙亮就开始打鸣,姚方隅又准备起床给黎谦准备早餐。


    他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黎谦怀里,黎谦一条腿挂在他腰上,紧紧地挨着。


    “去哪里?”黎谦抱着他的腰,腹部的肌肉很结实。


    “去做早饭。”姚方隅想把他的手拿开。


    黎谦抱得更紧:“再睡会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养的习惯,会在半夜醒过来看两眼姚方隅。


    他醒来发现姚方隅一直在翻身,他就贴过去,把姚方隅抱进自己怀里,让他的额头抵住自己的胸口。


    姚方隅动一动,就闻到了黎谦身上那种久违的,好闻的,曾几何时让他魂牵梦萦的味道。


    黎谦把他整个人拥得更紧。


    姚方隅的手僵了僵,安静地不动了。


    他听着黎谦的心跳,短暂地做了个美梦。


    ……


    等窗帘也遮不住透进来的光,姚方隅又醒了。


    “别拱,有点痒。”姚方隅一动,他的头发蹭到黎谦的下颚。


    “去洗手间。”姚方隅咳了声,他的嗓音很沉。


    黎谦眼睛还没睁开,先笑出声:“上校精力真好。”


    他放开了姚方隅。


    “……”姚方隅闷得燥热,镇定自若地下床去卫生间。


    “上校不会把手搭在他的副官腰上。”黎谦又补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唇角还没压下去。


    姚方隅没说话,洗手间的门倒是“砰”地关上,震得窗外那窝燕子又叫两声。


    ……


    黎谦对这个身份的问题是彻底过不去了。


    ……


    等黎谦悠悠转醒,打着哈欠来到客厅,餐桌上已经放了两碗汤面。


    面做得很漂亮,浓郁的汤上飘着葱花,卧着个看一眼就知道是溏心的煎蛋。


    “上校还给他的副官做——”


    “楼下买的。”姚方隅忍无可忍,打断了黎谦的话。


    又把姚方隅惹生气了,黎谦这才悠闲地用筷子挑起面条喂进嘴里。


    白人饭吃久了,还是一碗面条来的实在。黎谦连着汤也喝了大半。


    ……


    姚方隅和黎谦的工作时间都相对自由。等姚方隅把黎谦送到研究所已经是正午了。


    上校的车就停在研究所门口,没有人敢怠慢。挂着这个车牌号在任何地方都会被驻足行礼。


    副所长早早地在门口候着,此时此刻已满头大汗。


    警卫员上前来把车门打开,黎谦从副驾驶位下来,副所长乐呵呵地过来,他身后的警卫员将巨大的黑伞倾斜过来。


    短短两步路,黎谦一丝太阳都没晒到。


    “好好上班。”姚方隅在车里嘱咐。


    “那你呢?你也去上班?”黎谦笑眯眯地问。


    “嗯,去开会。”姚方隅把保温杯从车窗递出去,“多喝点水,晚上带你去吃饭。”


    “上校——”


    黎谦还有话没说,姚方隅就知道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油门踩到底留给他们一路尾气。


    在旁边看得一愣愣的副所长不知道上校怎么突然变暴躁,黎谦却得逞地笑着。


    ……


    明白了。


    小情侣喜欢玩点角色扮演。


    ……


    黎谦在办公室喝了两杯茶,溜达两圈就去了酒馆。


    在酒馆门口遇到了罗斯特,两人默契地装作不认识。


    “嘿,好孩子,你终于来了哈哈!”大胡子和长头发老头儿暂时放下个人恩怨,融洽地给黎谦调酒。


    “老东西!你这个度数太高了!你想喝死他吗!”长头发大喝一声,把长头头发将要倾倒的酒瓶按回去。


    “你都快把酒稀释成果汁了!你这还喝些什么!臭老头儿你不如直接喝白开水算了!”


    “老东西!”


    “臭老头!”


    “便便!”


    “……”


    黎谦在桌角翻自己的稿子,两个老头儿打趣的时候是黎谦难得放松的时候。


    俩老头儿捣鼓半天,为黎谦调出一杯淡粉色的桃子酒。


    大胡子老板陶醉地闭着眼享受着酒香,翘着小拇指,把酒杯推到黎谦面前:“哈哈,来吧孩子,知道你好这口儿,尝尝来,不好喝就怪他。”


    黎谦放下手里的铅笔,嘴唇贴着杯沿,清甜的酒液入喉,唇齿间都是桃子的甜美。


    “喜欢吗孩子?”俩老头趴在吧台上,手臂撑着身体,期待地等着黎谦的回答。


    “真是太喜欢了。”黎谦右手捂着心口,表示由衷地赞美。


    “哦吼!臭老头!我就知道他喜欢!看到了吧!”长发男人激动得扯老板的头发。


    老板“嘶”了一声,推了一把长发男人的头:“嘿!这是我调的!”


    长发男人把老板推开,搂着黎谦的脖子:“哈,应该把白兰地灌进炮弹里,打进那些士兵嘴里去,流到他们头上,让他们痛痛快快地用白兰地洗个澡哈哈哈!”


    “把他们都变成葡萄酒哈哈哈!”长发老头笑起来,炫了半瓶伏特加。


    黎谦也笑着,长发男人搂着他,他感觉被压矮了半截儿。


    男人身上干净留存着酒味,很烈。


    黎谦趁长发男人揪老板胡子的时候悄悄躲开。


    他可不想被压矮。


    “为什么不往子弹里灌药?”黎谦问。


    “好孩子,这可不行,连想都不能想。”老板和长发男人听到这话,瞬间严肃起来,“这是违反公约的。”


    “生化武器是最不可控的。一旦使用,那个地区就彻底完了。”老板说。


    “那万一他们要违反公约呢?”黎谦问。


    “好孩子,不会的。除非他们是畜生。”老板深吸一口气,“研究所的三楼你还没去过吧?”


    “没有。”黎谦说。


    “那里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个会议室而已。”老板这句话说出口,黎谦感觉周身的温度骤降。


    “三年前,所长夫人在那里死了。”


    “于是三楼被锁起来了。”


    “那是一个伟大的女性。”


    老板的眼睛平静却笃定。


    “嘿,老头儿,那是以前的事了。上校都让你别乱说,别吓唬他了。”长发老头情绪也冷下来,他想打断这个沉重的话题,“现在那些炸弹都销毁了……”


    “你们认识上校?”黎谦筱然开口。


    长发男人掏烟的动作一顿。


    “上校谁不认识?”老板见状靠过来。


    黎谦看着两人僵硬的动作,心中明了:“教授,你们别骗我了。”


    老板和长发男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老板眼睛眉毛鼻子一起动,好像在和长发男人用脸对骂。


    “嗯,孩子,你...别生气,上校他也是...”老板磕巴地说。


    黎谦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低下头,默默地把画了很久的图纸对折,再对折,压平,轻放在桌面上。他还是淡淡地擒着笑:“我说呢,我怎么可能那么有天赋。”


    “不是的孩子!不是上校让我们收你为徒的!是这老头真觉得你挺不错的!”老板肘了肘长发男人,让他过来说话。


    黎谦摇摇头:“算了教授,我没天赋。可能快停战了,你们再收留我几天,等停战我就不用去研究所交差了。”


    “别生气...”


    “没有。”黎谦立马说,“谢谢教授教了我这么久,我感激还来不及。”


    黎谦从何生气呢,他恳求姚方隅让他留在这里,姚方隅同意了。


    不仅如此,连作弊都是姚方隅默许的,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根本不会设计枪械。他借了姚方隅的钱让老板和教授帮他设计,为了帮他圆谎,姚方隅还让老板和教授亲自教他。


    原来姚方隅什么都知道。


    姚方隅帮助黎谦欺骗了姚方隅。


    黎谦一点都没有生气。


    他只是觉得特别累,他在姚方隅面前就像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三岁小孩儿,幼稚又麻烦。


    姚方隅甚至还伙同其他人都来哄他。


    ……


    如果他真的要生气的话,应该是气自己。


    气自己一无是处,不能为姚方隅带来利益;


    气自己最软弱、恶劣的那一面被姚方隅知道了。


    在别人面前,他尚且能树立一个较为完美的正面形象,礼貌的、绅士的、健谈的。


    而在姚方隅面前,他是一个暴躁的、事儿多的、无聊的骗子。


    姚方隅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呢?黎谦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黎谦太累了。


    怎么会有姚方隅这样捉摸不透的人。


    他想象不到让姚方隅喜欢的会是多完美的人。


    ……


    两个老头儿抓耳挠腮地不知如何解释,黎谦先安慰起他们:“教授,今晚上校会来找我,我先回研究所。”


    再待下去他们三个的脚趾能尴尬得扣出一栋豪华酒店。


    “噢噢,好,好。”老板和长发教授如梦初醒。


    等黎谦走后,大胡子老板和长头发教授气馁地瘫倒在吧台上。


    “看吧,这么机灵的好苗子被你气跑了,你跟吃便便一样没脑子。”老板不忘扯两根教授的头发。


    “别扯了!这些都是我的家人!”教授心疼地摸摸自己的头发。


    “哼,每根头发都是你的家人,只有我是你的陌生人!”老板的大油肚趴着的时候不太舒服,于是他坐起来。


    “没说你是陌生人!”


    “我才不在意呢!”


    “你吃便便了!”


    他们又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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