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月被聂望舒问得一愣，有点莫名其妙，感觉被道德绑架了！别说她第一次听说天家，就算她真的是天家人，上来就叫她去复仇，她实在提不起仇恨的情绪。
她回想方才的“故事”，抓住了一个重点：“你确定，天家灭门，是异乡人干的？”
聂望舒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天家每一代中只有一名女子身怀异能，其他人仿佛被吸走了气运一样，十分平淡。那这些人，甘愿平淡吗？应该多少都会心有不满吧？会不会，就是内乱？”
聂望舒顿了顿：“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据聂家长辈所说，当时确实有发现异乡人的踪迹。”
南舟月无所谓的往枕头上一靠，她对真相并不那么感兴趣。
聂望舒见她这副懒散样，硬是把她拉了起来：“现在天虫和异乡人的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作为天家唯一的后人，你有责任肩负起自己的使命，这个世界，也需要你的帮助！”
面对这种瞬间提升的高度，南舟月被他逗笑了，反问道：“这个世界对你很好么？”
聂望舒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南舟月转头望向窗外夜空中令人作呕的虫卵，有一种“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孤寂感。
“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么大的理想抱负，也不想成为什么救世主。我本就是被世界抛弃的人，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天塌了也与我无关。”
聂望舒被她这种无情言论惊呆了，卡壳了半天才道：“那你的家人呢？如果世界毁灭，他们也活不了！”
南舟月收回目光，往床上一躺，犹如一条咸鱼：“活不了就不活了呗，活着多累啊？”
聂望舒整个人都无语了，南舟月瞥他一眼，故意气他似的：“如果他们想活的话，我也可以带他们进入镜中世界，安全得很。其他人，与我无关。”
聂望舒“嗖”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都被他撞翻了，他真是气笑了：“你可真行！能把自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听到“自私”二字，南舟月不乐意了，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揪住他的领口：“少给我上高度了！我自私？那些抛弃我，想要我的命的人，不自私吗？你把我硬拉入这个局，让我去给素不相识的所谓族人报仇，不自私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这明明就是道德绑架！”
聂望舒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双方都有各自的立场，且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肯低头。
聂望舒的衣服被她揪得皱皱巴巴的，抓住她的手臂，正想把她扯开，突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
秦止面色慌张地拿着手机，声音有些颤抖：“望舒，出事了！我爸他，快不行了……”
俩人同时松手，南舟月躺回床上被子盖过头。方才一时气急，习惯性用右手去揪他，这会儿伤口的血已经顺着绷带流出来了，疼得她直呼气。
秦止长话短说：“刚才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情况急剧恶化，多器官衰竭，就吊着一口气等我了，让我立刻赶过去！可是辛州市医院离这上千公里，这么晚了又没有飞机，我怕来不及……”
聂望舒也有些头疼，秦止是为了帮他才偷偷过来的，若是因此没见到自己父亲最后一面，罪过就大了！
聂无念也在门口念念叨叨：“要是能瞬移就好了……”
他蓦然神思一闪，望向床上鼓成一团的被窝，谁说不能瞬移？
他立刻走过去掀开南舟月的被子，南舟月正忙着呼呼自己的手，眼前突然大亮，还没来得及骂他，就见他蹲在自己面前一脸虔诚：“刚才是我激进了些，对不起。能不能先把这事放一边，帮我们一个忙？”
瞧他这副能屈能伸的样子，南舟月真是佩服，都不好发脾气了，不情不愿道：“什么忙？”
聂望舒面色一松：“刚才秦止说的话，你听见了吧？我们需要立刻去到辛都市医院，你能用镜子送我们过去吗？”
南舟月回头看向眼眶发红的秦止，他的眼神透着恳求，一副要哭了的样子，真是烦人！
她撇了撇嘴，朝他伸出手：“把那医院的照片给我，要清晰的，全貌！”
秦止神色一喜，赶忙翻起手机：“我马上找！”
他的速度很快，南舟月捧着手机，确保自己把医院的样子刻进了脑子里，才把手机扔还给他。
她看了看自己往外滴血的右手，得了，现成的血！
她冲俩人勾勾手指，他们对视一眼，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地凑了过去。
这俩人都比南舟月高了一个头，她无奈地看着面前两堵“墙”，又勾勾手指：“低头。”
求人帮忙，可不得听话吗？聂望舒率先低头凑近她，她用手指沾了一下掌心的血，迅速点在聂望舒眉心处。他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南舟月带入镜中时，眉间也有一滴血！那时他还搞不清血迹的来源，原来，是她的血！
秦止赶紧照做，俩人眉心一点红，活像幼儿园上台表演的小孩，看着有些滑稽。要是有手机，南舟月都想给他们拍张照了。
她压下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把银刀和昆仑镜都揣到身上，便像个大佬似的走到他们中间，掌心朝上向他们伸手：“抓紧我，闭上眼睛。”
聂望舒朝秦止点点头，俩人同时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的痛感让南舟月本能地缩了一下，聂望舒触及满手湿热，怕抓疼了她，便松了松劲，怎料却被她反手紧握住。
他们闭上眼睛，只觉毫无征兆地一阵天旋地转，像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似的，差点把人转吐了，而后便突然停了下来。
南舟月拉着他们向前走了好一段，像牵着两个盲人。周围本来悄无声息，感觉通过某个屏障后，声音便突然恢复了。
“可以睁眼了。”
俩人立刻睁眼，发现自己竟站在医院洗手间里的镜子前，秦止不可置信地看向南舟月：“这里就是，辛州市医院？”
南舟月点点头，秦止十分激动地抓着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谢谢……”
“行了，快去吧。”
秦止转身就跑了出去，聂望舒往周围扫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又是女厕所。”
南舟月理直气壮地瞪他：“不然呢？难道要我去男厕啊？我对那地方没兴趣。”
聂望舒冲她竖起大拇指，看见自己手上的血迹，连忙抓起她的手，“啧”了一声：“等会儿再给你包扎一下，这次，真的多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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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舟月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大摇大摆地往外走，聂望舒赶紧洗干净自己手上的血迹，追了出去。
他们找到秦止父亲的病房，聂望舒却停在了门口，南舟月奇怪道：“你不进去？”
聂望舒苦笑着摇头：“秦叔应该，不想见到我。”
“为什么？”南舟月反应过来，“他也是当年离家的聂家人之一？”
“嗯。”聂望舒靠着墙，整个人散发着疏离又孤寂，“秦叔和我父母是好友，当年带着我和秦止一起离开。怎料我父母惨死，秦叔想收留我，但我拒绝了。我必须回到聂家，才能变强大，才能报仇！
“秦叔大概是觉得我背叛了他，也不想秦止掺和聂家的事，便不许我们往来。”
南舟月听得嗤之以鼻：“这能叫背叛？各走各的路罢了。”
见她为自己说话，聂望舒倒是有些意外，随手帮她压好帽子：“其实，他也只是不想让秦止步他的后尘。聂家内部分工明确，有人专门对付天虫，有人专门搜寻异乡人，也有的人，专门收集五色石修补屏障，比如秦叔。
“五色石虽是神物，但带有辐射。白天看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块黑石头，只有在月光下，才会显现出五色的流光。就算有防护装备，长期在野外接触，病根早就埋在了体内。年纪一上来，身体就不行了。”
南舟月恍然，这也是人之常情，明知前路暗淡，哪个父母又愿意让孩子走他的老路呢？
她不擅长安慰人，俩人就这么靠在墙边放空，直到秦止打开了门，红着眼睛对聂望舒说：“我爸叫你进来。”
聂望舒一怔，眼神确认后，赶紧整理好自己有些皱巴巴的衣服，推门而入。
南舟月趴在门上的玻璃窗偷看，病床上的老人苍老无比，但双目依然有光，看起来还算慈祥。大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秦老爷子招手让聂望舒来到身前，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孩子，好久不见了。你别……怪叔。”
聂望舒摇摇头，扯出笑脸失败，蹲下身看他：“秦叔，是我不好，这么久都没来看您。”
老爷子无力地笑了笑：“其实，我从来没怪过你。我只怪我自己，怪我们这一辈人，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让你们这些孩子来收拾。我明知道情况恶化得很严重，但依旧自私地不想让阿止插手，不想让他变成我现在的样子……”
聂望舒眼眶发瑟，微微颔首：“我明白的。”
老爷子似乎有些累了，松开了他的手，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出神：“接下来的路，你们得自己走了，去做你们认为对的事情吧……”
话音刚落，病房里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紧接着，机器响起一长串“嘀”声。老爷子睁着眼，嘴还未来得及合上，便去了。
“爸！”
秦止哭喊着扑上去，身边的手下赶紧去喊医生。其实谁都知道，医生过来也是回天乏术，只能按流程宣布死亡。
聂望舒僵硬地起身，感觉心头空落落的，又像堵着一块大石头，难受得很。
他呆呆地走出门，只见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有人生，有人死，皆是寻常。
他往旁边扫了一眼，才反应过来，南舟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