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三十秒…二十九秒…”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被敲响的丧钟，在死寂的机甲库内回荡，每一秒的流逝都抽紧着所有人的神经。
外部，“天使之环”凝聚的幽蓝毁灭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学院外部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该死…李念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她强迫自己全神贯注于战术面板上寥寥无几的逃生路线，大脑因过度运转而灼痛。理智告诉她希望渺茫，但一股不甘的火焰在她胸腔里疯狂燃烧——她可以凭借系统复活，但扳手他们呢？这些将性命托付给她的人呢？
就在她试图从绝望中榨取最后一丝可能性时，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主控制台角落的异常——
裴烬。
他不知何时悄然抵达那里，动作却与其他试图破解权限或加固防御的技术人员截然不同。他正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将个人终端以物理方式，强行接入控制台深处一个铭刻着帝国最高安全等级徽记的隐秘接口！
他想干什么？！
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李念的心脏。
“裴烬！住手！”她失声喊道，声音因惊惧而变调，猛地从机甲副驾跃下，冲向控制台。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屏幕上，无数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基因序列代码如同疯了一般疯狂滚动，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某种“瑕疵”气息的权限，正以自我毁灭般的姿态，强行覆盖皇太子留下的、完美无瑕的最高指令锁。
【警告！检测到异常基因序列尝试接入终极武器控制核心！】
【序列验证中……验证通过。身份识别：Primogenitor-Copy-01。】
【权限覆盖请求确认……覆盖进行中……1%…】
与此同时传来一阵极其异常、频率极高的能量波动和系统过载的尖锐警报，短暂地响彻控制台。
紧接着，外部那原本稳定增强、令人窒息的幽蓝色毁灭光芒，极其突兀地、剧烈地闪烁、波动起来。
仿佛内部运行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天使之环”的蓄能过程，明显出现了一个致命的迟滞和紊乱？
“……倒计时……暂停……系统出错请稍等……”
电子合成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
“攻击停止了？！”
“是谁？！”
李念瞬间明白——裴烬在用他自己那“复制体”的、被皇太子视为瑕疵品的权限，去干扰甚至夺取“天使之环”的控制权。
这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直接将自己暴露在皇太子的绝对怒火之下！
她猛地冲到控制台前，一把抓住他冰冷且剧烈颤抖的手臂：“裴烬！停下！你疯了吗？！他会发现的！他会杀了你的！”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恐慌，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
裴烬被迫抬起头。
因剧烈的能量反噬和精神负荷，他脸上那副常年佩戴、用以遮挡特征的面具滑落了一半，露出了其下异常苍白、几乎透明的皮肤，以及那双因基因缺陷而呈现淡粉色、此刻却盛满了决绝与一丝释然的眼眸。
“可是你不能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温柔的弧度，“……总要有人……拦住他……为你……争取时间……”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深重的疲惫和一丝解脱：“……就当是……为之前……赎罪。”
裴烬低下头，“我没有办法救其他人，继续这样下去我也不过是他手里的刀，你……你让我看到了希望，李念，活下去。”
“可我不需要你这样！”李念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跟我走！一定有别的办法！我们可以一起杀出去！系统……我一定有办法……”
她语无伦次，用尽所有力气想将他从那个致命的接口上拽开，却发现他的身体异常沉重，仿佛他的生命已经与那冰冷的控制台焊接在了一起。
一股冰冷的绝望蔓上她的脊椎。
“走不了的……”裴烬轻轻摇头，眼神悲凉而温柔地注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最深处，“……我的心脏里……有他埋下的炸弹和定位器……我永远……也踏不出这座学院……”
李念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他如此熟悉学院却从不离开的原因，原来这就是他明明拥有力量却始终如同阴影般存在的原因……
“不……不！一定有办法解除的！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我…我…”她徒劳地喊着，声音破碎。
“而且……”裴烬打断了李念，目光掠过屏幕上皇太子那冰冷无情的脸，闪过一丝极深的、混杂着自卑与憎恶的复杂情绪，“我这张脸……这残缺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完美‘本体’最大的讽刺和侮辱……他厌恶我，却又需要我这个‘备用品’来维持他所谓的‘永生’……他不会让我轻易死的……只会稍微惩罚一下我这个不听话的残次品……”
他没有说下去，但李念已经能想象到皇太子震怒之后，等待裴烬的将是何等可怕的折磨。
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攥紧了她的心脏。
“你不是残次品，一定有办法！……我能救你……系统……不行，我一定可以救你的！”李念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徒劳地想要找出那根本不存在的解决方案。
裴烬深深地望着她，那双淡粉色的眼眸中盛满了李念从未见过的、汹涌却克制的情感。
他一直隐藏在暗处，自卑于这残缺的复制体身份，只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注视，提供着不为人知的帮助。如今，在这生死离别之际，那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无法再隐藏。
“我一直憎恶他的游戏……但……我又可耻地庆幸……能遇见你……”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无数次轮回……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走到这里……并将火种真正点燃的人……能看见你……能为你做这些……是我这……可悲复制人生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真实……”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皇太子似乎察觉到了系统的异常和权限的波动，他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精密仪器出现误差般的……愠怒。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似乎穿透了层层阻隔，精准地锁定了控制台前的裴烬。
裴烬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挣脱李念的手，在那双盈满泪水、震惊睁大的眼睛注视下，双手颤抖却坚定地捧住她的脸。
一个冰冷而干燥的、带着无尽眷恋、绝望与最深祝福的轻吻，如同坠落星辰最后的光辉，轻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触感一瞬即逝，却滚烫得如同烙铁，深深印入灵魂。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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谅我，走！”他猛地将她向后推开，力量之大，让李念踉跄着跌入身后赶来的扳手怀中。
“带她走，立刻！所有机甲，最大功率！分散突围！！”
裴烬对着通讯器，发出了最后一道声嘶力竭的命令，同时，他的手指在终端上敲下了最终确认的指令。
【权限覆盖强制完成！‘天使之环’系统紊乱加剧……强制进入安全自检程序……预计耗时：三十分钟。】
轰——
整个机甲库剧烈震动起来，并非来自攻击，而是所有被锁死的机甲权限在这一刻被强行解除。
他在覆盖权限的时候也将机甲权限解锁。
引擎的轰鸣声瞬间达到顶峰。
“裴烬！！！”李念被扳手和几名战士死死拉住，强行拖向最近的一台机甲，她徒劳地伸出手，心无端地像是被撕成了碎片一般疼痛。
这真的……只是一个游戏吗？为什么虚拟的泪水会如此滚烫？为什么一个NPC的牺牲会让她感到灵魂都在颤抖？
她想，她没有办法忘却裴烬了。
泪水慢慢模糊了视线，李念最后的视野里看到裴烬重新戴好面具，转身，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独自面对屏幕上皇太子那已然降临的、滔天的怒火。
“所有单位……最大功率！分散突围！！”李念用带着泣音尖锐无比的声音，接过了指挥权，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残存的所有机甲，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引擎喷射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用背叛与牺牲换来的宝贵时机，朝着各个预定的、尚未被完全封锁的方向，疯狂冲去。
帝国舰队的阵型出现了一丝骚动，显然没预料到“天使之环”会突然失控。
各种拦截火力仓促亮起，却无法完全覆盖所有突围方向。
李念所在的机甲，在扳手精湛的操控和另外几台机甲的拼死掩护下，如同流星般撞开一道脆弱的拦截网，猛地扎进了危机四伏的小行星带边缘，瞬间被复杂的引力场和碎石流吞没了踪迹。
＊
白色旗舰的舰桥上，一直冷漠如冰雕的皇太子，终于动了。
他缓缓从至高无上的王座上站起身，完美无瑕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冰冷的阴霾，那是一种被低等生物亵渎了神圣领域后的、极致的厌恶。
他并未看向那些四散逃逸的、微不足道的“虫子”，而是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敢于背叛他、干扰他绝对意志的——
“Primogenitor-Copy-01……”皇太子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足以湮灭一切生机的、绝对零度的寒意，“不……裴烬。”
“真是……令人作呕的缺陷品和……叛徒。”
他缓缓抬起手。
“捕获它。清理干净。”他淡漠地下令，如同吩咐处理一件破损的工具，“至于那些逃走的老鼠……”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漆黑的宇宙，投向李念消失的方向，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某种近乎“兴趣”的冰冷火焰。
“全力抓捕，一个不留。”
＊
李念的机甲剧烈颠簸着，警报声不断，在小行星带中艰难穿行。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嘴里弥漫开血腥味。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操作面板上。
她回过头，透过布满裂纹的观察窗，望向那已经变成遥远光点的学院，望向那艘依旧巍峨、却如同恶魔巢穴般的白色旗舰。
视线模糊，但仇恨与决意却前所未有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