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成为最后的送别礼，冲天而起的火光短暂撕裂了游乐场阴沉的天空，也彻底撕裂了卡尔特精心布置的死亡囚笼。
李念勉强站在抢来的、布满弹痕的武装悬浮艇舱门口，强风卷起她汗湿的头发，露出苍白却锐利如鹰隼的侧脸。
暂时赢了，但……还不够。
几乎能想到接下来等着她的有什么套餐，李念觉得现在还不是喘气的时候，她转头看向下方，最后一批自愿跟随她的幸存者正互相搀扶着，迅速登上前来接应的、几艘涂装着陌生标记的老旧运输船。
扳手走在她身旁，最后检查着□□。
“通道炸了，够那些婊子养的追兵喝一壶的。”他咧嘴，露出带着疤痕的笑容，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李念——
这个带领他们从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少女，此刻仿佛风吹就会倒，但见识过她的杀伐果断的人都不会认为她只是娇滴滴的病弱小姐。
扳手很清楚，这样的人不可能一直待在地底，现在就是机会，他暗自下定决心，这次必须把握住！
运输船队引擎轰鸣，如同离弦之箭，乘着爆炸的气浪，猛地扎进扭曲的星域乱流带，将那片充满血腥与疯狂的土地远远甩在身后。
舱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嗡鸣和伤员压抑的呻吟。
劫后余生的狂喜褪去后，留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对未知前途的茫然。
几十双眼睛，带着残余的恐惧以及一种雏鸟般的依赖，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舱首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李念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陌生的脸：他们衣衫褴褛，身上带着血污和伤痕，眼神复杂，但其中一部分人的眼底，已经燃起了不同于以往的死寂或疯狂的光——那是被唤醒的斗志和微弱的希望。
也是她能把握住的第一个力量，革命军那边还不清楚情况，但她必须要有自己的力量。
这样想着，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大家听我说，我们逃出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舱内许多人红了眼眶，紧紧攥住了拳头。
“我们不必厮杀到仅剩一个幸存者，但前面的路，未必就比后面更平坦。”李念继续道，语气没有任何煽情，只有冷静的陈述，“我们没有‘赌局’的奖金，甚至还被追杀，更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批打破了‘游戏规则’的叛乱者。那些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危险，更艰难，每一步都可能踩入地狱。”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冰冷的刀锋，剖开所有虚妄的幻想：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无权命令你们也无权代替你们选择，所以，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选择害怕离开回归生活：从此以后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大家分道扬镳，可以在下一个中转站离开。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一些物资，足够你们躲藏一段时间。也别觉得丢人，活下来才最重要，没必要把性命身家都压在我身上。”
“第二条路，选择留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诱惑，“跟着我，走上一条不归路，拿起武器，如果你们不想再被当做供人取乐的玩笑，不想自己的生命再变成那群蹲在监控器背后人嘴里的一句真无聊……”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刚刚我也证实了，即使在装备人数和对面有着差距的情况下，我们也赢了，那就证明就算是贫民也不比那些吃着贵族饭的弱，只是少一个机会罢了！当然，我不需要你们立刻回答，下一个跃迁点之前，是走，还是留全看你们自愿。”
舱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粗重的呼吸声。
最终，当运输船队即将驶出乱流带，进行第一次短途跃迁时，结果出来了。
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选择了留下。
他们或许依旧恐惧，但眼底燃烧的怒火和渴望，压过了对死亡的畏惧。他们看着李念，眼神里是一种近乎信仰的坚定——
是这个少女，带他们创造了奇迹。
李念看着这些选择跟随她赴死的人，心中并无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她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语：“好，很好，从今天起只要有我李念一口气，大家绝不会饿着。”
……
经过无数星际跳跃的颠簸，运输船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个位于小行星带深处的隐秘基地。
这里的条件虽然比较差，但却处处透着一种实用主义的坚固和警惕。
一下飞船，李念就被扳手单独带路走进了一个灯火通明却气氛凝重的中央指挥室内。
她终于见到了之前一直和裴烬联络的反抗军的首领——“铁匠”。
“铁匠”人如其名，是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仿佛由钢铁铸就的中年男人，他脸上有着风霜刻下的皱纹，一双眼睛锐利得能看透人心。
他此刻正带着审视、惊叹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打量着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少女。
指挥室巨大的光幕上，还在回放着从“地狱游乐场”流出的、一些模糊却关键的战斗片段——尤其是李念利用延迟、精准爆破动力装甲和奇袭指挥塔的画面。
“很精彩，直播我甚至看完了全程，”铁匠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金属摩擦，“你很厉害，小姑娘。胆大，心细，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最关键的是，你懂得如何点燃人心里的火。”
他坐在座位上，双手交叉，目光如炬：“我们缺人手，更缺你这样的头脑和魄力。你的到来，对我们来说是意外之喜。但是……”
这个“但是”一出，指挥室的气氛瞬间更加紧绷。扳手站在李念身后，眉头微皱。
“但是，”铁匠盯着李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信任不是靠几场精彩表演就能轻易获得的，李念，我们调查过你，你出生于垃圾星，却是被法蒂尔学院选中的……‘特招生’，并且获得了皇太子‘青睐’，你的背景过于复杂，我很难对你不起戒心。”
李念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勾起一抹弧度：“我能理解您的怀疑，但还是请允许我为自己辩解一下首先关于法蒂尔学院的‘特招生’，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猜……之前的那些‘特招生’都没有再出现到你们面前吧？”
“作为彼此信任的第一步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您：他们挑选‘特招生’只是为了一种特殊的游戏，之前进入到学校的人无一生还。”
“我找到你们，不是因为多么崇高的理想，首先是为了活下去，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烂死在他们安排好的剧本里！”
她上前一步，虽然身高不及铁匠，气势却丝毫不弱：“我是为了活着找到你们，你们需要我的头脑和‘影响力’——毕竟，我现在可是个不错的宣传符号，不是吗？我们的目标重合的就是去扳倒那些高高在上的杂碎。目前只是互相需要，各取所需的关系。纯粹的信任？那是奢侈品，我们目前都消费不起。”
铁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甚至冷酷地剖析双方关系。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你告诉我的信息很珍贵……而且你的见解也很犀利，如你所言我们确实互相需要。但合作也需要投名状，证明你不是他们派来的卧底，而是真正决心与我们站在同一战线。”
……彳亍口巴，特有的警惕心，起码保证了革命军内部稳定团结。
“你想要什么投名状？”李念直接问道。
铁匠转身，在光幕上调出一颗星球的全息投影——那是一颗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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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贫瘠、被大量工业废料覆盖的星球，李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的“故乡”，垃圾星。
“血狼帮。”
铁匠点出星球上一个被标记为猩红色的区域，“我们需要C区恢复秩序，打通那条补给线。人手武器可以给你配一些，但不会太多。证明给我看，你不是空谈家。”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李念身上，带着一种冷酷的考验：“你可以带队肃清‘血狼帮’吗？”
指挥室内一片寂静。
李念盯着血狼帮那三个字，那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盘踞着她最初的敌人，也是卡尔特势力的一个触角。
她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向铁匠，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肃清之后呢？那里的贫民，那些像曾经的我一样在泥泞里挣扎的人，革命军有后续计划吗？还是说，仅仅换一个控制者，继续吸食他们的血肉？”
铁匠愣了一下，眉头紧锁：“这不是你目前需要考虑的问题。你的任务是……”
“这就是我的问题！”李念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如果革命的意义，只是推翻一批贵族，再换上另一批喊着‘为民请命’的新吸血虫，那和我现在做的有什么区别？你们……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她目光扫过指挥室内其他面色各异的反抗军成员，声音清晰而坚定：“投名状我可以交，血狼帮我也会去啃。但这是个双向选择题，我向你们证明的同时你们也要向我证明，你们和那些贵族老爷的区别。”
“肃清血狼帮之后，C区必须由我的人——真正来自底层、懂得痛苦的人接管。革命军需要提供基础医疗、食物净化装置和教育资源——最起码的生存和希望。否则，”她冷笑一声，“我今天能带人砸了那个游乐场，明天也能带人问问你们，革命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话语如投枪，犀利无比，直接刺穿了所有虚伪的客套，直指核心矛盾与信念。
铁匠的脸色变了几变，他死死盯着李念，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少女平静表面下隐藏的、近乎偏执的锋芒和底线。
李念毫不退让地回视，“你们当然也可以选择现在就除掉我，以绝后患。但如果连这点不同的声音都无法容纳，连给予底层人最基本希望的勇气都没有，那你们所进行的革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又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成功？”
“你们反抗贵族的原因究竟是因为痛恨贵族的所作所为……还是因为贵族不是自己？”
“你！”旁边一名副官忍不住怒喝上前。
铁匠却猛地一抬手，拦住了冲动的下属。他闭上眼，胸膛起伏了一下。再次睁开时，眼神变得极为复杂，惊讶、恼怒、审视，最终却沉淀为一丝极其难得的尊重。
“……可以。如果你能做到，C区可以由你指定的人管理，我们会提供你所说的最低限度援助。”
“成交。”李念干脆利落地点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转身走向门口，在金属门滑开前，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抛下一句话：
“记住你们的承诺。我的人，不能白死。”
说完，她带着扳手，径直离开了指挥室。
铁匠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良久，才对身旁的副官低声感叹，语气复杂：“这次……真是给我们带回来一头……不得了了的猛兽啊。”
副官低声问：“首领，您真的相信她？”
铁匠目光重新投向光幕上那颗垃圾星的投影，眼神深邃：“就像她说的，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是我们一把锋利的刀。而且……她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他顿了顿，“问得很好。”
他看向李念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或许，她带来的不仅是麻烦和力量，还有一场……我们早已差点遗忘的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