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子打进来,银白撒了一地。夜风卷扬着满屋的红纱,将冷白月色拾起、又放下……
既轻且缓的脚步声渐近,朝颜一身火红衣裙鲜艳,眉眼温柔,唇角带笑。
纤长白皙的五指端着红蜡,缓缓走到齐云逍的身前,膝行上塌,她身姿轻盈,似柳似风。红色蜡油滑落在她手心,又沿着手心划过手腕内侧。
齐云逍伸手去握她的手心,朝颜没躲,反追着他五指勾缠上来。
齐云逍探身去吻她,她揽着齐云逍的肩膀,凑近他耳边,轻轻叫了一声,“云逍哥哥。”
齐云逍怔了一下,再去看她,眨眼间她手中红蜡变成了白蜡,眼前人瞬间变成了林暄和,脸颊微红,眼里带着钩子,又唤了一声,“云逍哥哥。”
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是几处粉色的红痕,白色蜡液凝固在她细弱的颈子上、锁骨上……
齐云逍大惊,猛地推开林暄和,自己重重地滚落塌下。
“噗通”一声巨响,齐云逍痛呼出声。
再睁眼,屋内一片漆黑,地板冰凉透骨,腰间殷泅出红色血迹,一室旖旎全作泡影。
长枫闻声,推门而入,“世子?”
齐云逍没应声。
长枫走进内室,看了一眼屋内的景象,“世子掉床了?”
他说着,点了灯。
齐云逍眼神朦胧,愣愣地环顾了一周,见屋内不见一片红纱,是他熟悉的近乎刻板的规整简洁的居室。
刚刚……
是梦啊。
他竟然梦到了林暄和。
“你的伤……”长枫上千去扶他,“世子这是梦到什么了?这么大阵仗?”
“咳咳咳……”他不提还好,一提,齐云逍又想到梦中林暄和的脸,硬生生呛了口水。
长枫从他通红的耳尖上看出些端倪,揶揄道:“伤了腰还这么大火气。”
齐云逍抬脚去踹长枫,“滚出去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世子,”长枫躲了一下,又去查看他的伤口,叹了口气道:“你悠着点儿吧。”
“小爷就是做了个噩梦……”齐云逍也低头看了一眼腰上的伤口,忽然愉悦地笑起来,“我都伤成这样了,我娘总不能逼着我再去侯府了吧……”
他思索着偷偷跑出去见见朝颜的可能性,长枫淡定地朝他泼冷水,“是不用去侯府了,你哪儿也不用去了,王妃让人看着你,顺便把你西墙的狗洞给填上了。”
齐云逍哀嚎一声,四肢摊开躺在了床上,形容颓唐如枯鱼委肆,神情麻木似槁木忘春。
见他这哀默大于心死的模样,长枫道:“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想想春猎宴。”
“对,春猎宴是正事。”齐云逍又想到林暄和,又恨自己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答应了与她一队,“不行,我还得去侯府,那小包袱可不能拖累我拿魁首。”
他不能多动,又实在操心,便去侯府日日当监工。
这日,小包袱林暄和穿了一身嫩黄色骑射装,跨着她的小棕马,跟在齐大世子的马车后面。
齐云逍应诺要带她去西苑。
西苑位于皇宫西侧,正名叫天驷苑,是皇家别苑,春猎宴前夕他们都可以在此处练习骑射,是郡王妃特意向皇上请来的恩典。
林暄和初闻齐云逍要带她去西苑,还怔了一下,以为他终于记起她要换一个马场的话了。
可齐大世子的原话却是:“那儿是最近的马场,难不成你还想我带着腰上的窟窿跟你去边郊?”
林暄和听罢便将心中那丝暖意又压了回去。
她身后背着哑奴送她的那把软弓。
林暄和这几天都没再见过哑奴,仿佛从高忘津那件事之后,他就彻底人间蒸发了,派人去边郊马场打听,却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你想什么呢?小爷问你话呢。”
林暄和猛地回神,见齐云逍拉开车帘,张扬眼眉微蹙。
“云逍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齐云逍不耐地甩下帘子,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长枫在一旁道,“世子问小姐,他弄来了这西苑,是不是比那哑巴厉害?”
重复完,他又低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跟哑巴犟什么,有什么好比的。”
齐云逍的声音闷闷地自车内传出:“小爷我听到了。”
林暄和便恭维道:“云逍哥哥可太厉害了,我还没去过西苑呢,听说里面景观也是雅致非常。”
齐云逍脸色才算好看一些。
天驷苑与皇宫近邻,苑门守卫森严,侍卫不像宫门的御前侍卫一样身着铠甲,只一身简单黑衫,各个腰挂两柄剑,一柄短剑,一柄长剑。
齐云逍连马车都没下,掀开车帘给守门侍卫看了一眼,侍卫便两人各一扇地开了门。
进了苑门,一眼便望见层层叠叠的远山,山前一座七层八角楼,角楼前是碧绿湖水,树木沿案堤郁郁葱葱地生长着。
马车先沿着岸堤走,踏上十七孔桥,跨过湖水,到了湖的另一边,方察觉此地之辽阔。
光更足,水更绿,地域开阔,草木茂盛,湖边长廊楼榭映水影,微风一吹,一川金波,浩浩汤汤。
林暄和看呆了景象,齐云逍自马车中走出,就近往长廊中一躺,说道:“去吧,这里没有靶子,只有猎物。”
是真正的猎物。
还没人教过她骑射技巧,纸上尚未得来,立刻便躬行于此。
她先骑着马跑了一会儿,拉弓先射死物,摸到点感觉,才去寻猎物。
此处是皇家别苑,少见人影,里面猎物也多是肥美而迟钝。
林暄和盯上一只兔子,一箭射去,歪在它脚边,那兔子也不动不逃,一味吃草。
林暄和再搭一箭,此箭未出,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响起,兔子应声倒地,那枚箭羽正正从兔子眼睛穿过,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皮毛。
一道熟悉的声音惊叫道,“射中了!”
“嗒嗒”马蹄声疾风一般由远及近。
林暄和回头,看到一人身穿白色滚金边文武袍,金冠束发,半边文袍迎风猎猎,长发飘扬,脸上一派恣意洒脱之态。
正是二皇子,齐怀璋。
他像是没看到林暄和,马蹄未减缓半分,路过兔子时猛一伏身,将猎物挑起。
林暄和紧紧盯着那只兔子血红的眼睛,混乱血腥的零碎画面再次在脑海中闪过,她双手微微颤抖,一阵齿冷。
一匹黑马紧跟着二皇子驰来,林暄荣今日穿一身白色劲装,坐于黑马之上,一身飒爽之气。
她座下那匹黑马,不知有何奇遇,原本跛着的那只蹄子竟然不跛了,踏在地上,瞧着威风凛凛。
她看了一眼那兔子,惋惜地佯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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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射它眼睛?”
齐怀璋道:“从眼睛射进去,不伤皮毛,可以做副兔毛领。”
“这么可爱的兔子!你怎么忍心?我要活的!”
“给你再捉一只活的就是了。”齐怀璋说罢,突然转过头,看向林暄和,扬起手里染血的兔子,笑着问道:“兔毛领,暄和小姐要吗?”
林暄荣顺着二皇子的视线看过去,像才看到林暄和一样,问道:“妹妹也在这里?怎么瞧着脸色这么差?”
林暄和连忙下马向二皇子行礼。
齐怀璋受了她的礼,迟迟没让她起身,他将那染血的兔子抛到林暄和的身前,“这猎物原也是暄和小姐先看上的,便赠与暄和小姐。”
林暄和低着头,骤然与那含血的眼睛对上,那兔子还没死透,鼻子尚在微弱地翕合,一条后腿止不住地痉挛。
她想起高忘津,长长箭羽扎在眼中,满脸鲜血,颈部被刺穿后,手臂和手指微微痉挛,眼睛便捂不住了,半个眼珠子蹦出眼眶。
血从颈部喷射而出,眼睛里的血便少了。
她想起那张狰狞的脸气急败坏地叫骂:“什么正头娘子?生了儿子你也不配。”
她想起将高忘津带来她面前的齐云逍。
她想起齐云逍提出要带她来西苑时附带的一句话:“林暄和,你可千万要拎清,小爷心里只有朝颜,春猎宴之后别再缠着小爷。”
她想起侯夫人一时握着她手安慰,“侯府永远是你的家。”
一时又哭着诘问,“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她想起侯爷去边境前曾慈爱地问她,“翘翘生辰宴爹恐怕赶不回来了,想要什么,生辰礼爹回来给你补。”
生辰宴侯爷赶回来了,爹却没有。
侯爷送她的生辰礼是警告和敲打:“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侯府愿意给你口饭吃,已是恩赐。”
她恍惚以为自己就是那只兔子,安逸了十六年,箭到了脚边犹不知逃窜,还在无知无觉地吃草。
“还当自己是侯府嫡女呢?”
“二十大板而已。”
“朝颜和你不一样,朝颜只有我了。”
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躺在地上,那枚箭羽扎在她的眼睛上。
她是猎人?
她是猎物?
猎人?猎物?
林暄和呼吸急促,想要移开视线,却仿佛被控制了身体,动弹不得。
头顶的箭何时落下?
齐怀璋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小姐的扳指找到了吗?”
林暄和抬头,看向齐怀璋,他神色温柔,眼含关切,林暄和却莫名感到了一股隐隐的压迫感。
他的脸上和颈上还带着抓伤,痕迹已经不明显了,却还存着几处细小的血痂。
林暄和抬手捂住手臂,上面的齿痕隔着衣服仿佛越来越烫。
“不找了。”林暄和松开手。
她手臂细看还在微微颤抖,却在一瞬间收好了所有的情绪,并在己身之外筑上厚厚的城墙,将真实的自己彻底掩埋进去。
她嘴角扯出一个笑,那笑像反复练习了成千上万次,这个笑容一出,林暄和便重新戴上了侯府嫡女的面具,可她如今已经不是侯府嫡女,这面具却像长在她脸上再也摘不下来了。
她拾起地上的兔子,再行一礼,“谢殿下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