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一凛,寒意从脚底直升到天灵盖,身体像是被寒冰封住了,连动一下都十分艰难。
她张张嘴,挣扎了半晌,总算发出了声音:“大伯,我不是平白无故算计自己的手足,实在是事出有因。”
虽说信阳侯是信阳侯府的主君,但他早已致仕,现下整个信阳侯府都仰仗陆长稽过活。
她想要害人也就罢了,竟还是以陆长稽为诱饵,易地而处,她若是陆长稽,定不会原谅利用他害人的元凶。
若是陆长稽认为她是心思歹毒之人,对她生出成见,她以后还如何在这府中立足?
姜姝紧张地盯着陆长稽,仔仔细细观察陆长稽的神情,想要探一探陆长稽的心意。
可惜,陆长稽只说了那一句话,而后就不再言语,他垂下眸子,修长的手指执着杯盏,慢条斯理品茶。
他越不说话姜姝心里越紧张,姜姝搓了搓衣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说完以后,陆长稽尤不出声,姜姝窥不透他的想法,百爪挠心,急得险些哭出来,眼角红红的,仿佛傍晚西天上那一抹艳丽的霞。
姜姝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是杀是刮,总要探出陆长稽的态度才能安心。
她握紧衣袖,直直看着陆长稽的漆眸,低声道:“或许大伯认为女子当贤淑和顺、温婉善良,但我的生长环境由不得我做一个温顺的人。”
“我嫡母比不得侯夫人豁达,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连饭食都吃不饱,十三岁之前,我没有穿过新衣,二妹妹不喜欢哪件衣衫,嫡母就会把哪件衣衫赏给我。”
“我比二妹妹年长两岁,穿上她的衣衫总要露出一截子手腕,到了冬日,我冻得满手是疮,后来我借着给父亲端茶的机会,故意把茶水洒到手上,自那以后我才有合体的衣裳穿。”
“还有我的亲事,若不是世子冒然登门,识破了嫡母的计谋,现下嫁到信阳侯府的便是我二妹妹了。”
“我自小受尽委屈,但凡不如嫡母的意,就会被她百般折磨。前几日她生辰,只因我拒绝了她的要求,便谋划着毁我清白,我知道我的手段阴狠毒辣,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姜姝顿了一下,眸中闪烁出坚毅的光:“如果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样做!”
姜姝谨慎惯了,从未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过,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冒险的一场豪赌,她把自己的心剖开,把致命的一面摆到他面前。
若是不赌,她必输无疑,赌了,最起码有赢的可能。
她赌他是个心存善念的人。
姜姝紧盯着陆长稽,擎等着他的审判。
她知道,他若再不开口,她体内的那根弦就会断裂,她也再无转圜的可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姜姝濒临崩溃之际,陆长稽总算开了口:“我从来不说反话。”
他说她好手段,就只是纯粹的赞扬她手段高明。
他在宦海沉浮多年,看惯了炎凉世态。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犹如浮光掠影,这座山起来了,那座山消弭了,前一日还烈火烹油的府邸,下一日就变成了废墟。
只有那些真正的聪明人才会久立不衰,陆长稽欣赏聪明人。
陆长稽见姜姝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便把话说的更透彻了一些:“你的做法没有错,若有人想害你,你合该把他碾到脚下,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喜悦来得猝不及防,姜姝如蒙大赦,身体里的弦倏然放松,蓄在眼眶里的泪水也不由淌到脸颊上。
她不想失态,奈何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姜姝胡乱擦了一把脸,低声对陆长稽道:“我言行无状,让大伯见笑了。估摸着世子快睡醒了,我得回去陪世子用膳,大伯且自便。”
话毕,她不再久留,提起衣裙向屋外行去,身体紧绷的时间太长,倏然放松,脚步虚浮难当,姜姝扶住门框才没有跌倒。
胭脂色的衣袖滑到肘间,露出一截手腕,手腕上挂着一只翠绿的玉镯,凝白和翠绿相映衬,愈发显得姜姝的腕子皓白如雪。
陆长稽忙把目光投到手中的杯盏上,温声对姜姝道:“弟妹慢行!”
姜姝弯腰向陆长稽行了个礼,折回了欣春苑。
转眼就到了布政使夫人设宴的日子,信阳侯府的马车气派华贵,杨氏想要借信阳侯府的势,提前让下人知会了姜姝一声,说要和姜姝同行。
姜姝不置可否,让车夫把马车赶到姜宅,不出所料,姜然这一日果然穿了一件雪青色褙子,头上簪着与之相配的素银柳叶流速,这身打扮虽不亮眼,却贵在典雅清爽,让人见之忘俗。
姜然还记恨着姜姝,她也不跟姜姝打招呼,自顾自上了姜姝的马车,姜姝并不想热脸贴屁股,她也不理会姜然,和杨氏寒暄了几句,便不再言语。
马车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抵达别苑,一下车,姜姝就瞧见了迎客的布政使夫人潘氏。
潘氏是个直性子,若不是瞧在姜姝的面子上,断不会请杨氏参加宴会,因此一直待杨氏不冷不热,反倒对姜姝十分热情。
杨氏心里不快,却也不敢得罪潘氏,只想法子支开姜姝,好歹眼不见为净:“杏园有好些姐儿在投壶,姝儿和然儿到那边玩去罢,没得在长辈身边拘束。”
姜姝点了点头,和姜然一同去了杏园。未出阁的姐儿心性浅,不似当家主母那样看重门第,是以姜姝姜然的身份虽远低于旁人,却还是很快便和众人打成了一片。
她们嬉闹了一会子,便撤下铜壶开始行飞花令。姜姝没有上过女学,只堪堪能将字认全,行飞花令时自然插不上嘴。
姜然倒是有几分才情,在诗会上很出了一番风头。
众人玩闹了一番,便到了用午饭的时间,因着是夏日,院子里比屋内凉爽,胡氏便将宴席摆到了院子里。
院内引了活水,饭食随着水流缓缓而下,曲水流觞伴着似锦的繁华,很是风雅。
别苑占地广,半晌的时间根本游不完,用完午膳后,潘氏请众人到房间小憩,只待下午接着游乐。
姜姝和姜然是亲姐妹,又年龄相仿,胡氏将她们安排到了同一个寝屋,二人正在屋内喝梅子茶,便听到房门被人敲响,接着珠儿便推门而入。
珠儿一向大大咧咧,说话的声音震天响,这次却一反常态,仿佛在防备什么,她俯身在姜姝耳边低语了几句,姜姝勾唇微微笑了笑,主仆二人就一起向门外走去。
姜然见姜姝行事鬼鬼祟祟,又恐她不及时到栾树林游玩,坏了计划,忙起身将姜姝截住,开口问道:“姐姐要去做什么?”
姜姝白皙的脸颊倏得飞上了一层红云,她抿了抿唇,低声回道:“世子来别苑小憩,我去瞧一瞧世子。”
她似是害怕姜然胡思乱想,又补充道:“世子和他父兄歇在一处,我不过是去打个招呼,很快就回来了。”
听到陆长易和陆长稽在一处,姜然当即就心潮澎湃起来,她对姜姝道:“既然侯爷也来了,我身为晚辈,理应去给侯爷行礼问安,不若和姐姐同去罢!”
姜姝直摇头:“或许侯爷在午憩也未可知,二妹妹还是莫要冒然打扰他老人家了。”
她这是铁了心不带她露脸,姜然虽生气却也没法子,只得放弃和陆长稽见面的好机会。
她忽得想到和匪徒约定的时辰,唯恐姜姝耽搁了,便道:“姐姐可要快一些,我听闻这别苑里的栾树林十分有看头,待姐姐回来了,我们一起到栾树林瞧一瞧。”
姜姝应了一声“好”,提步出了门子。
看着姜姝急不可待的样子,姜然气得直跺脚,姜姝这个贱人,在闺中时,无论做什么都让着她,现下不过嫁给了陆长易,竟敢跟她摆派头了。
她将手中的梨子掷到地上,又用脚跺了几才解了气。所幸母亲周全,待那几个人将姜姝给奸1污了,看姜姝还怎么嚣张。
姜然尚在暗暗得意,房门再一次被人敲响,她拉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眼生的小厮,那小厮其貌不扬,衣裳料子却很考究,她到信阳侯府赴宴的时候,见府内的下人穿过。
姜然以为这小厮和姜姝走了个两岔,是来寻姜姝的,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小厮只当没瞧见她愠怒的脸色,温声道:“小的是陆家大爷的随从,奉我家大爷之命,请二小姐到紫薇林赏花。”
陆长稽要与她幽会?从天而降的馅饼简直要把姜然砸晕,若是平时,姜然或许还会有一丝疑虑,但想到姜姝此时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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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拜访陆家父子,且传话的小厮又穿着侯府下人的衣衫,她便半点顾忌都没有了。
她匆匆折回寝屋,看了一眼时辰,堪堪未时一刻,离未时五刻还有四刻钟,等她和陆长稽说完话,也还能腾出时间把姜姝引到栾树林去。
姜然勾唇一笑,对着铜镜梳妆打扮了一番,便随着小厮向紫薇林行去。小厮极有分寸,把她送到紫薇林的入口处就顿住了脚步。
看到小厮的举动,姜然愈发高兴,只当陆长稽要和她说窝心话,加快脚步行到树林深处。
紫薇灼灼,粉嫩娇艳,景色倒是极美,桃林中却空无一人,到处都寻不到陆长稽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姜然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丝恐惧。
“陆大人!”姜然有些着急,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高兴极了,只当和陆长稽心有灵犀,忙循着声音看去。
来人哪里是貌如谪仙的陆长稽,分明是三个神情猥琐、满脸欲1色的男子。
恐惧被无限放大,姜然知道她被人算计了,什么陆长稽,分明就是拿来诓她的幌子。
她害怕极了,腿脚发软,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实,但她知道现下若表现出害怕,只会让对面那几个人变本加厉。
姜然挺了挺腰板,故作镇定:“你们是哪家的随从,若有眼色,就快些离开这里,布政使夫人马上就要过来赏花,你们若行的慢了,怕是要被主家责怪。”
姜然本就生得貌美,再加上精心打扮过一番,愈加玉貌花容。
那三个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发出龌龊的yin、笑声,今日这活计倒是十分划算,不仅能得到银钱,还能尝一尝美人的滋味,说是财色兼收也不为过。
夫人小姐们午憩起来,齐齐聚到花厅,一起商量下午到哪儿赏花,姜姝一改上午安静少语的作风,当头说道:“我早先就听人说过,布政使家的紫薇林美如画,不知今日有没有福气欣赏紫薇林的美景?”
姜姝是贵客,潘氏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忤逆她的想法。
她笑盈盈道:“夏日花少,紫薇最是绚烂,我和世子夫人想到一处了,大家先到紫薇林瞧一瞧罢!”
她一面说话,一面行到前方,给众人引路。
杨氏这时才注意到姜然没在,她凑到姜姝身边,低声问道:“然姐儿呢,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手心里汗津津的,姜姝有些紧张,她轻咳了一声,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无异:“二妹妹嫌天气热,想要多睡一会子,说到了未时五刻再起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到栾树林赏景。”
姜然随性惯了,她一向不守规矩,杨氏也不太管束她,多睡一会儿算不得什么,只要能把姜姝引到栾树林就成。
姜然懒怠归懒怠,杨氏却不愿让姜姝把这事放到明面上说,她乜了姜姝一眼,低声斥道:“然姐儿恭顺勤勉,决计不会因着天气热就懒床不起,定是中了暑气,这才稍微多休憩一会子。”
嫡母呲哒儿女天经地义,姜姝只垂头听训:“女儿失言了,母亲千万不要动气,气坏了身子就是女儿的罪过了。”
按说姜姝认了错,杨氏便不该再不依不饶,奈何她在姜家跋扈惯了,在外面也不知道收敛,她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你既知道错了,以后就该谨言慎行,一会儿给你二妹妹致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就有些蹬鼻子上脸了,明眼人都知道杨氏是在给姜然遮掩,训斥姜姝几句也就过去了,怎么还不依不饶起来。
按说旁人不该插手姜家的家务事,但潘氏实在看不过眼,她走上前打圆场:“芝麻大的事,姜太太也值当发作?我们快些到紫薇林去罢,待日暮西斜之际,就看不到紫薇的绝佳姿态了。”
听到潘氏说情,杨氏不好再发作,讪讪地闭上嘴,随潘氏一起向紫薇林行去。堪堪走到进口处,忽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还有撕碎衣裳的裂帛声。
都是过来人,只听这声音便也能将林内的情形猜个七七八八,今日来别苑参加宴会的人非富即贵,若真出了意外,潘氏这个东道主也不好做人,她脸色大变,疾步向林内冲去。
没想到杨氏比她动作更快,飞一般掠到了紫薇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