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学生散得七七八八，施良他们也回去冲澡，走之前，施良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可以说是一步三回头，“真不要我陪你？”
蒋旭初站在路灯下，远离人群，莉莉安靠在他脚边打着盹儿，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摆了摆手。
该是没热闹可看，施良给刘守伦拖着走了。
在纵横交错的掌心纹路中，糖果静静地被网住了。
那个带它来的小女孩，就像衔着玫瑰的报信鸟儿，她叽叽喳喳地欢叫着，一股脑儿把女人的玫瑰和求爱信扔他满头满脸，就扇扇翅膀，拍拍屁股飞走了。
徒留被搅乱了心池的他一个人，在燥热的环境里，心也躁动难安。
他听到没完没了的知了叫声，和心脏发出的鼓噪，它狂跳，它冲撞，它渴望到要死去，却难以死去。
因为他还没有见到她，因为他不甘心，因为他欲壑难填。
蒋旭初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点开她的朋友圈，又退出来，没有新的动态，她的头像还是她的背影，她侧着脸，对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蒋旭初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口中，他不爱吃甜，却留恋她带来的味道，他用牙齿咬碎了，吃掉了。
然后他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没有选择
奔向你跨越星河
燃烧自己换一场焰火
如果说，还要和你有一万次的错过
追一万零一次又如何……”*
铃声一遍又一遍响起，蒋旭初的心跳声从急促的节奏中，渐渐获得平息，脸上和心里的热度退却，他对自己笑了一声，主动挂了电话。
蒋旭初蹲下来，手挡着脸，他也没看莉莉安，擅自对她说：“傻狗，你以后找对象，千万别找这样的。”
莉莉安在睡梦中抖了抖耳朵尖。
“特别是她这种人。”
蒋旭初的声音低了下来，“很会讲甜言蜜语，很会讨你欢心，对你予取予求，好的要命的。”
他的说话声已经很低，却随着他的情绪，再度低沉一个阶梯。
“因为她没有哪里不好，所以她一旦消失，你就要发疯。”
他又去看手机，杳无音讯，蒋旭初直接把手机屏锁了，低着扔到地上去，就在莉莉安的脑袋旁边。
莉莉安抽了抽濡湿的鼻子，再无其他反应，蒋旭初冷笑一声，“狗鼻子这么灵，狗耳朵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索性大搞一些踢猫效应：“也对，像你这种傻狗，要是狗脑子有在运作，也不会离家出走了。这下开心了吧，莉莉安大小姐，你可差一点就过上苦日子了。”
“听到没？遇到廖星情你就赶紧跑，”蒋旭初一气之下指名道姓：“她玩你就跟耍狗一样。”
突然他陷入了沉默，又突然地嗤笑出声：“哦，不好意思，傻狗，忘了你本来就是一条狗了，那你更要离她远点了。”
“因为她就是狂犬病的发病因子，”他面无表情，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就很想发疯。”
路灯照亮的范围，笼着橙黄色的薄光，靠近灯光中心，有几只寂寞的虫子在飞舞。
蒋旭初蹲在地上，抬头望着，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抛弃的狗，他抹了把脸，靠了一声。
“傻狗，等不到的人何必傻等，还不如回去吹空调。”他自嘲道，也不知是不是对莉莉安说。
蒋旭初又沉默，片刻，他对莉莉安伸出黑手，“我看你就别睡了。”
正要给她来一下，顺手报了最近几天日晒风吹的仇，视线似不经意划过手机，移到睡得正香的莉莉安头上，又返了回去。
屏幕是先亮起来的，接着才是震动。
蒋旭初的目光定住，睫毛搭垂下来，下眼睑处像在雨后浅浅浮现的彩虹，是他的卧蚕。
他笑了，他舔了下冒尖的虎牙，把手机拿在手里，虎牙增添了糖的成分，他看着“廖星情”三个字。
她在他的屏幕里跳舞。
十秒左右，大约响铃三声的长度，蒋旭初划到接听，他散漫地拉长声音：“喂——”
廖星情在电话对面笑，往他耳朵里，钻得他直发痒。
“有什么好笑的，”蒋旭初拉远手机，拨了两下泛着红的耳廓。
姐姐还在笑，在她轻轻的笑声里，所有漂浮不定的东西都沉了下来，仿佛尘埃落定。
蒋旭初的心忽也安定了，他垂眼笑了笑，“廖星情？”
廖星情带着笑的声音立刻回应：“到——”
蒋旭初问：“是你找到莉莉安的吗？”
“算吧，你应该也猜到了，她被小超市老板抓起来了，”廖星情说，“我到的时候，她就拴在街后面。”
蒋旭初又问：“别人有为难你吗？”
廖星情说：“没有，莉莉安自从被关住就不怎么吃东西了，她状态很不好，也不听他们话，老板他小孩临时起意，不是真的喜欢小狗，看莉莉安这副样子，小孩子说不要也不要了。”
蒋旭初安静地听她说话，她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动听，隐隐的，还有几分熟悉感，说不出在哪里听过。
廖星情又笑，这回轮到她叫了：“蒋旭初？”
“干嘛廖星情，”蒋旭初语气带点轻佻，还有亲呢，“有何贵干啊。”
廖星情问：“是你给我打电话，你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蒋旭初顿了顿，“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现在和你打着电话，听见你的声音，就剩下一个念头。”
廖星情轻声说：“你想做什么？”
“廖星情，你知不知道，”蒋旭初笑了一声，“你的语气好像是在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廖星情也笑，“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
蒋旭初接在她后面，迫不及待，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下，他就说：“——可是我很想见你。”
两个人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亲密地交织在一起，仿若脸贴着脸，或是额头抵着额头，温热滚烫的气流相互交换，空气里都飘散着暧昧的因子，可他们就是不说话。
止步于，蒋旭初无法忍受他和廖星情之间存在任何长段的空白。他在电话里沉沉地呼吸，紧接着他问她：“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在强势的逼问后面，是他一声示弱的：“……姐姐。”
廖星情只是笑，蒋旭初追问：“姐姐，为什么不来见我？”
于是廖星情发出轻叹，她说：“还没到合适的时间。”
“合适的时间，你告诉我什么是''合适的时间''？是今天，明天，还是后天？是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合适''是什么长度的时间量词，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蒋旭初快速地不加思考地，他说了一长段话，陡然停下，他的话中流露出直言不讳的伤心：
“廖星情，难道不合适你就永远不见我？”
“不是这样，你也不要这样，这并不取决于我，而在于你，''合适''是完全由你主导的时间量词。”
就像蒋旭初对她，廖星情同样地毫无保留，她缓声道：“等你觉得廖星情她人还不错，等你对她有感觉，等你真正地喜欢上她，那就是合适我们见面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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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他刚才也有一个“可是”，跟着是“我想见你”，在极短的时间里，蒋旭初当然有犹豫，但更多的是毫不犹豫：
“——我真的已经很喜欢你！”他几乎是喊出声的。
蒋旭初选择再一次地剖开自己，他有预感，廖星情会喜欢他这样的坦诚。
“廖星情，你是不是太低估你自己了，或者太高估我？我是人，又不是不开花的石头，谁被你这么追会没有感觉？”
他说：“你他妈知道我刚刚心跳得多快吗？”
“你的寻狗启事被我折成蝴蝶，就放在衬衫的口袋里面，那是个靠近心脏的位置，但是廖星情早就比蝴蝶离它，还要近得很多。”
“虽然蝴蝶理想的栖息地是花园、草地或者是森林？蝴蝶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也不很在意它……”
蒋旭初已经有点崩溃了，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电话里看不到廖星情的脸，她又不出声，他都不敢想象她的表情。
她是不是后悔了？觉得他光有一张脸，实际上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蒋旭初把头发都抓乱了，他深吸一口气，抛开多余的念头，接着往下说：“我想，我应该不是蝴蝶理想的栖息地，但是姐姐，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我是真的很想成为你的花园、草地或者是森林，我的意思是，”蒋旭初用的是祈使句，他是在祈求她：“……廖星情，我想成为你最理想的栖息地。”
沉默，还是沉默。
片刻的沉默对此刻的蒋旭初来讲，都不亚于一场盛大的凌迟。
幸好他的执刑人早就偏爱于他。
“蒋旭初，你还记不记得，”廖星情说，“我向你保证过，我永远不会弃养小狗。”
蒋旭初：“你说，只要我还在向你摇尾巴，你就一辈子对我负责。”
“差不多是这意思吧，除了人称代词。”廖星情被他突如其来的赖皮给逗笑了。
“你知道吗？我今天去接莉莉安，那小孩态度很冷漠。其实小孩子心性也能理解，喜欢的时候很想拥有，不喜欢了恨不得丢掉。我就有一点难过，我当时想，领养小狗真的需要谨慎。”
蒋旭初听她意思，“你还要慎重考虑？”
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质问她：“你是不是不想负责？干脆就不领养？”
廖星情笑得都止不住，“你先别激动，让我笑一会儿。”
这时候蒋旭初还是挺听话的，“噢。”
廖星情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人还不错，长得也还行，也挺有钱的，就领养人来说，我应该还算合格？”
说到最后，廖星情认真起来：“所以小狗，你放心姐姐的话，就跟姐姐在一起吧？”
蒋旭初笑了两声，接着冷酷无情地把莉莉安摇醒，跟她说：“别睡了，起来叫声嫂子。”
廖星情还没严肃一段时间，就又笑了起来：“蒋旭初，你有病吧？莉莉安她会说人话吗？”
“你才知道我有病啊？”被套上项圈的蒋旭初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后悔也晚了，等着给我治病吧廖星情。”
他刚上任就开始威胁：“我以后赖定你了，你敢弃养我就去你家门口咬人。”
“完了，这下完了，”廖星情笑着说：“那就是真的家门不幸了。”
蒋旭初下达指示：“那就好好养，知道吧？”
“那就，遵命？”廖星情想了想，“我的小狗大人？”
“昂，”她的小狗大人哼着笑了一声，“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