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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变化

作者:水沐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墨翎恭敬垂首,“回少爷,刚过未时。”


    沈羡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又重新落回桌上,仿佛方才只是随口一问。


    墨翎不再多言。


    一旁的莲子却将主子的举动尽收眼底。二少爷这般频频外望,又状似无意地问时辰,不必言明,定是与二少夫人闹了别扭,正端着架子呢。


    这种僵局,最需有人递上一截顺滑的台阶。


    她上前一步,试探道:“醉仙居的栗子千层酥最是难买,却也最娇贵,凉了酥皮便塌,风味尽失。二少爷若是不用,奴婢斗胆,想着送去给二少夫人尝尝?毕竟是您……特、地命人买来的。”


    “特地”二字有意无意地加重了些。


    沈羡并未抬眼,莲子正待纳闷,忽然听到一声几近于无的——


    “嗯”。


    莲子心里惦记着跪在门口的姐妹,麻利地将点心装入食盒,“奴婢这就叫麦冬速去速回,保准把话儿原原本本,都递到少夫人跟前儿!”


    不知是那恼人的暖炉终于被撤走,还是看着那千层酥往湖边去了,沈羡只觉得胸臆间那股燥闷散去些许,总算吸入一丝微凉清新的空气。


    他疲惫地阖上眼,抬指揉了揉突突发胀的太阳穴。


    稍倾,墨翎的声音再度响起:“公子,时辰到了,该用药了。”


    沈羡掀起眼。


    这一回,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真正落在了眼前这个青年身上。


    重生不过一夜,对这具心跳诡异偏居右侧的孱弱躯体,他尚在艰难适应。关于“江聿风”过往的许多细枝末节,记忆也如同蒙尘的旧画,模糊不清。


    然而,这侯府中重要人物的身份、声音、样貌,以及与之相关的某些既定印象,却仿佛留在了这具身体里,自然而然地流入脑中。


    墨翎。


    比江聿风小两岁。是他十岁那年,前往道观修养后返京途中,在路边救下的一个奄奄一息的流浪孤儿。自那以后,他便成了江聿风形影不离的影子,相伴成长。老太君见两人年岁相仿又投契,曾亲自赐名“长庚”,取“长久光明”之意。


    可当年的江聿风,却觉得“长庚”这名字太过像下人,不好,于是亲自为他另取一名——


    “墨翎”。


    其意昭然,希冀这少年有朝一日能如墨色玄鸟之翎,挣脱樊笼,翱翔九天,去见识那更广阔的天地。


    沈羡心中无声嗤笑,既存了这份成全之心,又为何将这少年牢牢拴在身边十余载,做那贴身侍从,寸步不离。生生将一个人打磨得连性情、乃至眉宇神色都与自己有了三分相似。


    这般予人自由?何其可笑。


    心底冷嘲不绝,沈羡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依言伸出手,接过了墨翎递来的药碗。


    碗中药汁浓稠,色泽漆黑如墨,浓重苦涩的药气霸道地直冲鼻腔。


    沈羡微微蹙了蹙眉。


    墨翎敏锐捕捉到他眉间变化,温声解释,“上月孙医圣请脉后,斟酌再三,在方子里特添了一味‘鬼箭羽’,此药性烈,入汤后颜色便格外深沉些。”


    沈羡未言语,目光在药汁上停留片刻,仰头一饮而尽。


    墨翎几乎是本能地抽出袖中一方干净的素帕,抬手便要替他擦拭唇边药渍。


    沈羡却像是被那突如其来的亲近动作蛰了一下,身体蓦地后仰,避开了伸来的手,沉声道:“不必。”随即抬手,近乎是夺地接过那方帕子,自己在嘴角按了按。


    墨翎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才缓缓收回袖中。


    他沉默转身,从旁边小几上的青瓷小碟里拈起一颗蜜渍青梅脯,递到沈羡眼前,“青梅脯。”稍作停顿,又补了一句,“公子从前…最是喜欢的。”


    沈羡眉峰微挑,将沾了药渍的帕子丢在桌角,看向墨翎,“你且说说,我与从前……有何不同?”


    墨翎倏地垂下目光,盯着自己鞋尖,不敢开口了。


    沈羡也不催促,兀自取过手边已温凉的茶盏,浅浅啜饮一口,“你我之间不必拘谨。有什么,但说无妨。”


    听了这话,墨翎缓慢地抬起眼睫,目光谨慎地在沈羡脸上流转几瞬。但见主子神色和缓,无喜无怒,他稍作犹疑,这才像得了某种许可,低声道:“公子今日……气色倒是比往日好了许多。”


    沈羡不置可否,“还有呢?”


    “公子……”墨翎斟酌着字句,又道:“您往常,是从不过问药汤的。”


    沈羡把玩着茶盏盖的手一顿,“继续。”


    “今日的午膳,是公子一早亲自吩咐的菜式。从前……公子从未对膳食有过具体要求。”


    “即便从前不坐轮椅时,公子也从未疾步走过。”


    “方才在花厅……您的声音,比往常厉了几分。”


    “眼神也不及从前温和。”


    “您……还责问了麦冬。”墨翎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公子从未责备过下人。”


    墨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像是忍了许久,一口气接连吐出十几个“从未”、“不及从前”,语速越来越快,到末了,甚至已带上几分压抑已久的埋怨与困惑。


    沈羡抚着隐隐作痛的额角。


    江聿风此人,他自是相识。其兄长江聿秋手握北境兵权,永定侯府在西北军中根基深厚,正是他欲极力拉拢的对象。奈何永定侯自早年受军伤后便深居简出,远离朝堂纷争,态度始终在他与老四之间暧昧不明。


    他当年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撬动江聿秋一丝松动。特意设宴相邀数家交好门第,意在向江家递出橄榄枝。


    可谁知席间作诗助兴,江聿风一首咏罢,那谢家小姐谢嫣嫣竟因诗中隐有慕色之意,便当众挑明江聿风对她存有倾慕之心,而江聿风于那般情形下,竟也默然认下。


    未料谢嫣嫣非但不领情,反倒羞恼交迸,当众对江聿风极尽刻薄讥讽。更难以置信的是,那江聿风竟似被戳中了痛处,当场面色惨白,咯血染襟。


    满座哗然,皆道他是被谢嫣嫣当众拒辱,不堪情伤以致呕血。


    江聿秋脸色铁青,只觉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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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失,更迁怒于沈羡,只道若非这场鸿门宴,其弟何至于此。拉拢之事,就此彻底搁浅。


    如今沈羡承袭了江聿风的记忆,方知彼时认下,不过为顾全谢家颜面及与谢三公子的情谊,并非真心悦慕。可堂堂侯府公子,竟为区区一女子的言语刺激,便当众失态呕血至此,属实不堪。


    思及此,沈羡不由抬手摁上右胸口。他本就对这具孱弱之躯颇有不满,眼下听得声声控诉,只觉这颗不属于他的心刺挠难受。


    他忍了又忍,直至墨翎口中清晰无比地蹦出那句“也从未似今日这般……喜怒无常”。


    沈羡脸上的最后一丝平静彻底消失。


    “喜怒无常?”他霍然抬眸。


    墨翎先是愕然,尔后眼中竟浮现出一点真实的委屈,声音也带上些许豁出去的意味:“适才在东院回廊,您与少夫人同行时,分明心情是极好的。可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冷了脸。”


    他见“江聿风”只是面沉似水地听着,胆子不由又大了两分,索性将话挑得更明:“您从月湖边独自回来,分明是不高兴的。可后来……后来见了桌上那碟栗子千层酥,不知为何,您对着那点心怔忡出神,眉宇间的戾气竟突然消散了大半……”


    “够了。”沈羡再听不下去,将那险些被捏碎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


    “砰”一声,将墨翎未尽的言语都掐断在喉间。


    沈羡瞥见墨翎面露错愕,沉默了片刻,指尖游移间,拈起一颗青梅脯,置于眼前,缓声道:“你我二人自幼相伴,形影不离。我的脾性、喜好,你最是清楚不过。”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墨翎,“只是从前,孑然一身,万事随心,不必顾及旁人感受,也无所谓收敛或改变。”


    他轻叹一声,目光投向虚空,似有所领悟,“如今不同了。成了家,方知这世间情之一字,最是难控。夫妻相处之道,更是深如瀚海,玄奥难测。人处在其中,如同稚子学步,需得时时体悟,步步调整。故此——”


    视线重新落回墨翎身上,“有些习惯,从前如何,并不代表日后也理应一成不变。记住了么?”


    墨翎的头垂得更低了,良久,依旧恭谨地道了声:“是,记住了。”


    沈羡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两下,忽又似想起什么,续道:“至于气色。”


    他低笑一声,“昨夜初经人事,方知何为‘芙蓉帐暖’,何为‘人间极乐’。这阴阳调和之道,本就是滋养气血的无上妙法,气色焉能不好?日后待你成了亲,自然……也就明白了。”


    指尖微松,青梅脯无声掉落碟中。


    墨翎耳尖瞬间涨红,半晌才闷闷哼出一声“是”。


    沈羡不再看他,眼底那点刻意的旖旎散去。他刚要搁下茶盏,忽闻外间一声惊呼:


    “不好了,不好了——!”


    二人同时闻声望去,只见麦冬跌跌撞撞地扑跪在门口,脸色惨白如纸,带着哭腔道:


    “二……二少爷,不好了!少……少夫人她……跳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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