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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再等三日

作者:水沐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阿九愕然:“今晚?可那三万两不是说好了七天后才到手吗?”


    云雀横他一眼:“想得美!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真能轮到咱们头上?”


    见阿九仍旧懵懂,她压低声音解释:“你想想,那黑衣人费这么大劲逼我去‘克死’江聿风,哪会做赔钱买卖?定是铁了心要他的命。所谓七日之约,无非是再多等七日,看看我的命能否硬到七日内将江聿风克死。可现在那病秧子非但没死,气色若还一日好过一日,你觉得,他还会乖乖奉上三万两银子送咱们走?”


    “姐的意思是……”阿九喉头滚动,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他非但不会放咱们走,反而会……”


    云雀眼神一沉,心照不宣。


    “你再想想,按衙差说的,府尹大人是留不得咱们的。可寻常牢房尚有四五狱卒轮流看守,为何那专门处置‘麻烦’的私牢反而一个守卫都没有?押咱们去刑场又为何只派一人,还被咱俩轻易放倒了?”


    那日她被突如其来的“断头饭”吓得魂飞魄散,紧接着又被那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以阿九性命相胁,威逼利诱,仓促间答应了替嫁。答应之后,她又马不停蹄被塞进林家,第二日就蒙着盖头送上花轿,当晚就成了“毒杀”江聿风的最大嫌凶。


    这一切的一切,环环相扣,紧凑得令人窒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幕后精准地操控着每一步,冷眼看着她是如何一步步跌入深渊,成为完美的替罪羊。


    云雀沉吟道:“当时我是吓糊涂了,没细想,后来一琢磨就全明白了……”


    两人对视一眼,阿九低声惊呼:“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个局!”


    “没错,”云雀点头,挑能说的说,“有人想杀江聿风,却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这才想出这借刀杀人的毒计——找一个命硬的做那把不见血的刀。”


    她想起在牢房见到的那双官靴,沉声补了一句,“而此人,极有可能还是京兆府的人。”


    这话听得阿九后背发凉,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解,“可姐,照你这么说,更不能现在跑啊!咱们眼下好歹全须全尾地在侯府里待着,你还是正儿八经的二少夫人,有侯府这棵大树遮着,怎么也比现在冒险逃出去强。万一刚出侯府大门,撞上京兆府的差役事小,若是被那黑衣人逮住,指不定又会要挟咱们什么?”


    云雀何尝不明白这个理。


    倘若江聿风没死,侯府自然是最好的庇荫。哪怕往后真得对着那个病恹恹的呆子过一辈子,她也认了。


    可阿九哪晓得江聿风昨夜就已断了气,而如今这个“江聿风”不过是个索命的恶鬼,那鬼东西不但咬定是她下毒抛尸,还逼她渡什么阳气,甚至还要与她……


    说什么“取之有度”,转头便扯去寝衣欺身过来。


    说什么“待真相大白自会魂归天地”,且不说何时才能查明真相,就今日,人人都道江聿风气色好转。


    眼下这鬼东西已凶戾至此,再多吸她一日阳气,法力只怕更盛。到时他若反口复舌,又该当如何应付。


    于此等喜怒无常,不通人性的怨灵,自是半句话都不该轻信。


    只是这些种种,如何能对阿九明言?


    云雀心思急转,只道:“那厮定以为咱们会为了三万两银钱熬足七日。不如趁他笃信咱们舍不得银子、安心等着的当口,咱们先溜。”


    “可是……”阿九皱起眉头,犹豫道:“侯府不比寻常宅院。我早上过来时仔细瞧过,各处出入口都有带刀侍卫把守,守备森严得很。你又不能以新晋少夫人的身份,大张旗鼓离府的。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探查清楚,找个合适的时机和方法再离开?”


    云雀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九所言不无道理。


    那黑衣人未除江聿风,随时可能再下杀手,换言之,他绝不会允许自己这个“替死鬼”轻易离开侯府,定会派那下毒的内应盯着。


    离开……


    说得轻巧,真要离开,谈何容易。不仅得避开黑衣人耳目,还得瞒住那只恶鬼,就算成功逃出去,也难保京兆府的人没有继续通缉他们。一旦败露,无论落在哪方手中,皆是死路一条。


    可倘若不走……?


    她不敢深想夜夜与鬼身同眠会是怎样一副可怖光景,饶是能守住最终那道清白,也难保不会被吸成一具枯骨。


    云雀在心里翻来覆去盘算了好几遍,似终于狠下心,咬牙道:“那就……明日!”


    阿九并不知晓她火急火燎的真正缘由,拧着眉头想了想:“可我瞧着,出入西角门的婆子都得揣着对牌。”


    云雀嘴角一抽,艰难竖起两根手指,“那,两日!”


    阿九眼皮一撩,慢吞吞补充:“后头院里……连狗洞外头都有人蹲着呢。”


    云雀深吸一口气,第三根手指几乎是挣扎着才伸直:“不能再多了,三日后归宁,总该能名正言顺出府了吧?”


    三日,亦是她能忍受的极限了。


    阿九听罢,垂下眼帘,闷闷地“嗯”了一声。


    云雀看了他一阵,问:“你不想走?”


    阿九没吭声,只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舍不得这里好吃好住的日子?”云雀又问。


    阿九摇了摇头。


    “瞧上方才那两个丫头了?”


    “才不是!”阿九抬头反驳,可一对上云雀的目光,气势又矮了下去,“我只是……”他无措抬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下方。


    云雀顿时明白了,他想找回那枚桃核猴子。


    她将阿九的手掰下来,定定地看着他,“你且答我,是那‘猴子’要紧,还是命要紧?”


    阿九几乎想都没想便冲口而出,“自然是猴……”可话到一半,突然梗在喉间,又生生咽了回去。


    云雀一时默然。


    阿九比她小三岁,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间尚存几分未褪的青涩。五年前她在乱葬岗第一次见到他,彼时他才十一岁,与自己失去世上唯一亲人的年岁一般大。


    暴雨如注,她看见他缩在残碑旁,正狼吞虎咽地偷吃祭品。


    豆大的雨点砸在他布满伤痕的脸上,血水混着雨水和泪水,和着冷硬的馒头拼命塞进嘴里。乍见一身粗布男装的她出现在眼前,他骇得浑身剧颤,只当又是驱赶欺辱他的恶徒,瘦小的身躯蜷成一团,哀哀告饶。


    可那双脏污的手死死护住的,并非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而是紧攥在胸口、用一根磨损麻绳系着的那枚小小桃核猴子。


    彼时云雀笑他是个傻子,为了个不值钱的玩意连命都不顾。可殊不知,于傻子而言,有些东西就是比命还重要。


    云雀的手在阿九肩头轻轻按了按,“听姐一句……”


    “活着才有盼头嘛!”阿九已抢先咧开嘴,笑容明亮得近乎刻意,“放心,我明白的。”


    那笑容挂在脸上,一派若无其事,可眼底深处,却分明浸满不舍与无奈。


    云雀看着他这般模样,又如何能真的放心得下?


    她实在不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阿九已转开脸,自顾自盘算起这几日的行事了。


    “照旧,我去准备乔装离京的行头,你嘛……”阿九一股脑说着,语声一顿,转过脸来,“姐,你只管踏踏实实做几日风光少夫人,这一走,往后京城怕是再难踏足了。若是顺手……”


    他眼尾一挑,溜过妆台那只锦盒,嘻嘻笑道:“再捎带几支金钗珠花,也算不枉此行。”


    云雀扯了扯唇角,想挤个笑,终究只落得一点苦意,心头沉甸甸压下一句:何止是做几日少夫人……


    *****


    好在二人长话短说,阿九前脚刚走,云雀后脚便瞧见一个身着深褐色褙子的身影出现在廊下。


    来人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左下巴一块黑斑——正是林府那位陪嫁过来的秦嬷嬷。


    莲子这丫头,还真把秦嬷嬷请来了。


    云雀暗暗腹诽一声,面上却已绽开笑容,温声道:“嬷嬷来了。”


    谁知这秦嬷嬷全然没了昨日林府那副谄媚嘴脸,只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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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目光落在发髻上时,眉头立时拧紧,脸色也沉了下来:“少夫人,请注意言行仪态。此处是侯府,非市井街头,您如今是林家的四小姐!”


    云雀被她斥得莫名其妙。自己分明已穿戴整齐,发髻妥帖,连最嫌麻烦的脂粉都匀上了,何处不得体?又何处失了仪态?莫非……她撞见了阿九从房里出去?


    刚要分辩,只听秦嬷嬷又冷又硬道:“哪家大家闺秀是自己动手绾发的?还绾的是已婚妇人的发式?!”


    云雀心头豁然。


    方才被那两个丫鬟搅得心烦,一时疏忽了。可眼下只得她们二人,出了这院子,谁又知道这发髻是她自个儿绾的呢?这嬷嬷何至于如此摆谱压她,分明是借机警告她罢了。


    如今敌暗我明,替嫁这潭水有多深尚未可知,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那黑衣人的耳目。此刻她依旧顶着林云舒的身份,纵有千般不忿,也不能在临门一脚得罪小人,需得安安分分,切莫出任何岔子才好。


    云雀眼睫低垂,顺从地轻声应道:“嬷嬷教训的是,日后定让人伺候梳妆。”


    秦嬷嬷刚要再训诫两句,眼角余光忽瞥见院门方向行来几人。


    为首的是一位管事嬷嬷,约莫五十上下年纪,身形微丰,穿着浅驼色绸缎褙子,配一条墨绿色马面裙,十分体面。一张圆脸盘上挂着和煦笑意,瞧着颇为和善。


    秦嬷嬷那张严厉的面容瞬间冰雪消融,堆满热情与恭谨的笑,几步迎上前:“哎哟!这不是李嬷嬷么,怎么亲自过来了?”


    云雀心下明了:这是东院主事嬷嬷,侯夫人身边得力的人,也难怪秦嬷嬷变脸比翻书还快。


    “夫人打发我来瞧瞧少夫人起身了不曾?”李嬷嬷声音听着与人一样和善,待行至近前,对云雀规规矩矩福了一礼:


    “少夫人,侯爷、夫人和老祖宗知您昨夜辛苦,特意让您多歇了片刻。只是眼看就到巳时,合该去主院敬新妇茶了。”


    云雀好不容易强压下的怒火又窜上心头,暗骂:这恶鬼到底跟多少人胡编乱造昨夜之事了?


    她心中气恼,可到底不敢显露,只得作羞赧状垂了垂颈,柔声道:“有劳嬷嬷费心引路。”说罢,便安静地随在李嬷嬷身后,往主院行去。


    踏入东院,云雀甫一抬头,那道阴魂不散又令人心悸的身影,便直直撞入眼底。


    不,确切来说,是鬼影。


    云雀不由步子一顿,喉间发紧,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江聿风,此刻竟安然端坐于轮椅之中,闲适得仿佛无事发生。那副谦和如玉的模样,谁能想到这副皮囊之下,是一个冰冷无心、还胁迫着她的恶鬼?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脸上挤出一点温顺乖巧的笑容,才重新抬起脚步。


    距堂门尚余数步,那“鬼影”似有所感,毫无征兆地倏然回首,目光恰恰迎上云雀,唇边旋即绽开一抹极温柔的浅笑。


    笑意温润澄澈,日光流淌过那对好看的眉眼,沉静的眸子纯净得能映出人影,竟一如合卺酒前,那个会因一声“夫君”便耳根泛红的呆子。


    云雀怔愣了一瞬,也恍惚了一瞬。


    这恶鬼……想来也舍不得家人。纵使怨念再深,在至亲面前,或许还残留着一丝江聿风的本心。


    当年外祖母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枯槁的手紧攥着她的手,浑浊的眼里全是不甘与牵挂,直到最后一丝光熄灭,那声未完的“云雀……”成了她心上永远的钝痛。


    阴阳永隔,本就是生生撕裂骨肉的至痛。


    此刻,她看着轮椅上那个强留人世的孤魂,心底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对尘世至亲的不舍与牵挂,竟是这般沉重、这般不甘,重到让亡魂挣脱了黄泉的禁锢,甘愿以厉鬼之姿游荡人间。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似乎对这份执念终于懂了三分。


    正晃神,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女声自堂上首座传来:


    “哎哟,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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