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二节课。
章羡央身体挺拔，坐得笔直板正，双手规矩地搭在桌面上，目光紧紧追随着讲台上的宋画迟，偶尔在试卷上写写画画，记下宋画迟所说需要记住的重点和阅读理解的解题思路，简直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来上这节语文课。
就是偶尔在宋画迟温和的眸子往下扫视的时候，章羡央提前就避开了，目光游离，并不与宋画迟对上视线。
要是没有熟悉的人，一定觉得章羡央在好好听讲，认真学习。
但恰好池虞就坐在她旁边，把她的异样尽收眼底。
池虞推了推眼镜，漫不经心地一心两用，一边听课，一边思索章羡央干了什么对不起宋老师的事情。
自家发小因为从小倒霉，偶尔会波及到别人的缘故，练就了诚恳道歉，及时弥补的下意识反应，没有因为分化成alpha而变得高傲起来，觉得beta和omega都该是附庸，不配得到她的道歉。
分化第一性别之后，每个人的性情或多或少都有些改变，就连晏宜年都变得更骄纵些，她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唯有章羡央一直不变，从未受到信息素的侵扰。
怪不得中午吃饭的时候，章羡央总是神不守舍的样子，问她话，慢了一拍才回答，合着是对宋老师做了什么，想要补救。
不过池虞也不担心章羡央会做过分的事情，性格如此，根本不会，也不屑想出恶劣的法子为难别人。
所以池虞只剩下好奇，心里猜测章羡央能对宋老师做出什么事。
老实人豁出去了，结果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说的就是章羡央。
下课铃响了以后，宋画迟没有第一时间走出教室，而是站在讲台上，笑盈盈地看着下面都抬头好奇望着她的学生。
和别的喜欢拖堂的老师不一样，宋画迟会在课上刚刚好把备课的内容讲完，她讲课幽默风趣，和学生保持一定距离，温和的同时也不失威严，一班的学生都很喜欢她，就算着急下课去卫生间的学生都老老实实坐着不动。
宋画迟讲课的时候说话比较多，声音微微喑哑，眉眼带笑地说道：“谢谢同学们送的黄色康乃馨，以后我会对一班的同学更加得和蔼可亲。”
言讫。
她垂眸望去，果不其然，就看到某位好学生竖起的耳朵慢慢落了下去，悄然染上一抹红晕。
搭在桌面上的手也收紧，搭在了膝盖上，很是正襟危坐的样子。
池虞目瞪口呆，不出一秒，她就断定康乃馨绝对是章羡央送的！
学生都擅长得寸进尺，一班的学生炸开锅，有人问是谁送的，还有人掐着嗓子趁乱喊宋画迟妈妈妈咪。
唯有池虞去看章羡央的侧脸。
暑假之时她还对章羡央莫名其妙凭空而来的未婚妻感到非常不满，而和宋老师相处那么久，心态平和起来，倒是觉得宋老师也挺冤枉的，毕竟双方谁都不喜欢谁，好在婚约有期限。
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忍不住胡思乱想——那几个喊宋老师妈妈妈咪的人，岂不是也得喊章羡央妈妈妈咪？
虽然有期限，但婚约是真婚约。
池虞被自己的想象瘆到了，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宋画迟收回落在章羡央身上的视线，无奈地往下压了压手，“可不敢当，我能把你们当孩子，但不能是真的孩子。”
一班学生都哈哈大笑。
又和同学们说笑几句，她才步履从容地拿着书离开。
章羡央想了想，站起身对着欲言又止的池虞说道：“有什么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说。”
“行，你先去找老师吧。”池虞压低声音说道。
后桌的乔倩和杨雨晴还在讨论是谁送给宋老师的康乃馨，杨雨晴猜测的同时还在显摆她的歇后语大全，没人听见她俩说什么。
章羡央沉默一瞬，嗯了一下，径直走出教室。
有个很聪明的发小就这点不好，能把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她将要做什么事都猜得非常准确，不像后桌的乔倩和杨雨晴在互相攻讦，认定对方就是那个想拜宋老师为义母的人……
出了教室，章羡央本以为宋画迟去了电梯那里，没想到在拐角看到了并未上楼的宋画迟，见章羡央过来，率先开口道：“去前面的花坛说话吧。”
“好的，宋老师。”
章羡央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画迟身后。
两人在花坛旁边站定。
宋画迟笑了笑，问道：“要向我道歉吗？”
“对不起，宋老师，是我送的康乃馨，给您带来了困扰，我向您道歉……”章羡央正要鞠躬。
宋画迟按住她的肩膀，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困扰，很喜欢你送的教师节礼物，所以不需要道歉。”
章羡央不解地看着她。
“我刚才在教室里说起这件事，是以为你觉得我不够和善，想用母亲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待你，为我们的关系盖棺定论，等婚约解除的时候也能毫无负担。”
宋画迟目光温柔，继续说道：“可以是可以，就是希望小章同学多信任我一些。”
“绝对不是！”章羡央涨红脸，良好的教养让她等宋画迟说完才着急地阐述自己的想法，“我并没有不信任您，这是……”
“我之前准备的，忘记取消了，不是故意表达对您的不满，不管是老师，还是别的关系，您都做得很好，我没有讨厌您的理由。”
章羡央很小声说道。
“我也没有把您当作母亲。”
宋画迟好整以暇地问道：“为什么不呢？”
章羡央抬眸看了她一眼，平铺直叙，很有道理地说道：“您太年轻了，我只求相安无事。”
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不是很想再多出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母亲。
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够复杂了，未婚妻、师生，再来个母女……
光是想一想，章羡央就觉得十七年的循规蹈矩在摇摇欲坠，耳边还隐隐约约响起她亲妈咪愉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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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
不说别的，反正她妈咪肯定是不介意宋画迟成为她名义上的“母亲”，还会用年轻人玩得真花的眼神看着她们。
宋画迟拍了拍章羡央的胳膊，短促地轻笑一声：“好，老师知道了，你回去上课吧。”
“宋老师，再见。”
章羡央目送她离开，没有再鞠躬，她看得出来，宋画迟不喜欢她动不动就鞠躬的行为，她没必要让这段关系变得更加不自在。
她站在原地，长长地出了口气，看向被拍到，仿佛仍有触感的大臂，若有所思地想着宋老师不拍她的肩膀，想必是为了规避她后颈贴着抑制贴的腺体。
都说她看着温和，实则很有距离感，可她觉得宋画迟才是真的疏离，不动声色间拒人于千里之外。
也好，至少她们在这一点上可以达成共识。
等她回到教学楼，在鼻尖环绕的冷调香水才散去。
刚坐下，池虞的脑袋就不请自来，探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章羡央。
章羡央轻咳一声：“还有一节课，等吃晚饭的时候再说。”
晏宜年和池虞对八卦都情有独钟，只告诉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的，她不想解释第二遍，不如到时候一起说了。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一遍遍地提起。
“好吧。”
池虞决定再忍耐一节课的时间。
……
“啊？啊？啊！”晏宜年无比惊讶地看着对面的章羡央，没想到她反抗的方式那么的别出心裁，末了，真心实意地给她竖起大拇指。
章羡央低头吃饭。
池虞用公筷地加了块鸡蛋放进她的碗里，好心说道：“能想到如此蜿蜒曲折的办法拉开距离，可不容易，要是宋老师没有理解到位，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为难我们央央了，多补补。”
“……”章羡央看着碗里的鸡蛋，无语凝噎。
池虞和晏宜年笑得特别放肆，一点都不给自家发小面子。
对于她们的热暴力，章羡央选择用冷暴力的方式应对，默默将那块鸡蛋挑出来。
她不挑食，但她现在讨厌鸡蛋。
晏宜年见状立马抛弃和池虞的短暂同盟，瞪了池虞一眼，才说道：“往好处想，有个名义上的未婚妻，你能少很多麻烦，不用你一个个拒绝过去了。”
“确实，圈子里对你虎视眈眈的人家可不少。”池虞笑完才一本正经地说道。
章家那么大的家产就章羡央一个孩子，这对很多人来说，简直是摆在那里的通天大道，只要联姻成功，章羡央和章家怎么也得照顾一下妻子的家人和家族。
而且章家家风很好，虽然章长卿年轻时自由恋爱被人甩了，但和孟横波结婚那么多年从无二心，章羡央本人也极为出色，如此俊丽温润，还不傲慢的alpha可不多见。
多的是人想把水灵灵的小白菜捞回家。
章羡央撩起眼皮，不冷不热地说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