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将一枚燃烧一半的符纸递给他：“不算恢复记忆，从旁人口中知道了一些不一样的往事。”
比如……她与伏尘的一段渊源。
阿月的确是死了，因为她只是符纸化作的人。
无妄宗被称作流氓宗，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素质美好，更是因为他们不同正道的修炼方式。
旁的宗门顶多有一两个旁门左道，无妄宗是带头的都是！
日炎仙尊一手符纸化物之术登峰造极，其他方面与一个寻常弟子无异，单这一点便足够妖孽。
“苏家豢养妖兽一事你可知？”
沈落风不过是出力捏了阿月这人，哪里知道这些：“师姐，这些我并不知晓。”
“落风，是我将他送到苏家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丢下这句话苏渺消失，留下沈落风低声道：“师姐……你不欠他。”
他清楚师姐不过是一时的情绪，哪怕心疼，那也有结束的时候。
记忆承载着感情，没有记忆，所谓的情感终会失色。
长子出了事，苏家几个主子都不敢休息，不得不说独苗苗确实不一样。
苏有林守在门外，瞪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苏悦儿姐妹：“你们兄长还在苦苦挣扎，你们竟然也不守着他！”
一个两个都是灰头土脸，身上还有杂草，他不禁冒火：“你们父亲到底是如何教的！！”
苏敏儿下意识跪在地上，口里呢喃：“祖父，我们去了百落山，还有……”
“担心兄长，我们去了百落山一趟，没有发现什么。”苏悦儿急忙接过话，不露痕迹用眼神威胁：“妹妹，你说是吧。”
“……是。”想起自己的那些遭遇，苏敏儿将自己没说完的话咽下。
苏有林觉得二人碍眼：“废物！百落山若有东西，哪里还轮得到你们！还不滚下去！”
“苏老这是什么话，她们好歹还是您的孙女。”迈着快步，苏渺直接走进去，她身后倒着许多侍卫。
苏有林没有思考：“让仙尊见笑，不过是两个丫头罢了。”
鼠目寸光，这两个丫头可比房里躺着的那瘫肉好，不过她们二人也不无辜。
苏渺没有管，冷眼旁观苏家姐妹狼狈离开的身影：“苏尚身上的禁术本尊可解。”
灵剑唰的飞过来，而后在苏渺示意下破房而入。
“仙尊，这是？”事关自己的孙子，苏有林就算不满也只能压着。
“解咒，”苏渺微微抬眸，望了一眼躲在云后只露出一点的皎月：“有些事情，本尊要问一问苏老，你可要谨慎回答，苏尚的命就在你手中。”
……
当云雾散去，没有什么能够挡住皎洁的月光，公平也会洒落下来，洒落在北城，洒落在所有黑暗去不到的地方。
恶人终有恶报，无辜惨死的也会得到应有的善待。
苏渺伸手，将自己感受到的看到的一一注入地面。
那是困在苏家的冤魂，是受到虐待的哭泣，是想要反抗的挣扎声音……
“回去吧，安息吧，转世吧……”
听到自家师姐缓缓说出口的咒语，沈落风急忙将苏有林请进院中：“师姐要事在身，接下来本尊代劳。”
苏有林听说过日炎仙尊，据说最是刚正不阿，也是最最厌恶妖邪的，他无声呼出一口气：“没事，不过不知北寒仙尊要问小老儿什么事？”
“放心，不过是些芝麻小事，苏老爷不要担心，师姐定不会为难自家人。”沈落风暗暗发笑，面上却是一副沉稳。
相比较沈落风的含糊，苏渺更加直接，念完咒语后她道：“吾知汝等冤屈，定为汝等杀恶人。”
世人只知北寒仙尊天生一颗澄澈道心，是最适合修炼无情道的天才，他们却不知她的无情道是鬼道之属。
传言鬼道是一位陨落的神明所创，他殒灭后投生到人界，身上神格过于强大致使他经受世间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因为这些非常人所能忍的遭遇，他稳住自己的神格并因此创造鬼道，也就是无情道。
何谓无情？己不为情动，无论喜怒，同时拥有喜怒之心。
喜其应喜，怒其应怒。
低头看着慢慢消散的怨气，苏渺掀袍打坐，眉宇间隐隐透着喜色，一瞬又被打压成平静。
灵剑浮在她的头上，竟自发形成一道结界，地中灵气直接朝苏渺体内涌去。
房内，沈落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从前也走过无情道的路子。
或者说，无妄宗的弟子都走过无情道，不过最后真正坚持下去的只有大师姐苏渺一人。
就连宗主走到入境那步，最后还是放弃了。
无情道只有四个境界，人定、入境、心安、大成。
那气息并不是他熟悉的大成！
苏有林已然有些坐不住，他还在担忧自己唯一的孙子是否安好，就连笑意都挤不出半分：“仙尊？”
“不急不急，到底是师姐的私事，本尊还是不要越俎代庖。”
“……是是是。”就算苏有林想走，那也不可能。
他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同意大房提的建议，早知道这些修士这么难缠，他就该早做打算。
结界的颜色越发浓郁，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淡粉色，五瓣桃花印若隐若现。
苏渺吐出一口浊气，掐诀结束修炼，气沉丹田处，里面竟然生出一颗小树。
绿油油的，还有些矮，树干纹路是浅褐色，很浅有些看不清，便是苏渺见识广也没认出这是什么来。
她隐隐有一个猜测，却又觉得不可能，一来二去她倒希望自己认不出这树。
神识从丹田退出后，她站起身伸手握住月下更胜银光的北寒剑，腕手转动间，挽出一个极漂亮的剑花，一朵灵力凝成的白色桃花顶在剑尖。
月光泄下来，桃花就像染上熠熠生辉的亮晶晶，干净而又好看。
“原来是这般，”看着北寒剑上的东西，苏渺恍然大悟又带着一丝惆怅：“不是无情，而是有情，无情道最需情意，只是这情谈何容易？”
无情倒好，左右不过是斩断一切因果，因果断而缘断。
但有情需要她一一体会各种情，此刻她体会到的便是八苦中的怨憎会苦，更多的是怨。
尽管她从无情道变成有情的无情道，苏渺仍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要问清楚一些往事，见到苏有林她直接道：“苏老，听说本尊将伏尘交给你们，是让你们教他做一个合格的炉鼎？”
前一刻和苏有林聊得谈笑风生的沈落风坐在一边，冷脸捏着自己的符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不会阻止的。
苏有林装傻：“仙尊，这是小老儿会错了意，还真是该死。”
“你如何不该死？苏家的家主，北城万兽坊的真正主子。”
一道清丽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潇洒而又掷地有声。
这人正是姗姗来迟的林鱼，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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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卡在了树上。
几个时辰前，得知自家师姐缺人，告别二师兄后，林鱼匆带着弟子苏容回到丹修。
她又火急火燎地吩咐弟子们照顾好灵植与丹峰，将炼丹的丹炉往储物袋一塞，带着苏容下山。
师父是个不靠谱的，好在弟子靠了半边谱，至少还知道带上关于北城的大事简略。
就是这东西让丹峰师徒二人组直奔百落山旁边的不知名小山，寻到一个隐世在那的修士。
要不说无妄宗代代相传，良好品德从不断，师徒二人本是为了了解往事才寻隐士，偏偏那田地里种着几株灵植，远远望着就能感受到浓郁的灵气。
若是普通灵植倒还好，就怪那地里的是连林鱼琢磨多年也不曾种出的七星草。
顾名思义这是一株有七片叶子的灵植，七星草是一个统称，但凡能生出七片叶子的都叫七星草。
单是望着林鱼就有些挪不开脚，两眼垂涎地直勾勾盯着。
自家师父什么尿性苏容是知晓的，他急忙提醒：“师尊，要事要紧，若是误了时辰怕是北寒师叔会恼。”
林鱼眼中现出一丝清明，连连摆手：“乖徒儿，你放心，为师是有数的。”
她迅速冲过去，已然忘了自己的话。
苏容看着自家口里说着有数的师尊猛地冲向种着七星草的田地，然后被一根绳子倒挂在树下。
单脚被挂着的人还在低声喊：“乖徒儿，快来救为师。”
没有害怕，反而一脸的欣喜。
苏容很想去帮忙，只是可惜他动不了，否则第一个冲过去的就不是他那偶尔身体柔弱的师尊。
好在他还能说话，苏容扯着嗓子大声喊：“前辈，在下无妄宗弟子，奉了师尊之命前来拜访，还请前辈现身。”
“汝师何许人也？”一道声音不知从哪传来，声音浑厚有力。
苏容没法只得继续报：“无拘道人座下赤阳仙尊。”
无拘道人便是卞芜。
哪怕被倒挂着，林鱼也没有羞愧，听到那声音她突然捂住额头，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位隐士是什么人。
“二师姐，我错了。”林鱼看向天地间唯一的一株七星草，那株让她眼冒星光恨不得占为己有的宝贝灵植。
七星草散发出幽幽白光，片刻间竟化成了一个白色长裙女子，不过不像一个正道修士。
裙角上绣着蝴蝶，风起若翩跹，露出纤细的脚踝，带着两串银铃。
女子手上也带着两串银铃，不过腕上多了两串黑色咒文。
苏容原本见女子生得妖冶生出警惕，此刻只是愣愣出声：“卞辞师叔？”
虽说他自幼在宗门长大，这位师叔他却不曾见过一面。他知事时宗主便只剩下三位亲传弟子，但林鱼私下悄悄提过这位被宗主逐出去的师姐。
林鱼被放下，抖了抖自己头上的树叶，她拉着自己许久未见的二师姐走到便宜徒弟前：“二师姐，这就是苏容，他……”
许久她还是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有些话是不消她说的。
卞辞是宗主卞芜的亲生女儿，她的母亲是栖梧凤凰一族，但她体内并没有凤凰血脉。
凤凰一胎两子，一子弱一子强。
卞辞脸上笑意一僵，侧过身站在林鱼身后，低头忙着拉上自己身上半披的衣裙，又将披散的青丝拢在一起，这时倒像个修士了，只不过她腕上的咒印仍透出她的过往。
那是无妄宗的驱逐之印，只有宗主能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