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宗。
云雾缭绕，青山隐在其中若苍龙。
苏渺端坐一旁，侧目看着山下风景——
丹峰弟子正忙活着种植灵草，人影攒动间只能看到一道虚影；不远处的符峰则是火光乍现，一簇又一簇……
林鱼坐立难安，拘谨地站起来，目光触及苏渺疑惑的眼神，她又立刻坐下，小声道：“师姐，您若实在担心，我替您去看看？”
这个时候，隔壁的寒风山又该热闹了。
想起这一年来的闹剧，林鱼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补了一句：“师侄一事不能再拖，还请师姐定要深思。”
苏渺微微颔首，恍若无闻：“我不曾担心。”她面上平静，林鱼实在看不出什么忧虑来，说到底真正忧心的只有她。
默了又默，林鱼实在受不了这份冷寂，她捏紧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师姐，师侄一事可小可大，主要还是看您如何处理。”
苏渺抬眸看她，一瞬又看向远方。寒风山是剑峰的属地，剑峰与丹峰之间隔着一座符峰。哪怕她眼神再好，那也是不能看到寒风山发生了什么。
她的目光越来越飘渺，仿佛投进了那片久久不曾散去的云雾中。
“你何时学来这强颜欢笑？难看。”
林鱼嘴角笑意凝滞，半晌她直接哭丧着脸。
没有丝毫一峰之主的形象，扳着手指开始抱怨：“哪里是我想学，明明是您和师兄越发的冷淡，从前我们关系多好，还有……”
她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上方，主峰在三峰之间，上面住着宗主，也就是他们的师父。确定没声音传出来，她抬手设了一个结界，又双手合十：“师姐，帮忙加固一下呗。”
作为小师妹，林鱼实力不像三个师姐师兄那么妖孽，她如今不过化神境，哪怕是设了结界也有可能被大乘境的师父听到。
苏渺习以为常，白色灵力从她指尖泄出：“落风不是给了你许多符咒？”
无妄宗三大仙尊，除却苏林二人，最后那位便是日炎仙尊沈落风，亦是符峰的峰主。
一听到这话，林鱼脸上的笑意一点也没了，脸色沉沉的，如同黑炭一般，她咬牙切齿：“您是性子冷淡，师兄就是越来越不做人！他给的符咒我哪敢用，就怕哪天就升天了！……”
她来了话头，好一番吐槽，听得苏渺太阳穴直痛，见林鱼说得口干舌燥大口大口喝水，她主动将话题转回去：“师父还是怨师妹？”
他们这一代亲传弟子一共四人，二弟子是宗主的亲生女儿，不过不受他待见。
后面发生一些事，便被他逐出宗门，哪怕是大弟子苏渺出口阻止都没有成功。
就仿佛二弟子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仇人一般。
想到这，苏渺眼神微闪，眼底带上一丝沉思。
相比较她这个大弟子，宗主更加喜欢使唤三弟子和小弟子。但三弟子沈落风常在外走动，因而若有什么事，苏渺更喜欢找林鱼。
当然这是近一年才可能发生的事，从前的苏渺更喜欢守在自己的剑峰，就算是谈话也是他们主动去剑峰。
林鱼怀念：“哪能不怨啊，也不知老头子哪来这么多脾气，二师姐多好的一个人，他偏要将人赶走。您说从前多好，老头子不管事，无妄宗都是我们说了算。”
苏渺沉默，半晌才道：“师父如今也不管事，哪怕师妹在，这峰主之位师父也不会交给她。”
她如何听不出林鱼这想卸任的想法，莫说林鱼，就连她也不想当这个峰主。
在别的宗门，估计早就争了个头破血流，偏偏无妄宗是个怪的，收的弟子最多，亲传弟子却是最少的。
他们这一代，三个弟子均只有一个亲传弟子。
林鱼泄了气，趴在桌上继续扳手指：“二师姐走了，师兄闭关，他出来就变了样。要我说，这无情道不修也罢，反正全宗上下只有师姐您坚持下来。不过您还是不修好了，您倒是越发冷淡了。”
苏渺不语，黑白分明的眸子安静盯着林鱼，看得林鱼头皮发麻。林鱼急忙直起身子，那姿势有多端正就有多端正：“我再也不说这话了！”
生怕自己这话得不到信任，她伸出右手，做出宣誓的手势。
无妄宗弟子入门便修无情道一事算得上秘辛，作为一个近些年崛起的小门派，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
自知失言，林鱼脸色越来越煞白，她嗫嚅着唇：“师姐，我会自请去师兄那儿处罚。”
苏渺看她，露出一抹笑意，没有丝毫温度。哪怕这样还是让林鱼睁大了双眼，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用害怕自责来形容，那模样就像是天塌了一般，她绝望而又小心翼翼试探：“您心魔犯了？”
“师姐……深呼吸，摒除杂念……”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她急忙道：“师姐，我去给您拿药！”
说罢她从储物袋拿出一张符纸，没有丝毫犹豫，泛白的指尖颤颤巍巍撕开符纸一角。
她想要继续动作，却被一股灵力阻止，她绷着脸，尽可能让自己冷静，嗓音颤抖：“师姐？我去给您拿药，您放我走吧。”
回头见苏渺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林鱼一个哆嗦，跌坐在地。顺着苏渺的视线看去，看见一个虚影，一时间她竟忘了当下的紧急，忍不住笑出声：“哪来的秃子？这头可以跟无定寺的那群老秃子比上一比了！”
林鱼还要继续笑，见到那秃子身上穿着的熟悉的衣饰，哪怕是虚影也能看出红色外袍，更别说腰间挂着的无妄宗亲传弟子的印。
这人分明是她半个钟头前还在念叨的师侄！
林鱼喉间一哽，慢吞吞坐下，见伏尘瞪着自己，她故作老成道：“师侄好久不见啊，看来你这境界倒是日行千里哈，如今就连师姐的结界都困不住你了……”
自觉实在尴尬，她转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苏渺，挤眉弄眼：“师姐，您怎么也没告诉我这件事啊。”
没有丝毫埋怨，只有疯狂找补，她是真怕这位师侄后面算账。
若是寻常修士，林鱼自是不会怕，偏偏伏尘体内带着修士都害怕的凤凰血脉，还是最高的火凤血脉。
哪怕是半妖兽血脉，但他这血还是能克制修士。
苏渺收了笑意，抬眸看向虚影：“死了也这么不老实？”
林鱼好不容易松的一口气，又再次提到嗓子眼，她指着伏尘，结结巴巴：“师，师姐，您说，师侄死，死了啊？”
某秃子·黑着脸·刚死还新鲜的人：“……”
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到了无妄宗，他不比林鱼少惊讶多少。
好在他适应能力强，苏渺才说完，他道：“弟子不敢，不知师尊找弟子何事？”
就连林鱼也没有忽略：“弟子确实死了，师叔是要替弟子报仇吗？”
若是忽视伏尘穿过苏渺身体的手，这一幕可以说得上是尊师重道。
林鱼揉揉眼睛，无法劝自己忽视这一点，她看了一眼苏渺，又看了一眼伏尘：“师侄说笑了，报仇这事怎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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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不到本尊，你们师徒聊，本尊先去……寒风山瞧瞧去！”
毕竟今日沈落风带着众宗门赶去寒风山，可不是为了什么踏青，那是为了讨伐魔头伏尘！
如今人都死了，她实在不能继续待在丹峰。
感受到牵制住自己双腿的灵力，这一次林鱼没有丝毫犹豫，转头求饶：“师姐，师侄……死亡一事我真的不知道，您让我去问问师兄。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包庇他！”
她说得义正言辞、铿锵有力，眼底的幸灾乐祸却显眼极了。
苏渺一把将伏尘扯开，说来也怪，伏尘碰不了她，她却能抓住他。
在场三人对此没有丝毫意外，均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明白自己走不了，林鱼无奈坐回原位，睁大眼睛细细打量被苏渺一手抓着的少年——
一年前，这人还是他们宗门的弟子，作为后入门的弟子，竟比苏容他们还要努力。
苏容是她的亲传弟子，明明伏尘晚来，但这份天分远超两位亲传弟子。
想到这，林鱼看向伏尘的目光越来越灼热，好似看到了什么天材地宝，冒着一阵绿光。
伏尘身子一僵，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躲到苏渺身后，没有丝毫犹豫。
直觉告诉他，林鱼很危险，危机让他抛下了对苏渺的怨恨。
不过一会，虚影慢慢凝实。林鱼的目光越来越淡，最后没有一丝好奇，她托着脸努努嘴：“师姐，您不是说他死了吗？”
苏渺还没说话，伏尘冒出头，鬼鬼祟祟又正大光明的。一双红色眼睛死死瞪着林鱼，眼里似有火焰跳动：“死了！死得干干净净，连灰都没有！”说完他又继续躲在苏渺身后。
林鱼只能看到一缕长发贴在苏渺身上，没有暧昧，没有旖旎。她能看到的就是这对师徒不知何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和好了！她敢肯定，一定和好了！
出乎她的意料，下一瞬伏尘往旁边走，坐在她们中间。
林鱼：“……”感觉脸很疼咋回事？
气氛一僵再僵，林鱼默默将自己方才的想法吞回去，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苏渺唤出水镜，里面现着寒风山的景象——一众人神情呆滞，站在一个红色法阵前，惊讶，骇然，不可置信。
过了许久，为首的白衣修士轻咳：“魔头既伏诛，此事便罢。师姐相邀，还请诸位移步主殿。”
这人正是沈落风，他面上的惊讶并不比那些修士少，哪怕他们再怀疑，那群人也没有拒绝。
苏渺转头，朝伏尘轻抬下颌：“说说做了什么？”
林鱼脑子转得快，看到这就猜到了。她忍不住暗自感慨：师姐当真是料事如神，就连这事也猜到了。
她面色一沉，猛地看向苏渺，一股后怕围绕在她心间。
师姐若是猜到了，那为何来找她？那又为何不阻止？……
她眼底慢慢升起一丝猜忌以及犹豫。
林鱼启启唇，面上挣扎之色明显，许久后她终于低低问出声：“师姐，您何时知道的？”
苏渺看向半空中，只有伏尘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林鱼，而后跟着看向半空——
林鱼头也不回，仍小心观察苏渺。
没听到回答，她已知道了结果。愣了一瞬，她才回过神，默默翻了个白眼：“罪人回来咯！”
一双手从身后冒出，猛然撅住林鱼的脖子。她难受地低咳，两只手想要挣开：“师兄，我错了！师兄，你快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