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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海苔

作者:初云沧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桑榆听完沉默,谢舟已经猜到她的想法。


    于是提出可以把船租给她一用。


    “把船租给我,那你怎么办?”他不是要靠这船出行给人修船做木活吗?租给她,那他自己用什么?


    “有个客人前几日换了新船,将旧船折价卖给了我,所以你无须担心我无船可用。”


    桑榆想和他谈租金问题,他却要求换种形式给租金。


    “最近接了个新活,大概要去五天。”


    听这意思他要出远门,家里那位岂不是无人照看,搞不好像上回一样丢了也不一定,“那你阿姐——”


    “我托樊阿奶每日上去照看,不过她爱吃你做的饭,希望你每天做晚饭的时候,能顺便给她做一份。”


    每天管他姐一顿饭就能抵租船费,反正他们姐弟俩自己也是要做饭的,多一副碗筷的事。桑榆当然从善如流答应。


    樊阿奶人还挺好,答应替他照看他姐。


    虽然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也对樊婆子与人为善,为人处世实诚爽利有所了解,但对村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疯子”,她也能做到一点也不嫌弃,还帮忙照看的程度,属实不容易。


    说曹操,曹操的儿子到。


    “什么顺便做一份啊?做饭吗?我也要我也要,你要给谢瑶姐做晚饭的话,给我也做一份呗?”江一帆不知何时撑着小竹筏往他们这边靠近。


    “诶我说,桑榆你怎么不吭声啊,你是不是偏心眼啊,谢哥托你给谢哥他姐做饭,你就乖乖照做,我呢,你就不管了是吧?昨日你们收摊回来,我在岸边明明让你晚上记得给我留点鸡肉,想不到你们居然连块鸡皮都没留给我,全吃光了。”


    “没办法,昨晚做得少,谢瑶姐突然过来了,剩下那份板栗鸡全都给她吃了。你想吃的话,下次吧。”


    “下次?下次做板栗鸡是什么时候啊?”


    “……”


    最后还是谢舟出手解救了桑榆,“连个人都看不住,吃那么多也是浪费粮食。”


    “所以你这次出远门,才特意换了个人,拜托人樊阿奶上去照看谢瑶姐,对吧?”桑榆配合着他补充了一句。


    江一帆这下说不出话来了。


    他苦笑了声,这事不都早揭过去了吗,谢哥怎么还记仇呢?


    这几天上去送饭,桑榆总算看出点端倪。


    在山上的木屋中,桑榆第一次见到“正常”状态下的谢瑶。


    不再是灰头土脸,脏衣泥鞋,不再用一双受到惊吓的眼睛看人,也不再整个身子像上回见面般,怯生生地抖得跟风吹梧桐叶般。


    待在家中的她,粗布麻衣,却整洁干净、发髻被梳起,眼下的泪痣平添几分忧郁,一张鹅蛋脸娟秀安静,只是显得了无生气。


    仔细一看,姐弟俩有着颇为相似的脸,只是谢舟浓眉大眼,五官看上去更为硬朗,一副不好惹的长相,而谢瑶一看却是个被风一吹就会倒的性子,经不起任何一点风雨的刺激。


    一开始她见到桑榆来,连门都不愿意打开,后来她就直接将饭菜放在门外,敲了三下门,示意她记得出来取饭便离开,偶尔见樊婆子去看她还会托她一起将饭带上去。


    许是樊婆子对她说了什么,谢瑶后来才放下戒心来。


    第四天的时候,等桑榆再去送饭,她终于出来开门,虽然一见面仍是见生人的忸怩,手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拘谨表情。


    谢瑶的手刚接过篮子,如获大赦似的,连院子外面的大门都没关严实,立马转身,拔腿就往里屋跑,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她。


    透过不小的门缝,里边的人闪得飞快,路过庭院一棵大树下,树藤歪七扭八在脚下盘旋而过。


    桑榆直觉不妙,果然,没跑出两步,她就被自己的裙角绊倒在地,连带着食篮里盖着的汤都洒了一地。


    她还没爬起来,手去够食篮,没够着,篮子已经被人先一步捡了起来。


    桑榆要去扶她起来,她却腾一下从地上爬起,后退几步,脸上是惊恐的眼神,流露出怕被桑榆责备的战战兢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完直接跑进了屋里。


    刚才汤碗洒出来了,捡起来后碗里只剩下一半汤,桑榆收拾好,拿着食篮进了屋。


    她一边走一边打量院子周围,柴火一摞一摞方方整整地叠起,晾衣绳上晒着女子衣服,床被和枕头,为了预防枕头掉下晾衣绳,还特地拿绳子绑了四个枕头角。


    今日樊婆子家里有事,来不了,托桑榆一同上门看她有没有按时洗漱吃饭。


    既然她没来过,院子里这些被子枕头就不是樊婆子帮谢瑶晒的,而谢舟都走了三天了,更不可能是他拿出来晒的,那就只能是谢瑶自己本人了。


    看来这谢瑶并不像传闻中那么“疯起来简直比疯母牛还可怕”,至少是个勤快的人。


    进了里屋,桑榆一眼就瞥见屏风后面露出的裙角,知是躲在屏风后面的定是谢瑶,不敢见人成这样,能让她主动发起攻击,对方怎么样也得是和她有深仇大恨的人,桑榆眼前闪过上回那个刀疤男的侧脸,凶狠,充满戾气。


    见谢瑶这么怕人,桑榆也不在意,将篮子放在桌子上,环视左右,屋子虽不大,却打扫得很干净。橱柜桌椅摆放整齐,虽不是最新的,却结实耐用,至少比桑榆家的老古董要强上许多。


    两个房间里各摆着一张床,从外头看进去,一张是和她新做的那张差不多的架子床,看上去精巧别致,显然做床的人很是用了些心思,床顶垂下深色的幔帐,遮光良好,旁边虽有窗,但关得紧紧的。


    另一个房间的那张床则简单得多,没有幔帐,没有花纹,只能看出是原木做的,但是床身很长,不难看出床的主人身量很高。床下隐约露出个箱子一角,还上了锁,桑榆认出这是谢舟上回带去她家做木床的那一个,里边应该是放了做木活的利器。


    她转到厨房,经过院子见一个小木屋外堆着一些木头,不太像寻常的干柴,应该是别有用途的木材。


    厨房有一篮子满满的鸡蛋,灶台上两小捆树枝干柴被码得整整齐齐,谢舟家厨房柴米油盐倒是样样具备。


    桑榆想到刚才那碗洒了的紫菜贻贝汤,拿来汤碗,重新打了个鸡蛋,又从自己炸的紫菜里择了几块扔下去做了个紫菜鸡蛋汤,倒进剩下半碗的汤水,很快,紫菜鸡蛋汤马上浮起来几个肉厚鲜嫩的贻贝,看起来比先前更可口。


    谢瑶一直躲在屏风后不肯出来见人。


    一直到闻到饭菜香。


    吮指香辣贻贝的贝肉很厚,壳肉一进入口腔,嘴里立即弥漫着姜丝、辣香、蒜香、虾香的味道,咬一口,汁水爆出,海鲜味四溢,口感爽嫩。


    谢瑶和小吃摊其他吃过吮指香辣贻贝的客人一样,不过片刻,一盘贻贝就剩一盘青黛色的贝壳。


    吃饱了,连看人的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


    桑榆在她吃饭期间,跟她交代了几句烧水洗漱之类的话,她边吃边点头应下。


    樊婆子先前跟她说过,这几日谢瑶病情好些了,没怎么发作,能自己完成洗漱这类简单的活计,不用在一旁盯着她。


    “谢谢,很好吃。”


    在桑榆收拾碗筷进食篮里,正准备回去的时候,意外听到这句,回眸见到谢瑶羞涩低头。


    桑榆对她扬唇笑了笑,谢瑶才略微抬起头,看她的眼神比饭前少了几分局促,可还是有着一丝不安。


    走出院子时,她经过窗下,看到里面的谢瑶。


    她吃完饭像入定了般,往椅子上一坐,双目无神地盯着窗下一棵桑葚树,看上去好像很孤单。


    快下山的时候,桑榆才想起身上还带着自己做的海苔碎,方才忘记拿些给谢瑶。


    这海苔成了最近桑泽最喜欢吃的零食,她出摊的时候总怕卖完后桑泽没得吃,把嘴巴嘟得老高,便随身装了好些在竹筒里。


    罢了,下次再带些给她吧。


    这两日除了在小食摊上现做现卖加了虾粉的草衣摊面饼,其他时间桑榆没少往外滩去。


    那边的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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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几乎都被她踏遍,院子里采集的紫菜都晒得差不多了,家里如今积攒了不少干紫菜。


    紫菜营养丰富,含有丰富的蛋白质,铁和钙等营养成分,可在这里的沿海渔家中,却很不显眼。


    她尝试做了些紫菜蛋饼这类小吃在小食摊上卖,结果大受欢迎。


    为了不至于薅光沿海礁石的紫菜,她从第二次采完紫菜开始,就随身带着石灰水。


    石灰水的获取同样很简单,只需要将吃完的生蚝壳点燃便可烧成石灰水。


    每次采完紫菜,将石灰水洒在光秃秃的浅水海礁岩上,以后紫菜就会附着在礁石上自由生长,繁育出更多的天然美味食材。


    这样就不用担心破坏近海礁石的生态,又能保证可持续发展,以后有源源不断的紫菜可以采摘。


    紫菜,刚采摘下来的状态和晒干后看上去似乎是两样东西。


    紫菜晒干后,会从正青色变成黑紫色。


    做成海苔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用剪刀剪成一小块一小块,一方形和三角形为主,偶尔心血来潮桑榆也会剪成太阳花的形状,然后往里面加入盐、糖和油,用筷子搅拌均匀后,再倒入铁锅中,用小火轻炒。


    紫菜本就柔软,在小火慢炒下很快发出熟透的沙沙声,变得又酥又脆,这个时候只要抓把白芝麻放进去,再炒一会,就可以出锅了。


    拿根竹签串起来,每几块一根,一口一块,吃得不亦乐乎。


    海苔碎原本只是做给桑泽当零嘴吃的,没想到他和闻渡在小食摊上吃的时候,吸引来了一些客人的孩子,纷纷吵着让自己爹娘买给自己吃,后来桑榆禁不住太多人打听有没有海苔卖,便把本来做给桑泽吃的海苔拿了一些来卖。


    意料之外的是海苔成为黑马,成了小孩大人都爱吃的零嘴。每天出摊除了生腌,打听最多的就是问桑榆什么时候再做海苔来卖。


    托桑泽的福,这个月最后几日因这海苔的畅销,家里进账不少。加上之前摆摊卖生腌、草衣摊面饼、酸梅汤等收入,还砍掉了每次出摊的搭船费,开源又节流,现在家中积蓄已经有了九贯钱,外加零钱三百五十七文。


    每多一文积蓄,上县城开餐馆的曙光更亮了一分。


    桑榆高兴之下,除了置办摆摊的原料外,今日还破天荒买了两匹布,准备为二人置办夏服。


    两人的衣服都是从冬季穿过来的,虽然他们之前穷得揭不开锅,冬天的衣服本来也做得不是很厚实,不过随着气温一天比一天高,桑榆看着两人继续穿厚衣服实在汗流浃背,特别是出摊的时候,头上顶着火炉般的太阳,不光她自己热得难受,桑泽也时常累得满头大汗。


    两人高高兴兴抱着布匹回家,桑榆打算这两天晚上加加班,给两人赶制两身夏日的的衣服出来。


    回去后,她还陪桑泽去樊婆子家挑了一对小黄鸡让他养着,特意挑的母鸡,这样以后两人除了海鲜蔬菜,还有蛋吃。


    一群小鸡跟在母鸡后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桑泽跟在它们身后挑小鸡挑花了眼,大头和二丫则拿着桑泽给他俩的海苔零嘴,吃得乐不思蜀。


    樊婆子看着两个孙子吃得满嘴都是海苔,甚至蹭到了鼻头,摇了摇头,对桑榆道:“昨儿好像看到老李家划着小船也往外滩那边去,回来好像也采了不少紫菜。”


    桑榆听明白了樊婆子的暗示,她一点也不意外。


    海苔好吃,紫菜也是好吃的。只要吃过的人,很难不被它的特殊风味折服,要不然在最开始发现这东西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它价钱昂贵且难得,而成为贵族专享,与平头百姓无缘。


    且她的小食摊经常卖紫菜,吃的人多了,自然有人知道海苔的原料来自紫菜。


    村民们平时可没少见过桑榆往外滩上去。


    不过她早已想好应对的法子。


    回去的路上,小家伙逗着两只小鸡玩,欢喜得不得了。


    桑榆拎着樊婆子给的两条鲫鱼,想起方才从樊婆子提起的的关于谢瑶从前的事,方觉出这世道的荒谬,以及人心可以险恶到何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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