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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红光

作者:野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愣住。


    沙滩没有灯,应该要有的,那点月光太朦胧,无端给人添加暧昧。


    以至于随着话落,她们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对方唇上。


    秦双的稍薄些,唇角弧度微微上勾,却不讨好媚人,叶子玫则红润饱满如初。


    一些久远画面袭击而来,陌生又仿佛深刻,试探过、轻咬过、舔舐过、交缠过,自然而然交换咽下,不分你我……


    唇舌之亲密,胜过一切其它。


    夜风拂面,叶子玫率先清醒,倒退几步,甩头时,发簪竟飞了出去,一头长发狼狈落下,又随主人落荒而逃。


    秦双接住了那只木簪,她追上去:“姐姐,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多么令人羞耻的指控,叶子玫不得不站住。


    ——她还叫姐姐,却让我不要自作多情!


    “十年,十年不见,你开口就说什么报复。”


    “可见你也心知自己有错。”


    “不过世界不是围着你转,我也不是只能爱你的,姐姐。”


    秦双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她又靠近过来,频频突破人和人之间应有的安全距离,却还妄图争辩她多清白。


    “你可以回到丈夫身边,我凭什么不能如期遇到一个男人,也和他结婚生子?”


    “你能做到的,我也能。”


    “只是不巧,挑中了你的儿子。”


    “如果非要我放弃他,我也只好一五一十跟他解释清楚。”


    “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秦双的语调,冰冷又讽刺,分明含着怨愤,如果不能满意,便随时要将所有人拉下水。


    叶子玫转过身,眼中满是失望:“你还是小孩子个性,总拿自己的人生赌气,现在甚至要践踏别人未来。”


    “我宁愿嘉乐恨我,反正不是头一回,但我不能任由他被瞒在鼓里,糊里糊涂走进婚姻。”


    “我现在就回去,什么都告诉他。”


    叶子玫是认真的。


    眼看她不惧不畏转身,秦双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慌乱无措,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抓,抓住了她的风衣腰带。


    她很快松手,厌恶自己不够从容,又庆幸早就彩排过这一面。


    “如果说,我真心爱他,永远对他好呢?”


    叶子玫猛地抬头,难以置信。


    她爱他?不可能!


    ——但真的一定不可能吗?


    秦双看着她的眼睛,放轻了声音:“这是你欠我的。”


    “你当初单方面抛弃了我,难道就成熟就应该?”


    “我的心,早被你践踏过了。”


    “姐姐,你欠我的,你得还。”


    秦双如此坦言,不再语调尖酸,叶子玫反倒哑口无言。


    “呵。”她无力扯了扯嘴角,自嘲了一声。


    ——反正她在谁眼里都是罪人!


    “何况,一切都是巧合,今日见到你,我也很意外。”


    秦双耸耸肩:“如果我表现有异,相信你能理解。”


    又一阵风,叶子玫一头乱发张牙舞爪,挡住她神情,同时扫向秦双。


    发尾如刷子,肆意痒人,秦双拿起那根木簪,试图拨开,叶子玫抓夺回来,随即转身。


    这次,叶子玫真的走了,拢紧风衣,越走越快,秦双没有再追。


    她后知后觉,倒带回刚刚对话,什么叫做“反正不是头一回”?


    .


    回到房间,叶子玫第一时间进入浴室,急匆匆脱光自己,打开花洒,水珠兜头而下。


    眼泪终于放心落下。


    她面无表情搓洗自己,这是羞耻的眼泪,不能见光,需隐藏起来。


    她震惊于,她心中最难受那一下,竟是因为听到那句“我真心爱他”。


    为人母,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将自己放到子女前面!


    为何一度自作多情,为何心中再起波澜!为何十年修行,竟还不能断情绝意!


    为何为何?大概还是寂寞日久身心空旷,面对旧爱,才会浮想联翩以己度人,甚至春心荡漾。


    是的,春心荡漾。


    她们曾经那么好,那么缠绵,分开也并非因为不爱,如今再见,怎可能完全一笔勾销,淡定看她另起一段?


    何况对象是她亲生孩子。


    “我该怎么办?”叶子玫喃喃自语。


    重逢,是心中一场地震,伴有余震不断。


    怎么办?不知道。


    叶子玫躺到空寂大床上,辗转反侧。


    秦双睡在陌生冰冷床铺,难以入眠。


    她们都想起过去。


    2003年,叶子玫高考落榜,正18岁那年,被父母安排嫁给同村青年郑玉标,次年生下儿子郑嘉乐,在家乡带儿子到两岁大。


    2006年,狠心将孩子托给公婆,她前往深圳,陪同丈夫一起于服装厂打工。


    2008年,野心勃勃的丈夫决心创业,于是夫妻二人扛货摆摊、开服装店、办小作坊。


    后来开淘宝网店、扩大服装厂、成立自己品牌、成功举办秀场,在各大商场皆有一席之地,扩张顺利到不可思议再难复制,生意因此越做越大,堪称辉煌。


    夫妻二人,在深圳有了不止一套房,搬进了南山区的别墅,开的是宝马7系和保时捷911这样能被一眼看懂的豪车,吃穿住行,无一不在彰显“暴富”二字,这其中,有二人的勤劳努力,更有时代旋风助力,扶摇直上青天。


    家乡的公婆带着儿子搬到深圳,从此将要一起生活。


    一切蒸蒸日上,没有半点不满。


    没有时间和机会不满。


    直到2015年初,叶子玫月经来迟,疑心有孕,果然如此后,全家欢腾。


    只除了自小不够被爱的郑嘉乐,那年他才11岁,进入新学校不久,挑战诸多,亲生母亲又给予他重重一击。


    郑嘉乐那时瘦小,沉默寡言的脸上,竟已有一丝戾气,叶子玫最终决定退出公司管理,先专心家庭,最重要是两个孩子。


    也是这一年初,陷入家庭琐碎的叶子玫,从说一不二老板娘,变成“怨妇泼妇”。


    费时不过一个月。


    一个月因有个一字,便显得非常短暂,若换成30个日日夜夜呢?


    开解不了儿子,原来是公婆总背后挑唆,不知居心何在偏偏以爱为名。


    日夜见不到丈夫,问起公司近况如何,也只得“挺好放心”几字敷衍,再问,他便说“好累”,仿佛这疲累全因自己而来。


    想要洗手作羹汤,家有保姆佣人急忙要保饭碗,诚惶诚恐不愿她亲自动手。


    看不惯的,说了无人听,听了无人改,改也很快故态复萌,反倒打一耙,怪她为人强势、爱说教、领导做派、难以相处、处处不是!


    她在外面是叶总,回到家庭,不过一个女人,一个地位最低的女人,偏偏还被倒打一耙。


    事态并未继续升级,不过是她到底身怀有孕。


    所以她抱怨不停怒火不熄,甚至歇斯底里时,公婆总会选出恰好时机,做出委屈退步姿态,不与她一般计较模样,令丈夫无奈不满,最终主持大局——和稀泥:


    “谁都没错,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你别管家里任何事,只顾好你自己,出去散散心逛逛街,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只要注意安全,最好带上司机,不要再自己开车……”


    公婆差点没能保持演技,但还是露了马脚:“为什么不开心就要花钱?她都不赚钱!”


    言下之意:她如此不懂事,一个已经不赚钱从此在家养尊处优的人,竟好意思拿他们儿子血汗钱出门挥霍。


    郑家的“江山”,一半是她打下,她该花,该一改往日只买不动产习惯,消除保值投资的势力心态,狠狠花。


    她一直喜欢拉夫劳伦巴宝莉,她是一个正当年的女人,爱马仕香奈儿她也喜欢,她都喜欢,但往日着装,一心全为公司时装代言,而从今起,没有目的,只为一瞬间的快乐。


    她精心化妆,开车前往南山区最大商场,预备扫荡一番。


    叶子玫至今还记得,那天是4月21日,农历三月初三。


    2015年,消费主义已然盛行,商家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挖出一切能过之节,尤其与爱情有关,一切最主要和女人有关,成功绑架住无数凡夫俗子。


    那天的细节,后来叶子玫和秦双相缠一起无话不谈的时光里,曾将其拿出来反复咀嚼核对。


    那是真正的一见钟情,只是当时不知道。


    那是星期二,商场灯火辉煌,搭了舞台排了节目设了抽奖,庆祝三月三上巳节——亦是中国的情人节。


    叶子玫从地下停车场上来,仅穿一件极其修身的黑色高领无袖上衣,格子包臀毛呢裙搭配长靴,一头乌黑干练短发别在耳后,单肩一个小皮包,一阵风似的穿过人群,预备往爱马仕那里去。


    她自认是一身金钱堆砌出来的凡俗之美,不是真正的美,但真正之美是何模样,她无法形容,直到遇见她。


    琴键被人拨动,流水般倾泻,一个女声缓缓唱来。


    王菲的《红豆》


    叶子玫停步驻足,眼里只看得见舞台中央主唱。


    她气质孤高,身形也是细长一条,栗色长发卷得随意,海藻般散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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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约能看见耳朵上许多耳饰,穿一条吊带连衣裙,黑色裙上泼墨一般泼了不规则红色,裙摆长短不一,特意制作出扯烂的弧度,穿马丁靴的脚,在地上缓缓打着节拍。


    她眉浓眼淡,她的脸青春倔强,她美丽至极。


    她唱歌时,曾扫过自己,又扫过自己。


    叶子玫屏住呼吸,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其实内心正在期待一个正好的对视,她将回以热烈的笑容,她实在喜欢这个女孩。


    这种喜欢,是单纯对美丽事物的欣赏,强烈、纯洁、不带目的。


    她当时不知,她亦是被欣赏的。


    秦双后来在她耳旁坦白:“姐姐女人味十足,明明包得算严啊,为什么就那么性感呢?”


    她说话爱动手动脚,话未落,手已偷偷攀上来,揉掐捏抓,用行动表达她的喜欢:“再穿一次,让我剥开,好不好?”


    后来她们因缘际会,陷入孽海情天,可那一天,短短一面,大家都以为不会再见。


    那一天,叶子玫听完整曲,看着乐队下台,修长脖子探出去张望,后台年轻人正嘻哈热闹,于是几乎是遗憾离场,并真正血拼了一番。


    大包小包回到家后,公婆非要知道买了些什么,非要看价格牌受场刺激才肯罢休。


    不,并不罢休,只是开始而已。


    第二天,丈夫回来匆匆一顿晚饭,例行公事般关心家人后,要走,却被公婆拦下,扬言,如叶子玫这般花钱理念,简直是要逼死他们老辈人,他们为此吃不下睡不着,咬碎牙都咽不下,实在恨极了!


    不同往常,两位老人是当真怨愤,好似已有生死大仇般,势必要争出个你死我活,西风压倒东风。


    人,女人,不管多么家大业大,怎可以怎么敢这样花钱!


    出去不过几个小时,花了大几十万!还只为买些自家就能生产的衣服鞋包!


    几十万,其实不过九牛一毛,真下手,一个包都带不走。


    他们对夫妻二人资产情况缺乏足够想象力,只以为是普通富有,几千万便了不得了。


    可若过分炫富,又惊老人得意忘形,将家乡人拖家带口拉来投奔,安排吃喝玩乐衣食住行前程将来乃至死后荣光……肯定活活吃肉喝血榨干她夫妻二人!


    于是妥协一步,当天出外不再购物,叶子玫开车去海滨公园,免费散步。


    她穿一件巴宝莉的经典风衣,像文艺电影中忧郁女人,漫步于晚霞遍天的黄昏之下,在海风中,矫揉造作无病呻呤地美丽着。


    她其实并没有特别烦恼,有钱,已经解决她人生百分之九十九的难题,剩下一分,便劝自己权当消遣了。


    天泛灰色,将暗不够暗时,她见到栏杆下方,黑暗阴影中,一点红光忽明忽暗。


    一个女孩坐在海水近旁抽烟,浪花若大力些,都能溅她一身,潮水若凶猛些,可能席卷她不见。


    多么危险的行为!


    叶子玫忍不住多管闲事:“喂,要小心啊。”


    一上一下,相隔不过几米高,女孩闻声转头,竟是昨天唱歌的那人。


    她回应叶子玫:“是你啊,小姐姐。”


    “你记得我?”叶子玫惊讶。


    “嗯,太好看了,有点难忘。”


    叶子玫忍不住笑,容光焕发。


    “这样很危险,上来吧!”


    不再是多管闲事,两人仿佛已有特别的缘分,这次是心甘情愿。


    可女孩却为难她:“你下来,我就上去。”


    真是鬼迷心窍,她明明有孕在身,不千万小心就算了,竟只犹豫几秒,真的去找台阶。


    她扶能扶之物,小心翼翼落地后,又跋涉在尖锐陡峭石头间,终于到达目的地。


    女孩笑了两声,有些干,还是昨天那条吊带裙子,在海风中僵挺着不肯妥协颤抖,可嘴唇已经发白。


    她吸一口烟,吐出来,仿佛可以暖和自己:“你竟然真的下来,我是说着玩的。”


    叶子玫急忙摘下脖上丝质方巾,稍稍垫起脚,绕过火星,强行包住女孩瘦弱肩膀。


    女孩低头嫌弃:“太成熟了……”红的橙的还是丝丝滑滑的,也太老气——


    ——“啊,爱马仕啊?好看,合适!”


    叶子玫替她紧了紧,深感她的可爱,忍不住抬手,双手捧住她脸:“喜欢就送你了。”


    手随着话,还晃了晃。


    秦双呆呆的。


    “……送你了。”


    她眉眼弯弯,轻皱鼻翼,捧着自己的脸,浑身散发母性光辉,温柔宠溺。


    一下击中秦双的心,她觉得头晕。


    “姐姐,我叫秦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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