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哐哐哐——”
“五姑公,五姑婆,你们一家睡了没?”
木门板在不太亮堂的月光下微微颤动。惊走了稻田里呱呱叫嚣的青蛙,也惊醒了好梦正酣的季家三口。
“有人喊。”
于半芹睁开眼,推了推身侧的男人,“好像是于兆和的声音。”
季四勇翻了个身。
嘟嘟囔囔:“大半夜的,难道是田里出事了?”
越临近双抢,越容易出事。
往年只需要防着野猪肆虐,破坏庄稼,今年还要防生产队里心术不正的偷盗行为。
这事说来叫人啼笑皆非。
村里有两家本来要结儿女亲家的,不知怎地闹掰了,还闹得格外难看。
女方家就把往年男方家双抢偷稻的事给抖搂了出来,人家偷得特别有章法,趁收割前每株割一支半支熟穗儿,等双抢时,再偷偷摸摸往衣服裤子里藏一点。
一年能偷出几百斤。
男方为了报复,也把女方家私自用□□炸鱼的事揭破了。
这下子彻底炸了锅啊。
大家都要求严厉批评惩处。
可私底下有没有眼馋效仿的……难说。毕竟是实实在在的粮食,能填饱肚子的。
季四勇第一反应就是稻子又被偷了。
于半芹觉得不像。
“田里抓贼,至于深更半夜从村头跑到村尾找我们?怕是别的事。”
他们家就三口人。
她身体不好,老季腿瘸,手也使不上大力,抓贼肯定不找他们。
既不是抓贼,那便是……
她拍拍季四勇自伤后就瘦削不少的胳膊。
下巴往女儿屋子的方向抬了抬,低声道:“你就别出去了,盯着好妹儿,也不许她出去,我不想——”
妻子温柔的嗓音戛然而止,男人双眼满怀愧疚。
于半芹现下没空安慰丈夫。
她三两下穿上外衣,划燃火柴点起煤油灯,灯光照亮下,略有几道细纹的秀气脸庞浮现出一丝忧心忡忡。
“我去看看。”
语落,她捧着煤油灯,迈着细碎步伐走了出去,“是兆和啊,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被唤兆和的男人是本家人。
比于半芹还要大上几岁,但他辈分低。
于半芹在娘家是老小,行五,被不少人喊五姑姑、五姑婆……
甚至姑祖祖。
“五姑婆,我好姑姑呢?她是不是睡了,赶紧些,把她叫醒,出事了,出大事了。”
于兆和嘴唇干裂起皮,说话时被烟叶熏得发黄的牙齿打着颤:“水利兵团的两个后生带女知青进山,一直没见人回来……”
“其他知青怕扣工分,又偷偷摸摸去了两个到山上找人,结果半夜三更,都没回来。”
“就怕在山里迷了路,万一再遇到野猪群、毒蛇,不得了不得了,要死人哩。”
他说话时眼睛不断往院里瞟。
于半芹没漏看他脸上的焦急,但她不同意女儿夜半进山:“人丢了就赶紧组织村里壮劳力去找呀。”
“好妹儿估计不行。”
“她才19岁,对山的了解不比你们丰富多少。她爸,季老四一辈子跟山打交道,还不是废了一条腿……”
“五姑婆……”
于兆和不停搓手。
论进山,季好若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于半芹这样讲无非是不想让人去,偏偏有个不好的先例,又不好苛责。
于兆和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内疚。
几次张嘴,又几次闭口。
不知过了多久,才憋出一句:“但是……人命关天的事……”
这话反而刺痛了于半芹。
“人命关天?”
“哪个的命,哪个的天,反正不是我家好妹儿的!”
“你别说我眼界窄,只顾扫门前雪,你看看我家的情况,就好妹儿一个健全人,她爸为救人断了后半辈子,总不能让她也步后尘。”
于半芹便是埋怨,语气依然是细声细气的,仿佛没什么攻击力。可越是温和,于兆和越觉得难堪。
他面部肌肉颤了颤。
垂在裤腿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五姑婆……”
两人正僵持着,堂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季好撩开挡蚊虫的草编帘走了出来。
她头发规整的绑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遗传自父亲的双眼皮大眼睛在暗处显得格外明亮。
身上穿的不是睡觉时的短褂。
是外出的长衣长裤,腰间系好了武装带和装满各种药的麻布包。肩上扛的也不是平日用的猎枪,而是民兵团发的退役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妈,”她眼尾上挑,带着询问的神色看向于半芹,“柴刀放哪了,堂屋门后没找着。”
于半芹抿嘴:……
这季四勇简直一点用都没有。
叫他盯住闺女,结果人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
她正琢磨着怎么调理丈夫,季四勇拄着拐棍出来,脸上满是无奈的表情:“好妹儿不听我的。”
于半芹瞪他。
除了瞪季四勇,还想训季好几句。
考虑到有于兆和这个外人在场,当爹妈的得给孩子留面子,这才忍住了。
于半芹深吸两口气,挤出温柔面孔:“你爸白天发神经,劈了点柴,刀在偏厦。”
躺着也捱枪子的季四勇默默夹起肩膀,降低存在感。
季好忍笑:“哦~”
她三两步到偏厦找到柴刀,利落地往腰上一别,旋即半蹲系紧绑腿,动作有着不符合外表的干净老练。
一看就是山林熟手。
于半芹见状,哪儿有不明白的!
“夜里的大山太危险。”
“现在半夜一两点,不如等天亮了再去。”
她实在担心。
一担心呢,就忍不住埋怨知青们不干人事:“村里广播吼多少遍,不结队无组织的情况下不能往山里跑,就是不听。”
“他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出事还要人去擦屁股,一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队里管他们做什么?”
“还有你,好妹儿……我这辈子真是摊上了你们父女,个个都不省心……”
季好撇嘴,故作轻松:“只有爸不省心,我最省心了。”
季四勇:“……”
她揽住母亲,一派轻松的模样劝慰:“妈,我是民兵团的一员,有人在山里迷路那肯定得去啊,不然怎么对得起组织,对得起团里发的枪?是不是?”
“放心,你就放心嘛。”
“山里我最熟,找几个跑丢的冒失鬼而已,还不是手拿把掐!”
于半芹没好气道:“还手拿把掐,那江里淹死的还都是会游水的哩。”
“嘿嘿,我哪有那么笨。”季好偏着头乖乖让她拧了两下。
于半芹这气一下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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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起来了。
扭头给于兆和施压。
“大队安排了几个人,靠不靠谱?”
“你给我个保证,不让好妹儿一个人去找,还有,回来时一定一定要点人数,不能漏了人。”
“要像六八年那次,我……”
于兆和表情一凛,似愧似羞。
登时满口保证:“五姑婆你放心,这次我亲自跟着去。”
听出了她话里的松动,说实话,他当真松了口气。
进一步保证:“这次队里喊了十二个人,先敬叔、先秋叔也在,他们先到山脚下等着了。”
“大队长说的,参与找人的社员加二十工分,好姑姑担子重,进了林子主要得靠她,她加三十。”
工分打动不了于半芹。
听说大哥、三哥的儿子在,她才放心了些,拉着闺女好一番叮嘱。
一旁等着的于兆和急得嘴巴起泡。
偏也不敢催,只能拼命给季好使眼色,季好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妈,我记得的,救人之前先确定自己的安全嘛。你放心,我肯定不莽撞行事。”
“你们回屋睡觉去吧。”
“要实在担心我,担心得睡不着就揉个面,我过生那回你蒸的腊肉干笋包太好吃了……”
边说边吸溜口水。
于半芹还能不清楚她那点小心思,“我给你吃斑竹条条,你吃不吃?”
“赶紧去,早去早回。”
“……”
****
“来了,来了。”
“兆和叔回来了,季好也来了。”
季好一出现,众人顿时有了主心骨。
“进的哪儿?”
“哈?”
“……我说那些莽子。”
“哦,说是到斑鸠岭去了。”
季好皱着的秀眉瞬间松缓,哼了声:“~~~这么勇,怎么没去龙吼山?”
怪腔怪调,阴阳怪气。
一看就是得了她妈的真传。
于兆和枯瘦脸上皱纹舒展开:“本地人都不敢进龙吼山,他们哪里敢?”
“还不是前几天你在斑鸠岭打了野猪,他们眼热心大,觉得容易得很,就带女知青进去装相。”
后面这句是大表哥于先敬调侃说的。
季好哟呵一声,“还怪起我了呀?”
“不怪你怪哪个。你一个妹娃儿打猎那么凶,回回进山不空手,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觉得他们上他们也行。”
“不开玩笑,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哈,哪个又不是~~”
大家只是嘴上轻松,脚下步子其实抡得飞快。
“照我讲,就该让他们自担生死。”
“三娃你说得轻松,他们如果出了事,大队要捱批评。捱批评就评不了优秀,育种、化肥都容易被卡,到时候求爷爷告奶奶,吃亏的是村里头所有人。”
“嗐。”
“白天累得腿打颤颤,大半夜还要找这些天老爷。”配着吐唾沫的呸声:“太不懂事了,真嘞脑壳瓦特了。”
季好嘴角撇了撇。
说实话,她也烦。但在外人面前,“年少稳重”的包袱多少有一点。
不好跟着骂人。
便只插嘴问了句:“带头的不是水利兵团的人吗?没来人找?”
众人愣住。
脚下步子齐刷刷停了。
“咦,忘通知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