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夜,灰蓝色的大床上躺着一抹身影。
这是傅京槐的房间。
他将林景雾抱过来后,就去书房打电话了。
林景雾抓着被子,眼睛在房间里逡巡。屋子里只亮着一盏壁灯,很多地方都看不太清,只觉得整个房间都泛着清冷的气息。
林景雾唯恐他临时反悔,一直睁着眼睛不敢睡。
咔嗒一声,房门推开又合拢。
傅京槐走到床边,先是看了床上半遮着脸的林景雾一眼,帮她把被子掖好,然后转身走到一旁的矮桌前,打开电脑办公。
他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坐在旁边一整晚,但也不打算在林景雾醒着的时候上床。
在旁边加个班,也算是陪她了。
见她一直睁着眼睛不肯睡,傅京槐将刚才赵简电话里查到的内容告诉她:“医院那边已经派最好的医生过去了,警局也打了招呼,明天会先出示你的无责声明,等赵简去学校了解具体情况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林景雾心里千回百转,总归还是松了口气。
不等她闭上眼睛睡觉,傅京槐突然出声:“阿雾,因为这件事,你刚才想轻生?”
他指的是林景雾在浴室将自己沉进水里的举动。
林景雾才不会轻生,她顶多只想躲起来,这样就不用担心会被别人追着骂了。
可她的沉默落入傅京槐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
傅京槐一时竟有种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
虽然这几天他是有故意晾着林景雾的心思,但以他对林景雾的了解,她绝对做不出一个人偷偷去死的事。
没想到——
他忽然有些后怕。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傅京槐眸色深深。良久,他朝着床的方向轻声说:“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
林景雾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偏头看向傅京槐。
他逆着光,让人看不清表情。林景雾没有回答,这几天惊惧交加,她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现在放松下来,几乎是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林景雾醒来的时候傅京槐已经不在了。
只从床榻右边看得出有人在这里躺过。
刘嫂听从傅京槐的吩咐,一直注意着他卧室的动静,听见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立马端着早餐敲门。
林景雾没有回应。
刘嫂等了一分钟,知道她这是不愿理人,擅自做主把门打开,端着早餐放到窗台的小几上。
林景雾正坐在窗边,抱着双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嫂将盘子里的菜一道一道摆到林景雾面前,边放边说:“小姐,少爷交代您这几天最好不要出门。”
不仅如此,曦园大门也安排了保镖,全天二十四小时守着这里。
林景雾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大家都趁着这次的事落井下石。
所以谢见枚跳楼的事在淮序算是传播开了。
林景雾大概知道外面的情况。
她没有理刘嫂,更没有动小桌上的小食。
刘嫂偷偷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开口:“小姐您平时最喜欢和许栀小姐玩,要不要我打电话请她过来,陪您说说话?”
林景雾现在听不得许栀这个名字,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地瞥了刘嫂一眼。
刘嫂平时是最玲珑的一个人,不然也不会被傅京槐安排来守曦园。
但今天她出奇的话多,非但瞧不出林景雾不悦的神情,还作为过来人,有些唏嘘地感叹:“说来也是奇怪,平日里许栀小姐找小姐找得这么勤,这次倒是稀奇,这么长时间都不露一面。”
林景雾想起许栀朋友圈那些游玩的照片,心里五味杂陈。
闷闷地回头,也不看刘嫂了。
她不愿在佣人面前暴露自己可怜的一面,强撑着口气说:“是我不让她来的,她来做什么,我又不愿见她。”
刘嫂已经摆好最后一盘点心,哎呦一声,语气有些不可思议道:“您身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您让她不来,她还真就不来了?我可记得您之前和许栀小姐闹矛盾,不许她来曦园,她可是一天三趟地往这边跑。”
林景雾感觉自己被狠狠扎了一刀,不悦地看着刘嫂,“你到底要说什么?刘嫂,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吗?”
刘嫂不敢真惹她生气,语气更恭敬了些,赶紧说:“小姐,我哪儿敢看您的笑话?”
“说句托大的话,我好歹看着您长大,自认了解您的性格。您以为许栀小姐对您好,所以总听她的话,做些离谱的事。那些事不是出自您的本心,您有没有想过,许栀小姐这么煽动您,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林景雾眼睫微颤,不用刘嫂说,她大抵也猜到了。
不想继续搭理刘嫂,她沉默着不说话。
刘嫂长叹口气,不愿把话挑明,只含糊地说:“许栀小姐或许没在您这边提过少爷,但我听管家说,许小姐除了您这里,老宅那边也时常走动呢。
这话如果林景雾还听不懂,那就真的蠢得无可救药了。
猜测被证实。
林景雾觉得有些可笑,原来她以为对她好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有别的目的。
原来她以为的好姐妹,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
刘嫂见她又不肯说话了,只身一人看着窗外独自垂泪,明明此刻她该退出房间的。
可心里百转千回,把想说的话打了草稿想了一遍又一遍,终是没忍住说出口。
“小姐,别怪刘嫂我多嘴,这世上除了少爷还有谁对您那么好?您看,你想要什么少爷没满足你?这次您出事,少爷也是第一时间派人将您从警局保释出来,从始至终没有说过您一句不是。”
林景雾不回答,刘嫂便自顾自地说着:“曦园是少爷父母住的地方,从先生太太去世后,这里便封闭了,但少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来看看,这些年,除了小姐您,我还没见他带谁回过曦园呢。”
提到这里,林景雾眼眸微动。
她想起乌溪也有一座曦园,里面很多装潢巧思和淮序的曦园相似,原以为傅京槐就是喜欢这样的风格,没想到他原本就是仿这里装修的。
难怪她当初还疑惑,怎么会这么巧,两处都叫曦园。
想到乌溪,林景雾眼眶有些发酸,原本以为那五年跟着傅京槐是去受苦的,可回头看看,竟然那五年是她过得最开心的时候。
除了最开始有沈宜欢。
自从她走后,林景雾几乎每天都能和傅京槐腻在一起。
白天她去学校上课,晚上如果傅京槐要加班,她就窝在他的办公室里写作业,等他忙完后一起回家。
偶尔等得困了,就去休息室睡一觉。
醒来时会发现自己已经坐上了车,头正枕着他的腿,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他工作很忙很累,林景雾不愿吵他,就这么默默睁眼看他一路。
周末空闲时,傅京槐会教她练字、读书,听她拉小提琴,一天就过去了。
傅京槐不喜欢她出去玩太晚不归,所以她每次都早早回家,但傅京槐隐隐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他很好哄,林景雾撒撒娇卖卖萌,这件事就过去了。
那时候,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傅京槐一个人。
傅京槐的世界也很小,除了工作就只有她。
回淮序后,什么都变了。
傅京槐没有以前那么忙了,可却多了很多应酬。
林景雾知道,傅京槐一向是最温和宽容的人,不仅对她,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傅家那两个蠢货明里暗里不知道挤兑了傅京槐多少次,甚至把他都挤兑到乌溪了,可傅京槐对他们还不是次次轻拿轻放,从不为难。
林景雾七岁学写字,用的第一本字帖是三字经。
里面有一句‘首孝悌,次见闻’,她不懂。捧着书去找傅京槐为她解释。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解读给她听,还顺便教她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谦让。
那些话林景雾记了很久。
但她只是表面装作听懂了,从没有付诸实践。她本质上是一个有点自私的人,林景雾很有自知之明。
相较于傅京槐真君子,她明显是真小人。
刘嫂见林景雾实在没有和她说话的心思,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默默退出房间。
这一整天林景雾都窝在傅京槐的房间里没有出来,刘嫂中午进去将碗碟收了,发现她滴米未进。
午后,她又按照林景雾的偏好给她做了午餐,送进房间时林景雾还是沉默着。
她不敢隐瞒,将林景雾的情况如实汇报给赵简。
下午两点,傅京槐的电话打了过来。
刘嫂有些忐忑,因为她现在有些看不懂林小姐的心思。好在电话那头傅京槐只问了她今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之外便挂了电话。
他此刻正在老宅。
自从上次林景雾搅黄傅京槐的相亲宴后,老爷子便对林景雾颇有微词。几次三番想让傅京槐和她划清界限。
傅京槐从没应过,次次搪塞回去。
傅老爷子这一生,先后娶了两任妻子。
傅京槐的奶奶是老爷子原配,早早地就去世了。
大抵原配和他在一起时,正是两人最苦的时候,夫妻之间共患难的情分是有的,但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基本都被柴米油盐支配,要说什么甜蜜回忆,那是没有的。
任岚是老爷子发家后娶的第二任妻子,她年轻貌美,又懂得享受。先后给老爷子生了一子一女,在傅家地位十分稳固。
老爷子的两个儿子相差十岁,老宅里,任岚和她那一儿一女和老爷子像一家人,原配所生的大儿子反倒越来越像外人。
一直到大儿子夫妻出车祸身亡,老爷子才回光返照般,意识到自己对大儿子一家多有亏待。
他将那些愧疚都弥补到傅京槐身上。
将他从曦园接到老宅,由他亲自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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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傅老爷子年轻时杀伐决断,也是能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一切的人,临老了,突然开始养心修德。
察觉到傅京槐性子孤僻偏执,唯恐他长歪,
便日日严厉地教导他“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的道理。
傅京槐被他教得斯文有礼、白璧无瑕,一度成为他最拿得出手的孙子。
这一切终止在傅京槐维护林景雾之后。
老宅外书房。
老爷子看着眼前表现得略微恭敬的傅京槐,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自己将他教得这么重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见傅京槐仍旧是一副维护林景雾的态度,他轻咳两声,有些恼怒:“京槐,之前你说林景雾没犯什么大错,所以不愿为难她。可这次,她仗着傅家的势,将人都逼得跳楼了,你还不愿意放弃她吗?”
老爷子提出让傅京槐停止对林景雾的资助。
其实说‘资助’已经是非常不合理了,因为林景雾的一应开销,走的都是傅京槐的私账。
她手里还有傅京槐的副卡。
没有哪个被‘资助’的人是这样的待遇。
当初傅京槐提出要寄养林景雾,傅老爷子就不同意。
傅家家大业大,资助一两个孤儿没什么,但犯不着把人养在身边。
但傅京槐提出林景雾很有拉小提琴的天赋,资助她只当是投资了。
这还是傅京槐父母双亡后,第一次这么强硬地提出要做一件事。
傅老爷子看着他平时在老宅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让他不由得想起大儿子曾经住在老宅的样子,心下愧疚难安。
只觉得不过是多养一个小孩,不是多大不了的事,便同意了。
但现在,傅京槐为了林景雾已经不止一次违逆他的意见。他不愿苛责自己孙子,便把火撒在林景雾身上,想把她撵走。
傅老爷子憋着一口气说:“京槐,你确定要一意孤行吗?”
傅京槐听出老爷子语气里暗含的警告意味,垂眸给老爷子倒了杯茶。
傅老爷子没理。
傅京槐沉默了会儿,忽然说:“爷爷,你还记得我父母留给我的平安扣吗?”
老爷子眸光微闪,一时竟没有话说。
那枚平安扣成色很杂,放市面上连五百块都卖不到。但那是他原配留下来唯一值钱的东西。
因为是平安扣,所以她临终前给了自己儿子,又被大儿子临终前留给了傅京槐。
傅京槐搬进老宅第二天,平安扣便被傅京安抢去摔碎了。
傅京安只说好奇堂哥脖子上戴的东西,想取来看看。
老爷子一时怒火攻心,举起拐杖就想朝傅京安打去,中途却被傅京雪拦住。
她一边哭一边为自己哥哥求情,只说哥哥没有坏心,她愿意将自己的平安扣赔给堂哥,说着就要去脖子上取。
论价值,傅京雪脖子上那块是任岚亲选的料子,一大块玉石上只选出最剔透的那小块料子扣成的平安扣。
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老爷子怎么可能拿孙女的东西赔孙子?
被这么一打岔,他的怒火消下去大半,但还是生气,罚了傅京安三个月的禁闭。
想到往事,老爷子五味杂陈:“你是在怪爷爷?”
傅京槐淡笑着摇头:“爷爷,您抚育我长大,教我读书明理,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我怎么会怪您呢?”
他看着悠悠飘起的茶雾,感叹地缓缓道:“我只是羡慕,在京安险些被打时,有个能为她挺身而出的妹妹。”
不似他,好像永远孤零零的一个人。
所以他想方设法将林景雾寄养在自己身边?老爷子一时语塞:“你就那么在意她?”
在意?
傅京槐不觉得。
他想的是让林景雾时时刻刻想着他、念着他,像在乌溪时那样全身心依恋他。但他却不想时时哄着她,一遍遍朝她剖白他的心。
所以他说:“没有,只是我当初既然选择将她带在身边,就要为她负责。阿雾本性不坏,现在更是将我视作她唯一的依靠,我又怎么可能舍弃她?”
说不通了。
老爷子只觉得林景雾给让孙子下了蛊。
可想起那枚碎掉的平安扣,又看着眼前温润如玉,被他教养得很好的孙子,傅老爷子也不想再苛责了。
他有些疲倦地说:“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你护着她也没用了。”
-
晚间,傅京槐的车再次驶入曦园。
刘嫂开门将他迎了进来。
傅京槐问:“还是什么都没吃?”
刘嫂苦着脸点头。
其实林景雾也不是刻意绝食,或许是心情影响了食欲,她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饿。
傅京槐将大衣脱下,给赵简打电话:“把医生叫来。”
赵简那边吓一大跳,以为林小姐出了什么事,忙不迭安排司机去傅京槐常用的医生家接人。